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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實冬貴 -【對魔導學園35試驗小隊.四】愚者們的學園祭
【封面圖】:【內容簡介】:
在培訓取締殘存魔力威脅之『異端審問官』的專門機關,通稱『對魔導學園』當中,有一支由只擅長劍術的草薙哮,率領其他劣等生拼湊而成的『第35試驗小隊』。
西園寺兔的未婚夫.天明路禮真,突然出現在為了參加賭上升級積分的學園祭『魔女狩獵祭』,而忙著進行準備作業的哮等人面前。同時獲知為了延續西園寺家的香火,小兔必須主動申請退學,立刻與禮真結婚不可的驚人事實──
在這當中,學生會委託櫻花調查潛入學園內的魔女行蹤。這個魔女名叫<惡魔(Mephisto)>,具有『奪取他人肉體』的能力──
斬斷迷惘少女之詛咒鎖鍊的學園動作奇幻小說震撼登場!!
【原日文書名】:対魔導學園35試験小隊4 愚者達の學園祭
【原所屬文庫】:富士見Fantasia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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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序章
「——那麼,學業方面的表現如何呢?」
在羊皮紙檯燈透射而出的燈光照耀下,一名戴著眼鏡、年近半百的女性坐在辦公桌前,振筆謄寫書面資料。
在她的對面,坐在真皮沙發椅上的人物,是西園寺兔。
小兔任由她那一頭及肩的金色捲髮微微低垂,整個人面露緊張神色而縮成一團。其模樣看起來簡直就跟一隻在冰天雪地當中,不慎與父母走散的幼兔沒什麼兩樣。
而端坐在她面前的女性,名叫西園寺桔梗。她是現任當家之妻,也就是小兔的母親。
「啊……唔……那個……」
「不要浪費我的時間。」
被她語氣強硬地一說,小兔雙盾頓時猛然一震。
雙眼完全失去焦點,胸口因心跳速度加快而劇烈地上下起伏。
桔梗的眼角皺紋變得更加濃密,筆直地瞪視著小兔。
小兔極力讓自己的心情恢復平靜,雙手使勁抓著裙襬。
「在、在學園的生活……那個……過得非常充實。每、每天都很開心。」
「…………」
「另、另外!我、我也交到新朋友了!雖然他們都是成績表現不佳的劣等生,而且脾氣又十分古怪,但卻是一群很有趣的人喔。當然啦,在他們之中我是最優秀的。要、要不是有我帶領,他們根本什麼都做不來。像上一次——」
「——兔。」
桔梗像是用力關上窗戶一般地打斷了小兔的發言。
只見小兔的肩頭宛如被人從背部狠狠澆了盆冷水似地猛然一縮。
「你當真理解我在問些什麼嗎?」
「咦……唔。」
「我的問題是你到底能不能升上二年級。麻煩不要拿這種無聊的瑣事佔用我的寶貴時間。」
「非、非常對…………不起。」
小兔露出形同無言以對的表情,頹然低下頭去。桔梗則點燃斜靠在菸灰缸上的細長煙管,深深地吸了一口紫煙。
「不過呢,也難怪你會想試圖轉移話題啦。憑你這種成績,想也知道根本不可能順利升級。」
桔梗緩緩從辦公桌抽屜裡取出一疊資料,以丟棄似的動作隨手拋向小兔。
小兔沒能伸手接住,資料應聲散落於絨毯上頭。
是成績單。資料上註明了小兔在對魔導學園的成績,以及年級總排名。
「你以為自己有辦法瞞過我嗎?你在學園的成績表現全都一五一十地傳進我的耳裡了。」
『我沒這個意思。』——縱使想講出這句話,喉頭卻是頻頻顫抖,發不出半點聲音。
小兔既沒有企圖轉移話題的想法,也毫無隱藏成績的念頭。她只不過是渴望跟眼前這位被稱作母親的女性,像家人一般地聊天罷了。
「照這樣子看來,別說是順利畢業,就連想升上二年級都是不可能的任務了。」
「那還不一——」
「離達成升級標準的期限只剩短短幾個月。不論怎麼估算都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沒辦法了。反正本來就沒任何人對你抱持期待,你根本就沒有進對魔導學園就讀的必要……祖父大人還真是留下了一段多餘的遺言啊。」
桔梗這番話使小兔霍然抬頭,臉上浮現出驚懼萬分的表情。
「還是提前那件事的預定時程好了。對方的兒子也捎來催促的口信了。而那位先生似乎也相當中意你,想必應該是沒有什麼問題才對。」
「請、請稍等一下!我們不是說好那件事要等到我從學園畢業後再——」
「你的課業就上到這個月月底為止吧。現在西園寺家已經沒有那種多餘的閒錢,可以再負擔起這筆無謂的學費支出了。」
「求求您……!我絕不會再讓您失望了!我會好好努力,使這筆學費不致於被白白浪費!所以請您不要讓我離開學園,唯獨這一點拜託您答應!」
「住口。為了讓西園寺家繼續存活下去,你得成為活祭品。捨棄個人情感,認清自己的立場吧。」
桔梗說著,一手推高眼鏡的邊框,緩緩自椅子上起身。
「稍等一下!母親大人——!」
小兔也連忙站起身,試圖抓住桔梗的手臂。
誰知桔梗竟粗魯地撥開小兔的手掌。
「別碰我,我不是你母親。」
在驚嚇與震撼的雙重打擊下,小兔變得再也無法動彈。
「如果少了你,一切安排早就全部大功告成了。要怪就怪你自己吧。」
撂下這句話後,桔梗隨即撇下失魂落魄的小兔不管,逕自離開辦公室。
「…………」
連一頭亂發都忘記重新梳理整齊的小兔,彎腰撿起散落在絨毯上的書面資料,緊緊抱在懷中。
「沒關係……沒、關係……」
這個家沒有我的容身之處。她再次確認這個殘酷的事實。
而在這種時候,她總是會不由自主地渴望回到那個地方。
那個對小兔而言,唯一的容身之處。
回到那個雖然既狹窄、又充滿煙硝氣味、而且根本空空如也,卻有一群她非常重視之人存在的那個場所。
可是一想到連這小小的容身之處,都即將在不久之後離自己遠去,一股難以測度的孤獨感頓時猛然襲向小兔的心口。然而小兔卻無任何招架之力。
她改變不了被這個家束縛的命運。
正所謂水到渠成,只不過就是這樣罷了。
因為打從一開始,就已經注定好最後會演變成這種結局。...<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一章 魔女狩獵祭
***
在郊外的林徑之間,一根孤伶伶地佇立於路旁的路燈底下,有兩個人正針鋒相對著。
其中一人是對魔導學園的學生,另一人則因週遭環境昏暗的緣故而無從辨別。
「總算把你逼入死胡同了吧,梅菲斯特費雷斯!」
少年對閃爍不止的路燈下方釋出濃烈殺意。
也由於路燈閃爍頻率過於劇烈的緣故,導致站在路燈底下的人物輪廓顯得模糊不清。
甚至看不出對方究竟是男是女。只是不知為何,少年卻下意識地明白到那名人物笑得十分開心。
「你也只剩下現在還可以在那邊開懷大笑了……我要親手替同伴們討回血仇!」
少年的手槍始終瞄準前方,他一步又一步地緩緩逼近對方。
可是人影仍舊不改臉上的笑意。對方還配合著螢光燈的閃爍節奏,漸漸揚起嘴角勾勒出笑容。
「——血仇?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啊?我跟你不是摯友嗎?」
一道聲音響徹了黑夜,那是一道彷彿音量強弱完全失控走樣,顯然非比尋常的嗓音。
少年頓時眉頭深鎖,加強了抵住扳機的指尖力道。
絕不會偏差。在這種距離下,必能準確貫穿心臟。
少年咬緊牙關並開槍發射子彈。
少年擊發的子彈不偏不倚地筆直擊中人影的左胸口,也就是心臟所在的部位。
人影微微一晃,彷彿壞掉的人偶一般屈膝,就此頹然趴倒在地。
少年挨近察看,用腳將屍體撥翻成仰躺的姿勢。
同時,持續閃爍不停的路燈燈光,明確地照亮了屍體的相貌。
少年的表情,瞬間因哀傷而扭曲變形。
「……唔,可、惡……!」
少年與這具屍體,本是同甘共苦、獨一無二的摯友交情。
「我已替你……報仇雪恨了……你就放心地安息吧。」
少年為了替死不瞑目的屍體闔上雙眼,而伸出手掌輕觸其眼瞼。
直到屍體突然採取行動,一把抓住少年手腕的瞬間,少年才驚覺自己的行為簡直是大錯特錯。
「什——麼!?」
少年還來不及表達出驚愕之情,屍體已搶先一步霍然起身。
目睹摯友相貌逼近自己眼前,少年臉部表情瞬間為之一僵。
「真是太可惜了喔喔喔喔喔喔!」
「……我明明已經破壞掉你的心臟了!」
「啊哈!啊哈哈哈哈!」
只見屍體表面伴隨啵啵聲響劇烈起伏。
數秒過後,少年經由對方左胸口的彈孔,確認到對方的心臟依舊噗通噗通地正常跳動,依然存在的駭人事實。
「你移轉了……內臟的位置嗎!?」
「心臟在右邊~~真是慶幸我及時動用了那張相當珍貴的符咒啊。好險好險。」
迅速察覺到形勢完全逆轉的少年,立刻舉起槍口抵住敵人的額頭。
「咿——嘰——————————!」
下一瞬間——發出悲鳴的竟是少年。
一陣不成聲音的哀嚎,響徹夜幕籠罩的林徑。
同一時間,原本抓住少年手腕的屍體,則是宛如斷氣一般頹然趴倒在地。
在閃爍頻率變得更加劇烈的螢光燈照射下,少年就這麼雙手抱頭,身形踉蹌地徘徊於林徑之間。
「咿、咿咿咿、不、不要、快給我滾……不要進入、進、進入、進入、進入我的頭腦——!」
舌頭擅自捲動,少年的口齒變得模糊不清。
「求求你了……!不要這樣對我……唔!」
只見少年又哭又笑,完全無法自行控制臉頰痙攣的症狀。
「不要——辦不到——快住手啊——辦不到啦——」
語調開始產生變化。少年的嘴巴不聽少年意志使喚自行張開、思緒急遠變動。
自眼瞼潸然滑落的大量淚珠,如同是少年的魂魄化身一般。
「救命啊——就跟你說辦不到了啦——沒用沒用——不要抹除我——你愈是硬撐,就只會換來愈大的痛苦唷?」
當這句近似死亡宣告的台詞從自己嘴裡傾洩而出之後,少年放聲大叫: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哈哈!——我還不想死啊啊啊啊啊!——哇哈哈哈哈哈哈!——嗚哇啊啊啊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媽——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連臨死前的哀嚎都被遮蓋,只餘笑聲支配著肉身。
少年任由嘴角如同飄浮於夜空的上弦月一般高高揚起,放聲大笑了一段時間。
螢光路燈的光芒完全消失,黑暗悄然降臨。而在黑暗之中仍舊邊在地上打滾邊狂笑不已的少年,突然毫無前兆地收起笑聲。
他慢條斯理地起身,拍掉沾附在身上的沙塵。他那看似自然的舉動,卻與先前截然不同,顯得格外沉著。
嘴角則依然殘留著那抹有如上弦月的笑容。
「人類這種生物啊,為什麼在臨死之前總是會喊著要找媽媽呢?」
少年語帶輕蔑之意,任憑兩排牙齒喀喀作響。那種近似惡魔般的神態,彷彿就像是有其他東西佔據了他的身體一般。
此時,少年突然收起訕笑神情,轉頭望向草木叢生的黑暗處。
有一道人影佇立在黑暗之中。是一名身穿宛如可以照亮黑暗之純白衣裳的美麗女性。她的雙腳顯然遠離地面,微微飄浮於半空中。
「……哎唷?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呢?」
鑽進少年體內的不明存在,出聲詢問女性。
女性深深地闔上雙眼,無聲無息地飄移至那個不明存在的身旁。
在女性移動後,彷彿絨毯般鋪滿地表的落葉像是受到夜風吹拂似地翩然飛舞。早已枯幹的這些落葉,竟在飄向天際的同時,緩緩變為生意盎然的青翠綠葉。
那是一幕宛如女性將生命賞賜給這堆落葉般的神秘光景。
她那充滿慈悲的身影,蘊含著一股純潔無垢、是堪用聖女一詞來加以稱呼的聖潔氣息。
女性來到不明存在的眼前,緩緩抬起頭來說道:
「久違了,梅菲斯特費雷斯。」
女性以澄澈得令人不寒而慄的嗓聲,喚出那個不明存在的名字。
而被稱作梅菲斯特的存在,則是瞬間皺起眉頭。
「內部的傢伙有何貴幹啊?如果是來欣賞本人用餐的場面,那我會要求酌收參觀費唷,鵝媽媽。」
梅菲斯特樂不可支地發出了『嘿嘿嘿』的竊笑聲。
名喚鵝媽媽的女性,轉眼察看橫躺在他身旁的屍體。熟知梅菲斯特魔法的她,因發生在此地的可怕慘劇而微睜雙眼。
她以紅寶石般的美麗瞳孔瞪著梅菲斯特。
「……太污穢了。同樣身為魔女,我蔑視你的存在。」
「我就把這句話當作是讚美收下羅。廢話少說,快點說出你親自前來的理由吧。」
梅菲斯特絲毫不以為意地反問。鵝媽媽也立刻切入正題。
「你應該曉得召喚英雄強襲,以及阻止二階堂真理洩露情報等兩次作戰均以失敗告終的事實吧。」
「嗯,當然知道啊。你以為我是誰咧?」
「那我便直說了。除了凶煞以外,你也必須為作戰失敗負起責任。」
她的聲調雖然柔和,然而言詞的意含卻是毫不保留地譴責著他。
「這兩次作戰原本照理說是要由你與凶煞聯手出擊才對。由你負責擾亂,凶煞再伺機發動強襲……原先應該是這樣安排才對。」
「有這回事嗎。」
「倘若你們兩位能夠攜手合作的話,根本就不會招來這樣的結果。」
周邊草木聽見鵝媽媽的聲音,展現出微微晃動的反應。
理解鵝媽媽特性的梅菲斯特,即便目睹草木的躁動反應,內心仍舊沒有產生動搖。
「……我跟那個男人打死都不可能攜手合作啊。在戰法方面固然有類似的地方,但我倆的本質實在相差太遠了。那個男人無法容忍我的立場,我也對那個人的處事態度感到噁心透頂。」
「話雖如此,這也不能當作你不與總部進行聯絡,逕自變成失蹤人口的理由。我的任務是查明你的下落,並將你帶回總部。縱使解讀成我將使出強硬手段達成目的也無妨。你就把這當作是你放棄任務所應得的懲罰吧。」
草木更加劇烈地躁動,然而梅菲斯特依然無動於衷。
「放棄任務?」
儘管被晃動不止的草木團團包圍,梅菲斯特還是從嘴唇縫隙之間吐出長長的舌頭。
「我仍然很順利地在執行著自己的任務喔。」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解放禁忌區域……這是我的任務沒錯吧?」
面對面的兩人任由視線隔空交錯。
路燈的螢光燈管突然再度頻頻閃爍不止。梅菲斯特的臉龐則配合燈光閃爍的節奏逐漸被陰影吞沒,輪廓緩緩消失不見。變得再也分不清他究竟長什麼模樣。
「只要由我親自出馬,別說是整垮異端審問官,就算要佔為已有也不成問題。如此一來,自然能夠輕輕鬆鬆地解放被囚禁在禁忌區域的魔女們。」
「…………」
「我也很想取回我自己那具被保管在禁忌區域裡頭的軀體啊。既然跟你們的利害關係一致,想也知道我不可能這麼簡單就放棄任務嘛。」
聽在鵝媽媽耳中,覺得他這番話並非謊言。
「只管睜大眼睛……好好欣賞人稱惡魔的我的作戰手法吧。」
別名梅菲斯特費雷斯的魔女,連其存在的本身都是一團謎霧。
因此,他也並未被登錄於異端審問官的危險指定名單當中。他只是一個風聲、一則謠言、一篇故事。一名任誰都會如此形容的傳奇魔女。
惡魔。他(她)的廬山真面目,就連她本人都不得而知。
***
被白色牆壁四面環繞的藥師醫院樓房。或許是因為藥物氣味格外嗆鼻的緣故吧,哮並不怎麼喜歡這個地方。
哮露出有點緊張的神色,順著白色走廊往前走。
由於病棟位在學園內,因此他身上仍穿著學生制服,不過雙手卻捧著一束花。
「三〇六……三〇六……有了。」
從盡頭一間一間數著位於醫院三樓的病房,總算找到目的地。
住在三〇六號病房的病人,是在錦標賽襲擊事件爆發之際,被學園救回的吉水明複製人。打從事發至今已經過了將近一個月,明的意識卻尚未恢復清醒。
據傳複製人的身體比一般人來得更加虛弱,但哮也不太清楚個中詳情。
(今天京夜是否也會來探望她呢……)
就在準備舉手敲門之際,哮稍微遲疑了一下。
根據接待處的藥師所書,京夜似乎每天都窩在明的病房,一直盯著她直到太陽下山才肯罷休。上次前來探病時,哮也同樣看見了在明的病床前方低頭不語的京夜。京夜遭凶煞貫穿腹部後,因為被倒塌的管制塔殘骸壓個正著,而不幸失去雙腿。
哮懷著難以釋懷的鬱悶心情,伸手輕敲病房的房門。
或許是為了使空氣流通而打開窗戶的關係吧,在拉開房門的瞬間,一陣舒適的微風輕輕掠過哮的臉頰。
簡素的病床及乾淨的床單,加上隨風搖擺的窗簾。這一切都跟上次來時完全相同。
「……咦?」
然而,病房內卻不見明的身影。幫助她維持生命的醫療機械也全都消失不見了。當然京夜也不在,三〇六號病房已變成一間完全淨空的房間。
會是更換病房了嗎?哮是因為聽說明的病情比先前來得較為穩定,這才立刻趕來探望,不過看樣子似乎是挑錯時間了。
此時,手錶型裝置接收到一則發送給全校學生的通知。
哮按下小型液晶螢幕的按鍵,小型投影裝置隨即投射出立體影像。
滿臉詫異的哮貼近一看,只見……
【這是來自魔女狩獵祭執行委員的緊急聯絡,向各位報告對魔導學園即將正式舉辦『魔女狩獵祭』。本日第一節課臨時改成全校集會。請全體學生至綜合體育館集合。】
「……魔女狩獵祭?」
哮一邊感到詫異,一邊獨自微微側頭。
『魔女狩獵祭』源自中古時期的丹麥地區,是一種將稻草人當作魔女加以焚燒,乍看之下相當駭人的祭典活動。由於當時是魔女橫行霸道的黑暗時代,因此似乎具備著較為強烈的驅魔意義。
如今是冬至。而由這活動原本應是在夏祭時分所舉辦的特色來看,也可得知對魔導學園的魔女狩獵祭,只不過是一場借用其名義的祭典活動罷了。
內容說穿了,其實就是隨處可見的尋常學園祭。
「——諸位,很抱歉突然召集你們來此!長久以來廢止的魔女狩獵祭,這次終於正式敲定於本年度重新舉辦了!這是一項為了學生而舉辦的傳統活動,希望各位都能一同感到開心!」
在講台上爽朗地發表宣言的人,是對魔導學園魔女狩獵祭執行委員長,天明路禮真。
金發碧眼、端整的五官,再搭配一張爽朗的笑容。是一名倍受女同學們歡迎的好青年。
「當然啦,會決定重新舉辦自然有其理由。相信大家應該都知道,直到最近,這間學園已開始成為魔女們鎖定的目標。大眾媒體也頻頻針對異端審問會及我們缺乏危機意識的事實加以抨擊。而從很久以前便再三呼籲校方重新檢討制度的聲浪,如今也變得更加強烈。但是,我對這間學園的教育方式完全沒有疑問。因為我認為唯有在實戰下學習到那種敏銳的感覺,才能夠獲得異端審問官這個重要的職務。」
雖然多少有點誇大其詞,不過禮真仍然神情誠摯地對齊聚於體育館的所有學生侃侃而談。
「相信大家也一樣,無法忍受我們所付出的努力遭到否定。因此我才想設法重新舉辦這項活動。據說這項傳統活動,在過去可是深受一般民眾喜愛。換句話說呢,這有點像是想要藉此改善世人對我們的印象……就算各位覺得這種想法過於膚淺而取笑我也無妨喔。」
看見禮真面露難為情的笑容,女同學們紛紛發出尖叫聲。
「個人覺得偶爾過過跟其他普通學校相同的學園生活,應該也無傷大雅。各位認為呢?請各位助一臂之力好嗎?」
他這番爽朗的發言,引來女同學們一陣鼓掌叫好。
然而其他學生們的反應就不怎麼熱絡。倒也不是因為他們對受女同學歡迎的禮真心生嫉妒,而是由於他們覺得學園祭只不過是一場無聊的餘興節目罷了。
不同於模擬戰錦標賽,學園祭沒有積分可賺,因此其他人提不起勁也是很理所當然的反應。這原本就是個因為參與的學生人數太少,而在三年前宣告廢止的活動。擠滿整間體育館的全校學生當中,有一大半都露出心不甘情不願的表情。
「魔女狩獵祭嗎……聽起來真刺耳。」
站在哮右邊的真理面帶不悅神情這麼說道。
人在哮左邊的斑鳩,則是一邊任由薄荷棒棒糖在嘴裡滾動,一邊探頭對真理說:
「本質就只是普通的學園祭而已啦。那個人不是也說就跟普通學校辦的活動沒什麼兩樣嗎?」
「是嗎?如果只是普通學園祭的話,那我就有點感興趣羅。畢竟我完全沒有經驗啊。」
真理換上顯得有些躍躍欲試的興奮表情說道。
哮看著表情千變萬化的真理,一邊讓心情放鬆至恰到好處的境界,一邊抬頭看著講台。
「並非由學生會主辦的活動還滿罕見的不是嗎?照理說像這類活動,應該會是由學生會長或理事長策劃舉辦吧?」
哮一脫口說出內心的疑問,斑鳩隨即抽掉嘴裡的薄荷棒棒糖加以回答。
「理事長因為針對Alchemist公司展開強制搜查,目前正率領魔女獵人四處奔波中。至於學生會長嘛……草薙你也曉得吧?想也知道鐵定會嚷著『真是麻煩透頂了啦』而不肯籌辦什麼學園祭嘛。」
「……也是啦。但我還真不曉得原來我們學校也有所謂的魔女狩獵祭執行委員呢。就連站在講台上的那個人,我也是頭一次見到就是了。」
「我記得他是上個月才剛從分校轉過來的轉學生。據傳他原本是分校那邊的學生會長,我猜他八成打著藉由復興魔女狩獵祭來打響知名度的如意算盤吧。儘管長得一副討人厭的嘴臉,但總比會長出面舉辦來得好吧?」
經斑鳩這麼一說,熟知現任學生會長人格特質的哮也只能苦笑以對。
對魔導學園的學生會長名叫星白流,是二年級生。有著一頭如同火焰般令人印象深刻的鮮紅秀髮,個子又很嬌小的她,卻是一名兼具漫不經心、放任及自甘墮落等三種人格特質的怪人。
由於她向來習慣悠哉地微眯雙眼,一派馬虎地對著全校學生講話,因此總是會搞得連聽眾都跟著失去幹勁。為人或許不差,但卻是個連不可靠的哮都覺得很不可靠的人,所以哮也不太能夠理解為什麼她會被選作學生會長。
但她同時也是倍受敬畏,甚至被一小部分學生稱作『小小理事長』的角色。不過哮並不太清楚這方面的詳情。
而或許是想起有關學生會長的事情了吧,只見斑鳩邊把玩髮梢邊嘆了口氣。
「我最不擅應付那種不曉得到底在想些什麼的人啊。」
「這算什麼,同族間的互斥嗎?」
面露一抹竊笑的真理如此說道。
「這間學園的領導階層,個個都是狡猾的老狐狸啊。像那個學生會長,雖然風評給人一種不太可靠的感覺……不過呢,假如太過死腦筋也不好玩啊。要是換成像某人一樣的傢伙擔任學生會長,我們學校鐵定早已變成一間極端嚴格死板,跟戰前舊日本軍沒什麼兩樣的學園羅~~」
真理語帶輕蔑地講出這段話之後,站在她右側的櫻花隨即一肘轟向真理的心窩。
真理登時發出一聲不堪入耳的『咕喔』悲鳴,痛得蹲了下來。
「你說誰死腦筋啊?」
「……這、這吐槽的力道……也太重了吧……!」
「我不是故意的,這是習慣。我在攻擊時總是會自然而然地瞄準要害下手。」
「你剛剛很明確地說是『攻擊』對吧!?別瞄準要害啦!或者該說別攻擊我啦!」
「吵死了。我都說我不是故意的嘛。誰叫你的心窩剛好長在那個位置,不能怪我。」
「全世界所有人的心窩都在同一個位置好不好——!」
兩人一如往常地開始(使勁)互捏臉頰,一旁的哮則拚命地勸阻她們。
哮總覺得自己最近愈來愈像是一名養了好幾隻猛犬的飼育員。當然啦,在這場鴉雀無聲的集會上大吵大鬧的,就只有蝦兵蟹將小隊,以及對著執行委員長發出歡呼聲的女同學集團而已。
「怎麼了怎麼了,對這項活動感興趣的就只有女同學跟那幾位一年級生而已嗎?好啦,我也明白你們都很精打細算,所以呢!這邊有個好消息要送給渴望賺取積分的各位。本屆魔女狩獵祭添加了一項別出心裁的全新點子。」
禮真一邊抱怨,一邊露出得意笑容。
而大概是對這出乎意料之外的發展產生些許興趣了吧,只見學生們紛紛抬起頭來。
禮真得意洋洋地指著學生們,如此高聲宣佈。
「努力賺錢吧!然後只要把錢上繳給學園,你們就能得到想要的東西!」
擠滿學生的體育館頓時一片嘩然。
禮真取下安裝在腳架上的麥克風,開始說明活動的新體制。
魔女狩獵祭特例制度。要求各小隊分別推出某種商品或展示品,向來自校外的一般訪客收取特殊貨幣作為代價。而特殊貨幣收集愈多的小隊,就能換取到愈高的升級積分。
特殊貨幣的價值與一般貨幣完全相同。不過特殊貨幣是為了防止學生自費購買換取升級積分而採用的代幣,必須至交換區才能用一般貨幣加以換購。
而貨幣與積分的交換率為1萬:1。未滿1萬均視作尾數無條件捨去,不會被列入積分計算當中。單純來看,10萬特殊貨幣的價值就等同於一項E級魔導遺產。
當然啦,由於在這當中也有短短半年內便達成升級標準的強者,因此為了他們著想,也可以選擇將特殊貨幣直接兌換成一般貨幣。
經費由學園負擔。然而不可或缺的商品或展示品全都必須由學生自行張羅。
「——除此之外別無規定!只要不違反法律條文,基本上百無禁忌!盡情享受!努力賺取積分吧!這麼有意義的活動可是絕無僅有的喔!」
禮真大聲激勵所有學生。
誰知學生們反倒陷入一片沉默,現場無人喧鬧地歡呼。
然而,令人毛骨悚然的強烈鬥志,以及如同在黑夜中綻放凶光之豹目般的炯炯雙眸,都明確地表露出眾人的幹勁。
真要說的話,這反應也確實是相當符合這間學園的學生作風。不用參與小隊活動也能賺取積分?連戰鬥跟搜查都可以省下?也沒有生命危險?只要賺錢就能換升級積分?
——太僥倖了!
眾人均靜靜地散發出濃烈殺氣。斑鳩則是相當傻眼地搖了搖頭。
「還真是一群單純到極點的凡夫俗子啊。不愧是充滿任務風格的學園,缺少誘餌就不肯輕易上鉤呢。」
「但是這樣或許比較有趣,而且又能炒熱氣氛喔。反正你們的成績是倒數第一,乾脆就趁此機會海撈一筆算了。我也會幫你們一把啦。」
真理邊暗送秋波邊如此說道,卻見站在一旁的櫻花露出難以接受的表情。
「……無法使用魔法的你大概也派不上用場吧。」
「啊~明明在之前那場戰鬥中被我救了一命,虧你還講得出這種話啊?更何況由於我在討伐Alchemist公司的作戰當中援護有功,因此我的魔法使用限制已經被放寬,你可不准說不曉得這回事喔?」
真理壞心眼地用拳頭抵著嘴巴,發出『嘻嘻嘻』的竊笑聲。
在那場戰役結束後,真理的縛狼鎖經過改良,賦予她動用少許魔法的能力。話雖如此,她並無法釋出足以對他人造成危害的大量魔力,而且一旦未經許可便擅自架構攻擊系魔法術式的話,縛狼鎖將會不由分說地當場引爆。魔法限制總共分成五個層級,只要解除愈高層級的限制,真理便能動用威力愈強大的魔法。
然而,有權解放縛狼鎖限制的人——
「哼,別忘了要是未經我核准便擅用魔法的話,你的腦袋就會當場開花。」
——唯有櫻花及理事長兩人而已。理事長相信櫻花的責任感與對魔女的敵意,因此賦予她能夠將縛狼鎖解放至等級2的權限。
「唔,嘖……真搞不懂為什麼不是由哮負責,而是交給你判斷啊……!」
「因為我可以毫不猶豫地炸掉你的腦袋。」
「不要亂炸好不好!」
「要是給燃料桶點一把火,我想必定會綻放出璀璨無比的亮麗火花吧。」
「別沒完沒了地緊咬著那個難聽綽號不放好嗎!」
無視於氣急敗壞的真理,櫻花感慨萬千地搖了搖頭。
「言歸正傳,我無法贊成所謂的魔女狩獵祭。試驗小隊制度是為了幫助學生成為異端審問官的試煉。用金錢換取升級積分,分明就是本末倒置。」
「你這人到底有多死腦筋啊?該不會連那對形狀漂亮到令人火大的豐滿胸部,其實也像石頭一樣堅硬無比吧?」
「少嘲笑我。既然你也是這間學園的學生,也差不多該認清事實了吧。這裡可不是普通的教育機關。」
「這點我當然知道。但你們已經沒有後路可退了吧?就把這活動當成一次大好機會嘛。」
「這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
「大有關係好不好!要是你們被退學的話——」
原本準備接著說出『那不就只剩我孤單一人了嗎!』這句話的真理,頓時滿臉通紅地轉移視線。
斑鳩笑咪咪地斜眼看好戲,而櫻花似乎也察覺到她的心聲,有點尷尬地不知該作何反應才好。
「總而言之,我認為與其參加什麼魔女狩獵祭,還不如按部就班執行小隊活動比較好。草薙,身為隊長的你也有同感對不對?」
「————」
「…………草薙?」
對他毫無反應一事感到不可思議的櫻花,緩緩探頭窺視哮的臉龐。
瞬間——只覺一股寒意掠過背脊。
佇立在她身旁的,是散發出比在場任何人更加強烈之殺氣及幹勁的草薙哮。
「草、草薙?」
櫻花雖提心吊膽地試圖伸手輕搭他的肩頭,卻被一股無須觸碰亦能感受到的詭譎熱氣嚇得連忙收手。連真理也不明就裡地凝視著哮的可怕神情。
奇怪。如此幹勁十足的哮,可說是前所未見。
「草薙諸刃流真傳,草薙哮。因諸多個人因素,決定拿出真本領參加這場祭典!」
突然被告知要召開作戰會議,蝦兵蟹將小隊成員齊眾於小隊室。
眾人一彎腰坐到沙發椅上,哮隨即交抱雙臂如此宣佈。
聽見這句突如其來的神秘宣言,櫻花及真理同時轉頭向後講起悄悄話。
「吶吶,哮他為何突然脫口說出那句宛如戰鬥開場白般的台詞啊?」
「誰知道啊……我雖見過他情緒一激動就會變得判若兩人的模樣,但為何會挑在那個節骨眼……就算是為了賺取積分,但平常在他身上也感受不到什麼幹勁啊。」
「謎團重重呢……我頂多只曉得他有個妹妹,以及窮得要命這兩件事。所謂草薙諸刃流究竟是一門什麼樣的劍術?還有他在戰鬥中高喊技巧名稱的舉動也很莫名其妙。」
「!我也時常這麼覺得!我曾試著進行過多方考察,得到的結論為可能是用來提振自身士氣,或者……」
「……或者?」
「單純只是因為他本人覺得很帥氣才大聲喊出來也說不定。」
「唔。不會吧,若是後者的話,雖然有點嚇人,但就某方面而言也滿可愛的就是了。」
見兩人把哮晾在一旁,嘰嘰喳喳地猛講悄悄話,斑鳩一臉無趣地把薄荷棒棒糖當作棋子把玩著,主動開口解答兩人的內心疑惑。
「技巧名稱先撇開不談,他現在之所以陷入輕微失控狀態,是因為金錢的關係啦,金‧錢。」
真理及櫻花同時皺起眉頭。
「「金錢?」」
「沒錯。這傢伙雖然獨居,而且除了妹妹之外沒有其他親人,不過好像還扛著父母親留下的債務。他可是動不動就因為被討債人追殺而逃進學園裡避難喔。」
「我知道他很窮……但這件事還是我頭一次聽到。原來他窮到這麼淒慘的地步啊……」
櫻花露出帶有同情心的目光看著哮。
「同為窮人的我很能理解他的感受,但這未免也太……」
真理則是神情僵硬地凝視著熱血沸騰的哮。
「賺到的特殊貨幣能夠換成一般貨幣,要當作零用錢也行。大概是這項規定令他開竅了吧。現在的草薙只是個守財奴啊。」
「哮他……該不會是個吝嗇鬼吧?」
「他是個難以測度的吝嗇天王喔。不過吝嗇對象僅限自己就是了。二階堂,你如果打算找草薙外出約會的話,奉勸你先作好各自分攤開銷的覺悟。就算搞錯,也絕不能要這傢伙請客。因為他雖有可能掏錢請客,不過臉上肯定會露出快要吐血的痛苦神情。」
聽見『約會』一詞,真理隨即滿臉通紅。
「我、我才沒想過要哮請客。我再怎樣也還出得起自己的開銷好嗎?只要、那個、哮肯跟我約會,人家就很開心了。」
「真是個詭計多端的貧乳。」
「貧乳一詞是多餘的吧!」
雖然三人組一如往常地開始鬥嘴,卻因為哮『砰』地起手重拍桌面,使三人均大吃一驚地轉頭面向哮。
「你們通通給我聽清楚了,這次的魔女狩獵祭可不是玩耍而已。務必全神貫注參與活動。我們得事先擬出完善的作戰計畫。只要一敲定採用的方案,就立刻列出必備材料清單並外出採購。另外,雖然得視展示節目的內容而定,但我覺得最好提前確保可用的空教室比較妥當。畢竟如果要開店的話,店面位置可說是最關鍵的條件。」
「「「…………」」」
「我們確實是一群笨拙的代名詞,不過其他學生應該也都是商場門外漢才對……相信一定會有破綻的。而儘管非常不拿手,但有在便利超商打工的我十分熟悉待客之道,要指導你們應該是不成問題。要做就做到最好……大家一同聯手打下這片天吧!」
「草、草薙居然說出符合隊長頭銜的台詞……!」
「好可怕……!哮看起來像極了隊長……!」
三人全都嚇壞了。
幹勁十足的哮,看起來真的非常詭異。
「拚了……我豁出去了。為求勝利不擇手段!我可以背負……別說是一半,要我一肩扛起所有責任也行!倘若拿下這場活動的勝利並不會造成任何人不幸,那麼——就算要我魔女獵人化也不在乎!」
「不不不,麻煩你在乎一下好不好!給我打消掉這個念頭!參加學園祭哪有魔女獵人化的需要啊!?」
「完了,他完全沒聽見我們在說什麼。眼神徹底發狂了……」
哮這番判若兩人的劇烈轉變,致使櫻花及真理瞬間啞口無言。
但對斑鳩而言,這樣的哮她早已司空見慣。也很清楚若是像這種程度的失控,只要訴諸以理便能使他恢復正常。
「草薙。在談論賺不賺錢的問題之前,我們目前的積分還未達升級標準吧。還是說,你就算不惜犧牲掉我們的未來,也非得賺進大把鈔票不可嗎?」
斑鳩以極端冷靜的語調,搭配心不在焉的表情說道。
哮對這類針對責任感的追究論調最沒轍。只見哮身上的熱氣悄然消散,原本佈滿血絲的雙眼也逐漸恢復正常。
變回標準版本的哮,一邊任由鬢角狂冒冷汗,一邊以手抵著下巴,面有難色地沉思了數秒。隨後立刻恍然大悟似地再度……
「不必擔心。我們還缺啪分——換句話說只要賺進120萬就好。120萬之後的收入就由我們四人平均分攤怎麼樣!」
失控暴走,展現出多餘的樂觀態度。
「你曉得要在一天內賺進120萬是多困難的一件事情嗎~?」
斑鳩拋出了一個再正確不過的意見作為回應,誰知哮竟面帶惡魔般的得意笑容回答她。
「雖然困難,卻並非不可能。杉波,你大概漏聽了一個重點吧。」
「?」
「這次的魔女狩獵祭允許跟其他小隊組成同盟喔。再加上,只要這個同盟合計賺進120萬,加入同盟的所有小隊也全都能獲得120點的積分——這個制度的壓倒性破綻——我可是聽得一清二楚啊!」
哮散發出宛如搶先強敵一步似的驚天氣勢,伸手直指斑鳩說道。
但斑鳩卻是面不改色,一手拄著臉頰,一副心不在焉地冷靜開口回問。
「那,請問有哪支小隊願意跟我們這群蝦兵蟹將合作呢?」
「——!?」
「相信在日常的小隊活動中應該也允許學生以合作方式執行才對。只不過那樣就必須平分積分就是了。以往也並非完全沒提過類似的方案吧?結果還是沒能組成同盟,就是沒有任何小隊願意跟我們合作。」
「…………」
「還是說你有什麼門路嗎?我可是沒有喔。」
哮自斑鳩身上移開視線,轉而望向櫻花。
櫻花理所當然地對他搖了搖頭。櫻花雖然很受班上女同學的歡迎,卻因天生的頑固個性與難以親近的外貌影響,導致到現在都還沒交到任何朋友。
他接著望向真理,只見真理面帶苦笑地高舉雙手。這也是當然的事啦。除了身為魔女的大前提之外,她開始到這間學園上課的時間也還不長。甚至可以說只有蝦兵蟹將小隊成員算得上是她認識的朋友。
至於哮自己嘛……這就更不用提了。女同學不是覺得他的眼神如同殺人魔一樣可怕,就是認為他是個隨身佩帶刀劍的怪人。而男同學則是反過來在暗地裡嘲笑他只有外貌嚇人,實際上是個一無是處的軟腳蝦;再加上小隊成員均為女生,而且個個都是超越平均水準以上的美女,導致他時常淪為男性同學們嫉妒的對象。
非但沒有任何朋友,僅有的肯主動向他攀談的第巧小隊成員京夜及明,如今也都還在住院療養中。
哮的鬥志瞬間像是被潑了盆冷水的篝火一般,伴隨火被澆熄的聲響悄然蒸發。
不僅如此,他整個人彷彿洩了氣的汽球一樣逐漸萎縮。
「對不起……看樣子我……好像作了個白日夢……真對不起。」
哮躲到小隊室一角,抱著膝蓋開始發霉。
「情緒起伏也太劇烈了吧。剛才明明還那麼躍躍欲試,居然一轉眼就變成芋頭幹了。」
「呃……其實鼓起幹勁並不是什麼壞事喔,只要照往常那樣加油就行了。照往常那樣,好嗎?」
真理則是戰戰兢兢地靠近,輕摸哮的背部安慰他。
「各位真對不起……有我這麼一個不中用的隊長……因為短視近利而一頭熱的我根本不配擔任隊長……我沒有臉見你們……哈哈,我真是個如假包換的大笨蛋啊……」
櫻花及真理不約而同地在內心暗自嚷了聲『真是有夠麻煩的』。
「…………」
檢查完眼睛傷勢的小兔,聽著從小隊室門扉內側傳來的開心談話聲,整個人卻是完全動彈不得。平常明明都能從這陣喧鬧聲中汲取到一股安心感,今天卻覺得吵鬧聲離自己特別遙遠。
——是否即便自己不在這裡,也不會造成任何困擾呢?
——是否縱使少了自己,蝦兵蟹將小隊依然可以正常運作呢?
這樣的想法掠過腦海。
她並非平常從未思考過這類問題。自己在蝦兵蟹將小隊當中算是最派不上用場的成員。就連上一場戰役,小兔也認為自己扯了眾人的後腿。當時她搞砸了最關鍵的狙擊,害大家陷入生死交關的險境之中。她不可能不感到沮喪,更不可能不覺得愧疚。再怎麼說,小兔也是個有責任感的人。因此她才會在戰場上體驗到緊張及恐懼感,以及思考失敗時的後果。
她開始想像小隊成員是否有朝一日會對她丟下『我們根本不需要你』之類的狠話。
正如小兔雙親向來對待她的方式一樣。
小兔始終只害怕這件事。
這裡是唯一能讓她保有自我的場所,她說什麼也不希望失去這個容身之處。
所以先前她總是為了避免被眾人撇下,而竭盡所能地緊抓著小隊不放。
然而……
(……如今,就連緊抓不放的必要性……也跟著消散了呢。)
小兔微眯雙眼,伸手輕捂胸口。
(……我該帶著什麼樣的表情,開門走進小隊室才好呢?)
她不知該用何種神情,跟大家坦白自己即將離開學園的事實。
不過小兔仍強迫自己的內心接受事實,伸手握住門把。
『抱歉,我剛剛好像恍神了。話又說回來,小兔她的檢查還沒結束嗎?』
『眼睛的傷勢總是會比較耗時間啊。還是讓藥師仔細診療她的傷勢比較好吧。細節暫且撇開不談,狙擊可是小隊的核心。西園寺的眼睛同時也代表著我們的眼睛。』
由於小隊的對話內容提到自己的名字,使小兔再次停止動作。
(請不要在這個節骨眼……說出那麼令人開心的話啦。)
聽見自己被形容為核心的小兔不禁喜出望外,卻也同時厭到心酸。
『她對魔女狩獵祭而言也是核心角色喔。你們知道嗎?她其實還滿受男同學們的歡迎呢。無論推出哪種攤位,她都可以招來大量客人。她的外表及身材立刻就能派上用場啊。』
(……咦?)
小兔察覺到對話內容與自己的內心感慨完全相反,呈現出逐漸偏離正軌的跡象。
『啊——畢竟小兔她很可愛嘛~與其說是兔子,倒不如說比較像只小狗吧。該怎麼形容才好呢……那就叫做所謂的「請欺負我氣場」嗎?那孩子只要一露出淚眼汪汪的神情,就會令人感到興奮不已呢。』
『真理……你該不會……』
『咦!哮你不懂嗎!?騙人的吧!?』
(…………咦?)
