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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8 01:37 PM

第一百零五節 王子騰的心思

  薛姨媽也只是抹了抹眼淚,丈夫走了幾年了,心境也已經慢慢恢復了平靜,這不過是來到自家兄長家裡一時觸景傷情罷了。

  她也注意到了自己兄長灼灼目光在自己兩個兒女身上逡巡,心中同樣也有些驚慌。

  這兒子在金陵城出了那麼大一樁事兒,也幸得知府和薛家有舊,對薛家有些照拂,所以此事便一直拖著。

  後來便得知知府要換人,新來的知府卻不知道是何人,這就讓薛家人心裡有些著忙了。

  到了最後沒有辦法便只有一家人假藉著女兒入京待選的名頭趕緊打點行裝離開金陵。

  先行到松江盤桓了一個多月,然後又到揚州一住幾個月,這才啟程上京。

  這到京時已經五月末了。

  由於是在路上,也沒有得到金陵那邊的消息,一路上都是惶惶不安。

  一直到京中方才安寧下來。

  好歹自家姐姐嫁入賈府也是國公府邸,而且自家兄長也從京營節度使升任九省統制中的宣大總督,權傾一時,想必這等關係也能夠讓自己兒子免於牢獄之災了吧?

  但今日見到兄長臉色嚴肅,薛姨媽心中便打起鼓來。

  也不知道兄長是否知道,或者說早已經知道對此事的態度。

  王子騰其實並沒有多看薛蟠,他的心思都在薛蟠身邊的薛寶釵身上。

  十二歲的姑娘,的確已經有了頗為難得的氣度。

  冰肌玉骨,膚容豐潤,增一分嫌多,少一分往那裡一站,端的是亭亭玉立,如出水芙蕖。

  尤其是眉目間那份恬靜安然,不朱面若花,不粉肌如霜,更是讓人頓時多了幾分寧和的心境。

  心中已經有了幾分計較,王子騰目光才從薛寶釵那裡轉到薛蟠身上。

  自家妹妹卻只有這一個兒子,未曾想到卻是這般不爭氣。

  若是馮家知曉這等事情,也不知道會不會影響到對薛家的觀感?

  想到這裡,王子騰臉色更顯凝重,「二妹妹可曾之下文龍在金陵所犯事?」

  王子騰一句話就差點兒讓薛姨媽癱倒在椅子上。

  掙扎著起身讓兒子跪下,寶釵也趕緊陪著兄長跪下,薛姨媽這才上前與兄長見禮,卻被旁邊嫂嫂勸著。

  「二兄,妹妹只有這一個兒子,便是有天大的不是,那也是先夫去世得早,妹妹教子無方之過,請二兄看到妹夫份上包容則個,……」

  薛姨媽腿一屈,便要跪下來,慌得旁邊她嫂子趕緊扶住她。

  王子騰長嘆一聲,抬手示意,「起來罷,寶釵也起來吧。」

  話裡話外卻沒提薛蟠,嚇得薛蟠只敢跪在地上以頭伏地,半句不敢言語。

  見自己兄長這般模樣,寶釵自然也不敢起身。

  倒是王子騰夫人將自家小姑子扶到邊上坐下,卻是陪著薛姨媽抹淚不已。

  王子騰也是無奈。

  清官難斷家務事,自己妹妹身世淒涼,看起來這薛家也是昔日四大家族,但是內裡卻早就坍塌了,只剩下一副空架子,只是外人看不出來罷了。

  現在連撐空架子的長子都是這般不堪,王子騰也越發為自己這個妹妹以後生活擔心。

  現在也就看這寶釵似乎還算是有些氣象。

  若是能尋個好人家,或許能讓自家妹妹後半輩子稍微好過一些,畢竟這也只是一個女兒。

  」此番事情做得差了。」王子騰斟酌了一下言辭,畢竟都是一家人,他也不會去說那些虛的。

  「金陵那邊,由官府論斷,但苦主那邊,儘可能處理好,不要惹出是非。」

  薛姨媽一聽兄長這話,便知道兄長肯定已經和金陵那邊有交代了,頓時心裡放下一塊大石頭。

  只要能保著兒子平安,其他都不是問題。

  「二兄說的是,之前妹妹便已經安排那邊慣能做事的家人如此處理,定要把苦主那邊安頓好,這一點請二兄放心。」

  薛姨媽連連雞啄米一樣點頭,目光卻示意自家兒子趕緊道歉請求寬恕。

  薛蟠雖然愚笨,但這等時候也還是有些醒悟,忙不迭的將頭在地板上磕碰得砰砰作響。

  「求舅舅寬恕則個,外甥性子燥急,此番之後,定要痛改前非,……」

  這薛蟠的話王子騰是半句都不信的。

  只是人家都這麼說了,他自然也不好再拿捏著不放,只得淡淡的道:「文龍也起來罷,不是舅舅說你,當下不比以往,新皇御極,諸般事宜尚未見分曉,一干御史正在四處尋找機會作為邀功媚上的由頭,若是被御史拿住不放,便是我也保不得你。」

  這一番話說得不輕不重,且看各自去領悟理解。

  薛蟠倒是覺得這不過是舅舅的一番託詞,既然叫自己起來,那便是無事了,也就大大咧咧起來,拱手一禮之後便站在了母親背後去了。

  看得旁邊的寶釵也是繡眉輕蹙,有心想要說兄長幾句,但是這等場合下卻又只能忍住。

  王子騰本身也就沒把薛蟠看在眼裡。

  這等人本就是招禍之源,現在薛家這般沒落,還不知自愛,真要等到出事,那就悔之晚矣。

  想到這裡,他又實在沒忍耐住:「妹妹既然來到京中,便在京中好生將養,薛家在京中也有營生,便吩咐下人好生經管,莫要再生事端。」

  薛姨媽和寶釵都感覺到了王子騰對薛蟠的不滿,心裡更是惴惴不安。

  這京中可不比在金陵,那邊好歹各方都還有些熟人,而這京中達官貴人隨處可見,隨便哪一個抬出來背後都有大人物。

  而且這京師中的都察院可不比南京那邊,看樣子連自家兄長這般位置都還是有些忌憚。

  「二兄說得是,妹妹一家三人定會謹遵教誨,不敢招惹是非。」薛姨媽趕緊應道。

  「金陵那邊事情尚未徹底了斷,那招事兒丫鬟現在何在?」王子騰隨口問道。

  「現跟隨妹妹一行已然進京,……」薛姨媽也不知道兄長是何意。

  「這等女子惹來如此麻煩,還是先行讓其跟著寶釵吧。」王子騰想了一想,「若要此事徹底淡忘,怕還要些時日,文龍便要禁足,不得輕易外出。」

  這卻要了薛蟠老命了,只是這等情況下,他也是斷斷不敢和自己舅舅強嘴的。

  薛姨媽也知道自己這兒子你要讓他禁足在家,那還不如殺了他的好,但此時她也不敢不應,只能點頭應是。

  廳堂內一時間寂靜無聲,王子騰捋鬚沉吟了一陣才道:「寶釵今年十二了?」

  「已經滿了十二。」薛姨媽略感奇怪,但也感覺到了一些什麼,趕緊解釋道:「本意是想要試一試宮中待選,……」

  王子騰擺了擺手,「且不說時日已過,便是沒過,我也是不主張的,這宮中選人自有規矩,大周后妃盡皆出自民間寒門,且當今聖上歷來不喜武勳,若然被選中入宮,哪也不過是一個活死人的命……」

  話一出口,王子騰陡然覺得自己好像有些失言。

  賈元春也被選入宮,雖說是女史,與薛姨媽打的主意有些不一樣,但以賈元春的年齡和入了仁壽宮,怕是出宮的機會也有些渺茫了。

  這賈家此事也做得差了,弄得自己嫡親外甥女卻成了這般,若是未曾入宮,配那馮紫英豈不是正好?

  越是想到這般,王子騰越是覺得遺憾。

  這薛寶釵看上去也是不錯,但畢竟自幼失怙,家世又差了一些,配那馮紫英便覺得有些高攀的味道。

  但看著薛寶釵的氣度模樣,王子騰心裡又稍微踏實了一些。

  若是向馮家遞這樣一個風,只怕馮家也是要來打探一番,瞭解到寶釵這丫頭的模樣氣度,或許也有一番計較。

  見自家兄長這般說待選入宮一事,薛姨媽也是吃了一驚。

  她沒想到兄長如此不屑於待選入宮,那自家姐姐家的元春那又如何?

  只是這等話她卻不敢問出口,只能吞在肚子裡。

  「也罷,妹妹當下住在哪裡,可曾安頓好?」

  思念百轉間,王子騰終於收回思緒,這等事情也不能急於求成,還得要徐徐圖之。

  「現在姐姐家佔了一處宅院倒也清靜,妹妹想既入京中也當本分低調一些,所以也圖了個僻靜。」薛姨媽解釋道。

  「唔,這般做正好。」王子騰對薛姨媽這般安排還是滿意的,「文龍出此事也需要避風頭一段時間,待到金陵那邊徹底風平浪靜,再做計較。」

  說完話,王子騰便又問了一些金陵閒話,薛姨媽也一一作答,免不了一番唏噓感嘆。

  王家主支皆已經遷至京中,但金陵依然還有族人甚多,不過都是些旁支,日漸沒落。

  只是王子騰連京中族人尚且照拂不過來,哪裡還有更多精力開關照金陵那邊?

  但這扛著王家大旗,若是要半點不顧,卻又怕被人戳脊樑骨,所以每年也只能施些善財,求個心安。

  想到這兩個妹妹和侄女兒雖然看起來嫁得不錯,當年也覺得是最好莫過了,但現在看起來這武勳家族裡邊也都有各種不如意。

  尤其是缺了頂樑柱更是如此。

  所以王子騰也越發覺得這選擇合適人家的重要性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8 01:38 PM

第一百零六節 母子,母女,兄妹

  薛姨媽一家難得來,自然是要留飯的。

  飯後又免不了家眷們在一起說些家長裡短,一直到申初三刻,方才回梨香院。

  回到自家家中,那薛蟠立時就恢復了鮮活勁兒,再無復有在舅舅家時的那種懨懨之態,看得薛姨媽和寶釵都是皺眉不已。

  「文龍也知道現下來了京中,你舅舅說得也是,我們便當謹慎行事,那香菱便跟著你妹妹,你也再莫有其他心思。」

  雖說心疼兒子,但是薛姨媽也知道自己兄長歷來便是說一不二,而且這也是為自家兒子好。

  現在弄得一家人連金陵都不敢回去,寓居京中,這份日子卻也不好過。

  薛蟠一陣懊惱。

  這香菱生得恁地標緻俊俏,這一路上便是跟隨著妹妹,正盼著到了京中,尋個良辰吉日便收入房中,未曾想到卻被舅舅這橫插一桿子弄得雞飛蛋打。

  但要說要違抗自己舅舅之命,他卻又是不敢。

  金陵事情尚未了斷,想到自己居然有一日也有可能要身陷囹圄,薛蟠也還是有些懼怕。

  誰曾想到那馮家子居然還是一個鄉紳之子,也幸虧其家中早就敗落,無甚親戚,否則這樁事兒還要更加難纏。

  這一年的顛簸流離也還是讓薛蟠意識到有些人還是招惹不得的。

  薛家在金陵城原來何等風光,但現在換一個知府便嚇得一家人趕緊跑路。

  這讓薛家人也越發感覺到時下不一樣了,而自家的落魄不如意。

  「母親,今日舅舅問起妹妹,說那入宮便是『活死人』一般,聽聞那意思便是不贊同妹妹待選,可那姑母家大姑娘卻又當如何?」

  薛蟠別看渾號是薛大傻子,但有些事情卻並不傻,記得相當牢靠。

  薛姨媽和寶釵臉上都是微微變色。

  王子騰的話她們當然聽得很清楚。

  尤其是那一句大周后妃皆出自寒門,之後又是一句當今聖上歷來不喜武勳,那也意味著像賈史王薛這等武勳家庭,便是有女子入宮,那也是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的。

  只是這般為何賈家大姑娘卻又要入宮?

  縱然是為女史與入宮還有些差別,但是現下大姑娘也怕到了該出宮的時候了,現下卻毫無消息了。

  也幸虧自家女兒本身並無要待選的念頭,不過是尋著個由頭北上進京。

  但今日自家兄長明顯對寶釵的關注勝過了薛蟠甚多,縱然有自家兒子不成器的原因,但這裡邊還是讓薛姨媽感覺到了一絲不一樣。

  「還有母親,舅舅今日對妹妹另眼相待,莫不是想要給妹妹找個好人家?」

  薛大傻子再來一句話讓薛寶釵臉上飛紅的同時也讓薛姨媽母女二人心中都是一動。

  王子騰的異樣關注瞞不了人,除了這樣一個解釋好像也沒有其他說得過去了。

  寶釵已經滿了十二歲了,按照大周這個時代的慣例,滿十二便是可以考慮婚姻之事了,不是說需要出嫁了,而是可以考慮婚姻對象的問題了。

  像薛家這等家庭,好歹也是大家望族,這確定婚姻也不是隨隨便便之事,若是要尋個滿意人家,更需仔細斟酌。

  一兩年時間花下來也屬正常,到時候寶釵滿了十四歲,基本上就可以考慮什麼時候成婚了。

  按照大周這邊的規制,女子成親年齡不得小於十四歲,但慣例則是十六歲左右為最佳,超過十八歲便是有些略大了。

  所以一般說來大家閨秀都不會超過二十歲就會出嫁,超過二十歲基本上都屬於有什麼問題難以出嫁的了。

  倒是對男子沒有這麼多約束,除了不低於十四歲這個低限外,其他並無太多羈絆,但一般說來也是不超過二十歲為宜。

  見女兒有些羞澀,深怕兒子又說出一些不著調的話來,薛姨媽趕緊道:「總之你們舅舅是不會害你們的,他在京中人脈寬泛,見多識廣,若是能替你妹妹尋個好人家,那也是一樁好事,……」

  「娘,女兒年齡還小……」薛寶釵本來不想多言,但又怕母親說得太露骨。

  「母親,這寶玉成日裡往咱們院裡跑,你說舅舅是不是想要撮合……」

  薛大腦袋坐在一邊突然自顧自的來了這麼一句。

  「我瞧那寶玉倒也和我差不多,是個讀不成書的,成日裡在族學裡廝混,並不比我強到哪裡去,為何這人人都誇寶玉好,見了我卻說不是呢?」

  薛姨媽和薛寶釵臉色都是一暗,又有些觸動。

  兒子(兄長)都是自家的好。

  這幾日裡來梨香院裡的姨母、珠大嫂子、璉二嫂子以及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說起寶玉都是各般誇讚,除了那位林妹妹少有評論外,其他人免不了都要提起自家哥哥。

  都說哥哥要像寶玉那般便如何如何了,便是薛姨媽和寶釵也只能附和著說寶玉的好處,但聽在心裡多了也有幾分不是滋味。

  家裡也為了不讓薛蟠出去晃蕩,也索性讓他去賈家族學裡混日子,未曾想到這去了一日便說那族學也不是一個讀書的所在,既如此,還不如自家在家裡自在。

  問他為啥不是讀書的所在,他卻也說不出一個一二三來,只說那等進出隨意想來就來的所在,怕是讀不出書的。

  不過在薛姨媽的嚴厲逼迫下,薛蟠倒也沒有太出格,時不時還是要去一趟,不過現下卻和東府那邊的幾位漸漸熟悉起來,倒是讓薛姨媽心憂不已。

  若說是薛姨媽半點未存著要想讓賈薛兩家結親的心思那也是假的,便是寶釵也隱約知曉自己母親的一些心思。

  現下薛家沒落之勢越發明顯,尤其是自己兄長這般做派,繼續這樣下去,只怕要不了十年,薛家就要真正原形畢露了。

  這一路行來,從松江到揚州,再到京城裡,自家的那些營生,難以為繼的難以為繼,血虧的血虧,還有一些居然被一些無賴盤佔不說,還說欠著他們貨款和薪水,許多產業都已領徹底敗了。