『唉……他能理解你這個變態圍巾女的想法才怪。』
『不要每次都替我亂取綽號啦!』
『要比較「請欺負我氣場」的話,二階堂你也不遑多讓啊。你總是一副好像只要感到寂寞就會死掉的樣子。』
『小心我把那支薄荷棒棒糖塞進你的鼻孔喔!?』
(……………………)
『……說到小兔,讓我想起一件事情,照理說西園寺應該很討厭有人直呼她的名字才對。但不管我再怎麼看,都覺得她戴的發箍分明就是一對兔耳朵……我覺得非常……那個……很可愛就是了。』
『哦哦。鳳居然會講出「可愛」這個詞彙,真是難得呢。
『哼。我好歹也具備女性應有的最基本審美觀,別瞧不起人。』
『這種話由一個只以啃紅豆面包為樂趣的女生說出口,實在是毫無說服力可言耶~』
『——你又哪裡瞭解紅豆面包啊!』
『紅豆面包才是你發凝的點嗎!?嗚啊——!別拉扯我的圍巾啦——!』
(…………………………)
『但經你這麼一說確實沒錯耶。為什麼她偏偏戴著那個兔耳造型的發箍呢?』
『呵呵呵,這你就不懂羅,哮。那孩子其實很享受被人稱作小兔的對待方式啦。也就是表面討厭內心喜歡。她明明可以更坦率一點嘛,嘻嘻嘻,這孩子真是的。』
『這傢伙才是如假包換的變態吧……不過原來如此,其實她很渴望別人叫她小兔啊。好,那我也不再客氣了。我決定從下次開始改叫她小兔妹!』
…………砰!
「你們這群爛透的橘子,打死我也絕不准你們把這個稱謂套用在我身上——!」
突然覺得沉浸在感慨之中的自己實在蠢到不行的小兔,以怒濤般的勁勢猛然打開門扉。
接著便看到跟往常一樣悠閒地享用著小餅乾及紅茶的蝦兵蟹將小隊成員。
所有人都沒有太過驚訝的反應,就這麼邊叼著小餅乾邊定睛凝視小兔。
「唷,歡迎回來啊,小兔妹。」
「歡迎回來~小兔妹。」
「動作很慢耶。歡迎回來,我的小兔公。」
「!?歡、歡迎回來,小……小兔妹?」
所有人異口同聲地如此稱呼小兔。雖然開心,卻也令她倍感惱怒。
「嘰——我才剛說不準這樣叫我,你們幾個立刻就忘記是怎樣!?你們是故意的,還是腦袋跟鳥一樣小啊!?我聽見你們好像在談論關於我的事情,才站在門口偷聽內容,結果這算什麼!?你們一點都不曉得人家有多感慨,就只會嘻嘻哈哈呵呵呵!鳳,你也少在那邊勉強自己察顏觀色好不好!」
「呃……我已經盡我所能地試著察顏觀色了……但、但你是怎麼了啊?」
「還問我怎麼了!這種場面用不著察雷觀色也沒關係啦!」
遭到怒火攻心的小兔破口大罵一頓之後,櫻花垂頭喪氣地說出『又失敗了……』這幾個字。
至於完全恢復平常作風的小兔,則是氣呼呼地擺出雙手叉腰的姿勢。
「真是夠了真是夠了!這個髮箍是祖母大人遺留給我的紀念品。請各位別小看它好不好?」
「我們又沒有小看那個髮箍。純粹只是誇獎它跟你十分相襯罷了。喏,草薙你也有同感對不對?」
雖是突然接到斑鳩拋過來的話鋒,不過哮仍立刻點了點頭。
「嗯。我覺得很可愛,跟相當適合你喔。」
哮雙眼筆直凝視著小兔,面帶笑容如此說道。
小兔整個人為之一愣。
「可、可、可愛……幹嘛……突然……這樣誇獎人家啊?」
小兔明確感受到自己臉頰逐漸變紅發燙,忍不住用雙手抵住臉頰。
為何這個男生總是能夠毫無居心地脫口講出這類字句呢?由於哮天生就是個老實人,因此他這番誇獎固然令人開心,但不習慣受到誇獎的小兔卻因而感到極端害臊。
「嗯?咦?我沒其他意思喔。這只是個率直的感想罷了。」
「感謝招待我吃飽羅~」
「杉波,你是什麼意思?哪來的我吃飽了啊?」
「「…………」」
「還有你們兩個幹嘛這樣惡狠狠地瞪著我啊?」
「「沒什麼,早就習慣了。」」
斑鳩面帶竊笑表情,真理及櫻花則是展現出不悅神色啜飲紅茶。
小兔難掩內心動搖,雙手拚命比劃個不停。
唉,為什麼每次總是會演變成這麼一如往常的狀態呢?
只要待在這裡,總是會感到心情低落是件很蠢的事。
「…………」
不同於剛才,她現在一點也不覺得聲音離自己很遙遠。她就置身在如此接近這陣吵鬧聲的地方。
小兔改變主意,打算隱瞞到最後一刻再坦承自己即將離開學園的事實。
還有一小段時間。假使可以的話,她想開開心心地過完期限來臨前的這段時光。
(儘管再也無法一直待在這裡……我還希望可以再擁有一小段一切如常的學園生活。)
小兔倍感珍惜似地微眯雙眼,變回那個一如往常的西園寺兔,毅然佇立在眾人面前。
「咳咳!可愛之類的稱讚字眼就不用了。你們剛剛不是在開魔女狩獵祭的作戰會議嗎?我真搞不懂你們為什麼每次討論到最後,總是會演變成偏離主題的閒聊。真是只要少了我就一事無——」
就在最後這個『——成』字即將脫口而出之際,突然有人伸手輕拍小兔的肩頭。
「抱歉,方便打擾一下嗎?」
她回頭一看,發現有一名陌生女同學站在背後。
來訪的學生不止一人,還有另外兩名學生在她背後待命。
「有什麼事嗎?」
「請問你們的隊長在嗎?」
女學生徵得同意後走進小隊室,來到哮等人面前。
「不好意思突然來訪,我們是第鏘試驗小隊。請恕我開門見山,我想跟各位商量有關魔女狩獵祭的事情。」
聽見『商量』一詞,哮隨即鄭重其事地聳了聳肩膀。
女同學則是面露正經的表情,一邊任由細長眉毛翹成倒八字狀,一邊發出低沉的嗓聲說道:
「要不要——組成同盟?」
這是一個令蝦兵蟹將小隊大吃一驚的提案。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二章 劣等生同盟
求之不得的邀請。
來到小隊室拜訪的第23小隊處境與蝦兵蟹將小隊雷同,現在隊上只有三名成員。始終缺席的另外三人則是因受傷或家庭因素而辦理退學,造成他們無法順利展開小隊活動,目前在積分排行榜上名列倒數第三名。
除了第23小隊以外,其他還有第8小隊、第42小隊似乎也因相同理由導致成績萎靡不振,於是便為了『有效利用這次魔女狩獵祭的規則』這個目的而聯手組成同盟。
更進而促使了『蝦兵蟹將小隊要不要共襄盛舉?』這項提案也跟著浮上檯面。
「來得好。我們的黑馬,由衷歡迎各位加入。」
一名戴著眼鏡、看似資優生的學生,一邊將下巴靠在交握的雙手手背上,一邊開口對蝦兵蟹將小隊這麼說道。
看樣子他似乎就是同盟的決策者。
在他面前則擺著寫有『劣等生同盟暫定指揮官』這一排字的名牌。
(還劣等生同盟咧……)
他那種自行寫下『劣等生』一詞的表現,令哮內心湧現出一抹親近感。
暫定指揮官雙手拄著桌面,緩緩站了起來,露出靜靜地燃燒著鬥志的眼神,望向齊聚一堂的劣等生集團。
「正如各位所知,我們是這間學園的墊底組。」
「居然一開始就丟下這種自虐言論……」
第23小隊的女學生簡短說了句牢騷。
「這不是自虐,是事實。我們必須嚴肅地接受這項事實才行。」
面對高舉拳頭極力陳違的指揮官所散發出的熱情,在場其他成員們始終顯得有些提不起勁。
方才的鬥志早已不知去向的哮,如今也已恢復冷靜,宛如堆積於房間角落的灰塵一般,靜靜坐在指定的位置上。
「因此各位何不將這次的魔女狩獵祭視為一個大好機會呢?我們既有人手……也有智囊……更重要的是,有這麼多位美女齊聚一堂!我們可說是勝券在握啊!」
暫定指揮官,唰。地指著蝦兵蟹將小隊的(女性)成員們說道。
美女。經他這麼一提,蝦兵蟹將小隊女性成員們的外貌,水準確實很高。內在特質慘不忍睹的事實自是無須多雷,但起碼外表有達到光是外出逛街就能吸引路人目光的水準。
但這跟魔女狩獵祭有何關連呢?
「原來如此。」
斑鳩坐在椅子上蹺著腿,輕輕搖了搖頭。
「你邀我們加入同盟,就是打著這個主意嗎?想靠推銷員招攬客人上門,對不對?」
被斑鳩戳破真相,暫定指揮官雙肩頓時猛然一震。
簡而言之,大概就是想要利用蝦兵蟹將小隊的女性成員吸引顧客吧。這代表蝦兵蟹將小隊並非基於同儕情誼而獲邀加入同盟,而是出於相對應的理由。
成員們臉上瞬間浮現出不開心的表情。
唯獨斑鳩仍面帶從容神色與指揮官對談。
「有有有,確實有些社團的推銷員會刻意找女性來擔任動畫角色配音員,或是角色扮演者以便進行推銷。為了拉客而不顧一切的那種姿態……我個人並不討厭喔。」
……哮完全聽不懂她們在講些什麼。
可是互相用力點了點頭的暫定指揮官與斑鳩,似乎達成了某種共識。
「不過呢——」
誰知這個共識轉眼消散,斑鳩耍大牌地抬起腳跟重重地擺到桌面上。
「既然要派我們小隊的女生們上場,那相信你一定已經備妥合適的企劃案了吧?就算再怎麼糟糕,我們好歹也是試驗小隊……並沒有慷慨或窘迫到可以不收取任何好處,便提供協助的地步喔?」
把薄荷棒棒糖當成香菸夾在兩指之間的斑鳩,露出商人般的眼神說道。
而在充斥著緊繃氣氛的現場中,蝦兵蟹將小隊成員同時轉向背後開始交頭接耳。
「……總覺得這樣的杉波似乎進入了某種奇怪的狀態,這純粹只是我的心理作用嗎?」
「她彷彿變成了偶像或明星的經紀人……而且還掌握了主導權。」
「不妙的傾向啊……那個杉波是齷齪版的杉波。」
「杉波有過什麼光明磊落的前例嗎……我完全沒有印象。」
面對自然而然地加入悄悄話行列的哮,櫻花頓時露出頗感不滿的表情。
「草薙,你是隊長,與其他小隊交涉應該是你的工作,你幹嘛還悠哉地坐在角落啊?」
「平常太習慣看你坐在這個位置,還真害我一時之間沒發現不對勁。對嘛,哮。這個時候你該拿出隊長風範主持場面才對吧。」
「有道理。要是就這樣放任杉波為所欲為,誰知道她到最後會強迫我們做什麼事情。」
轉眼一瞪,小隊成員的視線全數集中到他身上。
哮立刻將臉撇向一旁。
「呃……我拿這種氣氛沒轍啊。」
「少講那種窩囊話了。儘管無法認同魔女狩獵祭的制度,但若能讓這次合作成為先例,日後我們或許也就有辦法借助他們的力量進行小隊活動。你就把這當作是一次建立溝通管道的機會吧。」
「儘管這並不是最不擅溝通的人有資格講出口的話……但我也認為要是交給杉波的話,最後只會演變成互相保持距離的合作關係。若把今後的事情也列入考量,那麼真要合作的話,還是建立圓滿的同盟關係比較好吧?小兔你也這麼認為,對不對?」
聽見真理徵求自己的同意,小兔頓時感到有點困惑。
「今、今後……的事嗎?」
「?小兔,平常最積極爭取積分的人不就是你嗎?畢竟只剩幾個月的時間,即便跟其他小隊合作,也得多賺取一些積分比較好吧?」
小兔不發一語,微微壓低視線說道。
「我……其實就算只跟自己的小隊成員進行活動也沒關係……那樣……比、比較不會緊張……最重要的是,可以留下回憶——」
小兔話才說到一半,同盟會議的局勢突然產生重大轉變。
暫定指揮官扯開嗓門大吼。
「別鬧了!魔女狩獵祭可是一場重要的戰局!我們應該集結眾人的力量擬定作戰才對!不然你以為我們幹嘛籌組同盟啊!?」
目睹他拚命反駁斑鳩的表現,完全沒在專心聆聽協商內容的蝦兵蟹將小隊成員們頓時瞠目結舌。斑鳩則是交抱雙臂,臉上浮現一抹訕笑。
「就算找再多蝦兵蟹將來——最後也只能激盪出蝦兵蟹將的點子啦!」
其他小隊的成員們聞書紛紛面露苦澀神情,哮等人的內心卻都冒出相同念頭。
((((最會想出餿主意的人明明就是你……))))
正因熟知斑鳩的思想有多無聊透頂,所以他們幾個簡直想狠狠吐槽她一頓。
斑鳩卻是毫不在意地強行推銷自己的理念。
「就這點而言,我可是兼具絕對能成功推行企劃案的自信與實力。這項任務就交給我吧。老實說,我可是軍火販子,前Alche……在各地做生意的女商人喔。」
差點脫口說出最高機密的她雖然順利瞞混過關,但這樣做真的好嗎……杉波斑鳩?
「那可不行。我方也要顧慮最基本的面子問題。說什麼都不能讓你單獨掌控主導權。杉波同學……縱使你是本同盟的作戰核心,蝦兵蟹將小隊的隊長也一樣。」
暫定指揮官面帶嚴肅神情,不甘示弱地對斑鳩提出反駁意見。
哮也贊成他的意見。
(嗯嗯,說得一點也沒錯……咦,等等?)
突然感到有點耿耿於懷的哮,思緒瞬間停頓了一下。他轉移視線望向斑鳩面前。
擺在參加者前方的名牌。
在斑鳩前面那塊名牌上,寫著蝦兵蟹將小隊隊長等幾個大字。
哮像是個在大銀幕播放電影時要去上廁所的人一樣,躡手躡腳地壓低身子走向斑鳩。
「……呃,那個……杉波同學……請問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我們的隊長了呢?」
「我哪知道啊。我只不過是看見這名牌剛好擺在我面前,所以才表現出隊長的作風罷了。」
「既然你都已經察覺不對勁,就別擺出什麼隊長的架子好不好啊……」
「那草薙你有辦法好好整合這個同盟嗎?」
「儘管我完全無法反駁你這句話,但你為何顯得一副充滿幹勁的模樣啊……?」
「充滿幹勁?看起來像嗎?應該是你的心理作用而已吧?」
斑鳩如此回應,她的雙眼閃閃發亮,簡直就跟愛作白日夢的妄想少女沒什麼兩樣。
「嘻嘻、呵呵呵呵,我要霸佔這個同盟……把過去因人手不足而無法完成的事情,一鼓作氣全部加以實現……毫不客氣地全部落實……呵呵、嘻嘻、嘿嘿嘿嘿嘿。」
訂正,是露出宛如野獸般綻放凶光的眼神。
之後,用不著說也知道,其他小隊及哮完全束手無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斑鳩霸佔這個同盟。
企劃主導‧杉波斑鳩。
光是這個結果,就能明顯地看出接下來將會發生什麼事情。
「……真的非常抱歉,害事情演變成這樣。」
哮一邊從第23小隊隊長手中接過便條紙,一邊在走廊上低頭表達歉意。
便條紙上列出了斑鳩為了企劃案而寫下的必備材料清單。負責買齊清單上的物品,算是哮當前的任務。其他成員也分別外出去採購材料了。
便條紙上頭所寫的物品不是布料、就是裁縫道具——例如貓耳啦、校園連身泳裝啦,以及女僕服等等。
(…………她分明就是在盡情實現自己的個人興趣嘛。這傢伙鐵定打算推出角色扮演咖啡廳之類的攤位。)
在這種時候,她想推出的企割案內容大致上已經顯而易見了。
「草薙同學你不用道歉啦。反倒是我們才該說對不起。不加思索地就認定那個身穿白衣的女生是隊長……如此告知暫定指揮官的人是我,真對不起……」
哮一邊表示不必放在心上,一邊笑著為了自己薄弱不堪的存在感流下眼淚。
他重新打起精神,把對話拉回魔女狩獵祭的正題上。
「可是同盟成員們大概無論如何都想賺到積分吧……這樣講也許有點誇大其詞,但事情交給杉波負責一定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喔。」
「嗯,話雖如此,但我們或其他同學並不太瞭解有關世俗的風潮及學園祭的事啊。我們就讀普通學校的經歷也只到小學畢業為止。對這種活動實在沒什麼自信。所以呢,由像她那樣可以擔任領導者的角色出馬,我想一定能得到好的結果才對。」
「啊、啊哈哈……或許,真是那樣吧。」
哮感覺好像被對方形容成自己並非領導型人物,他的內心再度受到重創。
站在後面的櫻花,則宛如安慰他似地輕輕拍了拍他的背部。
「話又說回來,這也是我第一次跟鳳同學交談呢。我早就久仰你的大名了,我是第23試驗小隊的隊長,名叫石田。跟草薙同學一樣,在起初剛入學時並非隊長就是了。」
請多指教羅——如此說道的石田向櫻花伸出手掌。
站在石田背後的兩人也緊接著自我介紹「我姓南——」、「我叫皆川——」並伸手要與櫻花握手。
櫻花顯然感到相當困惑。她雖瞬間對哮送出一道求助般的視線,哮卻刻意佯裝出沒注意到的樣子。
用裙襬拭去手汗之後,櫻花總算握住了石田的手。
「請、請多祖叫。」
她吃螺絲了。而且連表情跟身體動作都硬邦邦的,像具機器人一樣。
「啊、啊哈哈。鳳同學其實是個滿可愛的人呢。你原本給人一種更為冷淡的印象呢。」
「是啊——之前因為你散發出一股獨特的排外氣息,我們都不敢主動找你聊天,所以真的覺得很意外耶。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下次你能說說身為魔女獵人展開活動那段時期的概況給我們聽聽呢。」
「那個那個!我之前就一直很好奇,你的頭髮好漂亮喔——那是你的真發嗎?你都用哪一種品牌的潤髮乳呢?」
被三名女同學搭話的櫻花,顯然感到十分不知所措。
哮則是暗自竊笑不止。
看樣子她果然還不曉得該如何跟蝦兵蟹將小隊以外的人進行溝通。
真是令人莞爾,哮如此心想。能夠看見以往過著殺戮人生的櫻花,像這樣與小隊以外的學生對話的光景,實在彌足珍貴。
(學園祭或許是個好機會也說不定……)
本來試驗小隊彼此之間便是互相競爭積分的對手,縱使聯手合作也只是權宜之計罷了。而類似這樣一同計畫某種事物的行動,由於並不像小隊活動那樣重視所謂的戰鬥技能,因此有種彼此之間毫無隔閡的感覺。
就連漫步於走廊上,也能發現到學園的氣氛變得不同於以往。
儘管因為事關升級積分,導致大家仍舊相當拚命,可是那種慌慌張張地來回奔波,或是忙著裝飾教室的身影,都帶給人一種與實際年齡相襯的天真氣息。
縱使過著與死亡為伍的學園生活,他們都仍舊只是一群十幾歲的青少年。
比起生死交關的聯手奮戰,這種和樂融融的共同作業生活自然更加適合他們。
「可惡!是其他小隊搞的妨礙工作!器材全部被破壞殆盡了!」
「我們跟第眩小隊的攤位內容重疊了……!快點打電話訂購生奶油!全部買回來!否則會被對方先下手為強!」
「諜報小組負責找外校學生收集學園祭相關情報!前鋒全體出動至街上分發傳單!維修小組開始著手裝飾借來的空教室!別關掉耳麥開關,有發生任何事情立刻回報!」
「怎麼可能……!好不容易特地佔領了第二體育館,居然禁止邀請人氣偶像或歌手前來表演……!?難道真要我們親自上場獻唱嗎……!」
原本覺得和樂融融,但仔細一看才發現,實際上可說是四面楚歌的狀態。
「這種太過拚命的氛圍反而顯得格外離奇啊……」
「在奉行實力主義的對魔導學園,這本來就是很理所當然的結果。假如不賭上升級積分的話,那我也會投贊成票,不過這種作法根本錯得離譜。」
擺脫掉詢問攻勢的櫻花,邊交抱雙臂邊講出近似班長的壁百。
「難得有這種機會,就好好享受一番啦。這陣子危險的任務一直接踵而來,偶爾也該喘口氣吧。」
哮語帶安撫地說道,只見櫻花隨即板起一張臭臉。
「我可沒有把這次活動當作休閒的打算。雖無法接受,但既然要參加就得全力以赴。」
「……你喔,其實還滿不認輸的呢。」
「現在也沒空顧及所謂的顏面問題了吧?難道你就算因此無法升上二年級,導致巧小隊落得解散的下場也無所謂嗎?我可不要!」
「……哦哦……」
櫻花登時露出『講錯話了』的表情,連忙轉移目光焦點。
哮則是笑逐顏開地看著前面說道。
「說得也對。嗯。再這樣下去,我將再也無法跟你們一同活動了。這樣會很傷腦筋,而且我也不希望落得這種下場。」
「怎麼回事!你為什麼露出那麼開心的表情!我是為了再次取回魔女獵人的資格才——」
「我知道啦。我也沒有多說什麼吧?」
哮笑咪咪地轉臉望向她,只見櫻花隨即低頭試圖用瀏海遮住自己的臉龐。
我有點一反常態地耍了壞心眼呢……哮如此自我反省。哮對於小隊在櫻花心目中也逐漸變得愈來愈有份量一事感到相當欣慰。
「總、總而言之,既然要做就必須全力以赴。非得趕緊外出採購所需物資不可。否則很有可能會被其他對手先行搶購一空……」
櫻花像是在含糊其詞般,匆匆忙忙地試圖從口袋裡掏出便條紙。
此時,櫻花的手機響起一陣鈴聲。
櫻花拿出手機,打開接收到的簡訊。
「……抱歉,草薙。有人說要找我,能不能麻煩你順便幫忙採購我負責的這些材料?」
「?是沒關係啦,不過是誰找你啊?理事長目前正為了針對Alchemist公司展開強制搜查而長期出差中吧?剩下的魔女獵人也不多……」
「不,是來自學生會的召集指示。」
櫻花本人也頗感詫異地邊回答邊闔上手機。
學生會?為什麼櫻花會受到學生會指名召見呢?
「……其實也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因為我以前就已經有過被學生會挖角的經驗了。」
「被學生會?你嗎?」
「似乎是因為先前身為魔女獵人及理事長之女的立場,而被他們判斷為具備潛力的樣子。」
「超厲害的耶,根本就是倍受器重嘛。」
哮發出感嘆的聲音說道。
對魔導學園學生會。
學園每年都會舉辦學生會選舉,而候選人當中的優秀人才便能加入學生會,然而其宗旨卻與一般學校的學生會稍有不同。
對魔導學園學生會是一支特殊的試驗小隊。本來學園是按照年級分別編組小隊,不過學生會卻是採用不分學年之共通編制的特例。
正常來說,一、二、三年級非得分別在一年內取得兩百、三百及四百分的升級積分不可,然而學生會幹部卻是必須賺到一千分方能順利升級。不過相對地,也只有學生會可以依規定處理B級的案件。
另外,學園也賦予學生會主辦學校活動、訂購試驗小隊不可或缺的必要裝備用品,以及判斷試驗小隊能否外出執行任務等權限。由於理事長兼任審問會會長的關係,所以現狀是學園活動幾乎全部交由學生會統籌辦理。據傳加入學生會是成為高層人士的最短捷徑,至今為止已造就出許多進軍審問會的優異人才。
「我對出人頭地不感興趣。就算擠身高層也沒什麼意義。你應該很清楚我的目標才對,我還沒死了那條心。」
櫻花微眯雙眼,眼中浮現出一抹漆黑光芒。
櫻花的目的,在於獵殺那名逼自己手刃家人的魔女。她大概非得親手制裁那名魔女才肯罷休吧。而一旦待在高層單位,就不會再有外出辦案的機會,因此也難怪她會說自己對出人頭地毫無興趣。
復仇——哮過去也曾經遭到這股負面情緒所支配。然而哮如今再也不會隨著這種情緒起舞。因為有人讓他注意到還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等著他去完成。
話雖如此,他卻也不打算否定櫻花的復仇心態。
『復仇無法改變任何事』——哮由衷厭惡這句場面話。
但他同意只被覆仇意志所侷限住的人生,未免太過無可救藥。
因此他決定陪伴在她身旁,替她背負起一半的責任。
以免她在終結這一切之後,整個人變成失魂落魄的空殼。
哮駐足原地,櫻花則勇往直前。
即便抱持著如此明顯的差異,兩人依舊笨拙地並肩前行。
「更何況啊……一旦加入學生會的話,那我不就無法繼續待在小隊了嗎?」
「咦?你剛剛說了什麼?」
「沒、沒什麼啦。總、總之我去赴約了。我那一部分的採購清單就拜託你確實打點妥當羅。交給你了喔!」
櫻花拍拍哮的肩頭,逃也似地快步遠離現場。
哮則是苦笑著目送她的背影離去,並低頭觀看她交給自己的便條紙內容。
今後這兩天,是魔女狩獵祭的準備期間。
雖是自由參加,但幾乎全校學生都相當踴躍地報名參加這次的魔女狩獵祭。
黃昏時刻,在被染上橘黃色的天空底下,只見學生們忙碌不堪地來回奔波。被指派為情報收集官的小兔,正在勘察學園內其他小隊計畫推出的攤位內容。
「我又不是志願成為密探的人……」
她一邊噘起嘴唇一邊單手拿著記事本,獨自一人漫步於中庭。
放眼望去,只見中庭既有獨力規劃著攤位內容的單一小隊,也有聯手準備打造大型企劃物的同盟組合。
問到有沒有炒麵、可麗餅之類的學園祭固有料理,答案是肯定的。
只不過其中有部分小隊也推出了例如——展示自制龍騎兵、使用真實抗魔素材製成的空氣槍、防範魔法障礙的攻略本、銷售具有抗魔效果的藥草、推銷以抗魔素材加工製成的裝飾品、演習場實戰模擬體驗等等,這類充滿殺伐氣息的企劃案。
與其說是不諳世事,倒不如說是給人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印象。
「會喜歡這種東西的大概就只有軍事迷或杉波而已吧。」
小兔覺得很受不了地輕輕搖了搖頭。
「……唉。」
小兔中斷調查工作,彎腰坐在中庭的板凳上。
她眺望著被挑染成晚霞色的學生們,發呆了一陣子。
大家雖然賣力,看起來卻都表現出不同以往的開心模樣。
極端遙遠的一幅風景。上次像這樣眺望著他人開開心心的情況,已是國中部時代的往事。國中時期的小兔總是形單影隻。一方面固然也有受到天生的內向個性及自卑感影響,不過最根本的原因,大概是自己在西園寺家的立場所化成的無形枷鎖,而導致的下場吧。
為了避免西園寺家的名聲繼續掃地,即便沒能闖出一番名堂,她仍誇口自己是西園寺家的人。而這樣的她遭到取笑、被人疏遠也是很理所當然的結果。
若說心裡不覺得難受,那就是自欺欺人。
西園寺這個名字,對極端平凡的自己而言實在太過沉重。
「…………」
自從升上高中部,加入35小隊之後,她便再也沒體會過這種因眺望遙遠風景,而覺得寂寞的感受。
「……看來……我又非得再次回到——那個時期的自己不可了啊。」
小兔仰望天際,如此心想。
那種整個人幾乎快被壓垮的往日感觸、自我逐漸遭到凌遲的痛苦。一想到心靈緩緩步向死亡的痛楚即將再度來襲,她就幾乎快要陷入絕望深淵。
「…………哼!」
為了扭轉眼看就要消沉的鬱悶心情,小兔將雙手當作夾子使勁拍打臉頰。
不可以再這樣自怨自艾。這是難得的魔女狩獵祭。在離開學園之前,必須竭盡所能留下歡樂的美好回憶才行。
小兔喊了聲『好』給自己提振精神,準備從板凳上站起來。
就在她即將起身之際,似乎是有人站在她面前,導致她的臉剛好貼了上去。
「啊……真、真對不起。我一時恍神……」
小兔試圖道歉並連忙抬頭察看對方。
但在抬頭的瞬間,小兔的表情卻瞬間結凍。
雖因背對著夕陽而導致小兔看不清對方相貌,不過小兔內心仍湧現出一股強烈恐懼感。
「唷,好久不見啦,小兔。」
這名少年臉上帶著柔和的微笑神情。
一頭對男性而言顯得格外細緻的金黃色瀏海。端整的五官,搭配如同翡翠般澄澈的雙眸。
而小兔怎麼也忘不了這張和藹可親的笑容。
天明路禮真。身為魔女狩獵祭執行委員長的他,同時也是倫理委員會現任會長的公子。
既是小兔的青梅竹馬,也是預定成為她未婚夫的人。
「禮……真……大、人。」
「哎唷,拜託別叫我大人啦。像以前那樣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最近沒能撥空跟你見面,真的很抱歉。因為我離鄉背井的關係,距我們上次見面應該是好幾年前的事了吧?你是不是長高一點了啊?」
禮真伸手搭在小兔頭上,輕輕撫摸她的秀髮。
這是個充滿慈愛的舉動,洋溢著一股彷彿能夠包容萬物的溫柔氣息。
然而在這一瞬間,小兔卻感受到一股寒意掠過背脊。
過往記憶被喚醒。讓自己明確地被銬上一道無形枷鎖的,那天黃昏。
造成她心靈創傷的記憶,重新湧上心頭。
小兔全身僵硬,完全無法動彈。她的嘴角微微顫抖,兩排牙齒不斷發出打顫的哢喳聲響。禮真見小兔愣住不動,頓時感到很不可思議地探頭窺視她的臉。
「呃……喂,你嚇到了嗎?」
「並、並……並沒有……」
「你該不會到現在還對小時候那件事感到耿耿於懷吧?」
聽禮真開口詢問,小兔隨即將頭壓得更低。
「……當時的我年紀還小,家裡又發生了不少風波……或許也曾對你講過什麼難聽的話吧。」
「……呃……唔。」
「可是啊,現在我已經長大成人,跟小時候的我截然不同了。我再也不會講出傷害自己珍貴財產的話羅。」
禮真膝蓋微彎,主動配合小兔的視線高度並這麼說道。
「學園生活過得如何?這間學園很辛苦吧。一聽說你考進對魔導學園就讀,我也感到十分擔心唷。內心總是覺得不安,深怕你會不會一不小心就變成瑕疵品。」
小兔的下巴被禮真的手抬起,被迫與他四目相交。
小兔的面容因恐懼而扭曲變形。
「……咿……咿……」
「可是你放心。你再也沒有繼續待在這種危險地方的必要了。你不必再力求上進也沒關係羅,小兔。」
「……唔……啊……」
小兔的恐懼感達到頂點,雙膝為之一彎。
再也站立不住的小兔,眼看就快當場頹然倒地。
禮真伸手攙扶小兔的身體,順勢將臉湊到她眼前。
「我上個月便轉到這間學園就讀羅。有嚇到你嗎?」
「……唔……嗚嗚……」
「其實呢,我也確定從今天起要到西園寺家叨擾了唷。令尊令堂說既然我已經轉學過來,就邀請我務必至府上作客。令堂可是相當感激我的到來唷。真是太好了呢,能夠討得令堂的歡心。」
「——!」
「從今以後,我們倆就會永遠在一起羅。」
禮真的指尖輕觸小兔的臉頰,悄然滑過她的嘴唇。
相反的,小兔卻是露出如墜絕望深淵一般的驚恐神色,只能不斷發抖。
刻劃在她心海深處的創傷,導致她自卑的原因,發出了刺耳的軋吱聲響。
就在此時。
「——小兔?」
背著一隻大購物袋的哮,出聲跟小兔打招呼。
哮先是看了感覺不太對勁的小兔一眼,接著滿臉詫異地望向禮真。禮真立刻收回輕撫小兔臉頰的手指,起身面向哮。
「呃……他是你朋友嗎?」
哮確認禮真制服上繡有二年級的徽章後,開口詢問小兔。
小兔無法回答。她不發一語地低頭向下。
哮察覺到氣氛有異,挪步挺身擋在小兔前面,與禮真四目相交。
「……?我記得你是魔女狩獵祭執行委員……」
哮定睛微瞪禮真,而禮真對此的反應是……
「啊啊!你該不會就是小兔所屬的小隊隊長吧?」
禮真說著輕拍雙手,露出燦爛的爽朗笑容。
此舉反倒令哮不由自主地心生畏縮。
「……呃,嗯。是沒錯啦。」
「我有聽說喔。小兔平常好像受到你不少關照呢。我是天明路禮真,有在今天早上的集會發表演講,因此相信你應該是認識我才對。」
禮真毫不設防地主動伸出友誼之手。
雖對他這突如其來的意外反應感到困惑不已,哮仍反射性地與禮真握手示意。
「我跟小兔是親戚……或者該說比較像是青梅竹馬啦。你就把我們想成像是兄妹一樣的關係就行了。」
「原來如此。經你這麼一說,兩位確實有點……」
見到他們的發色,哮覺得他們倆的確有些相似。
「這頭金發嗎?西園寺與天明路兩家的祖先好像原本就是北歐人的樣子。從北歐地帶移居至日本的人種並不多,因此這頭金發自然顯得較為醒目啊。」
正如禮真所雷,在這塊土地上確實很難得見到留著金發的人。縱使是因為跟災民們——從遭到無形災害及戰火摧殘之地區逃離的人們——相互融合,導致所謂的種族界線幾乎完全消逝無蹤,但在極東的日本仍以黑髮人種居多。
「不,我認為金發很漂亮啊。感覺跟學長還滿相襯的。」
「……你對男性也會講這種話嗎?真令人感到既開心又複雜啊……」
「不不!我絕對沒那種意思!」
稍微被他電到的哮,又再次表現出驚慌失措的反應。
禮真則是面帶爽朗笑容拍了拍哮的肩頭。
「開開玩笑罷了,別當真啦。你真是個率直的傢伙呢。」
「不好意思……」
「這下子我放心了。若是像你這樣的人,就可以安心把小兔交託給你。」
「……?」
「儘管時間短暫,但小兔就有勞你多多關照羅。她可是我最寶貴的財產喔。」
禮真露出和藹微笑說道。
此時,哮匆覺背後傳來制服衣擺被人緊緊抓住的感觸。
「……小兔。」
頭回到一半的哮就此停住,定睛凝視小兔抓住制服衣擺的手。
她的手微微顫抖不止。
「小兔,你怎麼了?」
「……啊,沒事……」
她雖小聲說出類似訂正自身行為的字句,不過手掌卻仍舊緊抓著衣擺不放。
感覺事態非比尋常的哮,轉而對禮真低頭致歉。
「不好意思。她身體好像有點不舒服的樣子,我想帶她去保健室給校醫看看,沒關係吧?」
「有、有這回事嗎,小兔!?那我也幫忙送她過去好了。」
在禮真主動提說要幫忙的瞬間,小兔又更用力地抓緊衣擺。
「呃——沒關係,學長擔任執行委員,想必一定很忙碌,這次由我代勞就行了。」
「真的嗎?其實就像你說的,幹部的工作實在有夠繁重啊。那小兔就麻煩你照顧,好嗎?」
「嗯,反正保健室就在這附近。」
「我也想找個機會跟你好好聊一聊,下次就到學生餐廳讓我請頓飯作為回禮吧。」
落落大方地講完這句話之後,禮真一臉擔心地凝視小兔,接著面露微笑。
「那……再見羅,小兔。」
簡短地打了聲道別的招呼後,禮真便轉身離開現場。
目送他的背影遠去之後,哮才伸手輕輕搭在小兔緊抓衣擺不放的手背上。
「……已經沒事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禮真與小兔兩人之間又是什麼關係?哮對這兩點一無所知。
但小兔在他面前怕得要命,卻也是個不爭的事實。
小手被握住的小兔,總算緩緩抬起頭來。
「小兔……!?」
她的雙眼被淚水沾濕、因恐懼而雙目圓睜。
呼吸紊亂急促,肺部搏動速度快得非比尋常。
雖說相當罕見,但小兔以前也曾爆發過類似的症狀。這是過於緊張所造成的呼吸過度症一狀。最近發作頻率已經大幅減少,再加上即便在戰鬥中也能勉強保持平靜,所以也就比較少擔心到這方面的問題,然而今天她的反應實在太不正常。
「不要緊了。冷靜下來,這裡現在只有我,並沒有其他人在場。」
「……呼……呼……」
小兔鬼鬼祟祟地環視週遭,同時不斷上下抖動肩膀。
「小兔,看著我的雙眼。專心看我就好。」
哮輕輕伸手搭著她的肩膀,竭盡所能地試圖讓她恢復冷靜。
這是斑鳩傳授給他的呼吸過度應對法。其實本來「引導患者說話」好像才是最佳的舒緩方式,但在這種她對週遭視若無睹的狀況下,還是只能先設法安撫她的情緒再說。
「呼……呼……對……不……」
小兔一邊快速轉動眼球,一邊出聲對某個不明的人道歉。
(……不妙,人潮開始集中了。)
或許是受到小兔的急促呼吸聲吸引吧,在中庭進行作業的學生們紛紛擔心地走近兩人。現在有其他人靠近關心絕非好事。即便是這種微不足道的經驗,只要在記憶中留下刻痕,便有可能形成日後再次引發呼吸過度的原因。
哮小心翼翼地緩緩將手掌搭在小兔頭上,溫柔地輕撫她的發絲。
「……唔……呼……咿……」
「別擔心,有我陪著你。」
「……幫幫……我……草薙……」
「我當然會幫你。你不是孤單一人,有我在你身邊。」
哮語調和緩地對她如此說道,小兔的呼吸節奏才漸漸恢復正常。
緊接著,小兔的目光重新對焦,對哮露出看似憔悴卻又安心的表情之後,她就此失去意識。
哮紮紮實實地接住了頹然向前倒下的小兔。
「…………」
思索原因究竟為何的哮,腦海中最先浮現的就是禮真那張嘴臉。
他聲稱兩人是青梅竹馬……不過事實真是這樣嗎?