  可家裡沒有一個主心骨,而兄長又是一個出了飲宴高樂啥都不管的。

  二房那邊似乎也已經難得看到人影,據說是在山東那邊去經營營生了。

  所以本來一些尚有挽轉餘地的,也只有眼睜睜的看著銀子化成水。

  現下兄長在金陵出了事兒,便是要處理好,那起碼也要兩三年在外邊避風頭。

  這來了京中,若是日常營生倒也無甚問題,只是這京中薛家也只有一些尋常生意,比不得金陵尚有諸般人脈,可以說除了舅舅和姨母家外,便再無其他親戚熟人。

  舅舅家那兩個表兄據說也是不成器的。

  大表兄早已經成親,連妾都納了五六個,卻成日裡在戲樓子裡扮角兒,據說有三房妾室都是戲班小旦出身,在京城裡也被傳為「佳話」。

  而二表兄更是掛著國子監裡,成日在外圍獵飲宴,要嘛就是逛樓子走狗斗蛐蛐。

  舅母據說也曾有意去幾家通家之好提親,都被人家婉拒,要不就只願意嫁庶女,這讓舅母也是格外生氣,卻又無可奈何。

  這京師城裡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你家兒子如何,大家都心裡有數,你也甭打算能蒙著誰。

  能嫁庶女那都是看著你節度使一家的面子上了,否則要按尋常,便是庶女都不願意嫁給你這等一看就是紈袴混吃等死的角色。

  原本以為這賈家寶玉銜玉而生,怕是一個有造化的,但來了之後,雖說覺得這寶兄弟模樣氣派倒也不差,但是卻總覺得缺了一些什麼。

  尤其是這被自己兒子這麼一說,便是連薛姨媽都覺得自己姐姐這個兒子有點兒難以撐起家業的模樣。

  「哥哥切莫在人前說這般話,寶兄弟只是年齡尚小,尚未定性,再等兩年便是要去書院讀書的。」

  寶釵深怕自家兄長口無遮攔,在家裡說說也罷,若是在賈府裡邊被人聽見,只怕就要讓兩家起嫌隙了。

  「那書院我也是知曉的要吃苦的,在這族學裡都混日子,我看寶兄弟怕是難得受下來,不過寶玉的確是生得俊,人也挺和氣的,我與他說話,他也是格外客氣,……」像是想起什麼,薛蟠咧著大嘴笑道:「還說改日便要請我飲酒。」

  薛姨媽看著自己兒子這份懵懵懂懂的模樣,偶爾卻能說些看起來挺有道理的言語,心中也是自責,若是當年能嚴加管教,或許自家兒子也不會像現在這般成了混世魔王。

  「對了,妹妹,那香菱雖說一直跟著你,但卻是我的人,如今舅舅卻要讓我與你,我卻不願意。」

  薛蟠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我也知道我現在是喪家之犬,人人都見不得的,比不得寶玉這等人,也罷,我便去過我自家的日子,日後若是真要出了什麼事情,便是一人做事一人當,斷不會連累母親和妹妹,……」

  這一番話說出來讓薛姨媽和薛寶釵眼圈都紅了,薛姨媽更是厲聲斥責,不准他再說這般不吉利的話。

  但薛蟠卻是不在意,大搖大擺出了門,與東府賈珍賈蓉幾個快活去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8 01:38 PM

第一百零七節 將搞事進行到底

  學習生活是枯燥而艱苦的,但對於馮紫英來說,卻是一份難得體驗。

  這年頭他才知曉這等書院是根本沒有什麼寒暑假一說的,尤其是在前世中讀書中大家最盼望的暑假是根本沒這個說法。

  夏日炎炎,卻是你最該熬夜苦讀的時候。

  冬練三九,夏練三伏,那可不僅僅是說練武或者唱戲,對於讀書人來說一樣如此。

  隨著陳奇瑜的「折服」,馮紫英在書院裡的生活也變得平靜而有節奏起來。

  整個宿舍裡現在進入了一個良性氛圍,大家的心思都已經統一起來,就是衝著明年的秋闈而去。

  齊永泰赴吏部擔任左侍郎一職,這是一個事務繁重且關乎巨大的職務。

  尚書以下,左侍郎最尊崇,相當於是常務副部長,事事都要過問,一些強勢的左侍郎甚至可以和尚書分庭抗禮。

  官應震接任山長之後,基本上還是延續了齊永泰之前的大體辦學思路,甚至做得更加細緻踏實。

  馮唐終於出京赴任榆林鎮了,但是暫時還沒有消息回來。

  不過馮紫英還是很放心的。

  畢竟自己老爹在大同鎮上都能玩得溜轉,就算是榆林情況糟糕一些,但伴隨著最大敵人河套地區的韃靼人似乎也在進入一個衰弱期,來自外部的威脅其實並不大,更多地還是九邊內部為了爭奪更多資源的一種博弈。

  當然,對於一個想要有所作為的總兵官來說,那又另當別論。

  但馮唐顯然現在還不是那種熱血上頭就想要一番作為的人,所以一切都還安穩。

  「見過山長。」馮紫英進門就看見官應震正在揮毫潑墨,意態閒適。

  「紫英來了?嗯,稍候,一會兒簡與、君豫和夢章他們幾位都要過來。」官應震放下筆,自我審視了一番,馮紫英也很湊趣的上去看了看。

  「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文正公的名句,大概是官應震又有某些感觸,所以才會寫這句話了。

  給馮紫英的印象,這個大周朝廷的格局架構乃至於整個官員們的品質素質都是一種很模糊混沌的感覺。

  他來到這個世界這麼久了,接觸的各類人也不算少了。

  既有像齊永泰、喬應甲、沈珫、趙文昭這種勤於政事精於事務的能臣,也有像李三才、王子騰、張瑾包括自己老爹在內這種個人欲望強烈,但是卻也不乏能力的幹才,還有像顧秉謙、賈雨村這種才華能力都有,卻缺乏風骨,見風使舵的壬人,更有像賈政這等庸庸碌碌混日子拿俸祿的庸人。

  當然這些人也許都只代表了大周朝廷的某一個方面,但是卻不得不說這個世界顯得如此真實而生動。

  嗯,能臣未必就是廉臣,廉臣卻未必是能臣,兼具兩者的,極少數,而且多半都很難在這個朝廷中生存下來,起碼不會生存得太好。

  相比之下,齊永泰、喬應甲這種能力突出、個性鮮明的能臣,加上李三才和王子騰這種在為官品質上也許要略遜,但是論能力卻絲毫不差的另一類能臣,這兩類人往往在這個朝廷中佔據著主導地位,屬於這個群體中的精英。

  在馮紫英看來,這往往是一個朝廷還有希望的跡象。

  像顧秉謙和賈雨村這種人也有能力才華,但是缺風骨,無底線,這種人往往也混得很不錯,甚至在某些時候紅得發紫,但是要想更上一層成為長久和卓越的成功者,卻不易,因為不會有太多人追隨這樣的人。

  「山長看來是有感而發啊。」馮紫英笑了起來,替官應震把紙卷抹平拉開,這樣顯得更有觀賞性。

  「唔,紫英啊,乘風兄去了吏部,據說也是舉步維艱,但是乘風兄在與我的信中卻是半句沒提難處,只說定要清除積弊,有所作為,但是我還是能感覺到他面臨的困境。」

  這種語氣和姿態已經不像是一個教諭和學生之間的對話了,而且官應震還是書院山長,這就顯得更不可思議了。

  但是這卻已經成了一種常態。

  無論是齊永泰還是官應震,這幾個月來都已經逐漸適應了這種近乎於平等的探討對話。

  在他們看來,馮紫英除了在經義上的確有些不堪外,其他方面已經完全可以稱得上是春闈中的佼佼者了。

  若是馮紫英經義根底能夠有練國事、許獬等人的六七成水準,那麼下科春闈一甲二甲不敢說,三甲是綽綽有餘。

  問題是他的經義底子委實太差了一些,縱然現在抓緊時間苦補,但也不是一天兩天才能補得上來的,還要看明年中的時候狀況如何。

  雖然馮紫英在齊永泰、官應震面前仍然是十分恭敬的持弟子禮,但是齊永泰和官應震還是更喜歡用一種探討的語氣和角度來和他對話。

  「山長,不客氣的說,太上皇最後十年秉政其間,疲怠之風盛行,得過且過已經上下常態,庸人充斥朝廷上下,齊師驟然接手就想要一滌舊塵,這難度會很大,弟子倒是不不太贊成這般驟雨疾風式的動作,上月弟子回家休沐時也曾去拜會齊師,也向齊師談到了這份意思,但是齊師卻始終不願放棄。」

  馮紫英的眉宇中已經多了幾分憂慮。

  齊永泰是一個個性鮮明而且強硬的性子,既然招他入吏部,擔任了左侍郎,他便有意要改變當下這種人浮於事推諉扯皮的狀態。

  只不過在上有尚書和閣老們,下有右侍郎和各司主事都還存著各種心思的情況下,這等動作難免就會遭遇很大阻力。

  更為關鍵的是連皇上現在都還在隱忍不發,對這等情形都還只有容忍的情形下,你一個左侍郎就能改天換地?

  但齊永泰不是一個輕言放棄的人,按照他的想法,那就是在其位謀其政,哪怕能夠改變一些,那也是值得的。

  和齊永泰的剛銳堅韌頑強不太一樣,官應震則更為柔韌靈活,更善於從多個角度來考慮和處理事務。

  馮紫英都覺得齊永泰和官應震配合相當默契,只可惜梁園雖好,卻非久戀之家。

  青檀書院畢竟只是一個教書育人培養人才的地方,對於齊永泰、官應震來說,他們終究還是希望自己能踏上朝堂,施展自己治國平天下的抱負。

  官應震搖搖頭,齊永泰若是如此輕易被說服的人,他也不會幾落復幾起了。

  他也不看好當下齊永泰的一系列想要改變吏部內部風紀的舉措。

  很簡單,你齊永泰已經離開朝廷多年了,現在朝中充斥的大部分都是當年太上皇留下來的臣僚,可以說你根本沒有一幫能夠支持你做事的人。

  而皇上雖然有意革新,但是在太上皇仍在的情形下,皇上是絕不會去冒天下之大不韙去做這件事情的。

  當然你齊永泰可以去做,甚至皇上也會在一定程度上予以你支持,但絕不可能公開挑明的支持你。

  這種情形下,外無強援,內無強應,你怎麼能推得開你想做的這些革新?

  在官應震看來,齊永泰需要做的是穩住陣腳,摸清情況,靜待時機成熟。

  何謂時機成熟,那就是當皇上要下決心動這一塊的時候,那麼就算是具備一定條件了,你還得要提拔培養一大批認同你觀點的臣僚,這樣你才能真正把想做的事情做起來,做下去。

  」罷了,乘風兄也有他的考慮和堅持,且由他去吧。」官應震也知道此事自己也干預不了。

  他能做得就是把齊永泰留下來這一個攤子做好,讓青檀書院能夠持續不斷的為朝廷輸送人才。

  終究有一日,當這批人才慢慢成長起來,成為朝廷的中堅力量時,那麼便可達到振臂一呼,望風景從。

  那個時候你要想做一些事情,就可以說是風行水上,水到渠成了。

  「山長,其實今日咱們要討論的也就是可以為齊師提供一份助力,雖然弟子不認為這能起到改變的作用,但起碼我們可以為日後來做一些事情醞釀一些基礎,埋下一些伏筆。」

  馮紫英的話讓官應震笑了起來,這個傢伙總是能比其他人看得更遠,也更能捕捉到一些變化。

  「看來你也意識到了,嗯,我的確有此意。」官應震沉吟著道:「之前乘風兄和我都不太支持過早的採取這種方式來,一來乘風兄連情況都尚未熟悉,二來朝中當時也有一輪大的變動,不利於朝局穩定,但現在是時候了。」

  二人正說間,韓敬、練國事以及范景文、賀逢聖他們都已經陸續到來了。

  官應震招呼他們幾人坐下,便開始直接步入話題。

  「先前按照齊山長的意思,我們在年後便已經選定了三個方面作為突破口,只要涉及到是戶部、禮部和大理寺,具體來說,主要是開中法的改革,國子監的整肅和大理寺與刑部審案中存在弊病的改良。」

  練國事是主要負責這項事務的主打者。

  原本應該是韓敬的,但韓敬以自身學業未成,精力不夠,婉拒了,只願意協助練國事來操辦此事,所以就讓練國事來牽頭了。

  既然決定要把青檀書院的影響力拓展到朝堂中去,正好可以借助齊永泰已經到吏部擔任左侍郎,把這項事務推到朝堂中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8 01:39 PM

第一百零八節 碰瓷就要碰大瓷

  這三個方面都是書院從接近二十個話題方面中反覆斟酌之後甄選出來的。

  涉及面既敏感,也有很大操作餘地。

  開中法的利弊實際上在朝野內外都已經爭議了多年了,其歸根結底還是朝廷的信譽問題。

  鹽商拿到的鹽引卻遲遲無法在鹽場換成鹽,而那些個通過其他一些渠道拿到鹽引的特殊商人群體卻能及時的提到大量鹽。

  這種情況下開中法的固有鹽商當然再無興趣輸送糧食到九邊之地,更談不上在九邊屯墾了。

  九邊沒有充足的軍糧,士卒要嘛逃亡,要嘛就乾脆化兵為民,化兵為匪,其兵員空額猛增,而戰鬥力急劇下降。

  宣大這邊情況略好,畢竟就在京師眼皮子下邊,好歹也要給予一定保障,薊遼那邊女真人威脅日增,也要予以保障。

  苦就苦在甘肅、固原、寧夏和榆林四鎮,商人日少,兵糧運輸時斷時續,士卒大量逃亡,可以說危機四伏。

  也幸虧當下河套那邊的蒙古右翼三部也處於一種上層控制力銳減的衰退期,使得這四鎮勉強支撐了下來。

  一旦某一天蒙古右翼三部戰鬥力恢復到一定程度,重新開始寇邊,恐怕就麻煩大了。

  書院就這個問題也專門成立了一個研究小組,就是圍繞著這個問題來進行相關的邸報和來自一些州府情況調查報告來進行文章撰寫,可以說這篇文章匯聚了整個書院起碼超過三十人的智慧。

  前期就連齊永泰都給予了大量指導,後期官應震也是參與了進去。

  在馮紫英開來,這一篇稱得上是大周版的調研文章內容詳實可信,數據豐富,論證嚴密,說服力強,是一篇水準相當高的文章。

  當然這只是紙面文章,不能說其給出的建議操作性就有多強,甚至可以說現在就沒有可操作性。

  畢竟要牽扯到太上皇時代的很多權力階層,要動人家的奶酪,只怕皇上現在也有心無力。

  馮紫英覺得這篇文章如果遞進戶部裡邊去,是絕對能夠引發一場軒然大波的。

  當然也僅僅是一場風波而已,還上升不到要大動干戈的地步,閣老和戶部,乃至皇上,大家都心知肚明。

  上幾份彈章,甚至找那麼一兩家不開眼的角色來當個替死鬼,都有可能,但是真正背後的大鱷們,現在卻是動不得的。

  對於書院來說,引發一場爭論就足夠了,對書院來說,不就是要去爭奪這個影響力麼?

  能在朝廷引起一場爭論,不就是影響力的體現麼?