(他看起來雖然一點也不像壞人……但我總覺得有點不太對勁……)
哮就這麼以雙手抱起小兔,帶她直接前往保健室。
「…………」
禮真與小兔道別後,躲在校舍後面窺視哮與小兔的模樣。
「原來如此……防守還滿堅固的是吧。」
跟剛才的禮真判若兩人,和藹神色已自他臉上完全消失。
與其說是面無表情,倒不如說掛著一張宛如監視者般神經兮兮的神情。
禮真大大地嘆了一口氣,轉身邁開步伐。
「算了,沒關係。我只要忍耐到魔女狩獵祭結束就好。」
禮真換回原本的柔和表情,悠閒地漫步於校舍後方。
無須著急,船到橋頭自然直。
禮真這樣提醒著自己,不禁笑了出來。這張與邪惡一詞相去甚遠的笑容,簡直就像是……
「我好期待……該如何飼養才好呢。無人可以依靠的她,究竟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來取悅我呢?」
簡直就像是滿心期待領取大禮的天真小孩一樣。
在學生會召集令的引導下,櫻花來到多功能校舍的第三資料準備室。
奇怪。若是學生會的集合指令,一般應該會指定學生會辦公室為見面地點才對。會刻意選擇這種避人耳目的場所,理由顯而易見。另外也無法排除這次的會面是個陷阱的可能性。
櫻花覺得事有蹊蹺,在還沒抵達約見地點之前,已先行確認槍械是否一切正常。
「——是鳳櫻花同學吧?」
忽然聽見背後傳來一道聲音,櫻花連忙舉起槍口對準背後。
對原本身為魔女獵人的櫻花面吾,察覺氣息可說是她的拿手絕活之一。
而既然有辦法無聲無息地移動至櫻花後方,由此可見對方是相當厲害的高手。
櫻花雖以夾帶殺氣的槍口瞄準,不過出現在背後的這名人物早已高舉雙手主張自己並無惡意。她大概事先就預料到櫻花會舉槍瞄準自己吧。
對方是留著一頭梳理整齊的烏黑長發,看起來滿正經的女學生。
「很抱歉以這種方式迎接你的到來。我是學生會的成員。」
「…………」
「你起碼也有在全校集會時看過我吧?我是擔任學生會書記的泉堂靜。」
「……拿出足以證明你身份的證件給我看。」
面對櫻花的這種態度,自稱泉堂的女性不知為何竟像是鬆了口氣似地露出微笑。
「果然是如同會長所料的人物呢。若連這點程度的警覺心都沒有,就不能讓你參與這次的案件。」
「……?你這話什麼意思?」
並未回答問題的泉堂先知會一聲才掏出身份證,順手拋給櫻花比對。
「…………確認完畢,請原諒我方才的無禮。」
「沒關係,請跟我來。在這裡被敵人發現的危險性很高。」
……敵人?櫻花臉上浮現愈來愈摸不著頭緒的表情。
櫻花與泉堂並肩而行,一同踏入資料室。灰塵與黴臭味滿佈的資料室內沒有任何一絲光線,籠罩於一片黑暗之中。
泉堂毫不遲疑地穿越資料室,在最盡頭的書櫃前面停下腳步。
「……那個?」
正當櫻花感到莫名其妙之際,泉堂伸手輕輕扳動了書櫃上的書籍。
『喀咚』一聲,整個書櫃隨之滑動。
看了就知道。這顯然是一道暗門。
「以書櫃上的書籍作為開關……充滿古典風味,對吧?這是會長的興趣。」
「是學生會打造的嗎?」
「我們稱這裡為第二學生會辦公室。原本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學生會所打造的,但追加這些多餘改造工程的人則是現任會長。相信你也知道,我們會長是個大笨蛋啊。」
聽她這麼一說,櫻花跟著回想有關現任會長的事情。
倘若是她的話,確實有可能因為無聊的一時興起而做出這種事情……櫻花如此心想。
櫻花在泉堂的催促下,閃身穿過暗門。暗門采雙重構造,在關上第一道門之後,泉堂接著取出磁卡插入第二道門。
發出沉重聲響的門扉緩緩開啟。一陣不致太過強烈的螢光燈射入夾層,使櫻花得以看清密室內部的全貌。首先映入眼中的,是掛在牆上的槍械類武器。至於牆壁本身的材質……恐怕是採用亞德曼金屬製成的吧。可說是一間宛如堅固堡壘般的房間。
最後,在房間的正中央——不知為何竟擺著一張被爐。
而且還有一名女學生像是感到很溫暖似地眯細眼睛,一臉懶洋洋地窩在被爐裡。
一頭如同烈火般深紅色的頭髮,以及一雙彷彿可以勾人魂魄的琥珀色眼瞳。加上根本不適合稱作高中生的嬌小幼兒體態。
星白流。才二年級便登上對魔導學園學生會會長寶座的她,是被喻為全校實力最高強的一號人物。流眯起她那雙近似貓眼的眼睛,用被爐撐住自己的下巴。
「呀~小櫻花~~真是好久不見了呢~」
她開口後的第一句話便削弱了櫻花的幹勁。
見流神情極端鬆懈地拿起一瓣橘子丟進嘴裡,櫻花的臉頰忍不住抽動了一下。
「……你還是老樣子呢,星自學生會長。」
櫻花自從獲得學生會的邀請以來,便和她成了相識的關係。
坦白講,櫻花從第一眼開始就對她沒什麼好印象。言行態度自由奔放、厚顏無恥、自甘墮落到極點的她,跟櫻花這種正經八百的人簡直勢如水火。她最討厭流那種稱呼別人的方式。內心時常都會冒出「麻煩別隨隨便便就叫我小櫻花好不好啊?」的念頭。
流那種完全感受不到任何一絲威嚴的態度,甚至令櫻花覺得有點火大。
「你好可怕唷——要是太愛生氣的話,可是會導致血壓擬高而害自己變成禿頭唷~?」
「對女性提起禿頭一詞是很沒禮貌的唷,會長。」
「小靜你也辛苦啦~喏,來顆橘子吧。」
泉堂鑽進被爐,從流手上接過橘子開始剝皮。
這個慢條斯理的空間是怎麼回事……櫻花的臉龐又再度抽動了幾下。
「小櫻花你也來嘛。很暖和唷~?橘子很好吃唷~?」
「不用了。比起這些事情,麻煩請會長快點切入正題好嗎?」
櫻花夾帶敵意說道,流隨即有點落寞地噘起嘴唇,用手拄著臉頰作出回應。
「真是冷淡耶。」
「……我搞不懂你把舉辦魔女狩獵祭的責任交給執行委員,獨自一人躲在這種地方的理由究竟是什麼。」
「別把人家形容成像個尼特族一樣好不好~」
「有什麼差別嗎?」
櫻花仍不改她那像在嚴詞譴責著流的態度。櫻花對流的認知,就跟颯月一模一樣。這個女生是那種會利用他人的奸詐角色。平常習慣像這樣裝懶散,顧左右而言他地閃避他人的追問。但相對的,只要一碰到緊要關頭,她就會採取令人難以置信的行動。
在櫻花所認定絕不能掉以輕心的奸詐角色名單中,絕對有她的存在。
「真希望你能用固守陣地而不是閉門不出來形容我啊……別看我這樣,我自認自己也是正在保護這間學園唷?」
「保護學園?從什麼東西的手上啊?」
櫻花用鼻子哼了一聲取笑流。
或許是領悟到無法牽著櫻花鼻子走,流嘆了口氣,睜開她那半闔的眼瞼,露出琥珀色的眼瞳望向櫻花。
「當然是從魔女的手上羅。」
「這不是廢話嗎?守護這個世界別遭到魔女迫害是我們的職責。所以我認為這個理念應該套用到本校全體學生身上。」
「就跟你說不是這麼一回事了……儘管我沒有自信能得到小櫻花的信賴,不過事態已經演變至遠遠超出你想像的嚴重地步了。」
「……發生了什麼事嗎?」
櫻花聚精會神地面對總算開始認真說明的流。
流露出極端正經的表情如此說道:
「這間學園即將落入一名魔女的魔掌之中。完全遭到該名魔女支配也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聽到這段太過出人意表的說詞,櫻花此時臉上也不禁同時露出驚愕與啞口無言這兩種表情。
「我聽不懂……你這段話的意思。」
「所以我才打算先引導你放鬆心情,再依序解釋給你聽嘛,這全都是愛催促我的你不對啦,」
你真是急性子耶……流一邊如此責怪櫻花,一邊豎指『咚咚』地輕敲被爐桌面。
似乎是要櫻花坐下的意思。感到莫可奈何的櫻花也只好將腳伸進被爐裡,坐到流的正對面。流則依舊一手拄著臉頰,同時筆直凝視著櫻花,靜靜地開始描述學園內究竟出了什麼事。
「小櫻花——你聽說過一個名叫梅菲斯特費雷斯的魔女嗎?」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三章 梅菲斯特費雷斯
對魔導學園的每棟校舍均設有保健室。說理所當然也沒錯,畢竟學生們受傷的機率遠比一般學園來得高出許多。而保健室內的設備也一樣,儘管稱不上完善,卻也充實到足以應付簡單手術的水準。
「……雖因得知她暫時沒有大礙而感到安心,但她依然是個會讓人虛驚一場的小女孩呢。」
斑鳩輕撫躺在病床上睡覺的小兔額頭,面帶招牌的慵懶表情說道。
「聽說她昏倒我也大吃一驚……這真是如此容易發作的症狀嗎?」
一臉擔憂地坐在圓椅上注視著小兔的真理,詢問哮及斑鳩。
「剛升上高中部的時期曾經發作過幾次,不過這是她第一次表現出如此嚴重的症狀。」
「聽說她在國中部時期可是常常發作喔。我跟那個時期的小兔不熟,但有聽說過她經常昏倒在女廁隔間的風聲。」
「原來如此……畢竟小兔跟你們倆相處至今也才不過短短半年的時光啊。會不會是最近發生了什麼事情呢……」
真理一邊發出沉吟,一邊回顧記憶似地仰望著天花板。
哮也因為線索太多而無法斷定。從英雄襲擊事件爆發以來的數個月內,接連發生了好幾樁過於嚴苛的事件。正因害她再三捲入風波的人就是自己,所以一想到或許是連番的無理要求導致她變成這樣,內心便覺得萬分難受。
「在Alchemist公司事件落幕後,我知道她情緒有些低落,當時真該主動關心她一番才對。」
斑鳩也一邊把玩小兔的頭髮,一邊開口表達出自我反省的意思。
「這孩子……遠比我更擅長隱瞞自己的真實心聲啊。」
「……是嗎?我倒覺得她是最好懂的人呢。」
真理一臉不解地微微側首。斑鳩則用手抵著自己的下巴。
「說擅長好像也有點不對。正確來說,應該是因她無時無刻都勉強自己繃緊神經,因此使得我們看慣她認真的模樣,卻分辨不出她真正不妙的那一瞬間。再更進一步來說,就是這孩子隨時隨地都有可能陷入這種狀態。」
「這我倒是隱約可以理解。畢竟小兔總是呈現出驚慌失措的模樣啊。」
「她那種反應可不是在搞笑喔。當事人是極其認真的。正因她認為自己常常給我們添麻煩,所以才會那樣意氣用事。比任何人來得堅強,卻也比任何人來得脆弱的人就是小兔。」
「我懂了……由於以為那是她的個性,才導致我也完全看不出端倪。小兔,真對不起啊……」
或許是情感比較豐富吧,真理頓時目泛淚光。
「我猜啦,可能也跟她老家的事情脫不了關係吧。」
斑鳩脫口說出自己的推測,真理立刻表現出一副興致勃勃的模樣。
「我記得她是個千金大小姐吧?」
「西園寺家是異端審問官的名門世家。父親好像是審問會的高層人士。由於是個優秀的世家,因此教育八成也相當嚴格。可以輕易想像得出她一定從小就置身在背負著沉重壓力的生活環境。但實際情形為何也不得而知就是了。」
「即便是杉波你,果然也沒聽她提起自己家裡的事呢。」
「只要對方一天不肯開口,我就不會主動提問。畢竟我自己也有許多不想被他人知道的事情……雖然後來拜某些人所賜而曝光了不少,但總之我拿這類干涉的舉動沒轍就是了。」
口氣聽起來或許很冷淡,不過這是斑鳩特有的關心表現。就算身為同伴,仍然存在著不該涉足的私人領域。
哮因為不擅拿捏彼此之間的距離感,所以還滿容易粗線條地擅闖他人的內心禁區,可是若非特別嚴重的事態,他都會要求自己默默觀察守護對方就好。
然而,這次他卻切身體會到一股事態嚴重的預感。
「……小兔在昏倒前曾與魔女狩獵祭執行委員長講過話。」
「是那個宣佈舉辦魔女狩獵祭的人嗎?」
「嗯……那個人跟小兔似乎是親戚兼青梅竹馬的樣子。」
哮一邊回憶自己制止禮真之時的狀況,一邊嘀咕著說道。
斑鳩聞言有了反應。
「他叫天明路禮真,對吧?倫理委員會會長也是姓天明路喔。」
「?有這回事?」
「嗯,這個姓氏相當罕見,因此他恐怕是會長的兒子吧。我倒不曉得他們兩家是親戚……原來……兩人是青梅竹馬啊……」
「但異端審問會與倫理委員會應該是水火不容的對立關係吧……?」
「純粹就組織存在的意義而言會是這樣沒錯,不過兩者關係其實並不惡劣。自從倫理委會開始針對魔女歧視的作法提出反對以來,異端審問會也漸漸能夠接受他們所提出的意見,相信倫理委員會也沒有要整垮審問會的意思才對。雙方都有彼此需要的部分,而且兩者原本是同一組織啊。」
「完全不曉得有這回事……杉波你還真瞭解組織之間的情勢關係呢。」
「……草薙,你也真是的,這搞不好是連小學生都明白的時事常識耶。」
「……真的假的?」
連真理也露出『即便是我也知道喔……』的傻眼表情。
倫理委員會原本是由異端審問會鴿派高層人士及監察室為了擁護魔女而設立的組織,並非從一開始就是兩個截然不同的個體。
魔女裁判倫理機構,事實上是個負責監視異端審問會一舉一動的組織。
真理一聽見倫理委員會這個名詞,臉上隨即浮現出頗感複雜的苦笑。
「異端審問會固然很黑,但倫理委員會也藏有相當不妙的黑暗面喔。我雖身為魔女,不過就是因為知悉倫理委員會的內幕,所以實在不太喜歡他們。儘管我不認同鳳櫻花的主張,可是像倫理委員會那樣高喊平等又同時替魔女尋求禮遇的感覺……該怎麼說呢?坦白講,普通人類那麼拚死拚活地疾呼魔女的權利,感覺極度不對勁啊。」
「沒錯。只有想法天真的人,才會認為單憑理念就能建立一個強而有力的組織。」
即便談起政治層面的話題,哮仍然聽得一頭霧水,不過他對禮真明明是倫理委員會陣營的人馬,卻跑來就讀對魔導學園一事感到很不可思議。
「天明路家的公子會轉來這間學園就讀,八成是打著想從內部改變審問會的名目吧。他好像當過分校的學生會長,成績應該很優秀才對。」
「搞不好是靠人脈的關係進來的喔。」
「這種可能性也無從否定就是了。」
「呸呸呸,簡直就像某個討人厭的八婆一樣。或者說鳳櫻花究竟在做什麼啊!小兔都遇到這麼嚴重的事情了!」
真理氣呼呼地譴責不在場的櫻花。
哮則解釋原委給真理聽。
「是我沒聯絡她。因為學生會好像有事找她,我總不能隨隨便便打擾到她們吧。」
「學生會?哼,真不曉得學生會跟小兔到底哪一邊比較重要呢。」
「哎呀,沒告知她的人是我……要是我有聯絡的話,她大概一下子就跑回來了吧。」
哮面露苦笑,輕揠臉頰說道。
哮就是因為覺得櫻花會焦急地放下手邊的事,才沒主動聯絡她。加上事態並沒有嚴重到攸關生死的地步,就算等到小兔清醒後再通知也不遲。他判斷要是受到太多來自週遭同伴的關心,對小兔的精神層面反而有害無益。
只不過哮心想如果就這樣悶不吭聲,櫻花肯並會大發脾氣,於是決定等入夜之後再通知她一聲。
此時,擔任保健室醫生的藥師剛好拉開隔簾露臉說道。
「你們幾個還沒走啊?等西園寺醒來之後,我會負責送她回家,你們趕緊離開吧。」
隔簾再度關上,女藥師將頭縮了回去。
斑鳩輕嘆一口氣,從椅子上起身說道。
「你們倆今天就先回去吧。要是小兔較晚恢復清醒的話,我再帶她回我的住處過夜就好。」
「但目前是魔女狩獵祭的準備期間,因此可以留在學校過夜,不是嗎?」
「我還沒規劃好要做些什麼。正式作業要從明天才開始,你們就先回去養精蓄銳吧。」
無視於臉上浮現出詭譎笑容的斑鳩,真理抬頭看看時鐘確認時間。
離太陽下山已經過了好一段時間。
「雖然很想繼續留下來陪小兔,不過我接下來得協助進行魔法生物的召喚實驗。哮你呢?」
「我待會要去打工,不過起碼可以陪到她醒來……」
哮也試圖起身,不過就在這個時候,他察覺衣袖好像被人抓住。
雖然處於昏睡狀態,但小兔仍緊抓著哮的衣服不放。
斑鳩見狀頓時面露竊笑。
「哎唷唷,你倍受寵愛呢。」
「唔~~……等她醒來之後,我再送她回家好了。」
「既然如此,你們倆就一起到我的住處過夜,我可是不介意的喔。三人共創初體驗的這種背德感真是叫人興奮不——」
「我待會還得打工耶!沒那種閒工夫理你啦!」
哮立刻對斑鳩的猥褻念頭狠狠加以吐槽。
真理則對哮投射出一道懷疑的目光。
「……你該不會是打算趁小兔昏睡之際對她毛手毛腳吧?」
「才不會好嗎!我看起來像是那種人嗎!?」
「「…………」」
「拜託你們給點回應好不好啊!!」
遭到誤會的哮拚命辯解,兩人則像是表達出『開玩笑罷了』的意思似地順手拉開隔簾。
「既然如此,那就交給你照顧羅。要是得知我們因擔心而來探望過她,這孩子大概又會感到內疚吧。想對她做色色的事情也無妨,但下手時要嘛就先通知我一聲,不然就把過程錄下來寄到我的手機——」
「絕對不准做什麼色色的事情喔!敢下手你就給我走著瞧!」
儘管被兩人指著威脅,哮也只能面露苦笑神情以對。
與小兔獨留在病房內的哮,再次轉頭觀看她的睡臉。
哮並不清楚在她這張安穩的睡臉底下究竟隱藏著何種秘密。或許純粹跟往常一樣,只是由於緊張而導致呼吸過度的症狀發作也說不定,但他怎麼也排除不掉其他可能性。
小兔驚懼的表情,以及禮真的那句話。
兩者均在哮的腦海中盤旋不去。
「……梅菲斯特費雷斯,嗎?我是有聽說過啦……」
櫻花皺起眉頭,露出有點傻眼的表情說道。
而流大概早已預料到她會有此反應,因此臉上則浮現一抹苦笑。
「是個作為都市傳說名聞遐邇的存在呢。又名噬心魔女、懾魂惡魔。從來沒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因為所有見到這名魔女的人都會被他奪走靈魂而死於非命。」
「…………」
「假使這傢伙真的存在,而且目前正企圖佔領這間學園的話,小櫻花你將作何反應呢?」
流露出刺探般的眼神看著櫻花。
只見櫻花閉上雙眼,輕輕搖了搖頭。
「請恕我失禮,您的說詞太過荒謬了。」
「會嗎?照你這樣講的話,那麼有魔法存在於這個世界上,才是最荒誕無稽的事情羅。我倒覺得即便這名魔女真的存在也不足為奇呢~」
「……既然都能形成傳聞,就代表有類似的魔法存在。但靈魂的原理至今仍尚未被解解析透徹,而目前頂多也只有靈體化魔法能對封存於肉體之中的靈魂造成影響。上述全都是自發性魔法,並沒有辦法對他人的靈魂動任何手腳。」
「……真的是這樣嗎?」
面對流的輕佻口氣,櫻花尖銳地微眯雙眼。
「小櫻花對所謂的附身魔法有何看法呢?」
「…………你還想聊這種跟童話故事沒什麼兩樣的話題嗎?附身是俗稱惡魔的魔法生物所專用的魔法。人族魔女因其魔力性質與魔法生物相差太遠,所以沒辦法使用。縱使成功召喚出惡魔,能夠附身的也只有惡魔,絕非魔女本人。」
魔女們施展的召喚魔法,通常都是與不同位相的其他次元取得聯繫,透過以魔力為代價訂定契約的方式,有條件限制地召喚魔法生物現身。幻想生物是確實存在於這個世界的實際生物,魔法生物卻是住在不同於人世的其他世界。
動物靈、人類靈、妖精、精靈、英雄靈、幻想靈、天使、惡魔、神祇類。
最容易召喚的,是世界位相較為相近,例如人類靈一般死後的存在。而真理先前使用過的《愚者之火》,以及凶煞召喚出來的《絕望之花》,則是屬於妖精類的靈體。
基本上這類存在並無法單獨出現在這個世界上,因此必須時常接受術者所提供的魔力,或者需要祭品作為媒介。
因此像『英雄召喚』或『傳說召喚』等高階召喚魔法,就非得準備大量祭品作為代價不可。
至於低階可能還不成問題,但若換作召喚出高階惡魔、天使或神祇的『神話召喚』,則必須付出相當於獻上全世界的莫大代價方能實現。即便時至今日,人們幾乎還是對這些生物存活的異次元世界一無所知。就連擅用召喚魔法的魔女們,也只是被迫與召喚對象建立交易關係,並無法與魔法生物進行溝通。
因此魔法生物所使用的魔法,大多都是人類無法分析及施展的奇特魔法。
「雖說你的見識依舊那麼廣博~但太過死腦筋可就不是好事唷~很遺憾,擅用附身魔法的魔女確實存在喔。」
《附身》。
這是惡魔慣用,可強制讓自身靈魂固定於他人肉體之中的魔法。一般俗稱的惡魔附身或狐狸精附身等異狀,便符合這項魔法的描述。據傳中了這門魔法的人,其靈魂將受到惡魔靈魂的污染,至終落得被吞噬殆盡的下場。
最後只會剩下一隻披著人類外皮,內在卻是住著不同於肉體原始主人之邪惡魂魄的怪物。
但正如櫻花方才所說,一般都認為人類無法使用這門魔法。
「實際上,我們學生會最近一直都在跟那傢伙纏鬥。」
流明確地斷言並輕輕啜飲一口熱茶。
雖然心裡想著『休想要我相信你說的話』,但櫻花仍決定靜靜聽她說明。
「負責追查B級魔導遺產的學生會部屬們,似乎遭到了那傢伙的襲擊。其中一人的肉體被那傢伙霸佔,其他人則全數慘死在那傢伙手上。」
「學生會的部隊……全體成員嗎?」
「嗯。好像是通通自相殘殺喔。」
「……自相殘殺?」
「大概是因為不曉得梅菲斯特潛伏在誰體內而變得疑神疑鬼了吧。倖存的其中一人也在通知我們有敵人出現之後,便飲彈自盡了。肉體被竊佔的成員至今下落不明,八成已經命喪黃泉了吧。」
「…………」
「那傢伙不知為何竟曉得有關我方的情報,縱使我方主動出擊,也只會被那傢伙反將一軍。學生會幾近全滅,而我個人預測他將會透過移轉至其他學生身上的方式入侵學園。」
「……如果你說的都是實話,你已向校方高層匯報了吧?」
「小櫻花你也不相信我的說辭對吧?高層的反應跟你相同,只用一聲嗤笑便打發掉我。」
『害我被他們誤以為我腦袋有問題啊』,流臉上浮現帶有此意的微笑神情。
看起來她並不像是說謊的樣子。
「學生會成員幾乎全軍覆沒,目前幹部就只剩下我跟小靜兩人而已。」
真是夠了……流神情落寞地啜飲熱茶。
學生會瀕臨瓦解。因此流才在這間小房間窩了整整一個月,以收固守城池之效。這是她的說法。
正因動彈不得,才希望商請櫻花協助討伐梅菲斯特。
這大概就是學生會找自己前來的理由吧。
「話又說回來,小櫻花……你對天明路禮真這個人有何看法呢?」
用雙手握著茶杯的流開口詢問。
「天明路……你是指魔女狩獵祭執行委員嗎?我對他的認識並不深入,頂多只曉得他是倫理委員會會長之子罷了。」
他怎麼了嗎?櫻花反問。
流露出較為銳利的眼神,緩緩晃動茶杯中的茶水。
「你不覺得他有點不自然嗎?」
「……不自然?」
「你試著照常理推想看看嘛。他是轉學生,轉入這間學園還未滿一個月。而且他還是倫理委員會陣營的人馬喔?」
「…………」
「雖說倫理委員會逐漸獲得認同,但會贊成倫理委員會那種提倡保護魔女人權之態度的學生幾乎還是趨近於零。或者該說身為倫理委員會陣營的立場這點,根本無法帶給他任何好處……但那傢伙卻如此受眾人愛戴。」
櫻花理解到流說的不自然所指為何。
即便社會大眾對魔女的歧見稍有減輕,但在較為封閉的對魔導學園之中,這種想法並不太吃得開。立志成為異端審問官的學生們是以何種眼光看待魔女……光看真理的現狀就知道。
而擁護魔女的組織之人,也可以說跟魔女一模一樣。遭到孤立是很合情合理的。
「像這樣的傢伙為何當起所謂的魔女狩獵祭執行委員,你不覺得很不可思議嗎?」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我聽說他在先前就讀的分校也擔任過學生會長。如果人品好實力佳的話,就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吧?」
「我也有同樣想法,於是便試著調查了他在上一間學校的風評及成績。」
流話一說完,從被爐底下取出成績單,遞交到櫻花手上。
櫻花低頭掃視成績單,頓時面露嚴肅神情。
「…………慘不忍睹啊。」
「沒錯——那傢伙在學業、實戰、技能等三方面完全沒有任何可取之處。若是就讀一般學校的話,即便成績爛成那樣,只要具備相當程度的聲望及領袖魅力,或許還有辦法加入學生會,但我們學園可不一樣。」
正如流所言,對魔導學園的學生必須實力及聲望兼具才能加入學生會。即便是就讀分校也一樣。
「是靠高層人士關說進去的嗎……不對,就算真是如此,這也……」
有其限度。因為能否加入學生會的決定權並非在大人,而是在學生們的手上。
「很奇怪吧。儘管如此,天明路仍在二年級就當上學生會長。而在打聽他的風聲時,我發現分校的學生們全都對他讚譽有加,甚至還異口同聲尊稱他為禮真大人、禮真大人,感覺異常地詭異。」
櫻花突然回想起早上舉行緊急集會之時,女同學們對禮真發出興奮尖叫聲的模樣。狀況確實很相似,櫻花內心也有同感。
禮真轉至本校是短短一個月前的事情……在一個月內就變得如此受歡迎,顯然有問題。
「因為沒有參考價值,所以我找到一名從第四分校轉學過來的學生,試著向她打聽有關天明路禮真的事情。我問一年級的他是什麼樣子,結果啊……」
「………」
「討人厭的傢伙,就只有這句感想而已。當我接著說如今的他很受歡迎,還曾在分校擔任過學生會長,她居然語帶嘲笑地回了我一句『騙人的吧』。」
聽完她的描述,櫻花手抵下巴問道:
「學生會遭到梅菲斯特襲擊是何時的事?」
「大概一個多月以前。」
「地點呢?」
「比較接近第四分校的廢墟,第二次則是位於同一座廢墟附近的林徑。」
櫻花定睛直瞪禮真的成績單,雙手使勁握成拳頭狀。
她搞懂流想表達的意思了。簡言之,就是梅菲斯特是現在這個天明路禮真的可能性很高。個性丕變、不自然的聲望。如果靈魂已被取代,廬山真面目是魔女的話,這種劇烈轉變也就可以理解。
恐怕是利用精神干涉魔法,迷倒了許多學生吧。
如此說來……
「……重新舉辦魔女狩獵祭,是天明路提出的企劃案,對吧?」
「我為了自保,最近這陣子都一直窩在這間小房間裡頭啊~既然他都當上執行委員,那大概就錯不了了吧。」
「萬一他就是梅菲斯特……那麼他舉辦魔女狩獵祭的目的在於……」
「獻活祭吧。那傢伙或許打算利用這次的魔女狩獵祭吸引人潮,進而在學園內實行某種大規模的魔法也說不定……」
『此時便輪到小櫻花出馬羅』流似乎想這麼說,接著只見她收起認真的表情,露出笑意。
「所以我想請你跟小靜聯手針對天明路禮真進行調查,等到掌握確切證據之後……假使可行的話,儘量設法活捉他啦~因為現在還不確定他就是梅菲斯特,所以麻煩請等到證據確鑿再動手羅。」
「那個,你從沒考慮過我早已落入敵人手中的可能性嗎?」
「你是噬魔聖物的契約者吧?要是附身在你們這種人身上的話,鐵定一下子就會被審問會抓包啊~」
流輕描淡寫地大膽斷言。
櫻花身為噬魔聖物契約者一事,基本上是一般學生根本無從得知的秘密。若非她獨自查明真相,就是另有橫向連結的情報來源。這名女子的底細深不可測。
流露出隱藏於半闔眼瞼底下的琥珀色眼瞳,接著繼續說道:
「我因為是相信小櫻花,才選你當合作夥伴喔?」
「你拿什麼作為依據?」
「你不信任理事長吧?我知道你在調查那個白髮鬼背後是否藏有什麼秘密。你對現今的對魔導學園抱持著疑問……我有說錯嗎?」
「…………」
「那就代表你是我們的戰友,而我認為你是有能力作出正確判斷的孩子。即便身為理事長的養女,我仍希望你無論如何都能加入我的陣營啊。」
「我拒絕。我對組織之間的權力鬥爭或個人野心都不感興趣。」
「個人野心~?」
「你是個典型的野心家。或許有朝一日,你會打算坐上審問會的龍頭寶座吧。這次事件也一樣,你必是打算由學生會自行解決,再以梅菲斯特確實存在一事為藉口,追究理事長的責任吧。」
「……你已經瞭解到這麼深入的地步啦?小櫻花果然有兩把刷子呢!」
流的臉上瞬間流露出真實本性。一種上位者特有的,陶醉於算計及謀略的邪門歪道本質。但她並不像颯月那麼誇張,這是櫻花給流的評價。
流的本質,起碼還保有少許人情味。
「你講的大致都對,只有一點點小錯誤而已。我之所以想殺梅菲斯特,最主要並不是基於個人野心……而是因為仇恨。」
仇恨?櫻花一反問,只見流臉上浮現看似困擾的笑容,不斷用雙手轉動茶杯。
「大概就是俗稱的報仇吧~很傷腦筋的,我就是這樣的人,就算別人死了,我也不太會產生悲傷或懊惱之類的情感。可是,遇害的學生們就不一樣了。他們一定很懊惱、很傷心吧。我實在很想設法幫那群遇害學生們報仇啊~」
流苦笑著微微側頭繼續說道。
「畢竟害死那群孩子們的元兇是我啊。」
「…………」
「我雖能這樣發號施令,但對戰鬥卻是一竅不通。成績好歸好,一碰到實戰場面總是會變得超級笨手笨腳。真的有夠丟臉,」
「…………」
「更何況啊,我好歹也是已死的那群孩子們票選出來的學生會長嘛。承擔責任本就是我的份內工作之一啊~」
流一派輕鬆地抬頭挺胸說道。
「總之無論我們學生會內部的狀況為何,小櫻花你都非得出面阻止對方不可吧?為了你的復仇計畫、你重視的同伴們,以及其他各種原因……是不是呢~?」
流『嘻嘻嘻』地伸手輕捂嘴角,像貓一樣發出竊笑聲。
上一秒鐘才剛講完充滿人情味的話,接著立刻來這一套。從她的口氣聽起來,櫻花的事情大概也幾乎盡在她掌握之中了吧。櫻花內心愈來愈討厭這個女生了。
「既然要替同伴報仇,那就更不用說了。你為何不親自動手?所謂的報仇不就是這麼一回事嗎?至少我打算這麼做就是了。」
「問我為什麼……小櫻花啊。如果知道梅菲斯特存在的人通通消失了,那豈不是很傷腦筋嗎?主將怎麼能親上火線呢?」
流豎起食指,左右輕輕晃動了數下。
「所謂的領導者呢,總是得駐守在後方,躲在安全地帶厚顏無恥地指揮部下作戰才行啊~想死也得留到最後……真是可悲啊——」
櫻花一邊對流的思考模式感到不悅,一邊起身離開被爐。
「哦,你願意幫忙嗎?不愧是我賞識的女孩。就知道你一定會相信梅菲斯特的存在啊~」
「不,我並不相信。我——」
櫻花轉身背對流。
「——只是決定在憑自己的雙眼及雙耳確認之前,絕不輕易妄下斷言罷了。」
她脫口闡述完自身理念後,隨即步出第二學生會辦公室。
時間到了晚上九點。在月光透窗灑落的保健室中,小兔微微睜開眼瞼。
「唔、嗯…………?」
她一邊對週遭昏暗無光的狀態感到訝異,一邊確認自己目前所處的地方。
當她試圖挺起上半身時,注意到旁邊有人。
「喔,睡醒啦?早啊,小兔。」
只見坐在病床旁邊的椅子上,背對窗外明月的哮面帶淡淡微笑看著她。
「我……怎麼會?」
「你在中庭昏倒了,沒印象嗎?」
小兔開始回想。夕陽西下的橘黃色天際,以及化作黑影的禮真相貌掠過腦海,頓覺一股微弱寒意襲上心頭,但還不到會造成情緒失控的地步。
也不曉得到底有沒有把這聲道歉聽進去,哮只是帶著淡淡微笑,伸手輕撫小兔的頭髮。
「我們走吧,我送你回家。」
面對哮不發一語,純粹只對自己展露笑容的溫柔態度,小兔輕輕點了點頭。
「我、我得收拾一下東西,可以請你等一下嗎?」
當她挪動身子準備下床時,注意到有個溫熱的物體貼著自己的右手。
仔細一看,小兔的右手竟緊緊握著哮的粗大手掌。
「啊、啊哇……哇哇。」
「?喔,這個啊。」
「我、我該不會,一、一直握著你的手吧!?在我昏睡的期間,一直!?」
「你大概是睡昏頭了吧。最近天氣也開始變冷了,你的手掌溫度暖得恰到好處啊。」
小兔連忙鬆手,用手掌貼著自己的臉頰。
她一邊感覺自己的臉頰逐漸發燙,一邊覺得很不成體統於是低頭不語。
仔細想想,光是睡相被人看了整整四個小時,就已經是件相當難為情的事情了。
自己有沒有脫口說出什麼奇怪的夢話?有沒有睡到流口水?
這些想法掠過腦海,導致小兔的呼吸過度症再次瀕臨發作邊緣。
「你冷靜一點啦。只是握個手而已。我有一種受到倚重的感覺,反而相當高興喔。」
「唔唔唔……」
「……所以啊……冷靜下來吧。」
哮一邊微笑,一邊再次輕撫她的頭髮。
只要被他輕撫頭髮,內心的不安總是會莫名其妙地逐漸淡化。
對小兔而言,他的手有一種非常懷念的感覺,讓她感到安心。
(為什麼我總是會……依賴這隻手呢?)
跟好想把自己交託給他的想法完全相反,有另一個告誡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的念頭,迴蕩於小兔的心海之中。
這樣會害她愈來愈不敢面對遲早都會來臨的離別之日。
她唯一擔心的就是這件事。
回家途中,兩人並肩走在高級住宅櫛比鱗次的路上。
保健醫生原本說要開車送他們一程,不過哮因為有事想跟小兔好好聊一聊,於是便鄭重加以回絕。
兩人之間毫無任何對話。小兔看起來就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始終有氣無力地低著頭跟在哮身旁。
「很抱歉,給你添麻煩了。往後我一定會堅定自己的意志,以免再次發生類似的情況。」
「我不是說過不用放在心上了嗎?」
「我會要求自己絕不可以再驚慌失措……所以……所以……」
沒有把話說完的小兔再次陷入沉默。
她似乎有點過於神經質地感到耿耿於懷。
過去確實也曾因為恐慌症發作的緣故,而導致她犯下非常致命的失誤。
但即便如此,哮仍舊十分倚重小兔。不管是英雄襲擊事件時也好、模擬戰錦標賽襲擊時也罷,甚至連前陣子的Alchemist公司事件,小兔都幫了小隊很大的忙。若是少了小兔,哮鐵定早已沒命了吧。
他對小兔只有感謝,從未曾動過想要責備她的念頭。
就算結果不甚理想,他仍覺得過去彼此都合作得很愉快。
小兔之所以會變得如此膽怯,恐怕是……
「執行委員長……叫天明路吧?聽說他是你的親戚啊。」
一搬出這個話題,小兔的肩頭隨即微微顫抖了一下。
哮並未看漏這個小小反應。
「……你跟他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為了儘量避免造成刺激,哮用心地以若無其事的口氣提問。
小兔則是依然低著頭,稍稍放慢腳步,開始跟在哮的背後。
小兔沒回答問題,也看不見她的表情變化。
她只是始終保持沉默。
「抱歉,忘掉剛剛那個問題吧。這大概是你們家族之間的問題,並非我能插手干涉的事情。」
哮就這麼背對著小兔出聲說道。
只要對方不主動開口,哮便不會幹涉其個人隱私。斑鳩那次是由於她有生命危險,因此不得不強行介入,但小兔不一樣。她的狀況是心靈層面的問題。
哮認為自己理應遵守這個存在於巧小隊之中的不成文規定。
「……我不像杉波或其他人那樣,身上並沒有背負著什麼特殊的責任。」
小兔簡短嘀咕了一聲。哮默默聆聽她的說詞。
「是家務事沒錯,就算說了也無濟於事。」
小兔的嗓音顯得有點嘶啞,平常的堅毅態度,以及可以解讀為高傲的語調竟完全消聲匿跡。
「……你是怎麼了啊?這一點都不像你平常的作風耶。」
「…………」
「一點關係也沒有吧。拿自己跟其他隊友作比較有意義嗎?所謂煩惱的份量本來就因人而異,縱使別人覺得沒什麼,但對當事人來說都會是非常難受的吧。」
「…………」
「假如對你而言是個很沉重的煩惱,那我也會同樣感覺沉重。」
「…………」
「無論面對何種難題,只要你開口說需要幫忙,我絕對會全力支持你。」
哮這番話促使小兔停下腳步。哮也跟著停步,轉頭望向背後。
『是不是耍帥耍過頭了?』的念頭雖油然而生,但哮並沒有說謊。
一輛汽車從旁經過。車頭燈的光線照亮兩人後便呼嘯而過。
小兔對哮露出傷腦筋的笑容。
「草薙你是幫不上忙的。」
「沒這回事。不要還沒動手就先示弱。我好歹也有辦法為你做幾件——」
「那要是我說希望你跟我結婚,你就願意這麼做嗎?」
……你剛才說什麼?
哮瞬間一臉茫然。
「我的意思是說,你願意娶我嗎?」
哮花了好幾秒鐘,才理解小兔究竟在說些什麼。
她剛說了『結婚』這兩個字嗎?為什麼提結婚?哮不認為她會在這種狀況下開玩笑。所謂的結婚,就是指這算是求婚之類的舉動嗎?不不,此時非但完全沒有那種浪漫氣氛,哮也不相信她是認真的。
小兔那噙著淚光的雙眼,絲毫不帶半點笑意,也沒有任何羞赧之情。
甚至連一絲期待也沒有,有的就只是放棄的思緒。
「喏?你幫不上忙吧?」
小兔拭去淚珠,手抵胸口低頭繼續說道。
「我所面對的,就是這樣的問題。天明路禮真是我的未婚夫,是倫理委員會會長的公子。西園寺家目前在異端審問會中的立場岌岌可危。再加上家中也只剩我這一名繼承人。就因為我是個瑕疵品,雙親才決定把我當成政治策略的道具加以運用。」
「……都到了這個時代……還會發生那種事情嗎……?」
也就是俗稱的政治聯姻。這是一種忽視當事人的意願,而由雙方家長逕行決定終生伴侶的陋習。對哮而言簡直就是另一個世界的事情。
「在學園無法爭取到好成績的我,就只剩下最後這麼一點利用價值。原本祖父就是比較偏向倫理委員會的人,因此這是個很充分的倒戈理由,西園寺家也只剩下這條路可走。這也是沒辦法的啊。」
「話是這麼說……這方法也錯得太離譜了吧。」
「要不然……我又該……怎麼辦才好呢?」
面對這個直截了當的問題,哮不知如何答起。
而從小兔臉上,則可看出相當明顯的強忍神色。
看在哮眼中,小兔儼然就像是在黑暗中大聲求救一般。
面對如此偏離世俗常識的事態,哮根本不可能想得出解決方案。甚至正如小兔所說一般,他頂多只想得到跟她結婚的這一招。
但那樣也是大錯特錯。
要是隨便找個理由就結婚,那跟政治聯姻沒什麼兩樣。
「……對不起。我果然還是不該對你提起這件事。」
「…………」
「我到這個月底就會離開學園。因此我希望,至少能像往常一樣參與小隊活動到最後一刻……我好討厭自己這顆脆弱的心靈。」
一滴珠淚自低垂的眼眸悄然滑落。
相信縱使置身在這樣的情況底下,她還是竭盡所能地試圖維持住平常的模樣吧。但卻因為見到禮真、被迫面對現實而導致她的心靈宣告崩潰。
只不過哮還是無法坦然接受。
政治聯姻。小兔真的只是因為這個理由而害怕成那樣的嗎?哮並不知道小兔在西園寺家究竟受到什麼樣的對待。
這當中必然還有隱情。這點絕對不會有錯。
但小兔即將離開學園,卻也是個不爭的事實。
假使不是出於當事人的意志,那麼身為隊友的他絕不允許如此蠻橫霸道的決定。
那,該如何是好?該怎麼做才能幫助小兔擺脫束縛?這既不是靠戰鬥就能解決的問題,也缺少明確的敵對目標。儘管過去因隊員的個人因素而遭遇到五花八門的難題,但就某種層面而言,這次或許是最棘手的問題也說不定。
頭腦簡單的哮辦得到的事、除了舞刀弄劍之外一無是處的哮有辦法做到的事……
介入西園寺家的家務事,促使小兔父母親取消這樁婚事,同時又讓小兔得以繼續留在學園的方法,就是……
「小兔。」
哮往前邁開步伐,緩緩走向小兔身邊。
小兔有氣無力地拾起頭來,凝視著哮。
哮也筆直注視著小兔,伸出雙手搭住她的肩頭。
緊接著——
「你——今天到我的住處過夜吧。」
——對小兔提出了一個邀請,一個連他自己也搞不清楚為何會歸納出這個結論的邀請。
小兔則是連滿臉通紅,甚至忘記做出反應,只能啞口無言地睜大雙眼。
晚上十點,是個離入睡還稍嫌過早的時段。
在水蒸氣迷濛視野,水聲迴響不止的浴室內,小兔任由蓮蓬頭所流出的熱水一頭淋下,前前後後發了將近十分鐘的呆。
她如今人在哮的家中。當哮說出『到我的住處過夜』這句話之後,便默默抓住驚慌失措的小兔的手,不由分說地把她帶回自己家。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態度如此強硬的哮。
(第一次……)
這三個字所能聯想到的含義,讓小兔登時變得面紅耳赤。
「我、我我、我我我、我在亂想什麼……太不健康了……太不知羞恥了……」
小兔手抵臉頰,為了冷卻發燙的身子而稍稍調低水溫。
可是她愈想愈覺得哮邀自己到他家過夜的意圖,就真的只能往那方面解釋。首先,他要小兔進浴室淋浴的理由是『我想應該會很久,你就先去洗個澡吧』。
單純解釋起來的意思不就是——今晚不讓你入睡羅?
「嗚啊啊~~~~……!」
小兔使勁猛搖頭,試圖驅散妄想。
首先,先開口問他願不願意結婚的人是自己。或許他是真的把那句話當成求婚,因此才採取了這種行動也說不定。
「把求婚當真之後的邀約……意思是他答應了嗎?他、他願意跟我、結、結婚的意思嗎?……嗚哇啊啊啊……?」
她既搞不懂哮的真正意圖為何,也搞不懂如果這次邀約真的就是他回應求婚的方式,那自己又該如何是好。現在她滿心只想在浴室裡頭來回打滾。
「可可可可可是這種行為,不是應該等到正式結婚後再說嗎……所謂的初夜,應該就是這麼一回事吧……?」
不對,稍等一下……小兔改變想法。
(這、這世上有句叫作生米煮成熟飯的俗語。意思就是說只要先懷孕,就可以不必跟禮真大人結婚。其實,還滿合理的……反正只要有小孩,不就可以永遠跟哮在一起了嗎……天啊,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基本上我是想繼續留在小隊,並不是只想跟哮在一起啊。杉波也是我很重視的隊友,而儘管看鳳跟二階堂不順眼,但她們也已經是我的同伴了啊。)
小兔更用力地卯起來甩頭。
可是,如果能夠嫁給哮,永遠和他在一起的話,那不也是非常幸福的一件事嗎?
成為妻子就可以獨佔他。無論何時何地,只要開口要求,他就會輕撫自己的頭髮並誇獎自己。
或許他會把自己當成最重視的人,對自己疼愛有加也說不定。過去極端渴望,卻無法從家人身上得到的愛……說不定可以從哮身上得到。
(不不不不不不!這樣會不會變成是先下手為強呢!?會不會被他誤以為我只是以家務事作為博取同情的藉口而已呢5::首先,所謂的生米煮成熟飯,不就是那種意思的俗語嗎!孩子、重點在於孩子!就算真的要生小孩,動機也未免太不乾淨了。更何況我基本上一點都不想要孩子……)
想到這裡,小兔試著想像一番。哮當父親、小兔當母親。建立一個雖然貧窮卻溫暖的家庭,以家族身份攜手共渡的日常生活。
抱著小嬰兒的自己,坐在面帶和藹微笑的哮身旁。
腦海中浮現出另一個好像過得相當幸福美滿的自己。
「啊唔~~~……」
小兔因血氣上衝而感覺快要昏倒,連忙伸手扶著牆壁。
小兔擔心自己會沒完沒了地妄想下去,決定不再細思這件事。
「……事到如今,也只能聽天由命了啦。」
小兔就這麼漲紅著臉,比往常更加仔細地洗完身子之後,才踏進浴缸泡澡。
雙手抵著自己那對如同汽球般漂浮於水面上的胸部,輕輕施加壓力。這對跟嬌小身材極不搭調,同時也是造成小兔自卑的豐滿胸部。一對礙手礙腳、時常被臭男人盯著看,只會造成負面影響的豐滿胸部。
……據說男人這種生物,有相當高的比例都較為偏愛大胸部。
「……草薙他……會感到開心嗎……」
或許這會是這對胸部頭一次帶來正面的影響也說不定。
小兔再也受不了自己的下流妄想,猛然將頭沉入浴缸裡頭。
趁小兔在洗澡的這段期間聯絡完畢的哮,交抱雙臂盤腿坐在地板上。
總而言之,哮已經先在腦子裡把自己該做的事情整理過一遍。
再來只等整合眾人的意見之後,便全力付諸實行。
沒人敢保證一定行得通,哮也沒自信能夠說服小兔的雙親。
但只要達成足以讓他們認同的成果,照理說小兔的雙親起碼也會願意聽聽哮的說法才對。
為此,他非得設法完成所有該做的事情不可。
哮簡短嘀咕了一聲『好』,右手握拳擊打左手手心。
就在此時,浴室門剛好應聲開放,小兔從裡面走了出來。
「哦,洗完啦。我家浴室比較小間,真不好——意……呃。」
哮的視線就這麼固定在步出浴室的小兔身上,整個人為之一僵。
看見全身一絲不掛,只拿浴巾遮住胸前的小兔站在自己眼前,他感到難以置信。
「你、你為、什麼……裸……」
「……啊……唔,因為……裡面並沒有放……要給我換穿的乾淨衣物……」
小兔反覆做著雙眼望向哮又立刻移開視線的動作。
糟糕——哮這麼心想。
由於一打定主意便立刻帶小兔回家,又因思考事情而馬上推小兔進浴室洗澡,所以更衣室那邊只擺了一條浴巾。完全忘記該順便放一套換洗衣物。
「是我不好!雖然只有我的,但我這就拿件襯衫給——」
「……不用了……」
「咦!?」
『為什麼!?』哮差點忍不住這麼吐槽。
只見小兔壓低視線,帶著水汪汪的雙眼及赧紅的臉頰,相當難為情地如此接著說道。
「反正……遲早……都會脫光光嘛。」
『………………為什麼!?』哮又差點忍不住出聲吐槽。
哮連忙起身,試圖回想起自己到底把襯衫收在什麼地方。
然而目光卻是不由自主地飄往小兔身上,完全無法集中思緒。
「那,個……草薙……」
小兔神情不安地向前踏出一步。
快停下來,不妙啊。別往我這邊走。要是你再靠近,身為男人的我會非常——
剎那間,可能是沒仔細擦乾身子吧,小兔因踩到滴落在地板上的水珠而滑了一下。
哮反射性地採取行動,一把抱住小兔的身體。
兩人必然性地在密室內呈現出相互擁抱的僵直狀態。
(不、不妙……這種狀況非常不妙……)
緊貼著自己的小兔肌膚既柔嫩又濕潤,而且還極其火熱。
微微顫抖的香肩、濕淋淋的秀髮、水嫩的紅唇。至於緊緊貼在自己身上的雙峰,即便隔著衣服,仍帶給他一股要命的美妙感觸……
小兔輕輕晃動金發,揚起視線凝視著哮。
「我、我……是第一次,並不曉得……該怎麼辦才好。」
「呼嗚?」
小兔的表情簡直可愛得要命,導致哮幾乎快要把持不住,脫口發出了非常不像話的呻吟聲。
「所以交由草薙你……主導可以嗎?」
「等、等一下……別太過衝動。你到底在講什麼啊……!」
「……?」
「別露出那種感到不可思議的表情啦。拜託你說明一下為何事情會演變成這種局面好嗎!」
哮話一說完,卻見小兔彷彿深受打擊似地睜大雙眼。
緊接著雙眼逐漸泛起淚光,同時伸手緊緊抓住哮的衣服。
「太過分了……都已經要我做到這種地步了……」
「…………唔唔唔。」
「請不要……再讓我繼續丟臉了……」
抵擋得了淚眼汪汪的上飄目光,加上這句台詞的男人,可說是寥寥無幾。
哮自然也不例外。明明對自己的理性充滿自信,但他連作夢也料想不到自己居然會被逼入這麼無路可退的絕境。
『糟糕』腦海中只浮現出這個字眼。兩人彼此對看了數秒鐘。最後小兔微微抬高下巴,靜靜閉上眼睛。
桃紅色的櫻唇水嫩無比,傾洩出火熱的呼吸氣息。
哮的身體也自然而然作出反應,輕輕挪移自己的嘴唇貼近小兔。
然後——
「哮~~~~♪晚安啊~~~♪我來找你玩羅,可是你家門鈴壞掉了耶——!」
——在這出人意表的節骨眼,房門突然被人用力打開。
現身的人,是面帶向日葵般燦爛笑容的真理。
「哎呀——上次打擾時,你家簡直就跟鬼屋沒什麼兩樣,但只要哮你人在屋裡,就不會發生任何靈異現象……才對……吧……」
真理脫掉鞋子,就這麼踏入哮與小兔緊緊相擁的現場。
四目相交,緊接著……
「喂,你這傢伙!起碼也先敲個門再進去好不好!人家說關係再好也得遵守禮儀啊……而且連鞋子也不放好是怎樣……真是夠了。」
把真理脫掉的鞋子擺放整齊之後,櫻花才跟著踏入房間。
四目相交,接著……
「我已經整整四年沒離開過學園,真想不到第二個拜訪的地點居然會是草薙家……事不宜遲,我就來找一下黃色書刊吧,黃色書刊。」
斑鳩面帶招牌愛睡神情,搖搖晃晃地飄進房間。
四目相交。
「「「…………」」」
一股腥風血雨的預感,令哮頓時欲哭無淚。而依偎在哮懷中的小兔也只能任憑嘴巴慌張地一張一闔。
所以剛剛哮才會反覆產生『這種狀況極端不妙』的念頭。
「都……都已經再三交待絕對不能做色色的事情……你明明就已經有我這個女朋友了!」
「草薙,你這傢伙……我原本以為你應該不會……想不到……」
「為什麼……?草薙……小兔……為什麼只有你們兩個……」
三人各自提升內心的憤怒指數。
哮則為了防備接下來可能爆發的一輪猛攻而先輕輕推開小兔,接著簡單地擺出防禦架勢。他沒發動掃魔刀。儘管很想高喊『錯不在我』,但由於無法否認直到剛才為止的那股邪念,因此也只好甘心——
「你這個花心大蘿蔔——!」
「想不到你真的是個色狼——!」
「我不是說過也要讓我加入嗎——!」
「拜託!求求你們千萬別踹要害——嗚哈——!」
面對凶神惡煞般——一名似乎神情恍惚——飛撲過來的三人,哮只能束手無策地任憑男性象徵的部位慘遭飛腿伺候。
哮的悲痛哀嚎聲,響徹了整片哀戚的夜空。
被狠狠猛踹了一輪之後,哮拚了命解釋完事情來龍去脈,擺出正坐姿勢與小隊成員們面對面而坐。
小兔的家庭狀況、未婚夫的事、非得離開學園不可的理由。
徵得同意之後,才由當事人小兔親自開口說明原委。
「——你乾脆就跟草薙結婚算了啦,兩人趕緊生小孩吧,生小孩~」
斑鳩劈頭就丟出這句話。
全身上下佈滿瘀傷的哮伸手直指斑鳩。
「駁回!你!給我認真思考吧你!」
唰、唰、唰地接連怒指斑鳩。
「我很認真啊。若是你們兩個要結婚的話,我可是大表歡迎唷。我只要當情婦就好,當然是對兩人而言的情婦啦。」
「打死我也不會產生收你當情婦的念頭……!」
「?那你想跟我結婚嗎?」
「也不是那種問題好嗎!你這傢伙別給我露出那種發自心底覺得不可思議的表情好不好!」
連哮都忍不住額冒青筋地對斑鳩大發脾氣。
當事人斑鳩則表現出一副事不干己的模樣。
「有小孩其實也不錯唷。草薙姑且撇開不談,如果是小兔的孩子想必會可愛得要命吧?很惹人疼愛唷~?喏,小兔胸部那麼大,小孩的成長發育絕對沒問——」
「胸部大小跟小孩發育一點關係都沒有吧!?只要有了小孩,就算胸部再小也會分泌出該分泌的物質啦——!有本事就別拿罩杯大小,而是靠營養成分一決勝負啦!」
「……為什麼這時反而輪到二階堂發飆啊?」
「廢話,當然是因為我很火大!首先呢,結婚之類的免談!媽媽我絕不會同意就是了!」
也不知道她是何時轉職變成母親,只見真理氣呼呼地交抱雙臂,盤腿坐在地板上。緊接著櫻花也交抱雙臂發出沉吟。
「結、結婚……這實在有點過頭了。雖說的確已到了差不多可以結婚的合法年齡,但你們都還是學生。況且基於這種理由而結婚似乎也不太妥當……應該要再仔細一點,彼此確認……是、是否……喜愛對方之後,再來談結婚才行……」
「確認是否愛對方……意思就是做一次嘛。」
「!?我、我我我我才不是帶著那種意思講這句話!其實我從很久以前就想說了,作、作、作為一名少女而言!杉波你太過下流了!」
在講到『少女』這個字眼時,櫻花的聲音瞬間飄高一個八度。
斑鳩看著反應過度的櫻花,臉上浮現出陶醉的恍惚神情。
一成不變的光景。話鋒總是會這樣愈來愈偏離正題。
就在哮準備插嘴把討論內容拉回正軌之際——
「……請問。」
小兔提心吊膽地舉手。
「為什麼各位會出現在這呢……?」
提出這個初步的疑問之後,小兔依序望向來到哮住處的三人。
三人同時將視線投射至哮身上。哮則鄭重其事地重新轉身面向眾人。
「叫她們過來的人是我,因為我想舉辦一場小小作戰會議。」
作戰會議?小兔露出狐疑神情。
櫻花等人似乎已理解哮的意思,均不發一語地靜靜聆聽。
哮先清清嗓子,接著將雙手在胸前交叉。
「——從現在起,開始舉行西園寺小兔營救作戰會議。」
聽見哮的宣言,小兔不禁懷疑自己耳朵是否出了問題。
「作戰內容為在魔女狩獵祭期間,爭取到足以贏得西園寺家認同的成果,以及說服她父母親改變心意。另外,也把無法以積分說服她雙親的狀況列入考量,希望各位能踴躍提出可行的替代方案。」
看著哮正經八百的表情,小兔的眼神頓時漾起淡淡漣漪。
「事已至此,這場魔女狩獵祭就必須全力以赴。隊友有難,我們都得打起精神投入活動。」
「反正我本來就打算這麼做,只是這下子真的不容失敗了……好啊,全力以赴就全力以赴吧。」
「小隊若少了小兔就太寂寞了,所以我也要幫忙。」
「儘管不靠實戰賺取積分並非好事……但小兔要是在此脫隊會很傷腦筋,就讓我盡點力吧。」
眾人意見一致,35試驗小隊展開行動。
小兔無言以對,只能定睛凝視著在場眾人。
「事情交到我手上絕對不會搞砸,你放心吧。大家都是同在一條船的人。」
「……這個女人如此充滿幹勁的模樣反而令人感到不安吧?還是先想想其他方法吧……鳳櫻花,雖然只是收養,但你好歹也是理事長的女兒,難道就沒辦法解決這個問題嗎?善用權力啊!權力!」
「唔……坦白講我也有想到這個方法。但希望你們把它視作最終手段。我並不想拜託那個人。雖說應該是不致於換來什麼糟糕的結果……但風險實在太大了。」
「不必借用理事長的力量也沒關係。我不是說絕對會成功嗎?」
「「你的自信最令人擔心。」」
雖然七嘴八舌地吵個不停,但小隊成員們還是立刻開始互相提出方案。
「……啊,唔。」
小兔再也忍受不住,獨自一人低下頭去。
淚水奪眶而出。她抵擋不住自心底深處泉湧而出的那股情緒。
小兔再次確認到這裡就是自己的容身之處。她早已放棄家庭那一塊情感領域。原本漠然地認定自己永遠逃不掉,大概只能任憑家人擺佈、束縛到壽命終結為止。
她本人都早已死了這條心,他們卻說願意傾盡全力幫助自己。
因為想跟她在一起、因為需要她。只基於這樣的理由,他們就願意助自己一臂之力。
對於過往從未曾被任何人需要過的小兔而言,再也找不到比這更令人開心的事情了。
此時,哮伸出寬大的手掌,搭在靜靜落淚的小兔頭上。
「我認為,即便單憑我們兩人無能為力……但只要大家聯手合作的話,應該就有辦法突破困境。」
「……草薙。」
「你絕不是孤單一個人,還有我們與你並肩作戰。」
「……可是我又沒辦法給各位任何回報……我只會扯大家後腿……一再受到你們的幫助……」
哮手握成拳頭狀,輕輕敲了依舊維持著低頭姿態的小兔腦門一下。
「笨——蛋。」
「你、你這是做什麼啦~」
「……你曉不曉得自己到底救過我們多少次啊?」
哮有點生氣地說道。
「在與英雄對戰時,你靠狙擊救了憑肉身作戰的我。若不是你出手,我早已經死在英雄刀下了。」
「…………」
「模擬戰錦標賽那次也一樣。當我被打得很慘的時候,你明明一隻眼睛受創,卻仍救了鳳與真理一命。」
「…………」
「至於第五研究所那次,如果不是你開炮狙擊,機械龍的背部就不可能出現裂痕。正是因為你轟出那道裂痕,我才有辦法舉劍刺入它體內喔。」
哮再次溫柔地輕撫小兔的頭。
「因為有你,我們幾個現在才能好端端地活在這世上。」
「……唔。」
「我們往後仍然需要你,所以大家才會這樣齊聚一堂。相信這點你應該可以理解才對吧。」
聽完哮這番話,小兔忍不住放聲大哭。
而且是令人瞠目結舌的嚎啕大哭。
不知發生何事的小隊成員們紛紛聚集過來,哮則莫名其妙地被痛罵一頓。
「哮!你對小兔說了什麼話啊你!」
「真是夠了,八成又講了一串誇張的言詞,對不對?害她哭成這樣是要怎麼辦啦……好了好了,乖乖乖,不哭不哭。」
斑鳩及真理開始安撫小兔。
確實有點誇張也說不定。哮苦笑著豎指輕揠自己的臉頰。
「話又說回來,草薙……西園寺的未婚夫也在學園裡頭嗎?」
無視於忙著安撫小兔的另外兩人,櫻花挨近哮身邊詢問。
「詳情我也不太清楚,但他跟小兔似乎是青梅竹馬的樣子。」
「哦……對方叫什麼名字?」
「嗯,天明路禮真。魔女狩獵祭執行委員長。就是在朝會發表演講的那個人。」
「————」
「怎麼了嗎?」
「…………不,沒事。」
櫻花從哮臉上移開目光,神情嚴肅地微眯雙眼。
哮雖覺得有點在意,但這個時候他並沒有想太多。
之後櫻花在眾人都表示要留下過夜並舉行作戰會議的狀況下,只留下一句『我得處理學生會委託我協助的事情』便獨自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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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學園祭準備期間的第二天。
「我想出來的必勝企劃——主題叫作,角色扮演夜總……角色扮演交流會!」
小隊在哮住處待了一晚的隔天,等同盟的其他小隊全員到齊之後,斑鳩便站在借來的教室講台上高聲宣佈。
教室內一片鴉雀無聲……連哮的嘴角也劇烈抽搐個不停。
這傢伙剛剛居然說出『夜總』……天啊……
坦白講哮早已料到這八成會是個跟角色扮演脫不了關係的企劃案。但夜總會就真的太出人意表了。
「你剛剛明明講了夜總——」
「交流會!是交流會啦!無論誰怎麼說,這都不是一間不三不四的聲色場所!」
「……我想還是改成咖啡廳比較妥當吧?」
「什麼!?」
斑鳩當真動怒的咆哮聲,嚇得哮忍不住倒退數步。
「換上角色扮演服的女生只是端茶上桌,這樣的攤位有什麼樂趣可言啊!?這跟一般咖啡廳不同的地方不就只有服裝,以及跟客人玩蠢得要命的猜拳遊戲而已嗎!?」
「呃……其實我不太清楚耶。」
「我對那種輕鬆簡單的生意不感興趣!聽好了!?目標是平常少有機會接觸到女性的男性!那種男生個個都渴望跟可愛的女孩子聊天!很想跟她們有說有笑地打情罵俏!是一群會為了尋求那種場合而主動上門的客人!」
「別擅自鎖定客群好不好……照你那樣講的話,根本沒有準備角色扮演的必要吧……?」
「別開玩笑了!賺錢最需要的——就是情色!」
把角色扮演跟情色結合起來的說詞,顯示她已沒救了……哮如此心想。
「放心啦。不準有身體上的接觸,假使有客人企圖毛手毛腳的話,將會被處以鉅額罰款。只是聊聊天、喝喝茶——看幾眼罷了!」
斑鳩意氣風發地緊握拳頭說道。
此時,任由眼鏡閃起一道光芒的暫定指揮官倏然舉手。
「或許問題重重……但我想先確認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什麼事?說來聽聽吧。」
教室內充斥著一股緊張氣氛,兩人之間激盪出陣陣無形火花。
「——可以拍照嗎?」
伴隨著『咻』的一陣音效,暫定指揮官的眼鏡綻放出明亮光芒。
斑鳩也『咻』地露出炯炯有神的目光回答。
「——當然OK。但是要付費!且價格會隨著姿勢不同而有所變動!」
「——贏定了,這下子贏定了啊,各位!這是一個利用男人天性的天才企劃案啊!」
氣味相投的指揮官與斑鳩紮紮實實地互相握手。
哮雖然跟不上兩人的對話,可是其他小隊的男同學或許還滿感興趣的吧,紛紛苦笑著表示贊成。
「女生如果可以接受也就算了……不過還是得視水準而定吧?」
「說得也是啦。我們應該是會製作放上照片的宣傳單……可是如果姿色未達一定水準以上的話,客人八成不會上門吧?再加上最近風波不斷,一般人大概也不太想進學園喔?」
「頂多也只能算是臨陣磨槍的外行人角色扮演吧。我們對化妝及服飾根本一竅不通耶?」
贊成歸贊成,大家還是紛紛提出了再合理不過的意見。
然而斑鳩卻漂亮地排除了這些意見。
「——你們把本小姐想成什麼人啦?」
話一說完,斑鳩伸手搭在一座設置於講台旁邊,只以窗簾圍成的簡單更衣室。
先探頭確認完裡面的狀態後,隨即使勁拉開窗簾。
瞬間,觀眾們異口同聲地爆出讚歎聲。
「「「「「「哦哦哦哦哦哦哦!?」」」」」」
只見一名令人瞠目結舌、裝扮十足動人的女孩出現在眾人面前。
「——杉、杉波!不要突然拉開窗簾啦!我可還沒答應要換上這身裝扮出場喔!」
原來站在最前面的女子是櫻花。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片鮮紅。與櫻花發色相襯的那襲服裝,大概是以細緻絲料裁剪而成的吧,布料緊緊貼附在肌膚表面。更明顯地強調出櫻花那對形狀姣好的胸部,雙峰形狀表露無遺。
而同樣引人注目的,還有那雙勾勒出曼妙曲線的美腿。
短得嚇人的裙襬,加上一道不單只是及腰,甚至已經開到胸部附近的杈縫。
櫻花一邊拚命拉著裙襬試圖遮住大腿,一邊站在眾人面前。
她那肌膚外露面積大到令人不禁懷疑可能已經曝光的模樣,以及那襲服裝——
這簡直可說是一件經過惡魔改造的旗袍。
「胸部固然是亮點,但鳳的價值在於這雙美腿。要把這項優點發揮得淋漓盡致,果然還是只有旗袍才辦得到吧。」
「不、不、不要擅自決定他人的價值啦!」
「裙襬長度與衩縫雖然有點過火,不過卻是恰到好處。但不能讓人一覽無遺,這世上也存在著正因稍微有所遮掩才能顯得更加突出的情色氣息。這可是很有學問的喔。你們看看這雙大腿,很想緊緊摟住不放對不對?」
「你們這些傢伙——!別死盯著我看——!」
斑鳩推開滿臉通紅地對著觀眾區的男學生們破口大罵的櫻花,說了聲『換下一位』便把排在後面的女生拉到前面。
「~~~~!說真的啦……!我雖然也很明白自己在各方面的規格都比較小號一點……!但再怎麼說也不該讓我穿這種服裝上場吧……杉波……!」
真理的登場促使男同學們再度爆出歡呼聲。
真理穿的是泳裝,卻非一般泳裝。這是舊日本自古以來流傳至今的傳統泳裝。也是一套背負著在不知不覺之間,被競賽泳裝奪走寶座之悲情歷史的尊貴遺產。
學校泳裝。而且繡於胸口的名牌上還相當周到地寫有「真理」的名字。
不單只有這樣。頭頂跟臀部附近甚至還分別戴著毛絨絨的貓耳及貓尾巴。而且那對貓耳與那條尾巴都宛如有生命似地微微擺動著。
「喏,旁邊那群對巨乳或美腿一概不感興趣的少數派男同學——你們想要的就是這個,對不對?」
「少在那邊給我擺出得意洋洋的表情啦——!」
「缺少自有缺少的好處。學校泳裝為何看起來就是顯得如此有違善良風俗呢……好想調戲她一番唷。」
「誰敢動手我就殺誰!還有不要只因為我胸部小,就企圖把我歸類成蘿莉!No Lolita No Touch!」
「貓耳及尾巴是應用搜查用的魔力偵測器材製成,會因對體內的魔力有所反應而動起來。這種只有魔女才辦得到的角色扮演,夠劃時代吧?另外也可要求追加紅色書包這個選項唷。背德感及犯罪氣息急速竄升!費用也會跟著上漲就是了。」
「我絕對不會背!唯獨那書包打死我也絕不可能背,你聽到了沒!?」
好了好了閃一邊去吧——斑鳩邊說邊推開真理。
「下一位是臨時報名參賽的特別來賓唷~既然貧乳都出場了,那再來就只剩下『無胸』啦。下一位的概念非常簡單。」
語畢,斑鳩順手帶出下一名少女。
出現在更衣室的……
「…………」
哮忍不住噗嗤一聲。因為那名少女竟是拉碧絲。
《——因為斑鳩小姐說她缺人手。》
《我還想說這幾天都沒見到你的蹤影,你幹嘛專挑這種時間點現身啊!?》
《我之前回去接受定期調整。在回學園時,便遇見斑鳩小姐主動找我攀談。》
在魔力共鳴中,拉碧絲面無表情地凝視著哮。
其他小隊的成員們全都邊嚷著『誰啊?』邊一臉詫異地看著拉碧絲。
她的裝扮實在太過極端。
上面套著一件大尺寸的襯衫,底下什麼都沒穿。也就是俗稱的裸體襯衫裝扮,但問題出在那件襯衫——呈現出濕淋淋的半透明狀態。
「剛洗完澡的裸體襯衫……儼然是男人的浪漫啊。這種裝扮雖然比較適合身材姣好的女孩,但有時鬆垮垮的襯衫搭配蘿莉也滿可愛的呢。這件襯衫看起來好像濕淋淋的,不過其實是用普通的半透明布料剪裁而成的唷。喂,旁邊那個男生,不必死盯著胸部看。只有這一塊區域是不透光的啦。啊,可是底下我並沒讓她穿上任何內衣褲。也就是如假包換的透明裸體襯衫裝扮唷。」!?部分男同學更進一步地睜大雙眼。
「我知道你們想說什麼。光是這樣仍嫌單調對吧?因此我打算再追加一個可以讓她說出下列台詞的付費選項。」
請說,斑鳩輕拍拉碧絲的肩頭。
被輕拍肩頭的拉碧絲,面無表情地微微側頭。
「——今天可以一起睡覺嗎?哥哥——」
…………
噗!同盟的部分男同學當場吐血倒地。
之後,斑鳩又接二連三地介紹換上角色扮演服的少女們出場。
其他男同學們的情緒似乎顯得相當高漲,不過哮卻只覺得小隊成員們十分可憐。換作平常的話,她們大概會排斥到不惜痛扁斑鳩一頓的地步,但這次鐵定是因為小兔的緣故而無法拒絕,所以才心不甘情不願地答應配合吧。
真是賺人熱淚的同袍情誼啊。
「大家冷靜一點啦。接下來是最後一位,也是我的最佳傑作喔。」
斑鳩面露得意笑容。
「在這世界上呢,存在著無法用大或小兩字加以區別的東西。大與小同時並存,乍看起來好像極不平衡,實際上卻是被稱作完成體,全身上下所有要素都相當突出的體型。而能讓這奇蹟般的身材綻放出最耀眼光芒的裝扮——就是這個!」
在斑鳩的催促下,少女戰戰兢兢地趨前露面。
就連原先懷著近似同情的心態觀賞少女們的哮,此刻也不禁變得滿臉通紅。
「……那、個……這……應該有、確實遮住……才對、吧……?」
忸忸怩怩地羞紅雙頰往前走的少女——
——是小兔。首先最引人注目的大概就是頭上那對大大的兔耳吧。以絨毛素材打造而成的大耳朵——兔女郎——然而傳統的部分也就僅止於此。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小兔的肌膚幾乎全部映入眼中。她身上穿的既非緊身褲亦非韻律服。或者該說根本連服裝都稱不上。
重點部位雖然有遮住,可是用來遮住重點部位的東西——顯然是膠帶。
表面佈滿如同羽毛般輕靈素材的……普通膠帶,或者說貼紙。
而且遮掩範圍極其狹窄,簡直已經小到不能再小的地步了。
雖說貼滿全身各大重點部位的膠帶,如同花紋一般發揮出各種掩飾的作用。可是實際上這幾乎就跟裸體沒什麼兩樣。
「太、太過分了……要我打扮成這樣……出現在男性面前……」
小兔泫然欲泣地低頭說道。
但她之所以仍這樣咬牙忍耐,大概是由於明白隊友們都為了自己而犧牲奉獻的緣故吧。因此她才無法獨自講出『我不要』這幾個字。
只是話雖如此,這也……未免太……
(……未免也太煽情了吧……)
儘管在心中大肆批評斑鳩,哮的雙眼卻始終緊盯著小兔不放。
小兔則是看了哮一眼之後,頓時潸然淚下地低頭說道。
「人、人家……沒辦法……嫁人了啦……」
豈止是羞赧,小兔露出一副形同遭到玷辱的表情,伸手捂口發出嗚咽聲。
一股彷彿玷污了某種純真事物的背德感襲向在場所有男同學。那是令人神智恍惚的感受。
享受完小兔的模樣之後,全體男生靜靜地轉臉望向斑鳩。
緊接著面帶如登仙境般的清爽神情,對她豎起大拇指。
斑鳩也一臉威風凜凜地豎起大拇指作為回應。
「太了不起了!完美至極!我由衷慶幸有找蝦兵蟹將小隊加入我們的同盟啊!」
「版本種類真是太驚人了,杉波!不,往後請讓我尊稱你一聲杉波同學!」
收到讚美與掌聲喝采的斑鳩,趾高氣昂地露出『這還用說嗎?』的得意神情。
「有什麼需要直說吧!只要是我們辦得到的事情,無論打雜或什麼都包在我們身上!」
「女同學們都這樣犧牲奉獻了!再來就換我們以勞力作為回報!」
此時卻見斑鳩頭上冒出一個問號。
「你們在胡說什麼啊?你們也得換衣服唷?」
全體男同學瞬間僵住。
換衣服……?男同學……也得角色扮演嗎?
這世上也存在著所謂男公關或執事咖啡廳的行業。要招攬女性客人進入鎖定男性客群的攤位,豈不是太過強人所難嗎?同盟只借到一間空教室,又不能兵分兩路推出不同服務。
那她所謂的換衣服,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就在所有男同學百思不解之際——
「還剩下偽娘這個空缺,不是嗎?」
——斑鳩竟脫口講出驚為天人的一句話。
「呃,不不不,杉波同學……這再怎麼說都有困難吧。」
「是、是啊,如你所見,我們這群人的長相一點都不像美男子……而且也不是娃娃臉喔?」
男同學們極力遊說斑鳩,要她冷靜下來審慎思考一番。
「放心。我的化妝技術無懈可擊。無論長得再怎麼粗獷威武,我都會確實把他裝扮成一個嬌滴滴的女生啦。」
見到斑鳩露出嫣然的微笑神情,在場所有人為之一僵。
男同學們彷彿把週遭其他人通通當作敵人似地彼此互瞪。他們在尋找犧牲品。這個企劃不需要兩名偽娘,只要一個就足夠了。
帥哥、帥哥在哪?哪裡有娃娃臉?只要有符合條件的傢伙在場,我們就能獲救。
眾人的視線——全數集中哮身上。
「不不不,這太荒唐了吧!?你們不是常常嘲諷我眼神凶狠而蔑視我嗎!況且啊,我肌肉還滿結實的耶!?」
「你是個瘦版的肌肉男,不成問題啦。」
斑鳩快速地眨了眨眼睛,以手指作出OK的手勢。
「連、連我的相貌也是不折不扣的男人耶!?要、要是看到這張簡直就像犯人的傢伙男扮女裝,想也知道客人一定會轉身開溜嘛!」
「眼神確實有點凶狠,可是草薙其實長得還滿娃娃臉的呢。你毫無自覺嗎?」
「我、我、我不要。饒了我吧——」
當哮緩緩倒退準備逃往出口的瞬間,雙肩遭到來自背後的兩股力量緊緊扣住。
分別是身穿旗袍的櫻花,以及學校泳裝的真理。
兩人露出野獸般的目光,邊散發出紅色氣場邊箝制哮的雙臂。
「放開我!我不要!照常理判斷也知道沒戲唱吧!」
「我們都犧牲到這種地步了,身為隊長的你卻打算單獨置身事外嗎……?你想得美,草薙……!」
「連我都已經這麼不顧一切地捨棄自尊心了喔?你說過要幫我背負一半的責任吧?快幫我背負啊,哮……!」
櫻花及真理硬是把試圖逃亡的哮的臉扳向小兔那邊。
「……草、草薙。」
小兔因為感到太過丟臉而潸然淚下。
連那個患有恐慌症的小兔都這麼努力了。自尊心甚高的小兔,竟不惜在眾目睽睽之下呈現出那麼寡廉鮮恥的模樣。
連那個小兔都……
——你身為隊長,難道一點都不覺得可恥嗎?
「嗚、唔……唔唔唔……」
哮雙眼噙著淚水,咬緊牙關下定決心。
哮一邊放棄諸多事物,一邊霍然睜大被淚水沾濕的雙眼。
他在心中暗自對雙親道歉。爸、媽,真的很對不起。
哮……哮要改當女孩子了。
「草……草薙諸刃流……真傳!草薙……哮!自今日起——捨棄男子漢的身份!」
草薙哮捨棄了身為男子漢的尊嚴,以及其他各種事物。
十分鐘後。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噗……嘻嘻……」
面對被打扮得不搭調的哮,斑鳩及真理不約而同地放聲大笑。櫻花也捂著嘴角將臉撇向一旁,拚命強忍著笑意。
「……隨便你們了啦。」
哮則是淚流滿面,意氣消沉地站在眾人眼前。
他的模樣,是由一襲帶著輕飄飄蕾絲花邊的洋裝,搭配蕾絲頭飾,再加上一雙及膝長襪所構成,也就是俗稱的哥德蘿莉式裝扮。
「行得通行得通,完全行得通啊。草薙,你大可拿出自信來。你這副摸樣絕對能賺到錢啊。」
「嗯,超級可愛的喲!哮妹妹!」
「分明比我……還像青春少女嘛……嘻嘻!」
「你們不要太得寸進尺喔!?再講下去我就要拔了喔!?要拔刀出鞘了喔!?」
即便以哥德蘿莉服裝搭配刀劍的莫名其妙裝扮拔刀出鞘,看起來大概也只跟笑話沒什麼兩樣。而在捧腹大笑的三人旁邊,連拉碧絲都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哮的裝扮。
《跟我一模一樣。》
她利用魔力共振簡短地對哮如此說道。
《這就是所謂的情侶裝吧。》
《拜託不要連你也講出這種話好不好……!》
《我只不過是客觀地陳述感想罷了,應該是沒有夾雜任何奇怪的意思才對。可能是拜杉波小姐的功力所賜,宿主看起來就跟女性沒什麼兩樣。》
《我一點都不開心好嗎!》
哮淚流滿面地吐槽拉碧絲。
但哮的模樣看起來確實就是個女孩子。照理來說,肩膀寬厚、長相凶狠的哮就算男扮女裝也不會好看到哪去,不過由於斑鳩將化妝技巧發揮至最大極限,致使他搖身變成一名個子有點高跳、眼神稍微銳利一些的哥德派女孩。
證據就是見證哮變身的男同學們,全都異口同聲地說:
「「「「「好清純啊……」」」」」
「——你們通通腦袋有病嗎!」
結果,哮確定以女裝版照片的方式被刊登於廣告宣傳單上。
在遭到同盟成員們瘋狂調侃的狀況下,時間在熱鬧的氛圍中悄然流逝。
就在斑鳩主導的角色扮演秀大致上告一段落,眾人準備開始著手裝飾教室之際——
「啊——等一下等一下~!別急著換衣服——!我們小隊的成員在倉庫翻找備用品時,碰巧挖到這個東西喔——!」
第23小隊隊長,石田滑行似地回到教室。
集眾人視線於一身的石田,高高舉起拿在手上的四角型裝置。
「拍立得相機!雖是很久很久以前的產品,但我們何不用這相機一起拍張合照呢?」
聽完石田的提案之後,眾人面面相覦。
「贊成——!回憶回憶~!」
「像極了一般學園會做的事呢。就拍個照吧。」
「況且平常也很難得有機會組成規模如此龐大的同盟嘛。」
「也就是所謂的期間限定劣等生同盟紀念照羅?」
「務必!請蝦兵蟹將小隊務必待在正中間!我會把這張照片當作傳家寶!」
就在其他同盟小隊的成員紛紛表示贊成的狀況下,蝦兵蟹將小隊也跟著面面相觀。
「用拍立得雖令人感到有些不滿,但將我的藝術作品傳承給後世的感覺倒還不賴。」
斑鳩一副勉為其難似地同意。
真理也雙眼發亮,高舉雙手表示贊成。
「我也贊成!我平常很難得有機會拍照留念啊~」
「……要、要我穿成這樣拍照嗎……?這、這實在是有點……」
「反正到了當天你還是會一直被拍,現在就乖乖認命吧。」
「可是……像這麼不知廉恥的裝扮……」
「廢話少說啦!快點到前面去!」
真理推著櫻花的背,將她引導至攝影隊伍的正中央。
哮也苦笑著隨後跟上。
「…………」
唯獨小兔,彷彿目送他們的背影離去一般杵在原地不動。
自己真有資格加入他們的行列嗎?這個念頭自腦海中一閃而過。
蝦兵蟹將小隊之所以認真投入這次的魔女狩獵祭,是因為小兔的緣故。所以作為借助眾人力量的回報,小兔也在各方面多加忍耐,打算正經地面對這次挑戰。
因此,她不曉得自己是否該進入那個圈子之中。
都已經得到大家幫忙了,自己又怎麼有資格和大家同樂。
她內心如此認為。
「喂~小兔——!快點過來啦——!你愣在那邊幹什麼啊——!」
真理指著隊伍正中央的空位,招手要小兔過去。
「西園寺,別在那邊拖拖拉拉。還有快過來站在我前面,我不想被拍到腳。」
櫻花也板著一張臭臉,招手要她過去。
「小兔,快點過來啦。你可是這個企劃案的女主角耶!」
斑鳩一邊執拗不休地頻頻調整鏡頭角度,一邊催促她趕緊入鏡。
最後——
「這是隊長命令,快點過來。你很難為情、我也很難為情、大家都很難為情。這是連帶責任,所以趕緊過來吧。」
哮穿著一襲哥德蘿莉裝扮,擺出叉開雙腳的威武立姿,宛如已經拋開猶豫及不滿似地呼叫小兔。
「…………」
得到眾人接納的小兔,差一點喜極而泣。
她發自內心產生了希望能夠留在這裡的想法。於是她拭去眼淚,抬頭望向前方。
「用、用不著你說我也會過去啦。別催促我好不好。」
儘管一身難為情的裝扮,小兔仍舊抬頭挺胸地踩著小碎步往前跑。
而或許該說是不出所料吧,她被安排在隊伍的正中央。
「啊唔~~……果、果然還是、覺、覺得很難為情啊……」
哮伸手輕輕搭在眼看整個人就快縮成一團的小兔頭上。
「哎呀,反正只限這次,又沒關係。」
「可、可是……」
「況且你那身裝扮和你還滿搭調的喔。只是有點太過煽情就是了。」
「什麼!?煽情!?」
小兔驚慌失措地抬頭觀看哮的表情。只見哮面向前方,臉上浮現出一抹壞心眼的笑容。小兔也對此感到有點火大。
「草薙也煽情得很可愛啊。完全無法想像你是個連腿毛都剃得一乾二淨的男生呢。」
「嘖……虧你說得出口。」
「哼!」
見小兔氣呼呼地鼓起臉頰的模樣,哮樂不可支地笑了出來。
「好,很完美……倒數五秒鐘!」
剛好就在這個時候,按下相機自拍定時開關的斑鳩快步跑了過來。
然後就這麼順勢地張開雙臂,一把抱住蝦兵蟹將小隊全體成員。
「喂!杉波這樣很危險——呀——!」
「唔哇!?」
「啊哇哇哇哇哇!」
「你這笨蛋——嗚啊!?」
蝦兵蟹將小隊失去平衡,包含拉碧絲在內,所有人都呈現出一把抱住小兔的態勢。
排在後面的同盟成員們也發出短促悲鳴,忍不住『啊』地張大嘴巴。
瞬間,快門聲響起,拍立得相機吐出相片。
那是一張打扮成古怪模樣的蝦兵蟹將小隊,彼此像在擁抱似地失去平衡,顯得相當難看的照片。
然而在這張照片之中的少年少女們,個個卻都帶著符合實際年齡的開心笑容。
拍完合照之後,櫻花離開教室,獨自一人來到中庭。
她接到協助調查天明路禮真相關情報的學生會書記‧泉堂靜的聯絡。
「天明路禮真在這一個月當中所查扣的魔導遺產數量與報告書並不一致。騎士團隊員因為在盤查時也沒仔細核對查扣品的詳情,因此他才輕而易舉地過關了吧。最不自然的,就是在這短短一個月當中,他的查扣量簡直多到令人驚嘆的地步。」
《果然不出所料嗎……在附身於一般人的體內之時,肉體就只是不具備體內幻器的平凡肉身,所以八成無法使用魔法吧。因此他才把魔導遺產帶進學園,企圖當作武器加以運用。》
櫻花一邊用手機抵著耳朵聆聽,一邊厭惡地皺起眉頭。
「另外,保管魔導遺產用的亞德曼金屬製查扣箱,有好幾箱莫名失蹤了。」
《大概是為了防止回收的魔導遺產洩露魔力,才把它們保管於查扣箱內吧。》
「……抱歉,我能提供的情報到此為止。」
《這邊也有一點收穫。我暗中監視著天明路,請看看這張照片。》
櫻花的手機收到泉堂傳來的圖檔。
那是看似正在準備魔女狩獵祭的教室風景。然而在畫面一角,可以看見禮真正在與一名女性交談。
接著調高解析度,便可發現禮真正準備從口袋裡掏出一枚類似紙鈔的東西。再進一步調高解析度,放大描繪於紙鈔正中央的圖案。
「魔法陣……這是誘惑魔法的符咒。」
《是的,如此一來便可斷定天明路禮真就是梅菲斯特。》
「果然有本事……可是害你做出跟蹤這種危險的舉動,真是不好意思。」
《找你協助的人是我們,要道歉也該是由我們開口才對。》
「但學姊終究是學生會的一員,還是跟會長在一起比較安全。」
《……嘻嘻,你在擔心我嗎?想不到你還滿溫柔的呢。會長也總是這樣對我說,但我是個立志要成為密探的人啊。》
聽見她說她立志要成為密探,櫻花便理解了。
密探也就是異端審問會的諜報員。他們賭命收集情報及執行暗殺任務,有時還會展開誘餌或臥底搜查。由於誘餌搜查必須潛入敵方組織內部,因此一旦真實身份曝光,他們就必須迎接淒慘的死亡洗禮。櫻花過去在擔任魔女獵人的時間,也曾數度目擊到慘遭拷打凌虐至死的密探遺骸。
而他們之所以仍毫不畏懼地挺身前往死地,是因為他們理解到情報為辦案的關鍵,並將獲取情報視為使命且將其刻畫在心中所致。
只要是為了取得情報,縱使自殺亦在所不辭。這就是異端審問官『密探』。
「我這邊沒能取得什麼有益的情報……抱歉。」
《沒這回事喔。況且既然知道就不成問題了。雖然因為是敵人推出的企畫而讓我不太能釋懷,但我認為魔女狩獵祭的活動模式還滿有趣的呢。要是可以賺進大量積分,幫助西園寺同學擺脫困境就好了。旗袍,很合身唷。》
換回輕鬆語調的泉堂以柔和嗓音笑著說道。
「你、你怎會知道!?」
《因為我是個立志成為密探的人啊。放心吧。如同約定,要是天明路企圖接近你的同伴們,我就算賭上一命也會維護他們的周全。他們是一群很棒的同伴,難怪你會想保護他們。》
聽她這麼一說,櫻花頓時發出沉吟聲。
在決定協助的那一天,櫻花拜託泉堂跟蹤禮真,並要求她一旦發現禮真企圖對同伴下手的話,便立刻出手攻擊他。
只是想不到她居然連蝦兵蟹將小隊的事情都瞭若指掌。肯定不單只是禮真,連櫻花等人也全都遭到監視了吧。
(八成是在所有人身上都安裝了發訊器吧……那個沒用的傢伙就這麼不信任我嗎!)
這一切都是為了保護你們的安全唷;櫻花覺得耳邊似乎響起了流講出這句話的聲音。
櫻花收起湧上心頭的怒火,竭力讓自己恢復冷靜。
《等天明路落單時再一同出擊吧。恐怕得等到入夜之後才能進行逮捕。到時我會再主動聯絡你一聲。》
「瞭解。」
《先前也有提過,在逮捕之際請務必提高警覺。梅菲斯特最可怕的地方,就在於能夠繼承附身對象的所有記憶。》
「……繼承記憶?」
《這就是他得以獨力殲滅學生會的主因。由於保有附身之人的記憶,所以只有學生會知道的情報及交流關係盡在他的掌握之中。縱使靈魂調換,用的仍是同一顆腦袋。梅菲斯特擁有附身對象的記憶,要喬裝成本人,以及製造不在場證明都易如反掌。因此無論他說什麼都不要理他。》
假如泉堂所言屬實,那的確是很可怕的威脅。
雖然靈魂調換,內在卻是相同。不同於變裝或擬態。既然肉體及記憶都與本人一模一樣,那也只能以行動模式作為辨別手法。
《梅菲斯特若想施展附身魔法,照理說應該需要觸及對方才行,因此請避免近身戰,改用麻醉彈擊昏目標。若無法以麻醉彈制伏的話,直接射殺也沒關係。》
「瞭解。」
櫻花結束通話,闔上手機。
她一邊嘆氣,一邊漫步於忙著準備學園祭的中庭。
櫻花感到有些落寞。原本她很想請35小隊的眾人也出面協助這項任務,可是敵方一旦得知此事,很有可能會造成隊友遇襲。對方是一觸及身體就能吞噬靈魂的怪物。說什麼都不能讓隊友與那麼可怕的敵人對峙。
唯獨這次,還是獨力悄悄解決事情才是上策。
拜這幾天的調查所賜,已可確定禮真有罪。只要能夠就此逮捕到案,便可一併解決掉小兔的婚約事宜。當學生會長對她說出『你想要什麼代價作為回報?』這句話之時,櫻花拜託會長在逮捕禮真之後,能夠接手魔女狩獵祭的營運事務。會長雖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卻仍對她說,這種程度的小事當然不成問題』並慨然允諾。
她會拜託流這件事情的理由,是怕一旦禮真遭到逮捕,審問會就會宣告中止魔女狩獵祭,導致小隊無法賺取積分。縱使解除婚約,西園寺家可能還是不會取消要小兔退學的決定。總之不管怎麼說,這一切全都是為了小兔。
(……只是,該怎麼說呢。)
櫻花對自己的變化感到不太自在。
換作之前的櫻花,大概根本不會去理睬隊友的家務事,無論發生什麼事情,八成都會反對小隊參加魔女狩獵祭吧。
櫻花已經注意到另一個享受著魔女狩獵祭的自己。
我並不討厭這種氣氛,櫻花如此心想。
當然啦,她由衷厭惡被迫換上那麼不知廉恥的服裝,可是與同齡的人全心投入跟戰鬥無關之事的感覺其實還不賴。這種有生以來未曾體驗過的感受,令她感到渾身不自在。
(我也變得很沒出息了呢。)
櫻花不禁對自己現在這副德性露出苦笑。過去被稱作紅蓮公主的歷史彷彿一場謊言一般。最近甚至再也沒人搬出這個綽號來稱呼自己。
面對自身的轉變程度之大,櫻花感慨萬千地搖了搖頭。
學園目前仍舊十分熱鬧。有人忙著搭建棚架、有人忙著搬送攤位需用的食材、有人忙著在牆壁或地面塗抹看似裝飾用的圖案。這種平常看不到的風景,感覺格外新鮮。
但也同時帶給櫻花一抹不太對勁的感覺。
「……?」
櫻花停下腳步,在校庭的正中央環視週遭一圈。
攤位的設置、裝飾的工夫。數個各自保持固定距離,井然有序的合作團隊。潛藏於和樂融融氣氛之中的輕率舉動。描繪於牆壁及地板上,一看就顯得極不自然的圖案。
先前都沒有注意到,但總覺得……不太對勁。
櫻花靠近拿著白色油漆在地面上描繪圖案的學生們。
「你們……在做什麼?」
她提高警覺地詢問其中一名女學生。
女學生雖覺奇怪,卻仍不經意地抬頭回答。
「……裝飾……在做魔女狩獵祭的準備工作啊。」
「在地面上畫這些圖案有什麼意義?」
正如櫻花所言,這是一些畫在過於不自然的位置上,根本稱不上是裝飾的意義不明圖案。再仔細一看,櫻花發現這些圖案環環相扣,順著校舍外牆一路延伸至屋頂。學生們甚至動用了擦窗戶用的吊籃,拚命地塗著油漆。
有問題。這群傢伙究竟在做什麼?