  國子監的問題一樣如此,涉及到的捐監和歷事制度本身就存在著很多弊端。

  比如捐監的條件弄虛作假甚多,一些本身有作姦犯科的角色也被納入進來,審查流於形式甚至成為徇私舞弊的溫床,使得國子監生名聲日臭。

  還有歷事制度原本是培養國子監生出仕之前的一個重要環節,但是由於這些歷事監生大多都有人脈關係,所以在六部歷事就成了形式。

  三個月的歷事很多人根本就不到六部,而歷事之後的考核更成為一些國子監教諭撈錢的渠道。

  在篩選這個涉及到禮部的問題上,書院也是煞費苦心。

  既要考慮到未來禮部在秋闈春闈中的重要性可能對書院未來的影響,但是有要顯示書院在發出聲音時的不畏強權,那麼對國子監這一擊應該是最合適的。

  畢竟國子監只是禮部監管的一部分,禮部內部實際上也對國子監的很多問題十分不滿意,但國子監卻仗著自身的特殊性而屢屢抗命不遵,所以這應該是一個非常合適的攻擊點,甚至有點像是為禮部未來對整肅國子監打前站和製造輿論攻勢。

  「紫英,這國子監的選題做得很好,我還一直擔心這會不會影響到咱們書院下科秋闈和春闈,這麼一來,看來禮部應該是暗自高興了啊。」練國事看著馮紫英,臉上充滿了複雜的神色。

  當初選題國子監時,就引來了幾乎所有人的堅決反對。

  學生們都不傻,都知道這秋闈春闈都和禮部息息相關,縱然這禮部不能直接介入秋闈春闈考試,但是其影響卻是不言而喻的。

  就算是中式之後,禮部一樣對大家這些士林學子很大的影響力,涉及到的士林大儒們或多或少都與禮部有關係,甚至很多都在禮部任過職。

  還有,未來如果有機會選中庶吉士,甚至進入翰林院的話,這些都離不開禮部的影響。

  但馮紫英把這一問題細化以後,再把這其中的奧妙一一說明之後,整個書院學生們的觀點立即來了一個反轉,這特麼就是純粹的踩國子監討好禮部的大好事兒啊,何樂而不為?

  而且就算是踩國子監那也是踩國子監中那一部分最不受待見的角色,比如捐監,那基本上就是那些個沒文化的商人子弟啊,不踩他們踩誰?

  那些個混歷事的監生,也多是一些讀書不成,又有點兒關係,歷事之後就要回地方上去任佐貳雜官的角色,一樣翻不起風浪,更何況本身道理就在自己這邊。

  「君豫兄,這也是大家的努力,我不過是在國子監裡邊混過半年,大略知曉一些情況罷了。」馮紫英擺擺手,「克繇兄為了這篇文章可是花了不少心思,還專門去找了他兩位老鄉瞭解具體情況,這才是勞苦功高啊。」

  馮紫英已經不需要這等榮譽功勞往自己頭上戴了,這半年來他幾乎是以一種蟄伏潛居的架勢讀書。

  但是哥不在江湖,江湖一樣有自己的名字,每每遇到這種關鍵性的事務,仍然少不了他來出謀劃策,甚至一語定乾坤。

  就有這麼牛氣,大家都還不得不服。

  賀逢聖趕緊擺手,「紫英,你也不用往我頭上戴高帽子,我是主筆,這本來就是我分內事兒,說不上什麼勞苦功高,大家都齊心協力才是,夢章、大章還有方叔,都在其中出力甚多,……」

  賀逢聖也是一個比較實誠的人,有什麼說什麼。

  「那第三篇文章呢?這個把大理寺和刑部都一網打盡了吧?」對後面兩個選題,官應震就沒有太多介入了。

  如他和馮紫英商量所言,還是應該更多的把學生們的積極性和創造性調動起來,哪怕是做錯了,有很多瑕疵,那也沒什麼關係,本來就是一幫學生,出點兒問題和紕漏才是正常的。

  「其實這第三篇看起來最尖刻,但是涉及面最小,應該是最好解決處理的。」馮紫英笑了笑,「玉鉉,你來說一說。」

  陳奇瑜點點頭,這篇文章是練國事主筆,他第一協助,但是練國事肯定不會與他爭這個在山長和大家面前的「解說權」,也是一個讓自己露臉的機會。

  「大理寺本該是咱們大周朝三法司中一個最為緊要最為關鍵的所在,但是根據近年來大理寺的一些案件審理情況來看,大理寺並沒有很好的發揮其職能作用,更多的淪為了一種簡單的應付甚至是敷衍的形式,……」

  陳奇瑜從固有證據審查、新證據的收集和存在疑點排除的角度介紹了大理寺在重大案件中更多地還是秉承上邊的意思,要嘛草草定案,要嘛就是拖而不決,總而言之,沒有發揮出其最後把關的作用,並提出了一些建議。

  特別是針對來自內閣乃至皇上的詔令對大理寺的審案可能產生的影響,做了一個很大膽的提議。

  他提出建議,認為在審案過程中應當採取封閉制,排除來自內閣乃至更高層面的干預和影響,等到審判結束在上報給內閣和皇上。

  這一點也是馮紫英在和陳奇瑜的不斷交流過程中啟發出來的。

  當然馮紫英才懶得去當這個炮手,等陳奇瑜喜滋滋的去掙這個名頭。

  未來他也許會因此而一躍成名,進而受到一些人的青睞嘉譽,也許會受到無數人的記恨攻訐。

  不過對於陳奇瑜來說,無論如何都算是求仁得仁了。

  官應震雖然早就知曉了這幾篇文章的情況,但還是對陳奇瑜介紹的這篇文章的大膽犀利感到幾分震撼和觸動。

  不得不說這個理念在這個時代絕對是標新立異的,排除內閣和皇上的干擾影響,要等到定案之後再直接提交內閣和皇上來拍板,這太大膽了。

  也就是說,整個情況大理寺要把它徹底清清楚楚的擺在你面前,甚至連對應的大周律條款都給你找好,對號入座,只是讓你內閣和皇上來做最後決定罷了。

  可這種情況下,誰要敢做出不合符整個案件實情和與大周律不合的決定,那所有道義責任都得由他來背負了。

  「紫英,玉鉉,我知道這事兒你是們倆為主鼓搗出來的,嗯,君豫你也別往後撤,你也跑不掉,……」官應震摩挲下頜,若有所思,「這樣提交上去,大理寺和刑部會如何著想?」

  「山長,大理寺和刑部怎麼著想,對我們青檀書院有影響麼?」馮紫英微笑著反問:「我們要追求的不就是一個讓他們勃然大怒,怒不可遏,進而反駁我們的機會麼?」...<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8 01:47 PM

第一百零九節 捅一捅馬蜂窩如何

  馮紫英的話讓整個房間裡的氣氛都一下子輕快起來了,連官應震都忍不住搖頭微笑。

  是啊,這不就是書院追求的目標麼?

  如果你覺得書院的文章所反映的情況有問題,歡迎反駁,甚至可以再來一場當面鑼對面鼓的辯論亦無不可。

  勝了自然不必說,哪怕是真的敗了,那也是雖敗猶榮。

  至少證明了青檀書院敢於挑戰朝廷各部,這份勇氣堪為士林楷模。

  這種影響力一旦擴散出去,對整個士林的影響可想而知。

  可以說這篇文章字字珠璣,花費了如此多的心血,就是要找準最具挑戰性、敏感性和爭議性的問題,就是要一擊必中,引起朝廷內部重臣們的爭論,就是要這些話題最大限度的發酵,進而擴散開來。

  不懼爭議,不怕反擊,更歡迎來探討。

  只要話題擴散開來,影響力和名聲自然而然就出來了,書院的目的就達到了。

  當然書院也不是為了擴大名聲和影響力就不擇手段,起碼在選題和準備上都是花費了大量心思,也是真正從針砭時弊的角度來出發的,如果能借此機會真正達到促進朝廷因此而做出改變,那也是一份功德。

  「紫英,我知道你們的目的意圖,嗯,就這幾個問題來說,我都是認可的,但是你們要牢記一點,切莫忘記本心,成了吹毛求疵,成了買櫝還珠,我們讀書的目的是為什麼,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現在我們顯然不能以獨善其身作為目標,那麼當我們真的有這個能力去實現目標時,又當如何去實現我們的理想?」

  官應震的這番話其實已經有一些提醒和教誨的意義在裡邊了,提醒眾人不要為了實現短期目的而忘卻了本心和長遠目標。

  包括馮紫英、練國事、韓敬、賀逢聖、陳奇瑜等人都是肅然,顯然都很認可官應震的觀點。

  作為一種手段,為了獲取更大的影響力,這沒有錯,但是卻不能走到另外一個極端,忘卻了這種手段的目的是什麼,仍然需要牢牢守住找出問題改革時弊,讓朝廷和百姓從中受益。

  見一干弟子都是肅然謹記,官應震心中也是欣慰不已,這個年齡階段的學生們的上進心往往是最純粹最質樸的,但是就是不是到當他們踏上仕途之路之後,還能不能維繫這樣的進取心?會不會被世俗各種污濁所浸潤進而喪失了本心?