「其他小隊的人,沒資格對我們的企劃指指點點。」
「企劃?你說這種東西是企劃的一部分?」
「居然把禮真大人想出來的企劃說成『這種東西』,你這人真沒禮貌!」
聽見女學生搬出禮真的名字,櫻花頓時心生顫慄。
「你很礙事耶,麻煩別再找我們講話好不好!?」
女學生滿臉不悅地重新開始作業。其他學生們也都露出異樣的眼神看著櫻花。
學生們均樂在其中地投入作業,甚至帶給櫻花一種並非其他人有問題,而是自己異於常人般的錯覺。不自然的就只有作業內容而已。
櫻花緩緩後退,掉轉腳步離開現場。
「……弗拉德,你聽得到嗎?」
快步行走於校庭中的櫻花,出聲詢問自己的噬魔聖物。
《有何事呢,暫定之主?余可無意奉陪汝之餘興節目。》
「你聽到剛剛那段對話了吧?這並非餘興,已可確定是案件。」
《這種程度仍然只是餘興罷了。還不到可以核准使用噬魔聖物的層級。》
「我的意思又不是要你接受我的召喚!我只是想調查整間學園而已,助我一臂之力吧!」
《余不是偵察型的噬魔聖物,魔力偵測非我專長。》
「你就沒辦法將我的視野轉移至上空嗎?我需要從高空鳥瞰整座學園。」
《嗯……余試試看吧。》
聽見弗拉德的回答之後,櫻花緩緩閉上眼睛。
瞬間,影像映入眼瞼內側。櫻花宛如化身成鳥兒一般,感覺視野一鼓作氣拔地直衝天際。
《這種事情雖非余之本份,但余試著竊取了附近的鳥兒視野。如何?》
「……果然是這麼回事嗎……」
櫻花的疑念轉為確信。
「是個魔法陣。」
學生們畫的那些類似幾何學花紋的圖案、不自然的攤位分佈。分開看只會覺得莫名其妙,但若把這些異象比擬成一塊塊拼圖,從上空鳥瞰的話,自然一目瞭然。
宛如※納斯卡地畫一般,整間學園被畫上一個巨大的圓形魔法陣。(編註:是位於納斯卡沙漠上的巨大地面圖形。)
《哦。真想不到居然有人敢想出如此狂妄的計畫呢。》
「你曉得透過這個魔法陣所發動的是何種魔法嗎?」
《余可沒有如此慷慨地服務現任主人的義務。先完成契約再說。》
「好吧,我自行分析。」
櫻花聚精會神地端詳弗拉德賦予她的視野,開始分析魔法陣構造。
她動員為了使用弗拉德而積蓄的所有魔導知識,搜尋是否有相對應的魔法存在。形狀、色澤、圖案、使用於細節部分的微小文字。
在整合完所有情報、判斷出相對應的魔法之際,櫻花頓時心生恐懼。
「……竟然……!」
《是的,這是個精神控制類的魔法陣。甚至是個連誘惑魔法都望塵莫及的危險產物。》
正如弗拉德所言,誘惑魔法只不過是讓對象陷入依賴施術者的狀態,並無法隨心所欲地完全操縱其言行舉止。至於其他種類的精神干涉魔法,光是要強行要求對象採取某種行動,就必須長期持續施展魔法,說穿了就跟催眠術一樣,根本稱不上是控制。
然而,這門魔法卻大不相同。
精神控制魔法《奴隸之歌》。中了這門魔法的人,將會被迫絕對服從。只要施術者發號施令,被施術者便會認定那是正確的事,並乖乖聽命行事。要是施術者下令去死,被施術者將毫不遲疑,帶著宛如每天早上刷牙洗臉等習慣一般的感覺自我了斷。
只要一中招就無法違抗,甚至再也無法產生『違抗』的意志。連同記憶與情感本身都會遭到修改,因此一旦中招就再也無藥可救了。
「使用這種規模的魔法陣,會造成多龐大的危害……!」
《『奴隸之歌』除了使用者相當有限以外,還必須消耗莫大魔力。但若施術之人是這門魔法的適應者,而且又獻上大量活祭品的話,那麼危害範圍大概不會僅止於學園,而是整座城市都將遭到波及吧。》
櫻花取出手機,緊緊咬住嘴唇。
敵人的目的,不單只是殺害學生會長。
還企圖以學園為祭典,將整座城市的居民——變成自己旗下的精銳士兵加以使喚。
就在櫻花發現魔法陣的同一時刻。
魔女狩獵祭準備期間的第二天也平安無事地迎接日落時刻到來。由於天色逐漸昏暗,設置於學園內各個角落的照明燈具也都紛紛發出光芒。
因為是突然決定要舉辦的活動,所以只有兩天準備時間。
儘管有點吃緊,不過因主辦單位規定學生們亦可留宿學園趕工,所以這兩天學園不分晝夜都顯得格外熱鬧。
哮說要把處分品帶到焚化爐處理掉,便轉身離開教室。
「…………」
目前他人在多功能教室一字排開的校舍。
直到方才為止,哮都逗留在二年級的校舍這邊,四處打聽某人在什麼地方。
雖然大家都對他露出不可置信的詫異神情,但最後仍有一名學生勉為其難地透露情報給他。
哮步行於安靜的走廊上。其他校舍都充斥著學生們的喧鬧聲,唯獨這棟校舍顯得格外鴉雀無聲。
但並非毫無生人氣息,連哮也能直覺感受到他要找的對象就在這棟校舍裡頭。
剛好就在這個時候,他目擊到天明路禮真步出抗魔藥品實驗室。
禮真立刻注意到哮的身影。
「喔,原來是草薙啊?你怎會出現在這種地方啊?」
禮真面帶招牌的爽朗笑容,順手關上教室門扉,同時上鎖。
「……你來這裡做什麼?」
「巡視不能使用的教室啊。偶~爾會出現那種明明沒有核准,卻仍企圖擅用空教室的傢伙嘛。尤其像這類藥品實驗室更是危險,所以必須用心巡視才行。」
這也是執行委員會的工作嘛,禮真這麼說。
「我才要問你跑來這裡幹嘛?你該不會是想擅自使用這一帶的教室吧?」
「…………」
「不可以喔。身為魔女狩獵祭執行員的我絕不會輕易……儘管我很想這樣講,但你若有什麼需要可以儘管說喔。雖然我得同行,但如果只是要從這裡摸走一些東西,我倒是很樂意放你一馬啦。」
臉上露出調皮笑容的禮真,輕輕晃動手上的教室磁卡。
這樣看起來,他一點都不像壞人。表面上是個和藹可親的好人。
然而,哮擅長窺破他人本性。也不是說他精於察知他人的思緒,而是即便初次見面,他也能單憑動物般的直覺,判斷出這人對自己究竟有害還是無害。
「學長,我能請教一個問題嗎?」
「咦?什麼事?何必這麼一本正經咧。」
「——你對小兔做了什麼?」
這個突如其來,彷彿銳利手術刀般的質疑,筆直剃向禮真。
只見禮真一臉茫然,雙眼快速眨了兩、三下。
「……呃……哪有什麼?我又沒有……」
「她很怕學長。在學長面前,她甚至發生了呼吸過度的症狀。這太不尋常了。」
「……喔喔,原來如此。不過小兔從前只要一緊張就會那樣——」
「不對。她平常還不致嚴重到那種地步。可別跟我講說學長你並未看見當時小兔臉上的畏懼表情。」
回答我,哮以視線透露出威脅之意。
禮真先是頗感困擾地輕揠臉頰,過沒多久便靜靜地低下頭。
「……真傷腦筋啊。看樣子還是得講給對小兔照顧有加的你聽才行呢。其實我一點都沒有隱瞞的意思喔?只是啊……有點難以啟齒罷了。」
禮真露出遙望遠方的眼神,開始述說過去的事情。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在第一次與小兔見面時,我對她講了很殘忍的話。一方面固然因為當時我還只是個小毛頭,但我卻說出了完全不能以此為藉口的殘忍話語。對小兔而言,那必然形成了她的心靈創傷吧。」
禮真彷彿自我警惕似地握緊拳頭。
「她……因意外事故而失去了哥哥與姊姊。原本是繼承人候選的兩人喪命後,那份壓力及延續西園寺家香火的責任,便全數落到小兔身上。」
禮真雖是輕描淡寫,但他肯定沒說謊。
這些大概全都是事實。哮的直覺如此告訴他。
「身為天明路家次子的我,十分嫉妒那樣的小兔。我上面的哥哥相當優秀,整個家族都只關心哥哥,我則是不受期待地被養育長大……所以我很羨慕因為哥哥姊姊不幸身亡而順理成章地當上主角的小兔……因此……」
對她講了很殘忍的話,禮真再次坦承。
「小兔明明因為那份壓力及責任而變成那樣子,我卻只因嫉妒心作祟而徹底蔑視她。這是事實……我無從否認。」
「…………」
「我……想要彌補以前犯下的過錯。或許你有聽說,其實我已和小兔訂下了婚約。雖是父母決定的事情……但我是認真的。」
禮真表現出真摯的態度與姿勢,伸手輕抵自己的胸口。
「今後我打算將自己的一切奉獻給她。娶她為妻……我則以她丈夫的身份,好好地疼愛她。因為她是我最珍貴的財產——」
「——就是這句話!」
哮斬釘截鐵地打斷禮真的發言。禮真頭上浮現問號,微微側頭感到不解。
哮則對禮真投射出一道始終未曾改變的銳利視線。
「我一直對這點感到耿耿於懷,所以才這樣前來確認……果然不出所料啊,天明路禮真。」
「……等等,你到底在說什麼?」
「收起你的滿嘴謊言吧,你已露出馬腳了。」
哮瞬間欺近禮真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襟。
「小兔不是財產。假如你真心重視小兔的話,絕不會把她說成『財產』。此外,我從你的發言當中也感受不到任何感情。」
哮明白。縱使原因真如此人所說一般,一個先前把小兔逼到那種絕境的傢伙,絕不可能如此輕易就改過向善。他若真的有反省,那哮實在搞不懂他過去為何一直對小兔棄之不顧。
如果疼惜小兔的話,照理說應該絕不可能會稱她為財產才對。
天明路禮真至今仍不斷對小兔的心靈造成傷害。要是現在讓她再度被西園寺家綁住,步上與此人共渡一生的結果,小兔大概會徹底崩潰吧。
哮絕對不允許這種事態成真。
「…………」
禮真先是露出大吃一驚的表情,接著漸漸展現出真正的本性。
猛一回神,禮真已對哮投射出一道高高在上的蔑視眼神。
「……真傷腦筋啊。想不到草薙原來是個這麼敏銳的傢伙呢。」
哮並不詫異。他打一開始就已經預料到這人的本性。
「那我也問你個問題,好嗎?草薙,你跟小兔之間究竟是什麼關係?」
「……嗄?」
「可別回我『隊長與部下』這個答案喔?有種就說出你們的關係給我聽聽啊。」
禮真展現出完全藐視哮的態度提問。
哮則是連想都沒想就據實以告。
「她是我重要的夥伴。」
「——噗、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禮真突然放聲大笑。
「居然是夥伴!重要的!?是嗎是嗎,原來如此。的確啦,像你們這種廢物集團,大概也只會跟同樣是廢物的貨色打好關係吧。」
禮真瘋狂地笑到幾乎快掉眼淚,伸手輕拍哮的肩頭。
「剛剛也有提到,我是她的未婚夫。會結婚的是我與小兔。哎呀真是太好了。你跟那傢伙只是普通的同伴關係。我還擔心假如你們是情侶的話,那可怎麼辦才好呢。畢竟如果是的話,我就非得搬出『那傢伙從今以後一輩子都必須任我宰割,你可以接受嗎?』等問題逐一徵求你的同意不可嘛。」
「你……!」
哮展現出原始的凶狠相貌,猛然直逼禮真。
禮真卻是不避不閃,臉上更浮現出卑賤的笑容。
「無論你再怎麼否定,小兔都是我的財產。是只屬於我的東西。」
「……你!」
「那傢伙實在很可憐。既沒有任何家族成員願意認同她,再怎麼努力也換不到任何誇獎。最後甚至還親手殺害了自己的哥哥姊姊,立場自然變得愈來愈悲哀羅?」
聽見禮真的表白,哮登時睜大雙眼。
小兔殺死了自己的哥哥姊姊?這是怎麼回事?
「我剛才雖說是意外事故,但那是騙你的。其實啊……是她下的毒手啦。」
「你有種再給我胡說八道試試看……!我保證讓你——」
「別那麼興奮啦。我想她本人八成也並非懷著殺意而殺死他們的就是了。我很清楚那傢伙沒那麼大的膽子。但起碼西園寺家的家族成員們,全都認定小兔是殺人凶手。」
禮真一臉開心地說出『小兔真可悲』這句話。
「那傢伙在家裡找不到任何支持她的人,所以她只能抓著我不放。西園寺家也一樣,一旦小兔變成我的人、懷了我的小孩,他們全家就會高喊萬歲了。因為只要我成為自家人,縱使失去了在異端審問會的立場,他們也能在倫理委員會獲得相對應的職位啊。」
「小兔既不是任何人的財產……更不是道具!」
禮真面帶遊刃有餘的笑容,蔑視怒火中燒的哮。
「你好像有所誤會的樣子,別看我這樣,其實我也很愛那傢伙喔。例如她那拚命累積無謂努力的堅強表現啦、得不到任何回報的模樣啦,那傢伙的這些特質都令我愛不釋手。草薙你放心,我會好好守護那傢伙。再也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她、也不容許任何人惹她哭。我向你保證。」
「————」
「因為那傢伙會變成我的專屬財產!今後能傷害她、能惹她哭的人就只有我!我根本不打算把她交到其他人手裡!即便是你也一樣,草薙!」
禮真一邊說著以愉悅及扭曲的愛情編織而成的狂書,一邊以蘊含瘋狂色彩的眼神直瞪著哮。
哮的拳頭軋吱作響。他實在料想不到禮真居然是個如此無可救藥的爛人。說什麼也絕對不能把小兔交到這傢伙手上。
「怎麼了,你不打我嗎?喏,怎樣?我不會反抗喔。」
禮真主動將臉湊到哮面前。
哮卻沒有動手,而是狠狠推了禮真的胸口一把。
「……我來此的目的並不是為了揍你。我只是來確認事實真相罷了。」
禮真一邊搖搖晃晃地倒退,一邊繼續嘲諷哮。
「哦,原來你也明白一旦出手揍了身為倫理委員會會長之子的我,小兔將會有何下場啊。真令人佩服。想不到你還滿冷靜的嘛。」
「冷靜?別說傻話了。我用盡全力也不會把小兔交給你。為了這個目的,我會不惜採取任何手段!」
「那我也會竭盡所能把那傢伙搶過來,這邊也跟你一樣不擇手段啦。」
凶惡的偽善者吐舌訕笑。哮怒瞪禮真一段時間之後,就此轉身背對他。
「誰都違抗不了我的命運!在不久後的將來,小兔跟這座學園全都會變成我的財產!你就儘管全力做無謂的抵抗吧!」
哮再也不屑聆聽禮真的狂言,就此動身轉回自己的教室。
「……給你面子就立刻得意忘形了。識相一點好不好,垃圾。」
等哮的背影消失不見之後,禮真才一副受不了似地搖了搖頭。
「反正你的命只到明天為止。沒能完全掌握住現況的你根本無能為力啊,草薙。」
禮真懶得整理被揪住而皺掉的制服,就此拿出磁卡再次打開藥品實驗室的大門。
可能是窗簾全都被拉上了吧,實驗室內一片漆黑,幾乎看不見任何東西。
但從入口透射而入的走廊燈光,映照出某樣物體。
那是兩隻看似女學生的白皙雙腿。
而這雙腿則宛如人偶一般毫無動靜。
「……好啦……雖然剛剛差點穿幫,但還是勉強瞞混過關了。」
禮真一手搭著門扉,樂不可支地凝視著實驗室內的黑暗。
「——你也差不多該更換身體了吧?是不是呢?」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五章 兔子也有獠牙
被迫換了好幾套服裝,以及被灌輸了好幾種不同禮儀作法的小兔,以要請大家吃晚餐作為藉口逃出教室。
「要、要是再繼續待在那邊……就算我有再多顆少女心也不夠用。」
只見她一臉憔悴,搖搖晃晃地步行於走廊上。
雖因隊友們都全力支持她,小兔才答應斑鳩無論何種服裝都願意穿上身,但這簡直是個大錯特錯的決定。誰能預料到斑鳩竟會製作出那麼過火的服裝呢?
「……可是。」
小兔一邊苦笑,一邊自懷中取出一張照片。
這是劣等生同盟全體成員一起拍攝的合照。雖為了讓所有人都能領到照片而拍了好幾張,小兔卻刻意選擇領取最初那張失敗的合照。
比起各自擺好姿勢後才拍下的照片,小兔覺得這張照片看起來更加可愛。大家的表情都顯得格外生動。
「…………真開心啊。」
一邊吐露心聲,一邊笑逐顏開。以往總是為了得到西園寺家成員們的認同而獨自付出努力,然而像這樣與同伴在一起,卻比任何事來得更為可靠,而且光是如此就很有趣了。
一個自己需要、以及被同伴需要的場所。一個能讓心靈祥和的快樂場所。
若是待在這裡,我就能作我自己。她真的對自己考進這間學園就讀……加入35試驗小隊一事,發自內心感到欣慰。
(縱使父母親不認同,我……也要留在這間學園。)
小兔決定不再逆來順受。她決定從現在開始反抗。無論再怎麼可怕、身體顫抖得再怎麼厲害,她都不能退縮。
否則,她再也無顏面對這群願意助自己一臂之力的同伴。
假使西園寺仍舊企圖束縛自己的話,看是要離家出走或怎樣,總之設法反抗就好。只要不顧後果,方法自然多得是。
根本沒有被任何人束縛的必要。西園寺小兔並不是屬於任何人的東西。
「既已做好決定,那就得趕緊請眾人享用一頓美味的晚餐才行!呵呵呵,我的拿手絕活可不單只是狙擊而已唷?看我怎麼用庶民的食材讓你們品嚐到高級料理的滋味!」
小兔一邊『呵呵呵』地放聲高笑,一邊前往餐廳採買食材。
太陽已經下山,走廊變得較為昏暗。
忙著籌備工作的學生喧鬧聲似乎也顯得格外遙遠。
「……好像,不太對勁?」
小兔注意到週遭的異常變化。
太過安靜了。不對,是只有小兔所在的這棟校舍籠罩於一片死寂之中。
昨天及今天都處於準備期間的學園內,照理說應該到處都充滿了吵吵鬧鬧地來回奔波的學生才對。
「——小兔。」
聽見這陣耳熟的聲音,小兔的心靈瞬間如結冰般凍結。
連忙將照片藏入懷中的小兔,內心雖然滿是不想轉身的念頭,卻又無法不轉身。
被刻劃在心版上的恐懼感,迫使小兔轉頭察看。
「瞧你好像相當開心的模樣,是不是碰到什麼好事啦?」
只見一張受到夕陽餘暉映照,否定希望的笑容赫然出現在眼前。
過去的記憶重新湧現。那時候,也是這樣的黃昏時分。
呼吸堵塞,身體不由分說地直打寒顫。
「昨天你沒回家吧?我可是一直在等著你回來耶。令堂也非常生氣喔。」
禮真一邊以手指把玩小兔的頭髮,一邊露出冰冷目光看著她。
「你這不聽話的壞小孩……需要我懲罰你嗎?」
小兔暗自在心中鞭策顫抖不止的身體。
要是在這個時候認輸,只會再次回到過去的淒慘時光。
我才不會認輸,小兔用力咬住自己的嘴唇,試圖藉由這份痛楚驅散內心的恐懼。
「你希望我像當時一樣,再次毀掉你的心靈嗎?」
「……我、已經……不會……」
「嗯?」
「已經——不會再任憑你擺佈了!」
以顫抖不止的身體、微微顫抖的嗓音。
小兔有生以來,頭一次對試圖束縛自己的人們作出反抗。
「…………這樣啊,我懂了。」
然而,這次反抗所代表的意義,卻是再次的絕望。
禮真一把抓住那撮原先用手指把玩的小兔頭髮,狠狠地往上猛提。
「啊、唔……!」
「這就是俗稱的反抗期嗎?真拿你沒辦法。我其實並不想講這種話喔。」
儘管小兔痛得面容扭曲,仍定睛怒瞪禮真。
「哦,原來你也能擠出這種表情啊。不錯喔。我以前都沒看過,感覺很新鮮呢。」
禮真嘲笑小兔拚命表現出抵抗心態的姿勢。無論再怎麼鼓起勇氣,小兔眼裡始終蘊藏著畏懼禮真的神色。禮真並未看漏這點,也絕不可能看漏。這人以欣賞小兔驚慌害怕的模樣為最大的樂趣。
「你雖說你不會再任憑我擺佈,但你打算如何反抗呢?該不會只是打算像昨天那樣繼續離家出走吧?你以為這樣就能逃出西園寺與我的掌控嗎?」
隱藏在半闔眼瞼底下的眼珠,因見到小兔痛苦掙扎的模樣而綻放出興奮光彩。
「還是說你打算向同伴求救呢?向草薙、鳳、杉波、還有那個叫真理的魔女呢?他們全都是理事長的專聘人馬沒錯吧……很糟糕耶,要是被大眾得知學園裡頭藏著那麼可怕的違法集團,你覺得會怎麼樣呢?」
「!?為什麼……你會知道這些事!」
「因為跟你有關嘛,我全都調查得一清二楚羅。倫理委員會早已具有跟異端審問會不相上下的政治力量。即便像你這麼愚笨的人,起碼也想像得到會有什麼下場才對吧?」
禮真將嘴巴湊至小兔耳邊。
「你,絕對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咿……」
「想也知道身為殺人犯的你,絕對沒有那種撇下一切逃之夭夭的資格嘛。難道你已經忘記自己的罪孽了嗎?」
小兔的呼吸開始加速。
殺人犯、自己的罪孽。小兔試圖否定這些指控。她想強調自己並沒有做這些事。
「事到如今,你早就沒辦法再裝蒜下去羅。你害死了你的家人。哥哥、姊姊、祖父母,通通都是死在你的手上。」
「才……不……唔……」
「哪來的不是。明明就只是個殺人犯,你現在居然還找到同伴,悠哉地歌頌著學園生活。看到你這樣的表現,你覺得你那些已死的家人們會作何感想呢?」
「……唔唔……!」
「反正就算找到同伴,只要有你在,他們大概全都難逃一死吧?你喔,明明是個狙擊手,卻總是會不小心射中自己的隊友,對不對?你還真是從那時候起就死性不改呢,每次都是這樣裝成偶然事故殺死身邊的人。」
「……唔……唔……!!」
「其實你也不希望事情演變到那種地步吧?我曉得。所以你才更應該要離開學園,變成我的財產才對啊。」
視野晃動、呼吸紊亂、肩膀猛烈上下起伏。本已抓住的希望再度自手中滑落的感覺,就如同整個世界失去色彩一般。
「放心。我可以接受你所有的一切。我跟其他人不一樣。能夠疼愛你這個既窩囊又醜陋的貨色的人,大概也只有我而已吧?」
「……唔……咿……」
「我不會放過你的。這全都是為了你好喔?」
肺部來不及過濾氧氣,眼前只見無數金星接連爆裂。
小兔再也站立不住,當場頹然倒下。
禮真伸手抱住癱軟無力的小兔身體,這次則是溫柔地在她耳邊呢喃。
「不要緊的,小兔……你儘管放心。我不會讓你如同其他人一樣變成我的奴隸。唯獨你,我會不靠任何魔法的幫助就把你留在我身邊。」
在感覺即將中斷的意識之中,小兔一邊體驗著心靈緩緩步向死亡的滋味,一邊聆聽禮真的說詞。聽著彷彿決定性地表明……自己無路可逃的那句話。
「因為你是我最珍貴的玩具嘛。沒錯吧……小兔?」
光是這麼簡短的一句話,便輕而易舉地徹底粉碎了小兔的心靈。
有同伴在就能發憤圖強。
要破壞掉小兔所抱持的這個希望,對禮真而言簡直易如反掌。
小兔的傷口並沒有那麼淺。
花費長達數年光陰持續滲入的毒素,本就無法如此輕易排除化解。
「好啦……你的同伴們會如何出招呢?」
禮真一邊漾起別有含意的笑容,一邊溫柔地輕撫小兔的臉頰。
回到教室的哮,一打開門扉便走近真理詢問。
「小兔在嗎?」
「?小兔她剛剛出去買晚餐啦。」
忙著裝飾教室的真理一見到哮面帶嚴肅神情,隨即皺起眉頭。
「怎麼回事?你是不是在生氣啊?」
「…………不,沒什麼。」
為了壓抑住難以克制的怒火,哮深深地吐出一口大氣。
「她獨自離開的嗎?」
「嗯,她邊嚷著『再這樣下去,人家會被杉波玷污啦——』邊走出教室羅。」
「……鳳呢?」
「那個女人又被學生會找去談事情了啦。無情的傢伙,真不知小兔與學生會在她心中究竟哪一方比較重要呢。」
無視於嘟嘴抱怨的真理,哮手抵下顎沉思了片刻。
「抱歉,我去找一下小兔。她去的地方是餐廳沒錯吧?」
「……雖然搞不太清楚是怎麼回事,但我陪你一起去吧。你可得在途中說明原委給我聽喔。」
明明不知發生何事,真理卻主動要求同行,並握拳輕敲了哮的胸膛一下。
「每當你露出那種表情的時候,大多都代表發生了某種不好的事情。你的表情太好懂了。」
「但你不是還有工作……」
「明明是為了小兔才參加魔女狩獵祭,結果卻不出手幫小兔化解危機的話,那不就是本末倒置了嗎?」
哼了口大氣的真理雙手叉腰說道。
「……謝啦,有你在感覺踏實多了。」
「我怎麼覺得聽起來反而很像是在說有沒有我都沒差呢?」
「你那樣解讀就真的太過自卑了喔。」
苦笑著如此說道的哮,與真理一同動身前往餐廳。
流窩在第二學生會辦公室的被爐裡,與回來報告調查進度的泉堂一起喝著茶,她面帶招牌的悠閒神情聆聽著泉堂的說詞。
「……這樣啊!還不致於這麼快就落單嗎—」
「是的。但恐怕一到深夜時分就會單獨展開行動吧。其他學生們的動作應該也會變得較為遲鈍,我認為如果要出手的話,最好挑晚一點的時段比較妥當。」
「逮捕時機就交給你判斷。也請你轉達小櫻花要她也多多保持警戒唷~」
「瞭解。」
面對泉堂的淡然態度,流感到有點過意不去地低頭說道。
「雖說就算我親自上陣也只會礙手礙腳,根本幫不上什麼忙……但每次總是讓你去做這些危險的事情,真的很抱歉啊,小靜。」
流的這份掛慮之情,令泉堂先是沉默片刻,接著才微笑回應。
「……這一切都是為了會長。只要是為了你,就算捨棄這條命也在所不惜。」
泉堂手搗胸口吐露出真實心聲,她的臉頰因而顯得有些紅潤。流則是倍加疼愛地凝視著她的神態,隨後遺憾地壓低視線。
「……這樣啊。為了我不惜犧牲性命嗎……」
「是的。會長對我深信不疑。光是這點,我就……」
「小靜,對不起……我救不了你。」
面對突如其來的謝罪,泉堂微微側頭露出不解神情。流則毫不在意地接著說道。
「如此一來,代表我已經失去所有部下了嗎—還真令人感到無比的落寞啊。」
「……會長……?」
「很遺憾的,我一點都不覺得悲傷……我清楚何謂開心的感覺。跟小靜及其他學生會成員一同活動,真的是很開心的一件事。」
「…………」
「今後再也品嚐不到這份開心的感覺,實在令人遺憾。尤其我跟小靜算是相處最久的搭檔。」
流一邊凝視著茶杯裡頭的液體,一邊喃喃自語似地輕聲脫口說出這句話。
「那孩子並不率直。我明明早已察覺到她的心意,她卻總是拚命試圖掩飾自己的心聲……每當我對她說『真對不起害你吃苦了』,她必定會這樣回答我——」
流抬起頭來,神情落寞地望著前方。
同時自被爐底下取出一把名叫掌心雷的小型手槍,倏然對準泉堂。
「——『因為我是個立志成為密探的人啊』……」
「…………」
「只能當個一直接受你保護……沒什麼出息的學生會長……真的很對不起。」
「……………………」
「……………………」
當流豎指扣住扳機的的瞬間,咂了下舌頭的泉堂也自腰間抽出手槍。
隨後,第二學生會辦公室接連傳出兩聲槍響。
等到太陽完全下山之際,櫻花抵達與泉堂約好的會合地點。
「學姊,讓你久等了。」
櫻花一開口打招呼,正在檢查槍械的泉堂隨即抬起頭,露出淡淡微笑說道。
「對不起,這麼晚才聯絡你。目標遲遲不肯落單啊……」
「沒關係,倒是……」
櫻花將描繪於學園的巨大魔法陣、預料可能會發動的魔法名稱,以及被害範圍等情報明確地轉達給泉堂聽。
「……我們加快動作吧。要是錯失這次機會,就不知禮真得等到何時才會再度落單了。」
「瞭解。由我擔任開路先鋒,請學姊隨後跟上。」
「哎呀,此時不是該交由年長的我先出馬才對嗎?」
「我身懷噬魔聖物。在緊要關頭時,或許還有辦法借助這股力量防守自己的靈魂。因此若我不慎被敵人接觸到的話,請學姊趁隙開槍攻擊。」
「…………」
「……學姊?」
「明白了。那突擊時再換我跟在你背後進入現場吧。你可得小心一點喔。」
泉堂微笑以對並舉起手槍開始登上樓梯,櫻花也隨後跟上。
她們沿著走廊挺進到尾端。泉堂緊貼於空教室門扉的右側。
櫻花也埋伏於門扉左側,準備展開突擊。
乍看之下雖是一間平淡無奇的空教室,然而裡頭卻散發出一股詭譎氣氛。感覺既陰沉凝重,又令人喘不過氣。宛如就快聽見悲鳴聲響起似地陰鬱沉悶,簡直令人作嘔。
就在這裡。單憑直覺便能確信的異常氣息,就存在於其中。
櫻花在泉堂點頭拉開門扉的同時,縱身衝進教室。
她壓低腰桿,舉起槍口對準室內。
先察看正面,接著確認左右兩側的安全。
當槍口移向左側時——赫見她們設定為目標的人物,靜靜佇立在黑板前面。
「……天明路禮真。我以盜領魔導遺產及濫用抗魔道具的罪名逮捕你。」
「…………」
「此外,你也背負著可能身為魔女的嫌疑。在學園內你無處可逃,乖乖投降吧。」
面對櫻花的忠告,禮真竟只是面帶竊笑神情,沒有作出任何回答。
禮真手裡也拿著手槍。本以為他有意開槍,然而槍口卻不是對著櫻花,而是朝向自己腳邊。
受到這不可思議的行動牽引,櫻花低頭望向位於禮真槍口前方的物體。
在課桌椅之間,她看見一雙白皙的腳……以及一頭眼熟的金發。
「——西園寺!?」
小兔倒臥在禮真腳下。
看樣子應該沒有喪命,但卻神情痛苦地喘著大氣,呈現昏迷不醒的狀態。
「你對她做了什麼!」
「果然不出所料呢。真感謝你有著如此淺顯易懂的行動模式啊,鳳櫻花。」
「你……!」
「你怎麼可以拿著那種東西對準別人,這樣很危險耶。我又還沒有做什麼事。好啦,也只是還沒做,接下來正準備動手就是了?」
禮真語帶挑釁地聳聳肩頭。
事到如今,櫻花相當懊悔自己並未安裝實彈。即便是在這種距離之下,櫻花也有自信能搶在禮真扣下扳機之前射穿他的腦袋。
可是用麻醉彈的話,卻會讓中彈者在喪失意識之前還能保有一絲出手空隙。
「你的真面目已經曝光了!梅菲斯特……我說過你已經無路可逃!縱使殺害西園寺,你依然會被逮捕歸案!結果只會加重你的罪行罷了,乖乖棄械投降吧!」
櫻花已經斷定禮真就是魔女。
誰知隨後她便深刻領悟到自己的判斷簡直錯得離譜。
「……我是梅菲斯特?這件事是誰說的?」
「別以為你有辦法抵賴。證據一應俱全。包括你吞噬天明路禮真的靈魂、強佔其肉體等罪行,我們早已調查得一清二楚……!」
「哈哈哈哈,你簡直蠢到我完全無言以對了啊。我的靈魂只屬於我,我本來就是這種人。不然你要不要拿濾波器檢測看看?如此一來,我保證你馬上就能明白我並非魔女。」
櫻花身體為之一僵。見禮真如此自信滿滿地加以否定,她自然也開始設想其他的可能性。
如果禮真不是梅菲斯特的話,那他人在哪裡?
不對,或者該問他真的存在嗎?
梅菲斯特只是個幌子,實際上一切都只是身為普通人的這個男子——
「我在這裡唷?」
一股凜冽寒意掠過背脊。
憑藉著與生俱來的危機感知能力,櫻花連忙低頭,順勢轉身拔槍對準背後。
同一時間,子彈從她剛剛頭部所在位置呼嘯而過。
偷襲。櫻花倒也不是沒預料到這種狀況。
櫻花朝背後連開數槍。
命中,大約4發麻醉彈直接命中偷襲者的胸口。
誰知對方竟毫不在乎地往櫻花直衝而來。
(——人牙了防彈背心嗎!)
櫻花很後侮自己沒有瞄準對方頭部開槍。在這個封閉式空間也無從往後跳開,導致櫻花硬生生挨了對方一記衝撞而呈仰躺姿勢倒臥再地。
「可——惡!」
她抬起頭來,試圖舉槍瞄準偷襲者,但……
櫻花整個人嚇傻了。理由是因為被她所目擊到的敵人真面目。
「……這怎麼可能……為什麼……!」
偷襲者抬高臉部,箝制櫻花的雙臂與身體。
這位偷襲者,竟是直到剛才為止還與她一同追緝梅菲斯特的泉堂靜。
「初次見面……鳳櫻花小妹妹。我就是梅菲斯特唷。」
梅菲斯特發出由泉堂之嗓音與另一陣異質聲音混合而成的詭譎聲調,笑著如此說道。
她以雙手雙腳纏住櫻花的肉體,臉上浮現出非人般的詭譎笑容。
「……你是幾時取代她的……!」
「你的同伴……叫草薙……對吧。由於他試圖接近禮真,於是這孩子便為了解救草薙同學而接近我們。我就在那個時候享用了她的靈魂羅。」
「……!」
「把禮真錯認為梅菲斯特就是她的最大敗因……她雖是個很優秀的孩子,可惜竟因草薙同學的緣故而露出了破綻啊。當事人固然也有把遭遇偷襲的可能性列入考量,但仍不惜冒著風險也要保護草薙同學的安全啊……只為了遵守與你之間的約定。」
真是令人感動的佳話啊,梅菲斯特哭哭啼啼地說道。
面對梅菲斯特這番彷彿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口氣,櫻花難掩內心驚愕之情。
「梅菲斯特會繼承附身對象的記憶及情感,相信你應該已經從這孩子口中得知這項訊息了吧?你們是為了何事而採取行動……以及這孩子是多麼拚命地試圖信守與你之間的約定,我全都瞭若指掌啊。」
梅菲斯特利用牙齒撩起自己的衣袖,吐出長長的舌頭。
隨著衣袖被撩高而顯露出來的泉堂手臂上,佈滿了無數沭目驚心的爪痕。
舌頭表面也留有好幾道傷口,甚至還滲著血絲。
「你瞧瞧這些傷痕,好痛好痛。這孩子對學生會長的忠誠心真不得了啊。儘管因靈魂遭到啃噬而痛得滿地打滾,仍為了保護學生會長及你們而不惜試圖咬舌自盡呢。」
「你這……混帳東西……!」
「但是最後她仍跟其他人一樣又哭又叫,不斷嚷著『會長~會長~』的。哎呀,愛的形式也是五花八門呢。注定無法開花結果的戀情……真是一段賺人熱淚的故事呢。」
梅菲斯特頂著泉堂的容貌,大聲嘲諷泉堂。
「只不過那位會長大人,如今也已經肚破腸流地倒臥在血泊之中就是了!我殺死她羅!用這孩子的手,殺死了她最最心愛的會長大人羅!嘻嘻嘻!」
「——我非殺了你這畜生不可!」
怒火爆發的櫻花強行掙脫雙手桎梏,嘗試舉起槍口抵住梅菲斯特的額頭。
但就在此時,只見梅菲斯特從嘴裡吐出長度極為異常的舌頭,上面還貼著一張形似鈔票的紙條。
那是在特殊紙張表面刻下術式及魔法陣,將魔法封藏於其中的『符咒』。正如其名所示一般,是一款拋棄式的道具,但即便是肉體缺乏魔法的一般人也能使用。
太大意了。櫻花已與梅菲斯特相互接觸。
而封藏於這張符咒裡頭的魔法,肯定是《附身》。
「來吧,如同打開雙腿一樣敞開你的心門吧——否則會非常非常痛苦不堪唷。」
在梅菲斯特發表宣言之後,『那個』隨之接踵而來。
「開什麼、唔!——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櫻花的慘叫聲響徹現場。
悲鳴的原因在於痛楚。這陣痛楚既非來自肉體、亦非來自腦部,而是靈魂遭到撕裂的折磨。
腦中回憶開始倒帶。過去的記憶、與家人相處的回憶。
以及自己的罪孽。
『——救命啊,姊姊。』
(住手——快住手——!——哦——原來你殺了自己的妹妹啊——真是慘不忍睹呀!——可真淒慘呢。)
思考相互混合,逐漸遭到梅菲斯特侵蝕。
『——好痛喔,姊姊。』
(別逼我想起這件事!——嗚哇,刺了這麼多刀,想必一定痛得要命吧——不准玷污我的過去!——哎唷,但其實你原本就想殺了她對不對?)
『——為、什麼……姊、姊……』
(——不對!不對不對!——因為自己並非親生女兒,所以其實很嫉妒妹妹——住口、住口住口住手——哇哈——哇哈哈——你——哇哈哈哈哈哈哈!)
櫻花雖拚命抵抗,但無奈的是,梅菲斯特嘲笑著她自身過往影像的思緒,仍逐漸淹沒她的精神。
再這樣下去是不行的。快想——採取自己能做到的行動!
在飽受痛楚折磨的狀況下,櫻花展現出最後的抵抗。她放棄自己的靈魂,履行異端審問官應盡的職責。在自我概念悄然消散的感覺之中,櫻花瞬間挪動身體,伸手探入口袋。
找到她想找的某樣物品,按下按鈕。
在完成最終抵抗之後,櫻花的意識便完全墜入黑暗深淵。
哮與真理在學園中四處尋找小兔蹤影,上氣不接下氣地以雙手撐住膝蓋。
「小、小兔……你到底跑到哪裡去了啊?」
真理臉上浮現斗大汗珠。小兔人並不在餐廳,兩人也沒在途中撞見小兔。通訊裝置也毫無回應,甚至連手機都不接。
可以確定小兔必然出事了。
「我們兵分兩路吧……!真理你去教職員辦公大樓那邊找!我往體育館那邊!」
下達完指示的哮準備動身。
誰知真理卻是毫無動靜,一臉茫然地駐足不前。
「……真理,怎麼了嗎?」
站在原地的真理伸手輕觸自己的頸項。
正確來說,是觸摸戴在頸項上的魔力限制項圈,縛狼鎖。
「……限制,解除了。」
「什麼?」
「雖然只到第2級……但我現在可以使用魔法了。這……!」
真理神情緊張地望向哮。
錯不了。是櫻花解除了真理項圈的限制。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如同真理感到不安一樣,哮也覺得事有蹊蹺。
櫻花絕不可能抱著戲弄她的心態隨便解除真理的限制。
能推導出來的結論只有一個——那就是雖不知詳情為何,但一定是某種緊急事態。
「等我一下,我先試著與鳳取得聯繫。有什麼話等聯絡上再——」
幾乎就在哮拿起手機的同時,來電鈴聲也隨之響起。
他打開摺疊式手機的上蓋,滿臉詫異地看著螢幕畫面。
是未知門號的來電。儘管有所警戒,哮仍戰戰兢兢地按下通話鍵。
《是草薙哮……同學……嗎?》
「……你是哪位?」
《我是學生會長,名叫星白……哦!痛痛痛……你應該知道我吧?》
學生會長?在推敲出她與櫻花的關連性之後,哮頓時感受到一股不安的氣氛。
《即便穿著防彈背心,被子彈擊中還是痛得要命啊—……天啊,雖然只是假貨,但這血漿可真逼真耶……呼……》
「……你在幹嘛?」
《嗯~裝死羅?不過我的事先撇開不談,問題在於小櫻花就是了。》
「!?鳳她出了什麼意外嗎!?」
《你冷靜一點……我是很想這樣講,但還真的說不出口呢~不過總而言之啊,假使你能冷靜聽我說,那就再好不過了。》
一股不祥的預感,在哮心中急速膨脹。
《——天明路禮真與一名魔女聯手,綁架了西園寺小兔與鳳櫻花。所以拜託了,希望你們能助我一臂之力。》
他那近似第六感的預感,不幸地成真了。
這個空間一片鴉雀無聲。但室內卻呈現出慘不忍睹的凌亂狀態。被粗魯地推倒的桌子倒落一地,裡頭已化作一片遭到徹底破壞的空間。
簡直形同猛獸前來肆虐過後的光景。
目前共有四人,置身在這間昏暗無光的室內。
一人是天明路禮真。他佇立在依然昏迷不醒的小兔附近。
另一人是二年級的泉堂靜。她早已斷氣,宛如人偶般倒臥在一旁。
最後則是抱著膝蓋,邊顫抖不止、邊縮成一團地坐在地上的鳳櫻花。
「她掙扎得可真厲害呢。這應該是你頭一次花這麼多時間吧?」
禮真邊踹開翻倒的桌椅邊走近櫻花。
櫻花放鬆了姿勢,緩緩站了起來。
然後她伸手誇張地撥著一頭長長的晚霞色秀髮——吐出長長的舌頭,嗤之以鼻地說道:
「——這下子沒戲唱了。噬魔聖物的契約者果然棘手啊。」
咂了下舌頭的櫻花反覆摳抓頭髮。櫻花絕不會做出這種舉動。她顯然判若兩人,成了截然不同的存在。
梅菲斯特的靈魂,已經完全佔領了她的身體。
「……你不是明知道會這樣,仍決定附身到她體內嗎?」
「我當然曉得啊?但要是不那麼做,我們大概會全栽在她手上吧。現在的我若沒有魔導遺產就無法施展魔法啊。要突破噬魔聖物的防壁、吞噬她的靈魂,感覺有點難以得手呢。」
「看來你已經佔據她的身體了嘛。應該沒有任何問題吧?」
「不行不~~—行。現在這樣有點像是雙重人格的感覺。主導權雖在我手上,但這孩子的靈魂還活著。審問會八成也已經發現異狀了吧……若是收到噬魔聖物的報告,那些高層人士大概也都會相信我的存在。」
舉起雙手表示沒轍的梅菲斯特如此說道。
禮真頓時面露焦慮神色,全身直冒冷汗。
「開什麼玩笑啊……!這下子該怎麼辦!?《奴隸之歌》還沒發動耶!在只中了輕微誘惑魔法的狀態下,奴隸們不可能代替我們出馬吧!?難道你要我們兩個孤軍對抗異端審問官不成!?」
「沒辦法了。只好加快發動魔法的時程。」
「這跟我們約定的不一樣!我可是明知會被懷疑,仍轉進這間學園扮演誘餌耶!?花了整整一個月時間迷倒學生們的功臣也是我,把你保管的魔導遺產暗中帶進學園的人也是我!是你說等到佔領後,你會讓這間學園……讓整個異端審問會變成我的財產,我才答應協助你的耶!」
禮真火冒三丈地詰問梅菲斯特,卻赫見一隻無聲無息地伸長的手臂,猛然扣住他的頸項。被梅菲斯特的手掌掐得無法呼吸的禮真,就這麼重重地被摔在地上。
「唔啊……你幹什……」
「別搞錯立場了——你這垃圾!」
梅菲斯特將臉湊近倒臥在地的禮真眼前。
她那混濁不清的視線,內含著足以令禮真嚇得全身直打寒顫的強烈霸氣。
「我隨時都能宰了你。我之所以沒殺了在我吞噬他人靈魂時,剛好目睹現場狀況的你;以及沒有用過一次就丟掉,而是再度透過你進行這次的偷襲計畫,全都是因為你那身為倫理委員會會長公子的頭銜很方便的緣故唷?」
「——放開、我……」
「把在第四分校只是只瘦皮猴的你拉拔成學生會長,挖掘出你的利用價值的人是我。把你拱成裸體國王的人也是我。這下你曉得誰才是真正的主人了吧?」
「饒了——我……!好難受、我快死了、我真的快死……!求求你,住、住——手!」
等到禮真不爭氣地開始痛哭的時候,梅菲斯特才總算鬆開手掌。
「哼,真是不中用的東西。你的超然態度就僅止於表面,實際上卻是這副丟臉德性啊。」
「咳咳、咳咳、嗚嘔……」
禮真雙手拄著地板,痛苦地頻頻乾嘔。梅菲斯特則一腳踩著他的背部,投以悲憫的同情目光。
「放心吧。學生們幾乎都還留在學園。雖說原訂計畫是要掌握整座城市,不過只要有這麼多活祭品可用,起碼還能拿下學園加上這座城市的三分之一才對。我沒興趣當什麼國王,等事情結束後就通通送給你也無所謂。」
「咿……呼……咿。」
「所以呢,你只管乖乖聽從我的吩咐就好。」
梅菲斯特一邊踐踏縮成一團的禮真背部,一邊抬頭仰望天花板。
「等著吧,我的身體……我再過不久就會回去,就能回去找你。」
那雙迫不及待的眼神,宛如準備前往迎接心愛之人一般閃閃發亮。
梅菲斯特這名魔女,自古以來便不斷吞噬他人的靈魂、奪取他人的肉體。
但她也有珍惜的事物。
就是自己原本的肉體。有辦法施展《附身》魔法的未確認古代屬性,『惡魔』。從古至今,她是這世上唯一一名擁有這項屬性的人。為了誇耀力量,並讓這項屬性成為獨一無二的特徵,梅菲斯特並未打造自己的備用複製人。除了製造《附身》符咒以外的時間,她的靈魂都寄居在別人的肉體之中,自身肉體則為了防止老化而施以冰封處理。
然而現在,她那具冰封的肉體卻被異端審問會奪走,事先儲備的符咒也即將消耗殆盡。
梅菲斯特的靈魂,已經超過十年未曾回到自己的肉體。
「好啦,復仇好戲要正式上演羅!玷污了我那具可愛寶貝肉體的異端審問會,我要讓他們感到後悔莫及:」
奪回自己的肉體。
只為了這項理由,梅菲斯特便毅然決定向審問會宣戰。
在校舍內接到星白流聯絡的哮低頭向下,將手機擴音孔抵在耳邊,氣憤地咬牙切齒。
《開什麼、唔!——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櫻花的慘叫聲迴蕩於耳邊。
緊接著傳來類似橫衝直撞的聲響、笑聲、槍聲、笑聲。
聲音播放到一半便戛然中斷。
《這是小櫻花在10分鐘前錄下的聲音。我猜大概是靈魂已遭梅菲斯特取代之後的事。》
「…………」
《詳情就如我方才所轉違的那樣。敵對勢力為魔女梅菲斯特,以及天明路禮真。很抱歉突然告知你這件事,但為了搶救學園的所有學生,希望你們能幫忙我。》
「…………」
《草蘿同學?》
「給我閉嘴。」
抬起頭來的哮,雙眼已被怒火染成血紅色。
「我不接受你的使喚。我只會去營救我的同伴。」
《……話雖如此,但小櫻花早已——》
「你沒資格斷定我的同伴是否平安無事!」
怒吼聲響徹走廊。週遭空氣為之震撼、抖動。
「……我要去救她們。事情就這麼簡單。」
《……知道了,你高興就好。》
「等一下,我要先對你聲明一件事。」
《……?》
「等這一切都落幕之後——我會親自去揍你一頓,給我作好心理準備!」
耳聞這段嚇人的宣言之後,流沉默不語。就連站在一旁的真理,似乎也對面露凶相的哮心生畏懼的樣子。
片刻過後,手機傳回一陣模糊不清的笑聲。
《可以,到時想怎麼扁我都隨便你。》
面對流不為所動的態度,哮靜靜眯起雙眼。
《只不過,請你把搶救這座學園,以及拯救所有學生的這件事記在心上。只有在你完成這兩點的狀況下,我才會乖乖地隨便你揍。關於找小櫻花幫忙一事,我無從辯解,也覺得很過意不去。但我一點都不打算向你道歉。》
「……我並沒有要你道歉的意思。你為什麼不找我們商量,而是只委託鳳處理這項任務?不然也不至於演變成——」
《不好意思,我信任的對象僅限小櫻花,你們並不包含在內。關於你是黃昏型號的契約者、西園寺小兔與天明路有所牽連、以及杉波斑鳩是出身Alchemist公司的『人造天才』等情報,我全都一清二楚。》
流滔滔不絕地講出除了高層人士及少部分魔女獵人以外,無人知曉的情報。
《無論再怎麼想,你們幾個都只是理事長的棋子而已吧?尤其草薙同學你更是莫名其妙,只不過是一具言聽計從的傀儡罷了。你覺得我會信任這種人嗎?》
「唔——」
《小櫻花就不一樣了。那孩子暗中調查過有關審問會的黑幕、理事長的底細、Alchemist公司的詳情、另外還為了你調查銀懈之劍的情報。她絕不會放過任何可疑的事物,擁有堅定的信田念,跟只是聽命行事的你大不相同。》
哮完全無法反駁。流說得一點也沒錯。哮等人雖對颯月抱持著疑慮,卻根本沒想過要著手調查他的底細。
他們只懂得竭盡所能幫助同伴,除此之外什麼也沒做。
流則說櫻花是一邊替同伴著想,一邊明確地著眼尚未發生的事情。
關於調查銀檞之劍一事,則是為了哮個人著想。以前她曾數度向自己提起有關使用噬魔聖物之代價的問題。
當時櫻花也很擔心哮的安危。
只有櫻花不單關注當下,還放眼未來。
這原本是隊長應盡、也不得不挑起的職責才對……
哮感覺整個人快被自己的膚淺心態給壓垮了。
《我再說一次。請你保護學園,以及全校學生。》
「……………………知道了。」
《最後我再補充一句話。》
流收起平常那種顯得優柔寡斷的輕佻嗓音,改以明朗而沉穩的聲調,將這句話送給哮。
《……千萬別死。我雖說我不會道歉,但事態之所以演變至此,全都是因為我太不中用所造成的。作為被捲入風波的全體學生代表,我樂意將揍我的權利奉送給你。》
「………」
《所以,為了揍我,請你務必全身而退。》
「…………」
《以上。》
結束通話後,哮彷彿自我告誡似地緊咬嘴唇。
在旁邊默默聆聽的真理,則是一臉擔心地看著哮。
「……什、什麼嘛,明明不曉得我們的感受,就只會自顧自地亂講一通。她明明是當事人,卻只會躲起來自保嘛……」
無視於脫口咒罵的真理,哮抬起頭來呼叫拉碧絲。
「……拉碧絲,聽得到嗎?」
《是,隨時聽候吩咐。》
「噬魔聖物的使用許可令已經核發下來了吧?」
《根據弗拉德回傳的緊急警告,已正式解除限制,隨時都能使用。》
把真理也拉進魔力共振頻道之後,哮接著說道:
「知道鳳與小兔的下落嗎?」
《鳳櫻花小姐的行蹤無法鎖定,不過西園寺小兔小姐的座標已經判明,位在模擬市街戰的演習場。人似乎被天明路禮真囚禁於建築物內部的樣子。》
聽見拉碧絲不知櫻花座標位置的回覆,哮頓時緊咬嘴唇。
《……關於鳳小姐的話,她尚有一段緩衝時間。有弗拉德守護著她的魂魄,暫時應該還不會有事才對。只是由於雙方尚未正式締結契約,因此恐怕也支撐不了太久就是了。》
「!?真的假的!」
《是的。敵人若是透過符咒施展《附身》魔法的話,必然也會隨身攜帶著脫身用的靈體化符咒。只要能逼敵人使用脫身符咒,便還有救回鳳小姐的可能性。我建議目前應當優先處理的事情為營救西園寺小兔小姐,以及阻止大魔法的發動。》
聽完拉碧絲的建議,哮隨即擬妥行動方針。
但哮料想不到拉碧絲竟會在自己發問之前,便搶先開口提及櫻花平安與否的情報。這代表自己的想法果然被觀察透徹,或是她多多少少也有擔憂同伴安危的心思呢?
儘管內心頗感興趣,但現在不是在意那種事情的時候。
「魔女設置的魔導遺產發動地點在哪?」
《學園內部並未發現符合條件的魔力反應。但仍有辦法推斷出地點。就規格而言,魔導遺產必須設置於魔法陣的中心點,因此推測設置地點應該是在位於學園中央的第14校舍屋頂。》
「……有解除方法嗎?」
《不建議破壞魔導遺產。像符咒那樣無法自動產生魔力的魔導遺產,一旦積蓄於內部的魔力爆發,將有可能引起物理性災害。縱使要吸收發動後的魔法,其規模也太過龐大。》
「你的意思是沒有辦法解除?」
《不。只要磁壞術武便可阻止魔法發動。若是由二階堂真理小姐出馬的話,或許……》
聽她這麼一說,哮轉頭望向真理。
真理彷彿表示「真拿你沒辦法」似地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
「只要破壞掉魔導遺產的術式,讓魔法無法發動就可以了吧?」
「……好像是這樣,你辦得到嗎?」
哮如此詢問,真理隨即哼了一聲。
接著她用手一撥,翻動從肩膀垂掛而下的圍巾。
「你喔——是明知我叫『極光魔女』還提出這個問題嗎?」
豎指推高帽簷的真理,臉上浮現出勝券在握的得意笑容。
她那充滿自信的笑容,看起來遠比這世上的任何事物都要來得可靠。
***
西園寺小兔作了個夢。
那是在她小時候,心靈宣告崩潰的夢。
西園寺家獲得名聲及現今地位的來龍去脈,必須回溯至聊年前的魔女狩獵戰爭。
戰爭期間,定居於芬蘭的西園寺家祖先是一名實力高強的狙擊手,在戰場上狙殺了許多魔女。當時各國都還擁有自己的軍隊,異端審問會的規模也不像現今這般龐大,然而他的功績仍傳遍了各國、各大組織以及敵我雙方人馬的耳中。
由於詳細的人格特質並未傳開,只有戰場功績不逕而走的緣故,導致無人清楚他究竟是何方神聖。據傳他靠著一把戰友過繼給他,名叫『白色死神』的※改良型莫辛‧納甘步槍,收拾了多達千名魔女的性命。(譯註:俄制手動步槍。)
戰後,由於受到無形災害的影響而被迫離鄉背井,以難民身份輾轉流離,最後於舊日本落腳之後,便因功績獲得表揚而搖身變成異端審問官,並被賦予相對應的職位。
本人雖不太想與政治扯上關係,然而他的兒子卻繼承其官位,最終飛黃騰達地躋身高層人士之列。
之後,他不再以狙擊手的身份,而是改由政治面支持異端審問會的傾向就變得愈來愈強。
『你真的是什麼事情都做不好耶。』
從小,小兔就一直這樣挨罵。
小兔有個哥哥及姊姊。姊姊體弱多病,哥哥則是十分有才華。相反的,小兔無論做什麼都只會不斷失敗,令雙親大感失望。
家人們於是說——原因出在小兔是父親與情婦生下的私生子。
儘管如此,小兔還是很努力。為了儘可能改善現狀,她從幼年時期便不斷力爭上游。付出比別人加倍的努力、展現比別人加倍的韌性、品嚐比別人加倍的苦頭。
但小兔在任何事上卻都沒能締造出高於正常表現的結果。
『都已經允許你誕生到這世上了,就給我設法繳出足以回報父母恩情的結果。』
每次遭到失望的眼神掃視時,小兔就只能強忍著淚水,緊抓著裙襬不放。
對不起,下次一定會達成目標。
對不起,請再給我一次機會。
對不起。我會努力、我會再加把勁。
不管發生什麼事都這樣責備自己的小兔,持續不斷地忍耐著並努力向上。
小兔之所以這麼拚命,是因為她希望得到雙親的稱讚。
希望雙親能摸摸她的頭,希望能換來一聲「你表現得真好」,給她一個溫柔的擁抱。
就只為了這麼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小讚美,小兔始終不肯輕言放棄。
至於發現這樣的小兔具備狙擊才能,是在她被帶往祖父母家之時的事。當時雙親判斷小兔光待在家裡就會對兄姊的教育造成妨礙,於是便有點像是擺脫麻煩似地將她交給祖父母照顧。
祖母對小兔十分溫柔。明知她的出生背景,仍把她當作自己的孫女對待。寄居在此的短暫時光,是小兔幼年時期當中唯一感受到幸福的一段日子。
而教導她用槍技巧的人則是祖父。
祖父原本是異端審問官,而且聽說年輕時代好像是一位相當活躍的狙擊高手。
但作為一名領導階層而言,或許是個性有點高傲過頭了吧,由於他在異端審問會體制內標新立異,開始提倡魔女的人權,致使西園寺家的立場變得岌岌可危。
與他持相同意見的同伴們雖脫離異端審問會另組倫理委員會,祖父卻貫徹他身為異端審問官的尊嚴,一直留到退休才離開異端審問會。
退休後,對西園寺家在審問會的地位造成危害的祖父,主動與祖母兩人移居至深山密林中,過著寧靜的養老生活。
祖父是一名嚴厲的人。
『若你想成為審問官,想學習如何使用槍械的話,就算你是小孩我也不會心軟。撇棄所有漂亮的場面話吧。』
『管你是不是情婦的私生子,既然背負著西園寺這個名字,就該引以為榮、保持高潔氣度。』
『失敗沒關係,但絕不可重蹈覆轍。』
實際上,一旦兩度犯下相同的失敗,祖父甚至會毫不留情地賞她一記耳光。
開始學習狙擊經過數個月之後,首度開槍射擊生物之時的情境,小兔到現在仍然記憶猶新。在雪花紛飛、寂靜無聲的世界,站在祖父身旁的小兔舉起槍口對準一隻野鹿。在那個鴉雀無聲的空間與野鹿對峙,搭著扳機的手指微微顫抖不止。因為殺生這項行為的嚴重性,致使小兔頓時驚慌失措。
儘管如此,小兔還是依照祖父所說的「開槍!」這聲號令,而扣下扳機。
子彈命中腰部,野鹿卻未當場斃命,而是拖著身體在雪中爬行。
祖父怒不可遏。祖父向來對第一次的失敗明明都很寬容,此時卻是破口大罵。
『我明明叫你要一槍致它於死地!這是你的責任!它現在承受著極大的痛苦!是你害它生不如死!你接下來該做的事情是什麼!?』
小兔依書靠近野鹿,用槍口抵住它的頭部。
指尖仍舊顫抖不止。痛苦地喘著大氣的野鹿,眼神彷彿在吶喊著「好痛啊」一般。
小兔用心體悟野鹿的痛楚,再次扣下扳機。
槍響過後,雪地恢復一片寂靜,她整個人茫然若失。身體開始發抖,奪走一條生命的真實感湧上心頭。
我怎會犯下這麼嚴重的大錯……這股自責念頭不斷折磨她的心靈。
此時,祖父自背後抱住小兔。
他以既寬大又佈滿粗繭的手掌,溫柔地輕撫小兔的頭。
『表現得很好。你是個堅強的孩子,一個比任何人都還要堅強的孩子。』
小兔神情茫然地委身於祖父的體溫。
有生以來頭一次受到誇獎。有生以來頭一回得到溫柔的對待。
當她有所自覺之時,斗大淚珠已自小兔雙眼奪眶而出。
這一天,小兔生平頭一次放聲嚎啕大哭。
對小兔而言,祖父母是她在整個家族當中,唯一可投靠的避風港。
誰知在短短一個月後,她便失去了這得來不易的避風港。
有一天,哥哥來到祖父母家玩耍。哥哥得知小兔正在學習用槍技巧,便希望祖父也能教他。祖父卻是固執地拒絕他的要求,說他要學槍還嫌太早,堅持不肯讓步。
某天傍晚。小兔在室外鏟雪時,聽見倉庫那邊傳出聲響。不知發生何事的小兔趕往倉庫,卻看見哥哥的身影。
哥哥擅自從倉庫裡取出了槍械與彈藥。
小兔試圖阻止哥哥,哥哥卻不肯聽勸。缺乏專業知識之人不可擅自使用槍械。為了遵守祖父的教誨,小兔竭盡所能地想從哥哥手中搶下槍械。
誰知槍械在兄妹倆扭打的過程中走火,子彈自下顎筆直貫穿了哥哥的腦門。
哥哥當場斃命。
『——人是你殺的!』
母親將過錯歸咎到小兔身上。除了祖父母以外的家族成員,全部聯合起來責備小兔。
小兔甚至無法對這樣的責備感到疑問。由於平常總是動不動就挨罵,導致她根本無法否定來自他人的責難。
——對不起。
小兔持續道歉。
——請原諒我。
無論祖父母再怎麼安慰她,小兔仍舊自責不已。
從這個時期開始,小兔得了不管做什麼事都會感到格外緊張的毛病。她擔心自己一旦打算做些什麼,是否便會對他人造成傷害。實際上,如果她因有此念頭而開始焦慮,最後確實常會演變成她所想像的糟糕結果。
過沒多久,唯一力挺自己的祖父母也一同撒手人寰。
『都是你害兩位老人家操心過度。是你殺了他們。』
她被冠上莫須有的嫌疑,甚至連祖父母的死都被怪罪到小兔頭上。
小兔自責不已。
緊接著,連原本就體弱多病的姊姊也過世了。
『人是你殺的。因為你殺了我兒子,才導致女兒的病情惡化。』
這次,母親更是完全不講道理地怪罪小兔。
小兔一邊感覺自己的心靈逐漸邁向死亡,一邊沉入孤獨的深淵。
小兔首度遇見禮真,是在為姊姊舉辦喪禮的那天。
禮真主動來到遠離家族成員,獨自縮成一團躲在庭院角落的小兔身旁。
『唷。我叫天明路禮真。你是……小兔對吧?幸會。』
禮真向小兔打招呼。聲音聽起來十分溫柔。
戰戰兢兢的小兔,則是反射性地對初次見面的對象道歉。
禮真溫柔地輕撫望著下方直打寒顫的小兔頭髮。
『怎麼啦?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嗎?』
『……對、對……對不……起……』
『你幹嘛道歉?我又沒被你怎麼樣?。
小兔驚訝地拾起頭來。只見一張雖然稚嫩,卻十分和藹的笑容出現在眼前。
『我既然沒被怎樣,自然就不會責怪你。放心吧……我是你的同伴唷。』
『…………』
『我知道。包括你一直很努力,以及你總是在忍耐的事情,這些我通通知道。』
自從祖父過世以來,小兔直到此時才首度掉下眼淚。
回想起被人善待的安心感,令她忍不住潸然淚下。
這名男孩子是否跟其他家族成員大不相同呢?這人會不會跟祖父母一樣,是個願意好好關注我的人呢?她如此心想。
『話又說回來——你,殺了哥哥跟姊姊對吧?』
這句話再次將小兔打入絕望深淵。
『………咦?』
『是真的對不對!?太厲害了!感覺如何啊?殺人的感覺很爽嗎?』
從禮真眼瞼縫隙之間露出的瞳仁,蘊含著另一種不同於其他家族成員的黑暗。
小兔的身體開始直打寒顫。
『……啊……啊……』
『殺了他後有什麼感想?你很嫉妒你哥對吧?是不是吐了一口怨氣啊?欸,說來聽聽嘛,殺人犯。反正大概也只剩我肯理你了。快講給我聽啦~!我超感興趣的耶——快說啊,喂。』
禮真輕拍小兔的臉頰,命令她趕緊遊說。小兔則是眼眶泛淚,整個人縮成一團企圖自保。
『……咿……咿!』
『你幹嘛縮成一團啦——我又不是在責備你,只是很感興趣罷了,所以你用不著害怕。我可是特地主動找你聊天耶,你起碼也講些有趣的事給我聽聽吧……
『唔……啊唔……』
任由禮真踹踢身體的小兔,雙手抱頭縮成一團。
『啊哈哈,笨死了你——明明是個殺人犯,還在那哭什麼啊。你真有趣。我看上你了。』
『……咿……咿……』
『我決定了。我要你從今天起變成我的財產。這樣一來你也不會再孤單了,很開心對不對?我就把你當作寵物飼養好了。』
『對……不……起……唔……』
『我為人很溫柔對吧?你要記得心懷感激,並且從今天起尊稱我一聲禮真大人。』
那是一種扭曲的依戀。禮真是個為了確保自身優越性而傷害小兔,只想迫使小兔服從命令的人格破滅孝
小兔再也忘不掉這天的夕陽景緻及禮真那張笑容。
而她的呼吸過度症,正是從這天起開始發作。
小兔孤單一人。
直到考進學園、升上高中部為止……她一直都是孤單一人。
***
小兔睜開被淚水沾濕的眼睛。模糊不清的視野,帶給她一種彷彿仍置身於夢境中的錯覺。
自己究竟有多久沒作這場夢了呢?
打從加入試驗小隊以來,她也變得較少回憶起過去的往事。
肯定是因為獲得滿足的緣故吧。光是眾人願意允許自己存在,便讓小兔的內心感到十分平靜祥和。
(…………對了……我得、趕緊回教室……作料理、給大家吃……才行……)
回想起自己該做的事情之後,小兔聚精會神地設法調整視野的焦距。
眼前好像有個人,頻頻喘著大氣,宛如覆蓋在小兔身上一般——
「!?」
小兔強迫自身意識恢復清醒,連忙睜大雙眼。
卻赫見禮真整個人壓在自己身上。
「——禮真、大人!?」
「旱啊,小兔。你真是個貪睡的小女孩呢。」
「您這是在做什麼!?快放開我!」
「問我做什麼,當然是初夜呀,初夜。」
禮真邊說邊笑咪咪地再次伸手探向小兔的衣服。當小兔扭動身子試圖掙扎時,這才發現自己竟在不知不覺中被換上另一套服裝。
這套純白色的服裝……是婚紗禮服。
小兔頓時感覺到一股冰霜般的寒意竄過背脊。
「為、為什……麼……」
「我不曉得婚紗的穿法,就吩咐我那群中了誘惑魔法的奴隸動手,結果還真合身呢。小兔,你好漂亮。」
禮真邊說邊掀開頭紗,輕撫小兔的臉頰。
小兔則是邊發抖邊環視週遭,發現一幕詭異的光景在眼前擴展開來。掛上莊嚴木造裝飾品的建築物、數不清的大量蠟燭排列成行、彷彿祝賀般的白色鮮花佈滿四面八方,最扯的就是那片為月光增添色彩的巨大彩繪玻璃。
「說到婚禮當然就會聯想到西式嘛。這可是我要奴隸們利用魔女狩獵祭準備期間趕工打造的喔?我是個很替愛妻著想的好丈夫吧?」
禮真露出有點不好意思的笑容,豎指輕撫小兔的嘴唇。
「來,這是只屬於我們兩人的結婚典禮。你很開心對不對?」
「唔!不、不要——!」
小兔晃動身體,竭盡所能地想要掙脫禮真的壓制。禮真雖企圖強行壓住小兔,但過程中小兔的拳頭卻碰巧打中禮真的臉頰。
「好…………痛……」
可能是嘴唇裂開了吧,禮真的嘴角流出一絲鮮血。
原先帶著一抹淡淡冷笑的表情瞬間丕變,皺起眉頭的禮真展露出醜陋的真實本性。
小兔的臉頰挨了一記重拳。
「虧我還想說這應該是第一次,所以打算對你溫柔一點……什麼嘛……我都已經付出這麼多心血了耶……!繼混帳魔女之後,連你這個殺人犯都想要違抗我嗎……你們這些傢伙……都只會瞧不起我!」
禮真抓住小兔的禮服衣襟,一口氣猛然撕開。
霹哩哩的聲音接連響起,胸口布料應聲裂開。眼見內衣與胸部裸露於空氣中,禮真接著一把抓起小兔的頭髮。小兔甚至連悲鳴聲都發不出,只能不斷微微顫抖。
「啊哈哈哈哈哈哈!這樣就對了!這樣才是我的小兔!你只要這樣畏懼我、成為一個乖乖聽從我吩咐的存在就好!」
「咿……唔。」
「無法得到任何人的認同!完成不了任何事情!無論再怎麼努力都只會造成反效果,這就是你的本質!」
「啊……嗚、唔。」
小兔的呼吸變得急促、胸口劇烈地上下起伏。
禮真樂在其中地眺望著她的模樣,同時伸手觸摸他方才毆打過的臉頰,溫柔地來回輕撫。
「我懂的,小兔。你的那種心情我感同身受。因為我也像你一樣,在天明路家及這間學園受到許多不平等的對待。根本不明白我有多優秀的那幫傢伙,總是孤立我、瞧不起我………」
「……嗚……嗚嗚。」
「但我跟你大不相同!我優秀得很!那票無能的貨色根本不可能明白嘛……因為我位居他們觸及不到的高處!你也見識到了吧!?才不到短短一個月,這裡的人就成天把『禮真大人』掛在嘴邊並事事仰賴我!我只不過是施展了一點小魔法,他們就通通變成那副丟臉的模樣了!」
自私自利、極端自以為是的主張。這個人也是過著受到世家名聲束縛的人生。被拿來與兄弟姊妹作比較、被蓋上不成材的烙印、在學園也闖不出名堂而遭到鄙視。
身世遭遇明明如此相似,兩人的表現卻有如天壤之別。
小兔即便遭到蔑視、受到踐踏,仍然選擇哭著站起來。無論面對何種處境,她都忍了下來。一直咬緊牙關支撐過來。
相對的,禮真則把所有的事情通通怪罪到他人頭上,他習慣誇口高喊千錯萬錯都是別人的錯,完全放棄力求上進這回事。
天生就已經性格扭曲,連他自身都不覺得自己其實很悲哀。
兩人絕對無法彼此接納。
因此禮真才渴望擁有小兔。只為了把一個處境比自己更加淒慘的人,留在自己身旁把玩。
「放心吧,小兔……就算你是個沒出息的殺人犯,我也不會輕易撇下你不管。我會永遠豢養你。所以只管依賴我、巴著我不放、向我撒嬌,求我別拋棄你吧。」
「……不……要……」
「我將成為這座城市的國王。其他傢伙會被我當成奴隸使喚,但唯獨你有權利永遠留在我身旁。所以,你就快點成為我的人吧。」
面露扭曲微笑的禮真,緩緩伸手探向小兔的腳。
小兔則是睜大失去神采的雙眼,凝視著半空中。
對小兔而言,天明路禮真的存在是一個創傷。每見到他一次,自己身為殺人犯的事實就會在腦海中留下一道新的烙印。一次又一次地被迫聆聽他的耳語、一次又一次地遭受他的言語暴力虐待。
小兔一直以來都很努力。為了贏得認同,為了彌補不慎害死哥哥的罪過,但是……
『——你,殺了哥哥跟姊姊對吧?』
要是能夠說出自己並沒有錯,真不知會感到多麼好受。或許就算說了也沒人肯相信,但光是脫口講出這句話,必然能讓自己內心感到舒坦許多。
然而,小兔的心靈卻早已被禮真逼入無法講出這句話的絕境。
(……我……真的累了……)
小兔的心已到達極限。
禮真的手觸及小兔的大腿。她毫無感覺。不管被怎樣觸碰、撫摸,小兔整個人已如同一具洋娃娃般毫無反應。
當她將頭撇向一旁時,發現有項物品映入眼中。只見那張照片靜靜躺在碎裂四散的破布料之中。那張和大家一起拍的魔女狩獵祭紀念合照。
小兔對開心地相視而笑的同伴們伸出手臂。
(……我好想……回到那個地方。)
她像是哀求一般,沿著地板滑動手臂,拚命地向前伸直。
(不要走……帶我……一起離開。)
然而指尖卻只是在原地抖動,始終不肯再往前伸長。
手指……終究構不著相片。
(救我……請快來……救救我。)
小兔的手臂,頹然無力地掉回地面。
照片中的世界逐漸褪色、失去光澤。宛如離她遠去一般,慢慢消逝無蹤。
小兔放棄所有一切,打算把自己交給禮真隨意處置。
但就在這個時候——
『喂~~小兔——!快點過來啦——!』
『西園寺,別在那邊拖拖拉拉。』
『小兔,快點過來啦。』
『這是隊長命令,快點過來。』
聽見耳邊響起這些聲音的小兔,雙眼重新浮現少許神采。
『——我們都需要你。』
小兔察覺到,自己的容身之處究竟在哪。
以及這些足以令她掉下眼淚的歡樂喧鬧聲,到底是源自何方。
(……我……根本就還沒失去……我的世界也沒有褪色。)
一股熱流由自己的內心深處泉湧而出。身體的感覺迅速恢復正常。
(我要對抗束縛自己的人事物……我不是才剛這樣下定決心嗎……)
原本即將喪失的心志,重新甦醒過來。
把自己的容身之處刻劃在心版上。確認自己應當回歸的地方。只尋求幫助是不行的,只站在遠處觀望是不行的,只顧著擔心受怕是不行的。
必須主動起身追尋才行……既然有想要回去的地方,那就非得全力抵抗不可。
縱使得不到雙親認同,自己仍然為了贏得認同而付出努力不是嗎?不同於小時候,現在有那麼一群肯回應她的人,有一群肯對她伸出友誼之手的同伴。既是如此,自己當然也必須用盡全力伸長手臂才行!
否則原本伸手可及的事物,也會從手中滑落!
「哼!」
小兔睜大雙眼,定睛怒瞪準備對自己身上內衣下手的禮真。
(我有一個可以回去的地方!)
目光緊盯企圖觸摸自己胸部的禮真手掌,小兔緩緩伸出手臂。
(我才沒那個閒工夫,被這種臭男人擋在這種地方!)
來,開始抵抗吧。對壓抑住自己的所有一切展開反撲。
來,讓他們大開眼界。認清自己究竟是個多麼堅強的女孩子。
家族算什麼、禮真算什麼。我立刻就掙脫這些東西,隨心所欲地大顯身手。
這就是——西園寺小兔的反抗期!
(就算是小白兔,也有尖銳的獠牙!)
小兔出奇不意地握住禮真的手,霍然張大自己的嘴巴。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緊接著使出渾身解數,狠狠地咬住禮真的手臂。
「咕、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唔唔唔唔唔唔~~~~~~~~!」
面對突然張嘴狠咬自己的小兔,禮真忍不住發出難堪的悲鳴聲。
「放、放開我!你這個殺人犯!」
我才不放。打死我也不會放開。我要就此咬下你的手臂肉!
小兔全力抵抗試圖掙扎的禮真,拚了命似地緊咬不放。
禮真並不曉得小兔擁有一身讓人意想不到的驚人怪力。
小兔則為了讓禮真明白自己究竟有多強悍,就這麼活生生地連同衣服——真的咬下了他的一大塊皮膚與肌肉。
禮真發出哀嚎聲,痛得倒在教會地板上打滾。
呈現半裸狀態的小兔站了起來,隨即撿起照片,格外珍惜地抱在懷中。
接著她吐掉肉屑,眼神尖銳地怒瞪禮真。
「像你這種比全身沾滿屎尿的雜種狗還不如的垃圾……!休想隨心所欲地控制本大小姐!」
遭到這陣咒罵的當頭棒喝,因手臂受傷而痛得眼淚直流的禮真頓時瞠目結舌。
而這同時也是小兔有生以來,頭一次飄出這麼不堪入耳的髒話。
罵完後感覺格外神清氣爽的她,忍不住露出一抹笑容。
我真該早點這樣做才對。
「明、明、明明就只是小兔而已!」
嗓音嘶啞刺耳、端整容貌扭曲變形。頭髮雜亂走樣、臉頰皺紋滿佈。英俊帥氣的臉蛋已不復見,天生的卑劣本性浮現了出來。
見到他那過於不堪入目的醜陋嘴臉,小兔露出了嘲諷意味十足的訕笑神情。
「不准瞧不起我……不准瞧不起我啊……!我要讓你後悔莫及!懲罰的時間到了,小兔啊啊啊啊啊啊啊!」
禮真一邊高喊充滿怨念的惡毒吾語,一邊伸手搭住自己的腰際。
在他的腰際,掛有一把金碧輝煌的黃金寶劍。
禮真一鼓作氣抽劍出鞘。
瞬間,在禮真腳底下浮現出一座魔法陣。
「這就是傳說中的英雄化!待會兒我就先砍斷你的手腳,再卯起來強姦你這女人……!」
「你怎麼會擁有那種東西……!」
「這是魔女送給我護身用的魔導遺產!看我怎麼運用這東西,讓你感到後悔莫及!」
禮真的身體發出光芒,黃金盔甲悄然覆蓋住他全身上下。
英雄化。這是過去凶煞所運使的魔劍‧戰亂魔劍所施展出來的,高階魔導遺產固有魔法。
禮真擁有這種高階魔導遺產的理由,小兔卻是百思不得其解。
「懼怕吧顫慄吧膽寒吧!落淚謝罪並諂媚地臣服於我!然後死命地依靠我吧!」
禮真斜舉寶劍,朝小兔迎面直衝而來。
毫無招架之力的小兔,只能交錯雙臂,反射性地嘗試擺出防禦姿勢。
可是這樣的防守,在魔導遺產面前完全沒有效果可言。
下一瞬間——
——啪啷————!
一陣不同於斬擊,近似玻璃碎裂的聲音響起。
透過雙手之間的縫隙,小兔目擊了完整的事發經過。
在直衝而來的禮真正上方,一道琉璃色的人影衝破巨大彩繪玻璃,凌空躍入教會。
「什——!?」
不知發生何事的禮真也停下腳步,抬頭察看正上方。
「草薙諸刃流——螳螂坂!」
一邊賦予身體向前翻轉的勁勢,一邊如同風車般破風而至的人影,猛然砍向禮真。
禮真雖勉勉強強提劍擋下這一擊,但到了下一瞬間——
「——嗚噗哇!?」
因沒能完全抵銷衝擊力道,導致臉部遭到自己手上的寶劍劍背強力擠壓,整個人頹然飛向教會出口。
琉璃色人影雙腳配合回轉勁勢著地,昂然降臨教會。
在如同光輝雨珠般漫天灑落的彩繪玻璃碎片之中,人影緩緩起身,轉眼望向小兔。
「你沒事吧……?」
「……草薙……?」
哮的表情反而令小兔心生愧疚。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哮臉上顯露出如此擔心的神色。
小兔茫然若失,搖搖晃晃地走向哮。精神憔悴至極點的她連走都走不穩,就這麼往哮身上倒去。
哮接住小兔的身子,順勢將她抱在懷中。
而被哮這麼一抱,總算才搞清楚現狀的小兔頓時滿臉通紅。
「!?我、我不、不要緊啦……對不起,腳絆了一下。」
「真的不要緊嗎?你沒被他怎樣吧?有受傷嗎?」
「我、我真的沒事啦……只、只不過……那個……」
小兔壓低緋紅的臉頰,先是表現出有點迷惘的樣子,接著才將額頭輕輕貼在哮的胸部裝甲上。
「…………相當、害怕而已……」
伴隨著細若蚊鳴的虛弱嗓音,小兔總算鬆了口氣。
小兔在他懷中靜靜掉淚,哮則輕輕撫摸著她的頭。
不同於禮真,這雖不經意卻體貼的舉動,令小兔發自內心感到平靜。
「小兔……不好意思,在你放鬆時潑你冷水……但事情還沒結束。」
「喵——?」
完全切換成安心模式的小兔,抬起茫然的臉看著哮。
「我想請你去協助真理……在這種狀況下提出要求,真的很不好意思。」
「……協助二階堂……?什麼意思?」
「到時你再向杉波打聽詳細狀況吧。她應該已經開車載著武器抵達這附近才對。時間不夠了,你快去吧。」
見哮面露急迫神色,小兔起碼也已理解到事態的嚴重性。
「……那草薙你打算怎麼辦?」
「我留下來負責收拾那傢伙。剛剛那種程度的攻擊,應該無法對他造成多大的傷害才對。」
正如哮所言,可以看見被震飛出去的禮真正一邊發出呻吟聲,一邊試圖起身。小兔見狀不禁露出不安的眼神,望向舉起劍尖指著禮真的哮。
「我不要緊。倒是真理就拜託你了。現在就只剩下你有辦法助她一臂之力,而且也只能靠你了。」
哮露出一本正經的表情,將希望交託在小兔身上。
坦白講,連句說明都沒有便要求她去救援,其實不可能如此輕易就接受。她現在還搞不清楚狀況,整個人感到一頭霧水。自己才剛從歹徒手上保住自身貞潔、同時驅散長久以來的心靈創傷,但猛一回神卻發現,好像已被捲入一場類似魔導事件的風波當中。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禮真突然英雄化、哮則魔女獵人化並從天而降,思考能力完全追趕不上事態的變化速度。再加上哮又說真理身陷險境。局勢竟在自己不知情的狀況下進展至此,小兔對此感到非常不滿。
只不過,既然都有人對自己說「現在只能靠你了」,那她自然不能臨陣退縮。
若換作是先前的小兔,這或許是句足以害她呼吸過度症發作的沉重話語。
儘管完全搞不清楚當前狀況,但她卻有種現在什麼事都難不倒自己的感覺。
「真拿你沒辦法耶。我是可以去幫她啦,但你要承諾我一件事。」
「承諾?」
「二階堂的事情交給我處理,不過草薙你必須把那個臭男人打到再也做不了壞事的地步!那傢伙是個企圖玷污我的敗類!用不著對他手下留情!」
「……包在我身上。我會迅速搞定這邊,再趕去跟你們會合。」
「還有另一件事!」
緊接著,小兔左顧右盼地任由視線四處游移。
「要是我成功護住二階堂……到時……」
忸忸怩怩的小兔露出上揚目光看著哮。
「…………剛剛的……繼續……那個……」
明明打算講出「希望你能摸摸我的頭」這幾個字,卻是無法明確地說出口。
誰知哮突然面露苦笑,將刀扛在肩上說道:
「好,包在我身上。就算要摸你的頭摸上一整天也沒問題。」
難得善解人意的哮,相當爽快地允諾了小兔的心願。
「……就這麼說定了喔!」
她先是開心地笑逐顏開,隨後又立刻收斂心神。
小兔動手撕開會妨礙跑步的婚紗裙襬,也不顧自己的一雙美腿裸露於空氣中,逕自輕蹴地板飛奔而出。
剛好就在同一時間,兩人亦瞥見被震飛至門口的禮真從瓦礫堆中站了起來。
「小兔~~~……!」
小兔連看都不看發出怨恨聲音的禮真一眼,就此快步衝向門口。
直起身子的禮真雖企圖提劍指向即將與他擦身而過的小兔,但……
「——你的對手是我。」
耳聞前方傳來一陣沉重、彷彿自地獄深淵響起之野獸咆哮般的聲音,他瞬間停止動作。
禮真提心吊膽地轉頭望向前方。
赫見——惡鬼就立於前方。有一隻周身纏繞著琉璃色鬥氣,宛如閻羅王般的惡鬼出現在他眼前。
「我說過了吧。我會不計一切代價保護小兔。」
「……咿。」
「接下來,我言出必行。」
哮橫揮手中長劍,轉動劍刃指向地面。
「草薙諸刃流真傳,草薙哮。事先聲明——我的獠牙,可不會只咬下一塊肉就算了!」
目睹變作殺意化身的哮,禮真嚇得倒退數步。
然而,戰鬥的序幕早已被掀開。本應站在前方的哮,此時已經不見蹤影。禮真啞口無言不過片刻,隨即感受到自己的下顎下方湧現出一股濃烈殺氣。
他壓低視線一看,正巧與位在頭部正下方的惡鬼四目相交。
紅到不能再紅的鬼眼。藏於眼神中的情感就只有殺意、殺意,以及殺意。
——我死定了!
在這句悲鳴脫口而出之前,一陣足以撼動整間教會的轟然巨響及衝擊勁勢,狠狠地將禮真震飛出去。
到了秋天遠去、迎接冬至來臨的這個季節,氣溫早就降到即便說是入冬也不為過的地步。
若再加上「夜晚」及「屋頂」等兩個條件的話,那就更無庸置疑了。
抵達第』校舍屋頂的真理,還來不及調整急促到不行的呼吸,就被寒氣凍得直打顫。
「幸幸幸、幸好有、有戴圍巾、在、在身上啊……」
這是撫養她長大的孤兒院院長留給她的遺物。平常基於絕不離身的原則,連夏天都圍在身上,但唯獨這次,真的不得不感謝這條圍巾。
真理環視屋頂一圈,尋找此行的目標物。
那東西根本就不用找,就這麼極不自然地設置在空曠的屋頂中心點。
一隻看似相當堅固的靛藍色箱子。是以抗魔素材製成的魔導遺產回收專用箱。
八成是為了避免被審問官或學生察覺,才用這只箱子覆蓋住魔導遺產吧。
「已經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我得加快動作才行。」
真理跑了過去,為了確認狀態而伸手探向箱子。
不料在手指接觸到外殼的瞬間,箱子竟突然應聲爆裂。
「——這!」
真理差點被碎片嚇得發出尖叫聲。這是因為內部魔力過於強大,導致抗魔素材負荷不了而崩壞。
在碎裂的箱子中央,擺著一根綻放出耀眼光芒的水晶。
「……鈍色水晶……難怪抗魔素材會崩裂啊。」
在接觸本體之前,真理先行確認了魔導遺產的材質。
鈍色水晶是一種效果與抗魔素材完全相反的吸魔素材。主要用於醫療場合,能夠用來吸收受到魔法影響而沉澱於傷患體內的魔力。
但吸魔素材亦能發揮出作為符咒的效果。一般較普遍的是使用吸魔紙製成的紙鈔型符咒,然而在施展大魔法時,大多都會選擇改用魔力吸收量較為龐大的大型水晶版吸魔素材。
而鈍色水晶,可說是一款相當高階的水晶版符咒。
原本是淡紫色的水晶體,不過一旦開始吸收魔力便會漸漸轉變為濃郁的鈍色,最後化作漆黑色的結晶體。
如今出現在真理眼前的鈍色水晶,已經完全漆黑化……正是內含超高濃度魔力的鐵證。
真理在體內設下魔力防壁,小心翼翼地輕觸水晶。
(要搬動它……大概沒辦法。魔法使其重量加倍,況且術式構築程序也已開始執行……想也知道八成還搭配了超高速再生模式的自動詠唱程序,因此幾乎無從阻止。總之必須將破壞《奴隸之歌》的術式視為首要之務才行。離發動時間只剩……不、不到10分鐘啊?……管他的,跟你拚了!)