  只是這等題是無論是誰都無法給出一個準確的答案,每個人也都會用自己的一生來交出答卷。

  *******

  「有點兒意思,這是齊乘風和官東鮮帶著一幫弟子要顛覆朝廷大計麼?」冷冷的講一疊文稿丟在書案上,雞皮鶴髮的老者輕蔑的把身體擱置在一旁,「伯孝,這等東西怎麼送到你們手裡來的?」

  「回首輔大人,這是齊侍郎在於本官就九邊軍餉問題探討時交給本官的。」戶部尚書鄭繼芝平靜的道:「齊侍郎一心為國,本官也是理解的,只是這般急於事功,恐非朝廷之福。」

  沈一貫沉吟著道:「伯孝,依你之見,這齊乘風是打算要幹什麼?還有你哪位小老鄉,官東鮮,這接任青檀書院山長就要準備搞出一場大事兒來麼?聽說周永春也去了青檀書院?」

  一連串的問題讓鄭繼芝也不好回答,遲疑了一下才道:「以我之見,這番動作空怕不是東鮮一個人能折騰出來的,齊乘風回任吏部時間不過幾月,而這等文章若非經過精心策劃,是難以拿出來的,不得不說,其列舉的實例和具體弊病盡皆存在,但是……」

  鄭繼芝沒有再說下去,也沒法再說下去。

  他這個戶部尚書早就不想幹了,這大周朝啥官兒都能當,唯獨不能當這個戶部堂館兒和左右侍郎。

  這當了戶部尚書那性命就要去掉半截,那是真正那命在煎熬,每天堵在戶部公廨的人都能派出一條長龍,同樣在你家門口守候的人也能讓你別想著子時之前休息。

  「但是什麼,不就是得利的人太多了,大家眼睛都盯著麼?你我有沒有在其中牽纏,有什麼?」沈一貫輕蔑的冷笑道:「再說了,這是舊制,你我能隨便更改麼?」

  「首輔大人,但如此下去,只怕九邊是真的要生亂啊。」鄭繼芝忍不住了。

  他不認同這篇文章的建議,但是並不否認這篇文章的確切中了時弊,提出了目前開中法存在的巨大問題,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還真希望能夠有什麼兩全其美之策來解決,但顯然不現實。

  雖說他早就寫了辭呈,但是皇上一直不批,反而勉勵他繼續為君分憂。

  問題是他自問無此能耐,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這戶部尚書不是人幹的。

  他也聽聞原本齊永泰是有意來戶部擔任左侍郎的,他求之不得,正盼著呢,結果卻讓齊永泰去了吏部。

  鄭繼芝也不認為齊永泰能在吏部折騰出多大的風浪來,只要這個朝堂格局不變,坐在內閣裡邊這幾位依然如故,皇上沒有大的心思,那就一切不會有多大變化。

  所以他早就心力憔悴,渴望著早日致仕回鄉休養,等齊永泰、官應震這些少壯派們上來接這個爛攤子了。

  沈一貫何嘗不清楚這其中的問題難處?能在這個位置上坐著,連這些都看不到,那可真的就成了笑話了。

  問題是看到了又能怎麼樣,太上皇二十年間六下江南,耗費無數,拉下那麼大的饑荒,捅出那麼大的窟窿,誰來扛著?真以為那些個商人們是善人不成?

  這二十年間想要掀這層蓋子的人無數,哪個成功了?一茬接一茬,為此死的人只怕墳頭上的樹都一丈高了吧?

  真以為新皇即位,就可以又來折騰一番了?

  沈一貫是真沒有這個精力了,這樣的事情他經歷過一輪就足夠了,血雨腥風不敢說,但是無數人丟官摘帽,沒有哪一邊能討得好。

  嗯,還是有人能討得好,那些個排隊等著候補的官員們倒是能撿著一些機會。

  想到九邊軍餉問題,沈一貫一樣頭疼,這也是一個無解之題,哪裡來銀錢填補這個窟窿,皇上開礦監稅監之例,誰不知道這裡邊蘊藏著莫大的風險,可大家都默不作聲,都只有都察院那幫不通世務的愣頭青才成天上彈章,可有用麼?

  誰要是敢說他能解決九邊軍餉問題,估計就能說服皇上撤回礦監稅監,但誰能?

  真要能,眼前這一位就不會成日鬧著要辭官致仕了。

  而且從內心深處來說,沈一貫也不認為設立稅監和礦監有問題。

  大周沿襲的明制本身有些問題,商稅稅率,如何徵收,從大周朝一開國時就開始爭議不休,到現在也沒有一個結果,最終還是沿襲這前明那種模式,其後果不問可知。

  那幫江南和山西商人一個個吃得腦滿腸肥,且不思報國解君之憂,他們在朝中勢力也頗大,這士林文臣名義上都是一個道貌岸然,但是內裡背後行那商賈勾當之人不知凡幾。

  想到這裡沈一貫也忍不住自嘲,自己嘴裡說得光明正大,可自家夫人和侄子不也一樣有無數營生?只不過自己也就只能睜隻眼閉隻眼裝作不知曉罷了。

  深深的嘆息了一聲,沈一貫睜開有些渾濁卻依然有神的眼睛,沉吟了半晌才道:「伯孝,此事易靜不易動,且放在那裡吧,齊乘風若是真的想打什麼主意,是不會得逞的,他一個人再能跳得起,無人附和,又能如何?」

  「首輔大人,怕是不會如此簡單,那都察院……」鄭繼芝提醒道。

  「我知道,喬應甲那裡我會去打招呼,齊永泰和他之間的私宜我相信不會影響到他的判斷力,明知不了為而為之,那是不智。」沈一貫掂量著。

  「當然,我也知道喬應甲那邊不是那麼好打發的,他對哪邊都得要有個交代,那幫御史們只怕現在都早已經興奮得像瘋狗一樣了,但我要給他劃一道線,不能越線,要顧大局。」

  都察院那幫愣頭青不是那麼好解決的,喬應甲新官上任,也不可能第一炮就啞火,恐怕也是需要找些人來祭旗的,想到這裡,沈一貫就覺得頭疼。

  那邊還得要去和太上皇稟報一番,別讓太上皇又覺得是自己有意放縱了,倒是皇上那邊應該能領會得到自己的用意,但是也需要去上奏報告,但願皇上能明悟自己的好意,壓一壓齊永泰和喬應甲。

  「首輔大人,我得提醒您一句,只怕齊永泰不會就這麼簡單一出,您也知道他的性子,就算是這樁事兒能壓下去,但是他肯定還會有其他的路數。」鄭繼芝起身告辭之際,又忍不住提醒對方:「您最好能找個時候和他談一談,我想他也不是那種看不清大局,不顧大局的人。」

  看著鄭繼芝離開的身影,沈一貫忍不住又嘆息了一聲,他突然覺得自己一直自詡充沛無比的精力似乎真的有些不濟了,或許自己真的老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8 01:47 PM

第一百一十節 風雲乍起

  當某些事情一旦開動起來,就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控制得住的了。

  喬應甲也深刻感受到了這一點,他對自己這位同年的毅力、膽魄和決心都是相當佩服的,但是如果要因此而掀開一場血雨腥風的清洗大幕,他就不得不深思了。

  開中法弊端誰都清楚,從太上皇時代遺留下來的一大堆窟窿,只要想查,鐵定能查出無數來。

  問題是查出來又怎麼樣?除了一大批背鍋者掃地出門外,還會有什麼樣的結果?他們背後那些商人以及隱藏得更深的那些人呢?

  沈一貫找他談了,他沒有表態。

  新官上任燒火是必須的,否則沒有人會把你這個右副都御史放在眼裡。

  但火從哪裡燒,燒到什麼程度,這就需要斟酌。

  「修齡,你怎麼看?」專門把楊鶴招來,喬應甲也就是要商議一番此事的應對之略。

  「首輔大人都找上門來了,汝俊兄難道都不給幾分顏面?」楊鶴笑了起來。

  從浙江巡視途徑清江浦時,兩個人就已經計議過一番,認為大周鹽政面臨著諸多問題,而最大的受害者帝國財政,就是九邊的邊軍。

  「顏面都是自己掙來的,若是隨便什麼人來打個招呼,咱們都察院就俯首帖耳了,那以後誰還會給咱們顏面呢?」喬應甲冷冷一笑,「咱們都察院本身就吃這碗飯,若是盡都是一幫只知道食君之祿卻不忠君之事之輩,那這都察院還有多大的存在必要?」

  楊鶴感受到喬應甲內裡透露出來的濃烈決心,心中也是一凜。

  他不相信喬應甲是那種不顧一切恣意妄為之人,沒錯,都察院的確是糾風肅紀監察百官的所在,但是同樣它也是維繫帝國權力架構的一根支柱,保持帝國權力架構相對穩定這是每一個能站上高位者所必備的政治素養。

  除非萬不得已,一個運作正常哪怕說不上順暢良好的帝國權力架構都是基本要求。

  「汝俊兄,真要準備大動干戈?」楊鶴反而倒是有些擔心起來了。

  「怎麼,修齡,怕了?」喬應甲輕笑。

  「汝俊兄說笑了,楊鶴自打當上這個御史,就從未怕過什麼。」楊鶴搖頭,但是隨即又道:「首輔大人先前說的這些看起來似乎是一些藉口,但是也不能否認他的擔心就都是杞人憂天,……」

  喬應甲之所以看重楊鶴,就是覺得楊鶴此人不但用血性勇氣,但更有大局觀,不會輕易熱血上頭,都察院裡不缺那些頭角崢嶸血氣方剛的御史們,但是卻缺那種能夠在關鍵時刻把握好分寸的人,這恰恰是現在都察院裡最讓人苦惱的一環。

  當然喬應甲也清楚,如果都察院裡都是一幫軟骨頭和混日子的老油子,那這個都察院只會更糟糕,所以他寧肯維持現狀,保留一批還有些血性和勇氣的年輕人,讓他們可以衝鋒陷陣,但是作為都察院的副都御使,他應該清楚底線和分寸。

  但沈一貫給自己的底線卻不是他喬應甲所想要的底線。

  沈一貫老了,老得已經有點兒連傷風打噴嚏都有點兒受不了的感覺了。

  「修齡,這正是我要來找你商量的緣故。」喬應甲點了點頭,「首輔大人有些觀點可以接受,但是他從他的角度,不代表我們都察院就一定要按照他設定的路徑去走,他太過多的考慮他和戶部乃至一些地方上的平穩了,覺得稍有不慎就要出大事,但我覺得出點兒事情未必是壞事,嗯,為有些人提個醒,鬆鬆筋骨,或許能讓很多人收斂一些。」

  楊鶴也笑了起來,他心裡踏實了一些。

  喬應甲話語中還是接受了一些沈一貫的意見,嗯,可能在程度上未必贊同,那都無關緊要了,只要喬應甲心中有一桿秤,明白這類事情不能無休止的發展下去,那便足夠了。

  至於說到什麼程度,楊鶴相信喬應甲心裡是有一個數的。

  「那汝俊兄,從哪裡開始呢?或者說,嗯,動哪裡?」楊鶴眼中已經多了幾分躍躍欲試的光芒。

  沒有那個御史不想在自己的位置上做出一番事情來,翻出幾個大案,拉下幾個大佬,挖出一堆貪官蠹吏,進而給朝廷,給民眾一個交代,贏得青天大老爺的名聲,從來就是每個御史亙古不變的追求。

  「修齡,你不是心裡早就有數了麼?」喬應甲也笑了起來,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如果修齡心裡沒底,要愚兄來替你指一條,也沒問題啊。」

  楊鶴心中大定,站起身來一拱手,「定不負汝俊兄厚望,我即日便奔赴兩浙。」

  「坐吧,不必如此急躁,茲事體大,恐怕很多人還覺得有皇上鎮之以靜的心態,有首輔大人的壓制,一切都會像以往那樣不痛不癢的過去,不過麼,慣例就是用來打破的,總要讓他們有些『驚喜』才好。」

  此時的喬應甲臉上已經多了幾分冷峭和森森殺意,「有些人活得太過自在,都忘乎所以了,卻忘了邊關上食不果腹浴血奮戰的將士了。」

  深吸了一口氣,楊鶴也知道這是喬應甲準備放權給自己,讓自己掌握分寸了,而且這個分寸應該還是比較大比較深的。

  「汝俊兄,可有什麼交代?」這一點還是要問清楚的,楊鶴也知道喬應甲能從巡漕御史一步上到這個位置上,背後肯定還有很多牽扯。

  「唔,……」喬應甲一時間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沉吟了一下之後才道:「修齡,你應該知道目前朝廷的困窘狀態,上月皇上招我一談,也談到了目前礦監稅監帶來的許多問題,但是皇上也坦承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前日兵部張侍郎與我也談到了,王子騰出任宣大總督便獅子大開口,山西、大同和宣府鎮所需糧草甚多,缺口巨大,戶部根本無力解決,……」

  楊鶴吃了一驚,「汝俊兄,王子騰未免有些危言聳聽了,宣大三鎮歷來是朝廷力保之地,遠勝於薊遼,也是近兩年薊遼形勢日益緊張,方才略有傾斜,可看看三邊四鎮,那才是最大的問題,河套的韃靼人不可能一直像前幾年那樣萎靡下去,在我看來,朝廷若真是要優先解決,也須得解決三邊四鎮,再是薊遼,最後才是宣大了。」

  喬應甲也苦笑扶額,「這等事情照理說本不該是我等都察院之人考慮之事,但是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朝廷現在也很難,皇上更難,張侍郎和我談起此事時也是扼腕長嘆不已,……」

  楊鶴細細揣摩對方話語中隱藏的意思,若有所悟,但是對方沒有挑明,卻讓他又有些擔心自己會不會誤解。

  喬應甲見楊鶴的神色便知道對方應該隱約猜測到其中一些意思了,估計還有些拿不準,這個楊修齡也不知道是缺點兒擔待呢,還是說他忠厚老實過甚?非得要自己點明?

  不過喬應甲倒也不是不敢表態承擔責任之人,既然要對方放手去做,有些就要言明。

  「修齡,你我之間相交多年,你也知道我的性子,嗯,此番二度巡查兩浙,務求犁庭掃穴,皇上對兩浙鹽務與地方惡紳勾結早有耳聞,亦有查處之意,你須得要慎重行事,屆時,龍禁尉這邊亦有安排,……」

  這一番話立即就讓楊鶴明白了許多,他都有些後悔自己不該猶豫那一下了。

  現在看來這位右副都御史是早就拿到了尚方寶劍了,便是有無首輔大人的帶話,恐怕也早就拿定主意了。

  只是這龍禁尉介入進來就有些耐人尋味和不好拿捏了。

  楊鶴是極不喜歡和這幫人打交道的,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認這幫人在地方上的能耐更大。

  比起自己單槍匹馬,縱然有些地方上的配合,也遠不及有這幫人的支持更為得力,若是有這幫人的相助,那肯定許多事情能更順暢迅捷,效果更好。

  「汝俊兄,那這龍禁尉我等該如何……」

  「修齡,我們按照我們都察院的規矩辦事,不接受任何人干預,龍禁尉只是配合我們的一些具體行動,屆時兩浙那邊會有人服從我們的指令,嗯,當然,我們行事也無須避諱隱瞞,龍禁尉那邊有他們自己的路數,若是些許我們這邊不好處置之事,亦可斟酌交與他們去辦,……」

  這一番話可謂推心置腹了,楊鶴心中頓時大定,連連點頭,「修齡明白了,此番事情定要由我們都察院掌握節奏分寸,其他人不得干預影響,若有……」

  「若有試圖影響干預者,便可立即處置!」喬應甲接上話。

  看見對方目光灼灼,楊鶴也會意一笑,「若是彼輩真要尋死,那我等也只有送他們一程了。」

  二人都是會心大笑。

  正事談完,喬應甲也才問起楊鶴兒子楊嗣昌的情形。

  「文弱回來也談起汝俊兄得意門生之事,他對紫英也是讚不絕口,直言下科春闈紫英怕是大有機會。」楊鶴自然不吝溢美之詞誇讚馮紫英。...<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8 01:48 PM