硬逼自己別再細思的真理,立刻開始著手分解魔導遺產。
真理在腦海中執行發動《奴隸之歌》的術式。已經構築完成的術式部位基本上無從破壞,除非使用相當特殊的魔法,否則能夠破壞的就只有目前正在構築中的部位。而破壞術式,並不是像用橡皮擦擦掉寫在自紙上的文字那般簡單。唯一的阻止方法,就是只能折斷那支用來書寫文字的筆。
為此,真理也必須依樣畫葫蘆地構築相同的發動術式,設法追上對象物正在構築的部位才行。只有採用這種方式,才能得知現在進行中的術式構築部位。
而可以預料在鈍色水晶內部的術式構築進度,大概已達五成左右。
對一般魔女而言,或許早已無力回天。但……
「——別小看我!」
真理將魔力注入鈍色水晶,開始臨摹術式。
《奴隸之歌》雖是真理無法施展的魔法,但她卻有把術式牢記在腦海之中。此為一場看是由梅菲斯特事先嵌入的自動詠唱速度較快,還是真理的術式構築速度較快的對決。
只要稍一出錯就必須重頭來過。然而目前並沒有剩下多餘的時間,可以讓真理重來。
名符其實的一戰定勝負,容不下任何細微失誤。
「…………二階堂,你沒事吧?」
真理才剛開始著手進行破壞術式的工作,背後隨即傳出一陣聲音。
真理瞬間差點忍不住中斷處理程序並回頭察看。
(這聲音是……鳳櫻花……!)
她絕不會聽錯這最討人厭的嗓音。
然而此時此刻的櫻花……
「我依照草薙說的前來進行援護了,目前狀況如何?」
由於這陣嗓音顯然是櫻花的腔調,令真理瞬間遲疑了一下。
「這下我放心了。原本我還很擔心你會不會遭到敵人包圍呢。」
「…………」
「……二階堂?你沒事吧?轉頭回答我啊,你為什麼悶不吭聲?」
聽起來似乎既體貼又擔心自己的櫻花嗓音,從背後傳入耳中。
但拜這幾句話所賜,內心的困惑瞬間消散。不僅如此,真理甚至還忍不住噗嗤地笑了出來。
「欸,說真的啦……我明明聽說你很擅長模仿,但你這段三腳貓的爛戲是怎麼回事?拜託別逗我笑好嗎?如果你試圖打亂我的集中力,那倒是相當成功就是了。」
「…………」
「想也知道,那個女人不可能講出擔心我安危之類的話嘛。更何況那個女人難得會叫出我的名字。她平常只會裝腔作勢地直接叫我『喂!』而已啊。」
持續執行破壞術式程序的真理,背對櫻花如此說道。
櫻花沉默片刻之後,最終嘆了口大氣。
「又被識破啦……雖然不曉得原因為何,但這座學園的學生們還真是個個都很不坦率呢?明明只要誠實面對自己的心意就好,結果每個都給我要傲嬌,害我實在很難模仿下去耶。」
背後之人換上另一種截然不同於櫻花的口氣,聲調也變得有點黏膩詭異。
帶著櫻花外貌的梅菲斯特,舉起槍口對準真理的背部。
真理雖也察覺到此事,卻因無法輕舉妄動而只能佯裝平常心應對。
「什麼意思……?你到底想說什麼?」
「也就是說啊,假使這孩子可以對自己率直一點,就會像我剛剛那樣擔心你。」
「…………………………麻煩別用那種腔調,講出那麼噁心的台詞好不好?」
講歸講,真理的眼神還是稍微游移了一下。
梅菲斯特像是表達「真是夠了」的意思般搖了搖頭,伴隨腳步聲緩緩逼近。
「總之既然穿幫,也就沒辦法了。幸會——我是梅菲斯特。你就是『極光魔女』對吧?我們雖然沒見過面,但原來你跳槽投靠審問會啦。」
正如梅菲斯特知道有真理這個人,真理起碼也曉得有這號人物。
同樣身為幻想教團的一員,當然多多少少有聽說過相關情報。
據凶煞所書,她是明明早就忘記自己是誰,卻只執著於自身肉體的亡靈。由於殺人手法缺乏公平性,因此凶煞看她很不順眼,也形容她只是個卑鄙的小人。
「『極光』屬性相當充滿魅力,無論如何,我都希望能據為已有……話雖如此,但我的《附身》符咒剩下不多……所以不好意思,只好在此取你性命了。」
喀……後腦勺傳來一陣被槍口抵住的冰冷觸感。
真理完全無暇對應。因為現在一旦分心,將會導致破壞術式的任務功虧一簣。
「要是殺了你,凶煞鐵定會對我大發脾氣吧。那傢伙好像相當喜歡你的樣子……搞不好他會轉而追殺我呢。」
「…………嘖!」
「但那樣感覺也滿好玩的,所以其實沒差就是了。」
梅菲斯特滑動手槍槍栓,豎指搭住扳機。
(這下子……麻煩大了吧?)
面臨致命危機的真實感明確地湧上心頭,真理開始絞盡腦汁思考對策。
要不要干脆孤注一擲地朝背後發射魔彈算了?不行,一旦試圖使用攻擊魔法的話,會導致項圈產生反應。那設下障壁防禦呢?不行,以項圈目前的限制層級,能夠釋出的魔力太少,根本抵擋不了抗魔素材製成的子彈。
「掰掰羅~~極光魔女小姐。這孩子過沒多久也會跟著上路,你們就在另一個世界好好相處吧。」
不妙不妙不妙,思緒逐漸被「不妙」一詞淹沒。
(可惡——既然如此,我就來個最後掙扎,跟你拚了!)
就在真理開始自暴自棄,準備孤注一擲地轉身對背後祭出一記反手拳之際。
——咚!
突然聽見一陣好像有東西撞在一起的聲音,嚇得真理差點轉頭察看。
結果完全沒那個必要,她隨即瞥見有道影子從自己身旁呼嘯而過。
那身影竟是梅菲斯特,以及從背後賞了她一記擒抱的小兔。
小兔就這麼抱著梅菲斯特的腰際翻越柵欄——從屋頂一躍而下。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真理不由自主地放聲驚呼,差點搞砸術式構築的程序。
「掉下去了!?小兔整個人掉下去了!?還穿著婚紗禮服!?什麼!?」
儘管被這出人意表的自殺式攻擊嚇得大驚失色,但真理既不能放開水晶,也無法趨前確認小兔的安危。
只是她立刻注意到那並非自殺式攻擊。
因為有一條長長的救生索,從屋頂入口處筆直延伸至小兔一躍而下的位置。
以劃破空氣般的勁勢襲來的小兔,就這麼緊緊抱著梅菲斯特,一路往地面急速墜落。
「——這不就是禮真渴望得手的小姑娘嗎!把你交給他發落的我真是大錯特錯啊!」
在墜落的過程中,帶著櫻花相貌的梅菲斯特皺起眉頭放聲大喊。
「太掉以輕心了!無論是你還是禮真,都太小看我了!」
小兔緊緊摟住梅菲斯特的腰際,準備面對即將來臨的強烈衝擊。
「唔唔唔唔……咕!」
伸展到底的救生索遏止了下墜之勢,小兔感受到一陣宛如遭到鞭子鞭打的痛楚透體而過。勉勉強強緊抓著櫻花身體不放的小兔,瞬間吐出一口大氣。
現在無暇拖拖拉拉。小兔接觸到梅菲斯特,這種狀況相當不妙。
她一抬頭,發現梅菲斯特果然不出所料地拿著一張符咒。
「你休想……得逞!」
小兔連忙放開梅菲斯特的身體,抽出暗藏於腋下刀鞘裡面的匕首割斷救生索。接著先是梅菲斯特無從護身地背部朝下,自將近三公尺高的半空中重重地摔回地面,小兔也隨後跌落至她旁邊。
兩人雖然都痛得發出呻吟聲,卻仍立刻起身對峙。
率先發動攻勢的人是梅菲斯特。她使用櫻花的身體,對準小兔下顎發動右迴旋踢。小兔交叉雙臂防守左臉頰部位,然而——
「——唔!」
小兔整個人竟以防守姿勢被震退,身體微微騰空離地,差點跌倒。
梅菲斯特則抓準這一瞬間的破綻直撲而來。作為軸心的左腳緊踩地面,方才發動迴旋踢的右腳並未放下,而是就此改變軌道祭出腳跟蹴擊。
腳跟刺中必然陷入毫無防備狀態的小兔右側腹。
現場傳出一陣肋骨迸現裂痕的「啪嘰」聲響。
梅菲斯特掐住站立不穩的小兔脖子,面露得意獰笑。
「附身很厲害對吧?即便靈魂調換,卻因用的仍是同一顆腦袋,所以記憶啦、作戰經驗,以及資質等等全都沒影響呢。」
梅菲斯特的動作與櫻花如出一轍。特別是這招強烈的連續蹴擊,在訓練中曾經挨過不少次的小兔,至今仍然記憶猶新。動作銳利度及速度當然不在話下,另外在命中的瞬間又會藉由扭轉下半身的方式將體重加諸於敵人身上,導致勁道沉重到超乎想像。小兔雖然若只比力氣也不會輸給她,但在資質方面的差距卻是有如天壤之別。近身肉搏戰根本打不贏她。
「儘管所剩不多,但再繼續被你糾纏下去也很煩……乾脆趁現在交換一下好了。」
梅菲斯特從小腰包裡取出一張看似羊皮紙的紙張……也就是符咒。
死也要爭一口氣的小兔也從自己的腰間掏出手槍,對準符咒開了一槍。
子彈貫穿魔法陣,符咒頓時失去效用。
見小兔事到如今竟然還抵抗,梅菲斯特不禁啞然。
「呵、呵呵,活該,去死吧……!」
「嘖——你竟敢破壞掉我貴重的糧食!」
小兔腹部遭到重擊,整個人往後方飛了出去。梅菲斯特緊接著拔出手槍,對準倒地的小兔開槍。小兔在千鈞一髮之際翻身往旁邊跳開,順勢躲到樹木後面。
背部貼著樹幹的小兔一邊調整呼吸,一邊在腦海中整理自己現有的戰鬥裝備狀況。
從斑鳩那邊取得的共有五項武器。包括各插在腰際兩側的兩把裝滿實彈及麻醉彈的手槍、一把藏於左腋下,裝滿麻醉彈的小型機關槍、一支藏於右腋下的匕首。
最後再加上一把小兔在訓練中最常使用,同時也是祖父遺留給她的莫辛‧納甘步槍——『白色死神』。小兔本來搞不懂斑鳩為何要她攜帶這把根本不適合應付連續戰鬥的超級骨董,但既然斑鳩說這次帶這把步槍反而比較有利,那就依照她的意思。
其實小兔也覺得對物質用步槍過於沉重且難以操作。相較之下,這把步槍是她長久以來持續使用至今的愛用品,因此對容易緊張的小兔而言,這反而可說是一把最合適她的武器吧。
斑鳩曾表示只要用這把步槍,再搭配交給自己的兩種子彈,就有辦法奪去梅菲斯特的性命。
『這是專門用來對付梅菲斯特的特殊彈,至於材質為何則是商業機密。』
斑鳩將以表面佈滿斑點的金屬製成的子彈,以及帶著藍彩的銀色子彈交到小兔手上。
『在絕對能夠命中的狀況下,請你先將這顆斑點彈擊入鳳的骨頭。如此一來,梅菲斯特大概就會溜出她的身體。等她靈魂出竅之後,再改用銀色子彈擊殺她的魂魄。』
小兔雖然搞不清楚那樣的結果是基於何種原理導致而成的,但她必須相信斑鳩放手一搏。因為除此之外,沒有其他方法能夠在不傷及櫻花性命的同時收拾掉敵人。
「小兔妹妹~快出來嘛~陪梅菲斯特玩玩嘛~」
敵人口中說著挑釁的言語,同時接連開槍射擊。樹皮及木頭碎屑迸裂飛散,頻頻掠過小兔的臉頰及衣服。
焦慮感油然而生。雖說靈魂截然不同,但對手是那個鳳櫻花。在近身戰的狀況下,根本無法靈活運用槍身偏長且不利於連射的莫辛‧納甘步槍。而她必須擺出穩定的姿勢開槍射擊,才能發揮出足以準確擊中骨頭的命中率。起碼距離得再近一點,破綻得再大一點才行。
「你不肯出來嗎?那就不能怪我羅。」
梅菲斯特撂下這句耐人尋味的話語之後,小兔聽見一陣詭譎的音色,同時感覺週遭似乎颳起一道微風。
就在小兔思索究竟是發生什麼事的時候,她的腳下突然開始發光。
「這、這是怎麼回事!?」
她低頭察看,發現腳底下冒出一座小型魔法陣。
理解到梅菲斯特施展了某種魔法的小兔連忙試圖往後跳開,無奈卻遲了一步。魔法瞬間發動,一股微弱熱流穿透小兔的身體。
結果卻什麼也沒發生。身上也沒出現任何明顯異狀。
(……幌子?該不會——)
心想不妙的小兔從樹幹後方探頭窺視——
「拜啦~~♪」
只見梅菲斯特一邊以開朗的聲音揮手道別,一邊背對小兔快步跑離現場。
——被她溜掉了。敵人的目的在於發動大型魔法,以及殺害試圖阻止其計畫的真理。她既沒有殺害小兔、也沒有與小兔纏鬥的必要。
「啊~~~~真是夠了~~~~!我這個大笨蛋!」
在關鍵時刻犯了大錯的小兔急得差點掉下眼淚,抽出背後的步槍擺好架勢。
敵人跑歸跑,卻因背對著她而滿是破綻。小兔收起眼淚,反過來認定這是個大好機會。在這種距離下,她有辦法射中動作較少的肩胛骨。
「——什麼!?」
但事與願違。她發現有一群數量相當龐大的學生,從梅菲斯特跑去的方嚮往這邊直衝而來。
小兔挪開貼著狙擊鏡的眼睛,目睹了這幕異常的光景。本以為其他學生們是聽見騷動聲才聚集過來,但怎麼看都不是如此。只見數不清的大量學生由前方、校舍的窗戶,以及背後絡繹不絕地蜂擁而至。
佈滿血絲的雙眼、急促的呼吸。可以看出他們全都處於反常的興奮狀態。
那顯然是中了誘惑魔法的症狀。而且他們著迷的對象不知為何竟然是小兔,而非施術者本人。
「難道說,剛剛那個魔法是……!?」
那個原以為是幌子的魔法,恐怕擁有將誘惑的目標轉移至他人身上的效果。由於梅菲斯特吩咐禮真利用魔導遺產迷倒學生們,兵源自是不虞匱乏。由於低階的誘惑魔法只能要求誘惑目標做出單純的行動,想控制他們規規矩矩地作戰當然是不可能的任務……但小兔完全沒料到對方會祭出這種利用方式。
在這群學生眼中,小兔看起來就像是他們最想要的東西。
如今的小兔,充滿了足以令他們失去理智的魅力。
「嘖……你們……這群傢伙……!」
小兔遭到呼吸格外急促的學生大軍包圍,氣得額冒青筋。她雙手分別自腰間及腋下抽出手槍與機關槍,擺出應戰姿勢。
「究竟把少女的貞潔當成什麼東西了啊——!」
小兔半自暴自棄地飛奔而出,壓低身子滑向學生大軍。鑽過他們的腳下,藉由轉身的力道以機關槍對準人群的背後展開一輪掃射。接著又改以左手緊握的手槍招呼從人牆後方湧上的學生們。
這樣仍處理不完。只見學生們絡繹不絕地從校舍裡頭冒出來。小兔既不知究竟有多少學生中了誘惑魔法,也沒那種閒工夫一一奉陪到底。
「我沒有逗留在這種地方的時間!我已經跟人家約好了啦!」
小兔咬緊牙關,一邊吃力地閃躲迎面直撲而來的學生們,一邊拚命追趕八成打算再次前往屋頂狙殺真理的梅菲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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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真受到一記針對胸口的強烈打擊,整個人震飛出去,因肋骨全數凹陷而發出痛苦呻吟。
「好痛…………難道英雄化並不是,天下無敵嗎……!」
一般而言確實是接近無敵狀態。只不過提爾鋒是屬於北歐系魔導遺產當中較為常見、防禦力偏低但自我療傷能力較高的類型。並非刀槍不入,而是傷口會自行復原。證據就是禮真凹陷的胸部立刻發出嘎吱聲響恢復成原狀。
「咿——嗚啊啊啊啊!」
就連傷口再生之際的痛楚也會令禮真忍不住掉下眼淚。對於最討厭疼痛的禮真而言,這是一把跟他不太搭調的魔導遺產。
哮踩著沉重的步伐,緩緩走向發出哀號的禮真。
「怎麼啦?你的傷勢已經痊癒了,戰鬥接下來才剛要開始。」
「咿、咿……」
「快,站起來吧。」
面對逐步進逼的惡鬼化身,禮真只能不斷往後倒退。
無論從哪個角度再怎麼看,哮都確實呈現出怒火狂燒的神態。而且他還帶著一副令人不禁懷疑他是否真的是人類的可怕表情,殺氣騰騰地緊握長劍。不同於身為劍術天才的哮,禮真對劍術可說是一竅不通,他以前甚至連握都沒握過刀劍。
像這樣的人還企圖對抗哮,簡直就是愚不可及。
「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好、好啊!我就跟你拚了!我要讓你知道我究竟有多麼與眾不同!」
禮真拖著直打寒顫的身體及挺不直的腰桿站了起來。
哮無意嘲笑他那僅剩的一絲骨氣。儘管他的人格已經爛到無藥可救的地步,但這點骨氣倒是令哮稍稍刮目相看了。哮佩服地心想:「原來這傢伙也還有尊嚴。」假使他企圖開口求饒的話,哮現在大概早在稍稍手下留情的狀態下把他打個半死不活了,不過哮改變主意了。
手下留情,是對敵人最大的侮辱。
因此為了對他這份氣概表示敬意——哮決定改變心意全力以赴。
或許是感受到哮散發出來的氣勢了吧,禮真原本便被嚇到無力的腰桿更是挺不直。
「去你的……去你的啊啊啊~~~~!」
用像是握著球棒的姿勢緊握著劍的禮真直衝而來。哮也沒擺出迎擊姿態,而是改以雙眼直視前方的中段架勢朝禮真跨出一步。
雙方距離對哮較為有利,更何況禮真全身破綻百出。
他百分之百抵擋不了來自哮的斬擊。
照理說應是這樣才對。
——鏘——!
現場響起刀劍交擊聲的事實,令哮不禁大感驚愕。禮真以難堪的姿勢劈落的劍,竟然紮紮實實地接下了哮的劍刃。
哮絕對沒有放水。然而他的劍刃卻被擋下。禮真自己也感到相當驚訝。原本泫然欲泣的畏懼神情,在目睹刀劍交擊的結果之後,隨即破涕為笑。
「咿、咿哈、咿哈哈哈哈哈!看、看到了吧!我很與眾不同的啦!」
方才這一擊平分秋色。不對,反倒是禮真佔了上風。
等到開始短兵相接之際,雙方差距也漸漸浮上檯面。禮真進逼的力道非比尋常。明明用了根本稱不上箭步的雜亂姿勢,但他那股力量著實令人百思不解。
「怎麼啦,草薙!剛剛的威風態度跑哪去啦!撂下那麼帥氣的大話卻只能露出這種醜態嗎!所謂的劍術也只不過是這種程度的東西罷了!連我這種大外行都能上手,真是對初學者友善到不行的技能嘛!」
聽到刀劍遭到侮辱,哮內心的怒火雖然不斷膨脹,但卻依然無法逼退禮真。
(這股力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哮感覺到危機臨身,試圖暫且抽退重整態勢。
然而在他收回劍刃的瞬間,禮真竟展現出難以置信的速度,一劍砍中哮的肩頭。
「哇哈哈哈哈哈哈!感覺真爽!下一劍——看招!」
禮真接著又以極自然的姿勢,對著倒退數步的哮祭出一擊。
(——好快!)
禮真的突刺挾帶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直逼而來。
哮發動掃魔刀嘗試閃避,不料在同一剎那,禮真的突刺速度竟又有所提升。
劍尖命中哮的側腹,鑿穿高濃度魔力裝甲,劃破哮的皮膚。
「你還在那邊發什麼呆啊!?下一劍來啦!」
禮真對哮祭出一波亂無章法的連續攻擊。
他的攻勢真的是亂七八糟,宛如小孩子揮舞木棒一般雜亂無章。
然而這波攻勢的每一劍卻都能震開哮的長劍,精準命中他的身體。
哮也不遑多讓地數度與他展開刀劍交擊,甚至是短兵相接;可是不管再怎麼抵抗,哮的一擊始終敵不過禮真。
「草薙,這下子你明白了吧!我在任何方面都很優秀,不管面對什麼事情都佔盡上風!我早就君臨天下了!像你這種廢物注定要死在這裡啦!」
無論再怎麼防守、再怎麼拚命試圖迴避,所有努力均徒勞無功。
猛一回神,哮身上已經佈滿許多小小的傷口。
壓倒性的劣勢、絕對的危機。
都已經挨了這麼多劍,照理說應該再也站不穩了才對。
「…………」
然而哮在遭受禮真攻擊的過程中,反倒逐漸恢復冷靜。
他只是冷冷地持續承受著禮真的攻擊。
《……拉碧絲。》
注意到某件事情的哮出聲呼叫拉碧絲。
拉碧絲察覺到哮的心思,以平淡語調回應哮:
《我已經查明敵人使用的魔導遺產的真面目了。名叫提爾鋒。》
《沒聽說過。我對西洋劍不熟……但這應該是一把水準相當高的寶劍吧?》
《是的。它與戰亂魔劍一樣,同為流傳於北歐地區的詛咒寶劍。固有性能為——》
《攻擊百發百中……對吧?》
哮在拉碧絲回答之前,先行說出事實真相。
《是的。有別於英雄化的恩惠,提爾鋒具備能對映入視野的目標物發動必中攻擊的固有性能。無論持有者與目標物之間存在何種障礙物,提爾鋒皆能賦予使用者足夠摧毀障礙物的力量,使攻擊一定會命中目標物。它的魔導遺產為等級S,單論固有性能的話,甚至可說是凌駕於戰亂魔劍之上。》
《……的確是一把厲害的寶劍。》
《儘管不想承認,但世界上能夠超越這把提爾鋒的名劍恐怕屈指可數。那把寶劍本身極其優秀。》
《嗯,但也就是如此而已。》
哮有些失望地將視線移向禮真。
禮真則是得意忘形地持續發動攻擊。
一而再、再而三。
「哭叫吧、吶喊吧、承認吧!承認我是最強的高手吧!」
一劍又一劍、一劍又一劍、一劍又一劍。
「哈、哈哈哈!已經嚇到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嗎!講幾句話來給我聽聽如何!」
一而再、再而三、一劍又一劍、一劍接一劍、持續不斷揮劍劈砍。
「哈、哈……哈!?咦……這也太奇怪了吧……喂……?」
在這一瞬間,禮真已在哮身上留下了數不清的劍痕。
「為什麼、為什麼……!」
然而——
「你為什麼就是不肯倒下啊啊啊啊!」
禮真發出尖叫聲,對眼前的哮心生畏懼。
哮早已捨棄防禦,雙手低垂,只在禮真發動攻擊的瞬間作出稍稍挪動身體的閃避動作。
再仔細一看,傷勢幾乎……不對,應該說除了細小的傷口之外,哮幾乎可說是毫髮無傷。
哮對著被這異常狀態嚇得驚慌失措的禮真開口說道:
「真是一把了不起的寶劍。能對映入眼中的所有事物祭出百發百中的攻擊……對用劍者而言,的確是一把理想的武器。」
「可惡!可惡啊!」
「但也僅止於此罷了。你那把劍的性能僅止於準確地擊中敵人。在命中之前似乎能給予持有者加成效果,不過在命中後便無法持續發威。換句話說,當攻擊命中敵人之後,接下來就只能完全依靠使用者的實力。」
語畢,哮挺身承受禮真的斬擊。
當敵人砍中自己的同時,哮也會隨著輕扭身子。在這之前,他都一直配合攻擊命中自己的瞬間扭動身子,順勢將刀勁卸往後方。
並不是靠刀身,而是利用自身肉體來卸除勁勢。這是一招只要是熟練的劍術家就有辦法使出的技巧。
起初哮使用掃魔刀試著化解對手的攻擊,不過等到第三劍開始,他就很理所當然地改用這項技巧。
禮真的攻擊確實又快又兇猛。
但也就是那樣子而已。在砍中哮之後,斬擊便瞬間弱化成只是力道大了一點的小孩子般的攻擊。
使用者的技術,完全配合不了寶劍的強大性能。
《拉碧絲,收斂利刃。》
《收斂……利刃嗎?》
《沒錯,我希望你讓我的劍失去砍殺能力。》
只見刀身的利刃轉眼變鈍,哮所使用的野太刀,變成與木刀沒什麼兩樣的狀態。
哮在承受了禮真的一輪猛攻之後——猛然伸手抓住提爾鋒的刀身。
連擊戛然止息。
「……唔,哇……!?」
「我明白了,天明路禮真。」
「…………!」
「我充分感受到你的氣魄了。已經夠了。」
哮閉上雙眼,語調平靜地如此說道。只是與發言內容完全相反的是,禮真不管再怎麼掙扎,也無法收回被哮緊握在手中的劍。
哮露出渲染成鮮紅色的一雙鬼眼,直瞪著焦急地企圖收回劍的禮真。
「接下來——輪到我了!」
剎那間,哮的劍柄尾端挾帶禮真根本捕捉不到的速度,筆直搗中禮真的門面。
有如大炮般的一擊粉碎了禮真的鼻樑,使他的臉隨之完全凹陷。
禮真發出不成聲的悲鳴,整個人搖搖晃晃地往後倒退。
「草薙真明流——狼之太刀。」
哮刻不容緩地竭盡所能壓低身體,大幅度地由下往上揮動刀身轟向敵人下顎。彷彿野狼咬中獵物喉頭般的兇猛一擊,伴隨著「啪嘰」聲響敲碎禮真的下巴,同時強行將他整個人轟向半空中。
禮真的身體就這麼狠狠地撞上教會天花板,再緩緩往地面墜落。
「鮫之太刀。」
禮真還來不及完全墜地,哮已搶先一步由下方猛然揮動刀鞘,痛擊呈仰躺姿勢墜落至眼前的禮真背部。
「——咕啊!」
背部遭受重擊的禮真口吐鮮血,身體再度微微騰空,但哮這次則高舉另一手緊握的野太刀直劈而下。
轟然巨響。禮真的軀體重重地摔回地板上,木質地板應聲碎裂。
「啊……唔……!」
「犀之太刀。」
緊接著哮掄刀刺入地板,連同地板帶著禮真的身體一併往上挑砍。
這一擊雖使得禮真整個人眼看就要跟著地板碎片一同被震飛出去,哮卻伸長因發動掃魔刀而獲得加速效果的左手,搶先一步緊緊抓住差點飛走的禮真的脖子。
在哮抓住禮真的頸項的瞬間,雖然聽見了頸骨因反作用力而斷裂的聲音,但那不是什麼問題。英雄化的人類並不會因頸骨斷裂這種程度的傷勢而喪命,立刻就恢復成原狀了。
哮一手掐住禮真的頸項,將野太刀挪至身後,同時把禮真那張已被搗爛的臉拉到自己眼前。
「天明路禮真……你有種再說一次試試看。」
「咿……嘎……饒、饒了我……」
「你剛說劍術是什麼來著?」
在禮真瓢張完全扭曲變形臥膽上的雙眼流下眼淚,他一邊求饒一邊看著哮。
同一時間,劍尖已刺中禮真的心窩。
「咕……嗚啊啊啊啊啊啊……!」
哮一邊聆聽他發出的哀號,一邊抽出劍尖,再次挪移至身後。
「你說小兔是誰的財產?」
「……嗚……啊咿。」
「她是誰的東西?」
「給……你……送……給你……她是你的……財產。」
「——錯!!」
咆嘯聲貫穿禮真的鼓膜。
「她才不是什麼財產!——她是我的夥伴!」
哮將肩頭往後拉至極限,骨頭發出幾乎快要脫臼的嘎吱聲響。
「草薙真明流!蜂之太刀!」
緊接著,哮釋出一陣突刺風暴。
刀尖挾帶宛如格林機槍一般的猛烈勁勢,接連不斷地鑿穿禮真的裝甲及身體。其攻擊次數不單只有十或二十,而是以在數秒鐘之間便祭出近百次突擊的速度,持續鑿穿禮真。
草薙真明流原本是由草薙諸刀流衍生而出的對人專用劍術。跟專門用來對付妖魔鬼怪的諸刃流比起來,若扣除掉高命中率及快捷無比的出招速度,威力可說是大打折扣。再加上哮又刻意避開致命要害,更是降低了傷害。哮其實倒也沒有手下留情,他之所以收斂利刃,也不是出於所謂的仁慈心腸。
是因為他曾與小兔承諾過。
他答應小兔會親手把這傢伙打到體無完膚的地步。
挨了最後一記兇猛突刺之後,禮真彷彿遭到釘刑一般重重地撞上教會十字架。
癱軟無力的他緩緩滑落至地板上,氣若游絲且淚流滿面。
要是少了因英雄化而大幅提升的治療能力,他八成早已氣絕身亡了吧。
「嗚……咕……呼……咳……」
禮真的意識還十分清楚、手也還緊握著劍不放。但那並非因為他還保有戰鬥意志才緊握著劍。
是由於他明白自己若不握緊劍就必死無疑。因為就算向現在的哮求饒,顯然也是無濟於事,所以禮真只能握住劍。不管再怎麼道歉、無論打算付出多龐大的代價,哮都絕不會放過自己。若不奮戰就只會變成一團慘不忍睹的肉塊。寶劍一旦脫手,英雄化一旦解除,那樣兇猛的攻勢他連一擊都承受不起。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就這樣在沒有博得任何人認同的狀況下喪命。
只依靠這股執著,禮真緊握手中的劍。
因此——寶劍提爾鋒聆聽了他的心願。
根據傳說記載,這把無言寶劍能實現持有者的三個願望。
第一個願望,承認禮真為寶劍主人。第二個願望,使持有者的肉體化身為英雄。
至於第三個願望——就是迴避在這種狀況下即將來臨的死亡結局。
提爾鋒的固有魔法——《絕對命運》。
此為實現願望的究極魔法。在癱坐於地板上的禮真正下方,浮現出一個金黃色的魔法陣。禮真受到了從寶劍內泉湧而出的威脅性魔力鞭策,被迫再度起身應戰。
「什麼都無所謂了……只要我能活下去……只要別死在這種地方就好!我可以獻出我的一切!所以認同我的命運吧,提爾鋒!」
魔法發動,劍身釋出一股兇猛強大的黃金魔力。
一股彷彿是由「想活下去」的這個願望化作實體似的純粹渴望就在眼前。
面對這令人歎為觀止的扭曲存在,哮立刻集中全身鬥氣。
《拉碧絲。》
《遵命。》
拉碧絲回答之後,哮腳下出現一個琉璃色魔法陣。
收劍入鞘的哮微側半身彎曲膝蓋,緩緩壓低腰桿。
這看似在積蓄力量的型態,是拔刀術的姿勢。右手用力緊握劍柄,像是拔劍出鞘一般加強力道。相對的,左手卻不是扶著劍鞘,而是改以拇指搭住劍鍔,扮演起輔助右手凝聚力量的卡榫角色。
左拇指與右手嘎吱作響,不斷累積反作用力。
一邊是看起來奇特,卻顯得鋒芒畢露的姿勢。相對的,另一邊的禮真則是擺出了將扭曲心態體現而成的充滿執念的姿勢。
顯示出兩人風格迥異的對峙,在下一瞬間爆發激烈衝突。
「我怎麼能夠——死在這種地方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草薙諸刃流——天之邪鬼!」
閃光。化作兩道光芒的一擊,迎面針鋒相對。
魔力猛然爆發,整間教會只剩下骨架,其他牆垣裝潢全數往外紛飛四散。
取得優勢的是禮真。提爾鋒發揮固有性能,哮的一擊漸漸被逼退。拜《絕對命運》的效果所賜,禮真的力量隨之更上一層樓。
哮以左肩靠住完全出鞘的劍背,為短兵交接的長劍增添一分助力。
儘管瞬間扳回一成,卻仍無法抗拒提爾鋒所引導的命運結局。
「去死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禮真神態瘋狂地放聲大喊,只見黃金魔力再次賦予他更為強大的神話力量。
實現名為命運這個魔法(心願)的寶劍——提爾鋒。
傳說確有其事,寶劍同時也散發出如同傳說所述一般的神聖光輝。
然而……
能夠對抗這把具備強大性能、無疑配得上最強稱號的寶劍的兵器——
——正是能夠吞噬命運之魔法的魔劍。
《黃昏賦法。》
不管是命運或神祇的意志,通通無所謂。
只要是魔法,只要是依照法則運用魔力構築而成的事物……
都將悉數——吞噬殆盡。
「怎麼可能……這明明是能夠決定命運的力量,為什麼啊……!?」
禮真一邊目睹黃金魔法逐漸遭到哮的刀身吸收,一邊發出沒出息的哀嚎聲。儘管攻擊百發百中的效果並未喪失,但迴避死亡的命運卻早已被吞噬殆盡。
哮將劍柄往前一送,銀檞之劍與提爾鋒的劍身隨即互相磨蹭,彼此擦身而過。接著提爾鋒的劍尖彷彿見機不可失一般,極其理所當然地筆直刺向哮的心臟。
但也僅止於此。只是讓一擊命中目標的提爾鋒,就這麼被哮身上的裝甲彈開。喪失戰意的禮真這一擊,甚至無法對裝甲造成任何傷害。
光芒消散,寂靜隨之降臨。
禮真一邊直打寒顫,一邊抬頭看著在自己面前重新高高舉起劍身的哮。
「求、求求你……饒了我——」
哮靜靜地對哀聲求饒的禮真搖了搖頭。
高舉過頭的野太刀,倏然轉變成體積龐大的巨劍。劍身反轉先前吸收的魔力,散發出琉璃色光彩,有點過於誇張地被高舉至半空中。
哮一腳踏出,不偏不倚地揮舞著巨劍直劈而下。
「草薙諸刀流——狒狒威嚇!」
耳聞惡鬼咆嘯的禮真,感受到心靈遭絕望感壓垮的同時,瞬間被奪目光芒淹沒。
哮揮劍劈落的颯爽身影,屹立在被震垮的教會遺址之中。
夾帶著賦法之力的強烈一擊,不留痕跡地徹底粉碎了——禮真的心靈。
嘴角掛著口水的禮真,呈現出雙眼翻白的失禁狀態。哮直劈而下的劍身,劃破禮真的頭髮,停留在離頭皮僅剩毫釐之差的位置。狒狒威嚇原本是用來對付幻想生物的佯攻招式。擺出大上段姿勢讓自己看起來顯得更加巨大,再以散發出真實殺氣的方式給予對手恐懼感,進而創造出可趁之機。
只不過在對付禮真的時候,完全沒有趁虛而入的必要就是了。
精神崩潰的禮真就此頹然癱坐在地。
見證完禮真敗北的模樣之後,哮靜靜將劍收回劍鞘。
《這樣真的好嗎?》
不殺了他真的沒關係嗎?拉碧絲如此提問。
「小兔沒有允許我取他性命,我也不認為這種傢伙值得我痛下殺手。」
哮一邊露出冷淡的眼神俯視禮真,一邊開口說道。
「最重要的是……我不想讓這種人的鮮血弄髒劍身。」
這句不經意的話一脫口而出,哮頓時覺得收進劍鞘的長劍好像微微躁動了一下。
哮神情詫異地低頭看著腰際的長劍,也就是拉碧絲。
「你怎麼了嗎?」
《不,沒什麼。》
「……這或許是我的心理作用,不過你是不是在發抖啊?」
《不可能。我聽不懂宿主在說些什麼。》
「這、這樣啊……」
對不起喔,哮不由自主地向她道歉。
哮撇下禮真不管,伸手拔出方才被震飛而插在樑柱上的提爾鋒。
「怎麼說也不能丟在這裡啊。拉碧絲,拜託你變出一支適合這把劍的劍鞘給我。」
哮手持發出淡淡光輝的提爾鋒,開口要求拉碧絲協助。
《…………》
「怎麼了?麻煩動作快點,我還得趕回去跟小兔她們會合才行。」
《……您打算與提爾鋒訂定契約嗎?》
平淡、毫無抑揚頓挫。然而拉碧絲的聲調當中,卻包含著一股言詞難以形容的沉重壓力。
「嗄?」
《我不會阻止您,但要與魔導遺產訂定契約的話,就得解除與我之間的契約。於此同時,您也將淪為遭到異端審問會通緝的逃犯。真的沒關係嗎?》
「不不不,我沒這個意思啦。我只是要回收罷了。若是用你所制作的劍鞘,不但可以抑制這東西的魔力外洩,還能避免被其他人偷走吧?」
《儘管有很多地方比不上我,但提爾鋒的固有性能恐怕略勝我一籌吧。只是請勿忘記提爾鋒的固有性能帶有『詛咒』。只要使用三次實現願望的魔法,持有者肯定——》
「不會用不會用!我會使用的刀劍就只有你而已啦!」
哮拚命加以否定,拉碧絲開始愈說愈快的說話聲戛然止息。
《是這樣嗎?那就好。》
拉碧絲再度以毫無起伏的嗓音作出回應。但跟剛剛不同的是,從她的聲音已感受不到壓迫感。
哮露出複雜的表情,啟程趕往正在執行破壞術式任務的真理身邊。
他一邊輕蹴地面,飛越在校舍之間,一邊瞄了握在手上的愛劍一眼。
(怎麼搞的……總有一種從剛剛開始,這傢伙似乎就一直露出懷疑眼神盯著我看的感覺。)
不知為何,哮總覺得自己好像體會到老公被老婆懷疑劈腿時的辛酸感受。
寒風刺骨的校舍屋頂。持續獨自對抗魔導遺產的真理,連替凍僵的雙手取暖都辦不到,只能十萬火急地執行破壞術式所需的工程。
(……再一下下就能追上自動詠唱術式了……!)
即便是由魔女動手,像這種臨摹魔法發動術式路線的作業,也會伴隨著超乎想像的疲憊感。更何況對手若是這類特異魔法或大型魔法的話,必然會造成非同小可的精神耗損。
「等完成這項作業之後,我一定要鳳櫻花認同我的實力……!」
真理把這個小小野心當作給自己的獎勵,繼續忍受苦行般的挑戰。
距魔法發動只剩五分鐘。不曉得能否勉強及時完成作業。
「——好,到此為止羅——」
當真理聽見突如其來的聲音而睜開緊閉的雙眼的瞬間,她感覺到一股衝擊襲向左肩。
「呀——!」
發出悲鳴的真理差點不支倒地。
真理在千鈞一髮時站穩腳步。她咬緊牙關,強行命令腦部集中精神回到原本的作業。比起搞清楚自己遭受何種變故,她選擇先集中精神處理術式。
她並不覺得疼痛,只覺得左肩異常燥熱。
是再度來到屋頂的梅菲斯特對她開了一槍。
「射偏了耶。那再補一槍好了。」
梅菲斯特裝傻般地如此說道,準備開槍擊發第二顆子彈。
「——真理!」
梅菲斯特捕捉到一道出現在對面校舍屋頂的琉璃色裝甲騎士身影。他高舉長劍縱身一跳,啟動噴射推進氣流,一鼓作氣降落至真理的背後,以守護她的勇者姿態著地。
「嘖……又是噬魔聖物嗎!」
梅菲斯特連開數槍攻擊哮。子彈沒能擊中哮,全數被他揮劍劈落。哮斜舉劍刃,與梅菲斯特展開對峙。
「到此為止了,梅菲斯特……我要討回鳳的身體!」
縱使面對魔女獵人化的哮,梅菲斯特依然面不改色。非但如此,她臉上更浮現出一抹遊刃有餘的笑容。
「給我滾出鳳的身體!要是你肯乖乖投降的話,我還可以饒你一命!」
哮釋出交涉空間,然而梅菲斯特竟忍不住捧腹大笑。
「啊哈哈哈哈哈哈!饒我一命?一命!?我的命並不在這裡唷!如今在這孩子體內的就只有一道亡靈而已。你們有辦法殺死魂魄嗎?即便是專門吸收魔法的噬魔聖物,也殺不死靈魂的唷!?」
「胡說八道……!你若堅持不離體的話……!」
「放馬過來呀!我願意奉陪到底!只不過你的對手不是我——而是這孩子!」
彷彿做出宣言似地放聲大喊之後,梅菲斯特向前伸出雙手。
「心懷永無止盡之願望(Summis deslderantes affectibus)——」
這段耳熟的文字排列,令哮頓時心生顫慄。
梅菲斯特以櫻花的臉露出扭曲的邪惡笑容。
「——召喚制裁魔女之鐵鎚(Malleus Maleficarum)!」
瞬間,地面浮現出一座紅色魔法陣,接著緩緩冒出一具看似是黑色棺木般的物體。
棺木碎散,封藏於其中的兩把巨大手槍應聲現世。
梅菲斯特雙手抓住手槍,槍口筆直對準哮。
「這怎麼可能——為什麼那傢伙有辦法使用噬魔聖物!?」
《噬魔聖物並非藉由肉體,而是透過靈魂訂定契約。》
「既然是這樣,那為什麼她能使用!?」
哮困惑不已地詢問拉碧絲,不過回答他的卻是梅菲斯特。
「是弗拉德搶在這孩子的靈魂之前向我投降了啦。我都刻意把過去的心靈創傷轉化成更凶惡的影像反覆重播了,結果這孩子死都不肯舉白旗。就在我打算變本加厲時,這組雙槍主動對我表示『我可以給你使用,但相對地必須減輕折磨她的力道』。大概是不忍心見到自己的主人走向崩潰的地步吧,真是個會替主人著想的優秀魔導遺產呢!」
梅菲斯特擺出像是輕舔槍身的姿勢,詭譎地吐出舌頭。
「說真的!她可是發出了相當悅耳的慘叫聲唷?媽媽原諒我、爸爸原諒我、小雫原諒我……啊,對了對了,她也有喊出你的名字耶。草薙~~草薙~~地叫個不停呢!哇哈哈哈!你稍微慢了一步羅,哮同學!」
哮用力咬響了臼齒。
針對摧殘櫻花心靈的梅菲斯特所湧現的殺意,如今已竄升至最高點。
「我現在立刻把你拖出來宰了!」
「你辦得到嗎~!你真的有辦法對這孩子痛下殺手嗎!?」
梅菲斯特扣下左手握住的手槍扳機,射出一根閃耀的光柱。
哮為了保護背後的真理而發動掃魔刀,試圖以拉碧絲的劍身劈落光柱。
——然而,就在光柱接觸到劍身的瞬間——
《唔唔唔!》
先是聽見拉碧絲倒抽一口大氣的聲音,隨後哮身上的裝甲突然碎散。
哮也因魔女獵人化狀態突然莫名解除而啞口無言。
「拉碧絲!?」
《……是、是弗拉德的固有性能所致。》
梅菲斯特放聲大笑,這次改以右手握住的手槍瞄準哮。
「你不曉得這款噬魔聖物的性能嗎?只要知道術式,這組雙槍就能貫穿任何魔法。而魔女獵人化的術式……可惜可惜,這孩子可是背得滾瓜爛熟唷。」
「……可惡!」
「魔女獵人化有點像是英雄化魔法的複製版。而強化系魔法的術式基本上都很細膩,只要一被鑿出缺口就會自行解除羅。」
梅菲斯特邊說邊扣下右手手槍扳機發射子彈。
《不、可以——快閃、避。》
雖然聽見拉碧絲斷斷續續的警告聲,哮卻無法閃躲。因為真理就在他的背後。
哮迫於無奈,只好以肉身發動掃魔刀改變光柱軌道。可是旋轉光柱威力完全超乎哮的想像,在改變軌道之際也同時大大地震退了哮。
「唔啊……!」
儘管避開骨折的命運,然而手腕肌肉纖維斷裂的情況卻相當嚴重。再加上因為哮被震退的緣故,導致真理毫無防備。梅菲斯特立刻舉槍瞄準真理。
「你想得美!」
哮猛蹴地板,再次挺身化作真理的盾牌。見光柱疾射而出,哮像是往前衝刺般揮劍防禦。只可惜單憑肉身終究無法完全卸除勁勢,光柱掠過哮的右肩。
光是這樣就挖掉哮的一小塊肌肉,肩胛骨也同時震碎了。鮮血如同噴泉般傾洩而出。
哮叉開雙腳,不動如山地守護真理。
「明明是以肉身戰鬥,你還真拚命耶。但那股力量……叫掃魔刀是吧?會對肉體造成極大負擔對不對?你能撐到什麼時候呢?」
梅菲斯特一邊嘲笑哮,一邊動作純熟地用手指不斷轉動手槍。
哮則由於右肩胛骨被擊碎,因此只能用左手握住劍柄。
《非常……抱歉。我立刻……重新構築術式……治療……您的傷勢。》
拉碧絲的聲音依舊斷斷續續。弗拉德所發射的光柱,甚至連魔導遺產的術式都有辦法貫穿。就跟先前讓英雄‧亞瑟王之劍鞘無力化時的狀況一模一樣。不同於真理正在進行的術式破壞作業,以魔力構築而成的光柱會因附加反魔法功能,而具備能夠貫穿魔法及術式的犯規性能。對於將術式直接刻劃在表面的魔導遺產‧拉碧絲而言,就像是腦部直接挨了一記重擊而造成機能暫時受損一樣。
魔女獵人化是高階固有魔法之一,需要複雜的術式及龐大魔力。此外反魔法的反噬力大概也會拖垮術式構築的速度。
況且即便再次魔女獵人化,仍舊無可避免地只能運用劍身防禦,最終也只會招致相同的結果。背後的真理肩頭也已流出大量鮮血,好像只要輕輕一碰她就會倒下的樣子。
非好好保護她不可。畢竟真理可是正在賭命進行著拆解魔導遺產的作業。
(起碼……在小兔抵達之前,我說什麼都不能倒下!只要她能及時趕到,機會一定會跟著來臨……!)
哮以左手握住劍柄,使勁咬緊牙關。
(絕不能再給她任何開槍的機會——別退縮!縮短距離爭取時間!)
哮起腳蹬地,發動掃魔刀衝向梅菲斯特。
當哮採取行動的同時,梅菲斯特也跟著開槍發射光柱。哮憑藉毅力及骨氣改變了光柱軌道,就此筆直衝向梅菲斯特。
兩把手槍與劍刃劇烈交擊,貼近的兩人目光彼此交錯。
「啊哈哈哈哈!怎麼樣啊?跟發誓要並肩同行的少女展開生死對決的感想如何呢?這一戰啊,可是自從國中部那場死亡遊戲以來的二度交手耶,我還記得唷~」
「少在那邊給我擅自讀取櫻花的記憶!」
「啊哈!平常明明都叫她鳳,現在卻改叫櫻花啦!真是太好了呢!這孩子開心得要命呢!」
「唔,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掙脫心靈枷鎖的哮終於發飆了,但卻無法劈砍她。縱使落在梅菲斯特靈魂的掌控之中,這具肉體依舊是屬於櫻花的。
在這種狀況下殺死梅菲斯特,就等於是殺害櫻花。即便處在理智斷線的狀態底下,哮也並未忘記此事。
而持續與哮對峙的梅菲斯特,突然微眯雙眼、收起從容不迫的神情。
「…………那孩子似乎快回來了呢。雖說派的是傀儡,但還真想不到她竟有辦法擺脫那麼多人的追擊耶。」
梅菲斯特指的恐怕就是小兔吧。儘管被她察覺了,但只要再繼續施壓,屆時就有辦法與小兔聯手夾攻梅菲斯特。如此一來應該能大幅提高勝算才對。
本以為梅菲斯特會開始感到焦慮不安,沒想到她竟揚起嘴角,露出令人發毛的詭譎笑容。
「我想到一個好~~點子羅~~♪我們接下來就來玩場證明友情的遊戲吧。」
梅菲斯特將這句耐人尋味的台詞掛在嘴邊,同時吐出長長的舌頭。
舌頭上黏著一張畫有扭曲魔法陣的符咒。梅菲斯特伸出另一隻手,輕輕觸摸哮緊握長劍的左手。
「你們之間的羈絆究竟有多深厚——就讓我好好考驗一下吧!」
這句話令哮為之顫慄。
(不妙——!)
察覺到梅菲斯特的想法,哮為了拉開雙方間距而將力氣聚集在雙腳。
五秒後,屋頂響起門扉被踹開的聲音。
「二階堂!你沒事吧!?」
哮苦等許久的小兔終於抵達充滿顫慄氛圍的屋頂。
小兔則在踹開沉重大門的瞬間,對眼前的光景大感驚愕。
受傷的真理、滿身瘡痍的哮,以及高舉兩把手槍對準哮的櫻花。
小兔毫不迷惘地用『白色死神』指向櫻花。
「——是西園寺嗎!?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等等,別開槍!梅菲斯特並不在我的體內!」
櫻花突然一邊這樣大叫,一邊移動左手手槍對準小兔。
小兔肩頭為之一震,一臉詫異地交互看著針鋒相對的櫻花與哮。
「我完全搞不清楚現在的狀況……為什麼我會出現在這裡?」
「鳳?你真的是鳳本人嗎!?」
「……應、應該沒錯。肉體的主導權突然回到我手上……然後……」
櫻花搖了搖頭,似乎對突然恢復正常的意識感到困惑不已的樣子。
「那梅菲斯特跑去哪……?」
小兔的視線自櫻花身上移開,轉而望向哮。
哮也神情僵硬地注視著小兔。
理解到梅菲斯特做了什麼事的小兔,不禁咬住嘴唇。
(……太惡劣了!那個魔女!)
梅菲斯特一手營造出來的現狀,導致小兔的心跳速度猛然加快。
——她不曉得梅菲斯特到底潛伏在誰的體內。
對於手握著能夠剪除她的王牌的小兔而言,再也沒有比這更加糟糕的狀況了。
哮的劍尖直指櫻花,櫻花則高舉槍口對準哮。真理看起來好像正在執行破壞魔導遺產內藏術式的作業,但也不能排除躲藏在她體內的可能性。
怎麼辦?該怎麼做才好?
「是、是草薙……草薙保護著那個女人……所以、所以不太可能會是二階堂真理……相信以草薙的作風,應該絕不會讓先前遭到附身的我有機會靠近她才對。」
「!?」
「放心……只要有噬魔聖物在,草薙的靈魂應該暫時還不會有事才對。我也是像這樣忍耐,如今才能夠奪回屬於自己的身體的。」
櫻花斷定梅菲斯特現在附在哮身上,同時痛心地眯起雙眼。
「西園寺……或許很難受,但請你與我聯手一同制服草薙……單憑我自己,要對付草薙的力量實在太過吃力了。」
小兔困惑不已。手中的步槍微微震動,她愈來愈搞不清楚自己該如何是好。
哮不發一言,只是痛苦地喘著大氣。
「你的意思是說……在這種狀況下……要我對哮開槍嗎……!?」
「如果你不開槍,我們全都死定了!相信我吧……!如今梅菲斯特就在二階堂的正後方啊!」
口氣與櫻花如出一轍,毫不客氣的態度也像極了櫻花的作風。
換作櫻花的話,只要是為了保護正在拆解魔導遺產的真理,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開槍射擊哮。如果她真的是本人,而哮是冒牌貨的話,她肯定會這樣做才對。
但是,另一個可能性又掠過腦海。如果櫻花說謊,梅菲斯特其實還潛伏在她體內的話,結果又會如何?自己將對哮造成超乎想像的痛苦,梅菲斯特則趁隙射殺真理。那麼反過來呢?不相信櫻花說詞的自己堅持決定開槍射擊她,而鑽進哮體內的梅菲斯特則趁隙殺害背後的真理。
哪一種?哪一種推測才是正確答案?我該怎麼做,才能同時保住兩人的性命?
小兔的呼吸逐漸加快,身體開始微微顫抖不止。
(偏偏……在這種時候………)
絕不能在此時此刻陷入呼吸過度的狀態。小兔咬牙死命撐住。
明明都已經下定決心要擺脫西園寺家的束縛,而且也透過狠咬禮真一口的方式克服了心靈創傷……然而如今眼前竟又出現另一道新的障礙。
如果這次判斷錯誤,不僅會造成同伴的犧牲,甚至連全城居民都會跟著一起陪葬。
一股空前絕後的沉重壓力襲向小兔。面對這種非得開槍射擊隊友不可的狀況。哮手中的劍尖直指櫻花、櫻花手中槍口對準哮……那自己,該怎麼辦?不作出決定,大家都會死。所有人都將因為自己的緣故而賠上寶貴性命。
「呼……呼……!呼……!」
呼吸愈來愈急促,視野變得模糊不清。
與隊友之間的回憶有如跑馬燈一般掠過腦海,妨礙她開槍射擊自己的隊友。
(別哭!別哭別哭別哭!現、現在只有我能打破這個局面!我非得動手不可!)
強忍淚水、懷著迷惘之情的小兔,就這麼將目標——鎖定在櫻花身上。
「……西園寺……」
「草薙如今……仍像是守護著二階堂一般屹立不搖。因此你才是梅菲斯特……!」
「………………是嗎……」
面對櫻花的悲傷表情,小兔拚命強忍著不讓槍口產生搖晃。
「我跟你相處的時間還不算太長……也難怪我沒辦法……贏得你的信任。在剛認識的時候,我也對你講過許多難聽的評語……儘管事到如今有點為時已晚,但仍希望你可以原諒我。」
「……唔!」
「不過唯獨這次,請你務必相信我!如果你現在開槍攻擊我,一切就真的結束了!我們將無法守住學園、城市,以及隊友!你真的覺得這樣沒關係嗎?」
這是一個很迫切的問題。櫻花開口說出了小兔剛才不斷捫心自問的同一個問題。小兔的槍口因此抖得更加厲害。
「小兔。」
此時,始終保持沉默的哮出聲呼叫小兔。
哮抬起頭來,雙眼筆直地凝視著小兔。
「你如果有迷惘的話……就開槍射擊我吧。」
櫻花及小兔都對這句話大感震驚。
「先射傷我之後,再對櫻花開槍。憑你的速射實力,相信必定辦得到。」
「……你……」
「放心吧。我跟鳳都不會死。你要開槍射擊我們,同時救回我們的性命。」
「…………草薙。」
「我們對你有信心。所以你……也要對我們有信心。」
在哮真摯的眼神當中,找不到任何一絲虛假或不安。
「……——嗯!」
小兔以堅定的語氣作出回應。
槍口不再顫抖,而瞄準的目標……依舊是櫻花。
不是該選擇相信哪一方,也不是該思考哪一方為冒牌貨。
如今站在眼前的兩人,其實都是本尊。
正因這樣,她才非得開槍不可。斑點彈只需擊中骨頭就行了,沒有一擊斃命的必要。縱使射傷兩人,也能因此救回兩人的性命。可以直接排除掉先前的那些假定狀況。
「如果開槍能夠救回你們——那我,願意動手!」
小兔內心已不再迷惘。
見到她那毫不猶豫的堅定眼神——
「……噁心死了。」
——櫻花口出暴言。臉上浮現出來的情感,既非驚恐亦非畏懼,而是厭惡感。
藏身櫻花體內的梅菲斯特,終於露出真正的本性。
「噁心死了噁心死了噁心死了!我最討厭的就是什麼自我犧牲!為了取得信任而教人開槍射擊自己!?這還是我頭一次遇見如此令人作嘔的傢伙們!麻煩像其他人一樣上演壯烈的內鬨戲碼給我瞧瞧好不好!那樣才是所謂的人性表現吧!」
因滿腔不悅之情而面容扭曲的梅菲斯特,伸指搭住瞄準兩人的手槍扳機。
「不管了!反正在這種狀況下,無論你們做什麼都贏不了我!」
梅菲斯特一臉僵硬,定睛瞪視著小兔。
「你們不會殺我吧?但我卻可以活下來宰掉你們兩個喔!這樣真的沒關係嗎?如果不想死的話,就乖乖棄械投降……如果現在投降,我倒也可以安排只讓你們避過被《奴隸之歌》控制的下場喔。」
正如梅菲斯特的推測一般,哮及小兔不會殺櫻花。縱使開槍擊中手部或腳部,得到噬魔聖物強化加護的梅菲斯特,應該會不顧傷勢而開槍還擊才對。
如此一來,哮也就算了,但小兔恐怕會喪命。
明知可能會死,小兔仍不肯放下槍口。因為她若沒做好自己也有可能中彈的覺悟,那她打從一開始就不會舉槍企圖射擊隊友。
哮也一樣。為了防範隨時可能來襲的梅菲斯特,他也斜舉長劍提高警覺。
「是嗎……!那我就如你們所願,陪你們上演一場同伴間的內鬨戲碼吧!」
梅菲斯特加強抵住扳機的手指力道。
小兔鎖定目標屏息以待,哮也聚精會神地準備發動掃魔刀應戰。
在這一觸即發的狀況下,率先有所行動的——
「……啊……唔……怎、怎麼回事!?」
——是梅菲斯特。但她採取的動作不是攻擊,而是她的身體突然大大地晃動了一下。
小兔及哮都不明就裡地睜大雙眼。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梅菲斯特宛如全身麻痺似地微微顫抖。
「身體……動彈不得……為什麼……這傢伙……!」
她挪動槍口指向其他方位,身體持續痙攣。看起來就像是櫻花的身體正在抗議梅菲斯特的命令一樣。
其神態顯然如同梅菲斯特遭到某種不明力量控制一般……
等等,不對。小兔及哮兩人同時否定了這個想法。
剛好相反。這是——櫻花正在試圖奪回自己肉體的主控權。
「不准你再……繼續污辱我……不准污辱我鳳櫻花!」
小兔及哮一看就知道這句話並非出於梅菲斯特的意志。
櫻花以她自己的聲音,說出這個完整句子。雖然只是暫時性的,但櫻花果然恢復正常了。臉龐浮現僵硬的苦悶神色,與梅菲斯特的表情相互混雜成一張不明確的相貌。然而在那張變化莫測的相貌當中,確實存在著櫻花的表情。
「我一直都聽得到……!包括你那卑賤下流的心聲……以及隊友們的呼喚聲,我全都聽得一清二楚!所以我回來了!我才有辦法回來!」
「你的意識怎麼可能還有辦法出現!直到剛剛為止不是都還縮成一團躲在角落的嗎!我明明已經讓你看了那麼久的往日淒慘光景耶……!」
明明已經在她心中留下如此嚴重的心靈創傷,她根本不可能承受得住。縱使沒能吞噬其靈魂,但相信魂魄也早就虛弱不堪,肉體主導權理應完全歸梅菲斯特所有才對。
「你給我看的東西終究只是幻想……我見識過的地獄,才不是那種東西……!」
「明明都已經一度死心放棄了……還敢耍嘴皮子……!」
「那又如何,不管多少次我都會重新振作起來!打死我也絕對不能……輸給像你這種程度的魔女……!」
梅菲斯特一邊抵抗著櫻花的靈魂,一邊痛苦掙扎地晃動身子。
對於過往總是能夠強行制伏寄宿軀體靈魂抵抗的梅菲斯特而言,這是她前所未有的初體驗。不知是拜弗拉德的恩惠所賜,還是托隊友呼喚聲的福,原因不得而知。
但是如今,梅菲斯特深刻體認到……
鳳櫻花這名少女究竟有多麼堅強。
「西園寺!開槍射我!」
櫻花一邊強行壓制住梅菲斯特,一邊露出誓死如歸的表情訴說。
「你如果還稍微認定我是隊友的話……就快動手!」
「別開槍!」
「拜託你,快點開槍!西園寺!」
聽到櫻花的咆哮,小兔加強手指力道扣下扳機。
「——瞭解!」
一陣清脆槍聲響起,子彈疾射而出。只見槍彈絲毫不見迷惘地筆直貫穿了櫻花的肩頭。受到後座力牽引而往後傾斜的肩口,轉眼噴出大量鮮血。
子彈撕裂肌肉的痛楚雖令梅菲斯特不禁發出呻吟聲,但她仍咬牙忍受過來了。
「你、們、這群混帳東西啊啊啊啊!」
梅菲斯特的怒吼響徹現場。子彈嵌入肩胛骨,帶來了相對劇烈的痛楚。
然而梅菲斯特對這種程度的痛楚早已習以為常。她具有不管挨了多少發子彈,靈魂都有辦法堅持到肉體正式宣告斷氣才離開的頑強韌性。
「——少給我得寸進尺了——!」
伴隨著充滿怨恨的咆哮聲,梅菲斯特舉起雙槍對準小兔,打算作最後的掙扎。
然而在聽見自己開槍的聲響之前,由體內傳出的聲音已使她不寒而慄。
——叮鈴————————……!
起初有如鈴聲般響起的音色,逐漸化作震撼腦部的強烈噪音。
「!?什麼!?好、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啊!骨頭……腦子快裂開了!」
「唔、啊……!」
「腦子快壞掉了……!這種痛楚,我從來不曾——嗚啊啊啊啊啊啊!」
雙手抱著頭部的梅菲斯特,痛苦地倒在屋頂地板上來回翻滾。
難以忍受的疼痛,籠罩住她的腦部及全身。小兔射入她體內的子彈,是用一款名叫高震動大馬士革鋼的素材打造而成的斑鳩特製子彈。並非抗魔素材的這款子彈雖然對魔法起不了什麼作用,不過卻能帶給人體超乎想像的「疼痛」。它的殺傷力與一般子彈不相上下,但由於具備一接觸到人體體內的磷酸便會發出劇烈振動的特質,因此只要子彈命中骨頭,就能經由骨骼神經直接將振動傳導至腦部,進而造成劇烈痛楚。
那是一股難以想像竟會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劇痛。
「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咕啊啊啊啊啊啊!」
「唔……嘖……!」
櫻花在與梅菲斯特的交手過程中,一直默默承受著非比尋常的劇痛。認為跟心靈的痛楚比起來,肉體痛覺根本微不足道的櫻花始終咬緊牙關。
相對的,梅菲斯特則是難堪地又哭又叫。放聲大喊「我連一秒鐘也忍受不下去了!」的她,終於從背包裡抽出一張藍色符咒。
那是逃脫用的符咒《靈體化》。亦可稱作靈魂出竅的這門魔法,是除了附身以外,唯一能幫助梅菲斯特脫離肉體的方法。
一條歪七扭八,幾乎單靠肉眼就能辨識的邪惡靈魂,從櫻花的體內迅速游離。
斑鳩就是為了營造出這種局面,才把大馬士革鋼製槍彈交到小兔手上。
施展完靈體化魔法的梅菲斯特,魂魄呈現出宛如幽靈般模糊不清的姿態,邊製造出時空扭曲現象邊快速飄往上空。
(——你休想逃!)
小兔扳開槍機,猛然拉扯退出彈殼。空彈殼發出金屬聲響掉落在地板上。
小兔在退出閂柄的狀態下固定槍身,並用左手伸向腰帶抽出一發子彈,直接裝填完畢。裝入步槍的,是一顆帶著藍彩的銀色子彈。
又名靈銀彈的這顆子彈,是除了對不死族有效以外,也能對靈體造成傷害的特殊彈。俗稱靈銀的材質存量極少,它是一款在魔女狩獵戰爭以前,因為被大量使用於對抗吸血鬼的大規模戰役,最後終於被開採殆盡的夢幻材質。
至於斑鳩為什麼有辦法製造出這種東西,對小兔而言根本無關緊要。
因為只要有這顆子彈,以及這把繼承了祖父精神的步槍『白色死神』,就能射殺那隻亡血靈。
「…………」
梅菲斯特的魂魄已逃至天空的另一端。
挾著肉眼所無法追及的速度,一邊左右搖晃,一邊不斷往上空攀升。
小兔深深地吐出一口白濁的氣息,靜靜屏住呼吸。
一暫停呼吸,自己的心跳聲隨即傳人耳中。不可思議的是,現在這陣心跳聲聽起來竟格外悅耳。
再來只要收拾敵人就好。完全沒有迷惘的必要:心情舒暢到極點。呼吸節奏穩定、脈搏也很正常。
腦袋冷靜、內心火熱。再加上步槍形同自己身體的一部分。
最棒的狀態、絕佳的動機,以及最頂尖的武器一應俱全。
再來只要把自己的全副心力傾注於槍身,毅然擊發。
(事情——就這麼簡單!)
扳機輕巧,心情雀躍不已。
槍聲宛如禮炮一般,響亮地衝破雲霄。
遠方天邊,傳來一陣亡靈的哀嚎。彷彿與飄浮在暗夜的月亮重疊一般,噬人魂魄的惡魔再也無緣回歸自己的肉身,就這麼無情地消散於天地之間。
櫻花熬過幾近令人發瘋的劇痛,意識雖然模糊不清,卻仍勉強睜開雙眼。她的視覺與聽覺都不甚清晰,有種自己好像下一秒鐘就會陷入昏迷的感覺。
映入視野的是滿天星斗。這情景讓她得知自己呈仰躺姿勢倒臥在地。
只是就算察覺自己躺在地上,她也沒有起身的意思。
她一邊眺望高掛於天空的美麗明月,一邊心不在焉地想著:
還真是好久沒像這樣由衷地感到疲憊不堪了啊……
(……好想、睡……)
她準備連同垂下的眼瞼一併關閉意識。只不過眼瞼是順利闔上了,但卻突然有種身體一直遭到外力搖晃的感覺,她只好疲倦地睜開眼睛察看。
原本漂亮的星空夜景,突然換成好幾張格外吵鬧的人們臉部特寫。
「喂,鳳!你沒事吧!?喂,快回答我啊!」
「她還有呼吸嗎!?快對她做心臟按摩,啊啊,還有人工呼吸,這這、這、這下該怎麼辦啊草薙!?」
「你可不准給我死在這種地方喔!我已經完成分解術式的任務了!我還要當著你的面炫耀一番,所以你絕對不能給我死掉!」
「好啦吵死人了吵死人了閃開閃開。她還有呼吸,脈搏也很穩定。但為求慎重起見,還是找藥師過來比較妥當。既然挨了那顆子彈,相信她的心臟必定非常疲憊才對。」
只見蝦兵蟹將小隊全員到齊,相當擔心地低頭看著櫻花。甚至連斑鳩都在不知不覺之間來型現場。由她一手握著手槍的模樣來看,大概是為了預防萬一而躲在暗處待機吧。
(……話又說回來……)
真是一群吵吵鬧鬧的傢伙耶,她發自內心這麼想。然而得知他們都如此拚命地擔心自己的安危,自己居然一點都不覺得反感。甚至不禁萌生出想要永遠這樣看著他們的念頭。
櫻花在內心暗自苦笑。
(我還真是……沒出息啊……)
櫻花一方面嘲笑那個完全放鬆的自己,一方面終究還是不覺得討厭。只是感覺讓他們再這樣繼續看下去實在有點可憐,於是就鞭策幾乎快中斷的意識,擠出一絲聲音說道:
「……放心吧……我還活著……不必……擔心……我。」
她講完這一句話,隨即闔上雙眼。
櫻花一邊將眾人由衷鬆了口大氣的神情刻畫在心中,一邊靜靜陷入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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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魔女狩獵祭依據原訂計畫照常舉行。
梅菲斯特涉及的本起事件造成之損害,就只有演習場的教會被震垮。再加上中了誘惑魔法的學生們也什麼都不記得,因此整起案件在未經公開說明下便悄然割下句點。
學生會長則遵守與櫻花立下的承諾,取代禮真接管魔女狩獵祭的營運事宜。
『辛苦啦~你們表現得很棒唷~那根據我們的約定,喏。』
語畢,流表現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將看起來好像很柔嫩的臉頰挪到哮眼前。
哮則一邊瞪視著流,一邊沉思片刻。這次的事件,確實是因為流的緣故才導致整支小隊被捲入風波當中。但她試圖貫徹她所認定的正義,這點應該是不會有錯才對。儘管可以確定她如同颯月一樣,內心抱持著某種野心,不過卻未犯下足以斷定她是反派的壞事。
最重要的是,當時流對哮說的那番話確實切中要害。哮本身也必須更對自己身為隊長的職責有所自覺,並且必須為了守護隊友而採取真正的行動。
正因她讓哮注意到這件事,所以哮對她倒也並非全無感激之情。
因此哮決定——用力捏流的臉頰。
『啊~~~~!好疼好疼!好疼啊~!你為什麼用捏的啦~!?』
『這個嘛……或許你必須為這次的事情負起責任,但你說的話……一點也沒錯,另外就是我也不太能夠接受揍人的解決方式。』
『所以你才改用捏的嗎~!?』
『該說是如果什麼都不做便嚥不下這口氣呢……或者說是看起來好像還滿柔軟的,所以只是純粹想捏捏看呢……』
『喵~~~~!
大約捏了一段時間之後,哮這才松手作罷,而流則是淚眼汪汪地輕撫臉頰。
『好過分喔~……你該不會其實是個S吧?我原本還聽說你是個M耶~』
流雖脫口講出一段不中聽的感言,哮卻是充耳不聞地逕自切入正題。
『會長接下來有何打算呢?』
『畢竟除了我以外的學生會幹部全都不幸陣亡了啊~就算舉辦臨時選舉,也必須先考慮到替補人選的問題才行。這事處理起來麻煩透頂,另外還得煩惱積分該如何計算等等!』
『……我有個小提案,你願意聽一下嗎?。
哮一說出這句話,只見流微微睜開眯成一條線的雙眼,露出琥珀色的眼珠凝視著他。
『在明年舉辦學生會選舉之前,就由巧小隊暫時協助處理學生會事務,你覺得如何?』
哮一邊心想「真虧我敢拋出這麼大膽的提案」,一邊接著繼續說明。
『雖說我只能當個打雜工,但其他小隊成員們個個都具備突出的能力,相信應該是可以幫上忙才對。』
『……嗯~……然後呢?』
『……即便你問「然後呢」,我也不知該作何回應就是了。』
『你想要求什麼樣的回報呢?』
儘管流一邊「呵呵呵~」地竊笑,一邊表現出如同貓一般難以捉摸的態度,雙眼卻始終緊盯著哮不放。
不愧是被喻為高手的人物,洞察力相當敏銳。
這樣一來就能早點進入正題了。
『希望你能助我們一臂之力。你手上握有的情報,應該比我跟鳳還多才對。我想請你提供幻想教團、異端審問會……以及噬魔聖物的情報給我們。』
『…………』
『我不會要求你跟我們並肩作戰。畢竟連我們也都還搞不太清楚自己究竟是在對付什麼東西。但也正因為這樣,才希望借助你的智慧。』
哮神情認真地如此說道,流隨即輕輕哼了兩聲作出回應。
『緣來如鼠緣來如鼠。可是,真的只要這樣你們就願意加入學生會嗎N?』
『不,我們不會加入學生會。我們無意背負學生會長身上的重擔,只是充當幫手罷了。我們仍舊是原本的35小隊,而學生會也依然只有你自己一人而已。』
『唔——』
『沒什麼好唔的。』
像這種策略家類型的人,一旦給他們好臉色看就會被趁虛而入,因此哮也展現出嚴肅的姿態。本來還氣呼呼地鼓起腮幫子的流,嘴角突然漾起一抹微笑。
『真想不到你居然會跟我討價還價呢。』
『這並非討價還價,而是交易。』
『呵呵~這種態度我喜歡。你也變得有點本事了耶~』
語畢,流向哮伸出友誼之手。
『交涉成立羅。我會提供情報給你們,你們則會協助我處理學生會的工作。這樣OK嗎?』
『嗯,請多多指教。』
哮低頭致意,隨後也握住流的手。
『耶~同伴變多羅!真是太棒了!』
『我們才不是會長的同伴。』
『唔——』
『沒什麼好唔的。』
——於是,蝦兵蟹將小隊與學生會就這麼決定攜手合作了。
坦白講,由於這是一種並未呈報給理事長知情的非正式合作關係,因此非但沒有任何保證,就連流值不值得信任一事都還有待商榷。儘管如此,哮仍作出不管怎麼樣都應該把孤立無援的流拉入己方陣營才對的判斷。雖然來源不得而知,但她擁有的情報量非同小可,照理來說應該是可以打聽到許多有用的線索才對。
哮總算為了掌握事態全貌而正式展開行動。
「……接下來有得忙羅。」
理事長的目的、幻想教團的目的,以及噬魔聖物的真相……
宛如眼前突然出現好幾道高牆的狀況。原本明明只是立志成為異端審問官的哮,猛一回神才驚覺自己已被捲入各式各樣的風波之中。
雖說到現在還沒找到突破這種現狀的方法,但起碼也已確實跨出了第一步。他要挺身抵抗,抵抗那些企圖利用自己及隊友們的惡勢力……
「……只不過問題仍舊堆積如山就是了……」
如此嘀咕的哮使勁地猛抓頭髮。在大發牢騷之前,必須先解決掉當前所面臨的問題才行。
例如……沒錯,所謂的角色扮演交流會。
休息時間結束後,哮邊嘆氣邊打開借用的教室門扉。
只見一片驚心動魄的地獄光景在眼前擴展開來。
「竟敢擅自觸摸少女的肌膚,你這傢伙有什麼居心!作好心理準備了吧,相機小子!」
「你、你誤會了啦!我又沒亂摸!我只不過是稍微撞到你的肩膀,為何就得這麼——嗚噗!」
一名被揍飛的男生從哮右邊呼嘯而過。
「我不是說過打死我都不會背小學生書包了嗎啊啊啊啊啊啊!」
「人、人家明明都付錢了,你怎麼可以……!這分明就是詐欺——嗚啊啊!」
接著換另一名身材較胖的男生從哮左邊飛了過去。
「——怎麼了?為什麼掉眼淚呢?我只是回答您的問題罷了。只不過是簡潔地說出我對您作何感想罷了。儘管我只能模仿人類的思考模式給予您一個客觀評價,但若要採用粗俗字眼表達的話,那您應該稱得上是垃圾吧。想要娶我這種幼兒體型的女性為妻的您看在普通人眼中一點都不正常。我不會將您形容成性犯罪高危險群,不過我認為那種想法還是只保留於二次元世界比較妥當。綜合上述分析結果,最能表現出您特色的便是『噁心』這個字眼。雖然覺得人類的語言既不自由又原始,然而這個詞彙真是棒極了。噁心,令人作嘔。這堪稱是能夠輕易闡明您的人格特質,且泛用性相當高的一句話吧。」
「……求求你……別再說了……」
甚至選有一名成年人被坐在沙發椅上的琉璃色幼女罵到痛哭流涕。
目擊這幕光景的哮——
「這種宛如地獄的慘狀……是怎麼搞的?」
先前的憂鬱心情瞬間煙消霧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近似絕望的情感湧上心頭。
——今天是魔女狩獵祭舉辦日。大量的一般訪客及學生讓整間學園變得熱鬧非凡。或許是由於最近發生了不少事情吧,所以沒料想到會有那麼多客人前來參與,但是拜劣等生同盟成員們所分發的宣傳單所賜,角色扮演交流會的生意相當好……照理說應該會是這樣才對。
客人上門了,有許多客人上門了。可是卻又開溜了,而且幾乎通通跑光了。
斑鳩來到因過度懼怕而遲遲不敢踏進教室的哮身旁。
「天大的盲點啊。先前只考慮到外表的事情,卻忘記我們這群人的個性通通有問題啊。」
「你不覺得……發現得太晚了嗎?」
哮一邊吐槽,一邊打量斑鳩。斑鳩換上了背部長有一對如同惡魔般的翅膀,顯得格外煽情的角色扮演服裝。跟昨天見到的小兔一樣,就只在不可曝光之重點部位貼上膠帶。而且由於用的並不是像小兔身上那種羽毛材質膠帶,因此呈現出根本就可說是十八禁的惹火風貌。再加上手裡還拿著一條皮鞭。
斑鳩以雙手拉扯皮鞭,發出啪啪聲響。
「…………你跟皮鞭未免也太過搭調了吧?」
「滿意嗎?要是肯付錢就可以接受服務喔?你要挑SOFT方案?HARD方案?還是DEEP方案呢?」
「我敬謝不敏。」
既不想有所瓜葛也不想被誤解為被虐狂,因此哮立刻移開目光。
「啊,對了對了。小兔在小隊室等你喔。她拜託我如果有看到你來教室這邊,就通知你去找她。」
「小兔嗎?」
「嗯。她好像說要你履行什麼承諾的樣子。」
經斑鳩這麼一提,哮才回想起與小兔之間的約定。昨天因為太過疲累,事情落幕後就快閃回家補眠了。
「但真的沒關係嗎?這裡明明亂成一團……」
「我能設法搞定,你就快去吧。真到緊要關頭,就算光靠攝影會也能海撈一筆,況且其他小隊的成員們也都很努力爭取業績啊。鳳與二階堂無法接待客人……而拉碧絲大概很合某些特殊族群的胃口,所以應該還OK就是了……實在有夠費事耶。」
雖然她嘴上猛發牢騷,但從雙眼綻放出興奮神采的表現看來,便可明確得知她根本就是樂在其中。
哮說了聲抱歉之後,便離開教室前往小隊室。
「…………」
五分鐘後,打開小隊室的門,發現小兔的那一瞬間,哮整個人為之一愣。
小兔站在沙發前面、會議桌旁邊。
不過她身上的裝扮既非學校制服、亦非昨天展示的那套過於火熱的角色扮演服。
而是緞帶。她身上只纏滿了用來包裝禮盒的彩色緞帶。
「你、你你、你你你、你怎會打扮成這副模樣啊……!」
「這、這、這是……是斑鳩說假如我不打扮成這樣迎接草薙到來,就不准我離開小隊室,所以我才……!」
話雖如此,這種限制小兔只能用緞帶纏繞在身上的點子未免也太過瘋狂。而率直地採納這個點子的小兔問題也不小就是了。
「這、這。這樣、這樣一來,草薙也會很開心……斑鳩都這樣說了……!所、所以、我就……!」
緞帶深深陷入了看似柔軟的胸部之中,哮忍不住看得目不轉睛。
仔細一看,緞帶表面附有一排文字。
Ikaruga Suginami Presents!(杉波斑鳩隆重獻禮!)
(那個混帳東西……!)
「我果然還是搞錯了嗎!?腦筋真的有問題嗎?」
「這不是你的錯。嗯,應該啦。總之先穿上衣服吧……」
「呃,唔唔……總覺得好像害你看到什麼不堪入目的東西了……」
「呃,那個……並不是啦……應該是說我不曉得目光要往哪擺比較好呢……還是說在各方面都得忍耐也很吃力呢……那個……」
「……?」
「總之不管了啦!」
哮滿臉通紅地走近小兔,脫掉自己的外套。
見小兔瞬間嚇一大跳,哮先回了一句「我沒那個意思喔?」之後,才把脫掉的外套披到她身上。突然被一股暖意包裹住的小兔,頓時「哇」地發出了感覺有點輕飄飄的驚呼聲。
「都已經入冬了……你打扮成這樣,會很容易感冒耶……」
「……謝、謝謝。」
「瞧你都起雞皮疙瘩了。真是夠了。」
哮一邊將臉撇向旁邊,一邊隔著外套磨擦小兔的肩頭。
小兔則是有點不好意思地豎起手指頭,橫擺在胸口來回輕戳個不停。
「那個……所以說……關於那個啊……」
彷彿難以啟齒一般,她含糊不清地動著嘴巴。
「約、約定……呃……那個……」
小兔時而揚起視線望向哮,時而再次低頭不語,因難為情而導致視線游移不定。
覺得她這模樣實在太過可愛的哮忍不住面露苦笑,同時自然而然地將手擺到小兔頭上。接著慢慢地,真的極其緩慢且溫柔地輕撫她的頭。
「昨天你表現得很好喔,小兔。」
光是聽到這麼簡單的一句話,便使小兔眯起雙眼,熱淚逐漸盈眶。
像這種程度的小事就算要我做多少次都不成問題啊——如此心想的哮始終面帶苦笑神情。其實哮自己也覺得小兔的頭摸起來很舒服。這樣摸下來,與其說是哮主動摸小兔的頭,倒不如說是小兔給哮機會摸她頭的描述還較為正確一些。
「……嘻嘻嘻。」
小兔像是由衷感到安心一般,臉上不自覺地浮現笑容。
「可以……再多摸一會兒嗎?」
「沒問題。」
「…………嘻嘻。」
平常總是緊張兮兮,就算摸她的頭也會被她氣呼呼地怒嗆「別把我當小孩子看待」。
而或許僅限今天吧,小兔率直地歡笑、率直地哭泣、率直地說起任性話。能夠見識到小兔如此撒嬌的模樣,可說是相當難得的體驗。
雖然在這之後,因小兔說「是你自己答應人家要摸上一整天的喔」,結果還真的摸了她一整天的頭……
但心想「偶爾過過像這樣的日子也不錯」的哮,最後也坦然接受她的要求。
小兔與禮真的婚約,結果在這之後過沒多久便宣告取消了。
因為天明路禮真自魔女狩獵祭前一天起便行蹤成謎。雖說與梅菲斯特的戰鬥落幕後,異端審問官便立刻趕往現場進行善後處理工作,但在遭到破壞的教會遺址附近卻都遍尋不著禮真的蹤影。
最後天明路禮真就被視為失蹤人口加以處理。
只不過蝦兵蟹將小隊是在經過一段時間之後,才獲知這道消息。
——梅菲斯特費雷斯討伐完畢後的模擬演習場。
禮真面帶極度憔悴的落魄表情,在仿造街景的掩體之中拚命奔跑。
「我、我得……我得趕緊……逃……!」
拖著不聽使喚的雙腳,任由口水不斷沿著嘴角滴落,身體左搖右晃地賣力奔跑。
「我……還沒結束……!我豈能淪為階下囚……!」
禮真發揮出超乎想像的執著鞭策著瀕臨崩潰的心靈,竭盡所能拖命逃亡。只要在異端審問官趕抵現場之前逃出學園,回家向父親求救的話,應該就能化險為夷才對。雖然可能會被臭罵一頓,但畢竟是一家人,父親最後想必絕不會撇下自己不管才是。
禮真相信父親的慈悲心腸,不斷向前伸長手臂。
然而在黑暗中阻擋他去路的人卻不是他父親。
禮真本以為是異端審問官,但看起來也不像。
一身墨綠色裝甲……搭配附掛於右手的詭譎巨大槍械。
造型雖跟魔女獵人化的哮十分類似,可是卻不一樣。
來者有別於那位將自己逼入絕境的琉璃色怪物,是一個全新的威脅。
「你……你是什麼人……!是草薙的同伴嗎!?拜、拜託你放我一馬!要我道歉多少次都行!我這就道歉!」
禮真沒出息地大聲哭喊,並對墨綠色魔人下跪求饒。
魔人卻只是露出冰冷眼神,不發一語地瞪視禮真。
「金錢地位通通都可以給你……我也願意當你的奴隸……所以請饒我一……」
「——受死吧。」
這是一句來得太過唐突,而且太過簡短的死刑宣判。
魔人舉起炮口對準禮真,逕自開炮。一陣非比尋常的爆炸聲轟然響起,墨綠色魔力自炮口擴散,大範圍地橫掃位於前方的所有事物。
完全無暇察覺自己究竟遭受何種對待的禮真,瞬間化作一片血霧。
「…………」
魔人一腳踩在禮真被消滅後所形成的血泊上,「哢嚓」一聲地扳動吐出煙氣的炮管槓桿。
「目標殲滅完畢。這樣就行了嗎……理事長。」
魔人對著空氣輕聲嘀咕。他的腦海隨即響起一陣回應聲。
《幹得好,霧谷同學。辛苦你啦,第一項測驗過關羅。》
墨綠色魔人……京夜一聽見颯月慰問的話語,忍不住皺起眉頭。
「開什麼玩笑。這種小事叫作測驗?當草薙與他交戰時,你為何不讓我介入戰局?我都花那麼多時間監視天明路及梅菲斯特了……結果你只安排我做善後處理是怎樣?」
《沒辦法啊。畢竟我也料想不到他們竟會插手干預這起案件啊。鐵定是受到學生會的慫恿了吧。虧我還為了避免節外生枝而告訴她『梅菲斯特並不存在』,星白同學實在很令人傷腦筋呢。這次你就當作發生意外狀況,死了這條心吧。》
「…………」
《放心吧。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大開殺戒啦。瞭解世界真相的你應該曉得吧——接下來,這個世界即將發生何種變化。》
「…………哼。」
京夜語帶不屑地哼了一聲,接著高舉炮管——將呈現巨大霰彈槍造型的武器指向天際。
這把纏繞一股濃烈駭人瘴氣的霰彈槍,表面刻有『The Malleus Maleficarum V』『NERO』等字樣。
「那就快點開始吧……!不必再理會草薙那群傢伙,快點揭開所謂第二次魔女狩獵戰爭的序幕吧!」
發出咆哮聲的京夜,挾著滿腔怒火朝向天際發射霰彈槍。
墨綠色粒子紛飛四散,照亮了夜空。然而若將這道亮光稱作光芒的話,卻又顯得太過扭曲、駭人……以及充滿毀滅氣息。
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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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見。我是柳實冬貴。
這回為各位獻上的是小隊當中最軟弱、卻又最堅強的女孩‧小兔的故事。不知是否令各位感到滿意呢?要是各位能夠看得開心,那就再好不過了。
話又說回來,胸部會浮在水面上的傳聞是真有其事嗎!?
好啦,由於這回的主題是學園祭,因此本系列作品也首度加入了類似普通學校會有的活動橋段。遠比我所想像還要難上好幾倍。這全都是因為筆者度過了一段跟羊齒科植物日常生態沒什麼兩樣的乏味學生生活。
劇情將從下一集開始產生重大進展。是以哮為主軸的劇情。理事長的目的為何?世界的真相為何?以及哮為什麼會被選為拉碧絲的契約者?哮的妹妹又是何方神聖?要是能夠帶到這幾個疑點就再好不過了。
真正的好戲還在後頭!再來會接連冒出許多令人震驚的情節發展,敬請各位期待。
至於乳量方面嗎……大概就是無胸加普乳吧?普乳?
——今後對魔導學園依然會持續提供種類繁多的乳量給各位欣賞。
另外有個好消息。
『對魔導學園35試驗小隊』的漫畫版第1集。將於2013年6月8日發售羅!沒能畫成插圖的眾多場景都有描繪出來,請各位拭目以待!然後小說版也請各位多多關照唷~!(此處指日本方面的出版時間。)
接下來該照慣例發表謝辭了。感謝每次總是給您添麻煩的責編Y&S先生。感謝畫出精美蘿莉巨乳插圖的切符老師。感謝在漫畫版作品中加入滿滿動作場面的華尾ス太郎老師。
最重要的是向所有讀者大人們致上最深的感謝。
那麼,由衷期望我們還有機會在下一集碰面。
柳實冬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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