第一百一十一節 道同術異

  喬應甲心中也是喜歡,卻不得不裝出一副淡然模樣。

  「紫英年齡還是太小了一些,經義底子遜色不少,且看乘風兄和東鮮他們能不能讓他這兩年把經義補起來把,但要和文弱比,那就相差太遠了。」

  楊鶴心中也是暗自嘀咕,這馮紫英現在要和自己兒子比,那肯定差太遠了,但問題是這小子才十三歲啊,明年秋闈也才十四,後年春闈都才十五。

  若真是秋闈春闈都一躍而過,那這個傢伙就太妖孽了。

  十五歲的進士,在大周不說絕無僅有,但是絕對稱得上是屈指可數的神童了。

  而且看這樣子,似乎喬應甲和齊永泰都把這馮紫英視為了入室弟子一般,這也是相當少見的,而且自己那位湖廣老鄉官應震好像也有此意,這就太不可思議了。

  「汝俊兄,你這位得意門生傳言要被你招為東床,可你卻沒有待嫁之女啊。」楊鶴笑著打趣道。

  他是知曉喬家情形的,喬應甲兩女都已婚配,斷無悔婚另嫁之理,而且年齡上也不是很合適。

  「嗯,我是沒這等福分了。」喬應甲也不無遺憾,想到那林如海何德何能居然能得到此等佳婿,也讓他頗是是羨慕。

  至於說林如海和紫英約好要考中舉人進士方能成親,原來看起來有些苛刻,但現在看來好像也就不是問題了。

  倒是紫英需要考慮,有無必要非要與林家結親了,反正尚未正式定親。

  先前不覺得,現在喬應甲越發覺得或許林家並不是一個合適的聯姻對象了。

  雖然林如海和他是同科,甚至還都同為都察院同僚,但誰都清楚他們不是一路人。

  林如海是走的簡在帝心之路,巡鹽御史幾乎就是皇帝的私臣,若非絕對心腹是坐不上這個位置的,而這個位置富可敵國,很大程度也就是為皇帝乃至皇帝身邊的人解決一些難以拿上檯面的財務問題。

  他喬應甲做的是朝廷的臣子,巡漕御史和巡鹽御史一字之差,那卻天差地別。

  現在自己憑藉著自己能力政績坐上了右副都御史,無人能說什麼,但若是他林如海要想坐上都察院裡那幾張椅子,便是休想。

  縱然皇帝有意,也不可能,林如海自己也不敢去坐這個位置,除非轉任其他位置上去幹上幾年拿出成績來才說得上。

  而且現在新皇繼位,這巡鹽御史雖然暫時未動,甚至皇上還主動不聞不問,顯然依然是將這處肥缺交與太上皇自由安排。

  但誰都知道這種局面不可能持續太久,若然日後太上皇逝去,而林如海卻又未能獲得新皇歡心,他能安然退出只怕都要燒香拜佛了,稍不留意恐怕就是一個鄧通的下場。

  若是紫英與林家已經定親,喬應甲倒也不回去說什麼了。

  既然定了親,那便是一家人,只能讓紫英提醒其岳丈,須得要考慮後路了,但現在還未正式定親,僅僅是一個口頭上的意向,甚至還附帶有條件,那就是兩回事了。

  想到這裡喬應甲突然想起了沈珫,沈珫嫡女據說頗有才名,而且才貌俱佳,他也聽聞自己夫人說起過沈珫之女性格恬靜嫻雅,頗有大家閨秀之風,這般女子配馮紫英才是良配。

  不過他卻不知道沈珫之女有無婚約,若是有機會倒要詢問一二。

  當楊鶴起身告辭之後,喬應甲又獨自思考良久,一直到馮紫英登門拜會,才把從沉思中驚醒過來。

  對於馮紫英的到來,喬應甲是很高興的。

  眼見得這距離明年秋闈只有一年時間不到了,也不知道馮紫英現在究竟學得如何。

  前兩次馮紫英來拜會,喬應甲因為事務繁忙,都是匆匆說上幾句話便只能中止,今日總算是有了些許時間了。

  喬應甲留了馮紫英用晚飯。

  這等待遇基本上就是入室弟子才能享受到的了。

  喬應甲吃得很簡單,馮紫英自然也不講究,能吃飯本身就代表了很多。

  飯後留茶。

  「看來乘風和東鮮都是被你給煽起來的啊。」聽完馮紫英的介紹,喬應甲啞然失笑,「我就說乘風這是老夫聊發少年狂了不成?居然一下子變得這麼激進了?敢情這是你們這幫學生在裡邊『興風作浪』啊。」

  「喬師,不能這麼說,齊師醞釀已久,便是沒有此番際遇,弟子覺得齊師也要有所作為。」馮紫英搖頭,打發走了倒茶小廝,書房裡只剩下二人。

  「齊師的心事喬師也應該知道,他很擔心由於朝廷財政的不支導致九邊和海疆同生禍患時,怕是首尾難顧,而且根據弟子的瞭解,西南那邊也不安穩,安南人屢犯欽州,洞武人也佔領了木邦,雲南和貴州亦是土司流官矛盾日益加劇,只怕遲早會有一場禍亂,……」

  「不僅如此吧?」喬應甲冷冷的道:「你父去榆林之前,河套韃靼人又有寇邊,好在未造成大亂,雲南礦監強開寶井,引發民亂,也幸虧處理得當,迅速處置下去,否則弄不好又是一場臨清民變。」

  馮紫英點點頭,「喬師看來也是很清楚當下情形,齊師赴京中任職之前和弟子與官掌院皆有一談,他言及當下朝政日艱,也說若是不作一些事情,始終難以引人警醒,……」

  喬應甲輕輕嘆了一口氣,他大略能明白齊永泰的心思,若是一味這般隱忍等待下去,只怕大家會越發懈怠懶散,到最後便原來存有一番雄心壯志者也會消磨在這等漫長的等待中,與其那樣,不如做一些事情,縱使不能成功,但總能激發起大家有些血性和希望,讓有志於改變時局改革朝政的同道者存有一份希望。

  不得不說齊永泰的決心和勇氣要勝過自己,自己更多的還是去計較算計這成功的可能性去了,喬應甲心中也是複雜難言。

  大家的做法都沒錯,關鍵在於喬應甲覺得還是應當保存實力,留待有為之機,而齊永泰則覺得須得要有所作為,方能激發起志同道合者的勇氣和信心。

  這是道相同,但術有異。

  「紫英,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喬應甲大致瞭解馮紫英此次來的目的了。

  齊永泰和自己現在都是萬眾矚目的人物,現在兩人也不太好公開見面,甚至相互拜訪對方都存在很多顧慮。

  龍禁尉恐怕也早就在自己府裡安插有眼線,不過喬應甲不太在意,若是沒有的話,反而還要讓人起疑。

  但馮紫英這層關係就不存在了,既可以隨時前往齊永泰府上,也可以經常來自己府中,這樣就成為了一個最好的溝通渠道。

  這種渠道遠勝於那種書信往來,也比一般的僕從帶信要好得多,而且更難得的是馮紫英還能在彌合雙方意見分歧時提出很多可行性的建議,這也是喬應甲最欣賞之處。

  馮紫英微微點頭,他相信喬應甲也明白自己的意思了。

  來之前,他去了齊永泰府上,齊永泰也坦承了他的一些想法。

  在馮紫英看來,齊永泰的一些想法是好的,但是有些理想化,但是誠如他所言,如果大家都這樣偃旗息鼓,靜待所謂的時機成熟,那也許大家就習慣了這樣,漸漸再無勇氣和決心了,須得要有所作為,才能給更多的人以信心和勇氣。

  青檀書院的這一系列文章給了齊永泰一個契機,使得他的這種努力變成了一種可能,雖然他只是在吏部,但是當風颳起來的時候,沒有誰能躲得過,更何況關乎整個大周朝官員考核選拔任用的吏部。

  「乘風兄的勇氣我很佩服,雖然我不太贊同他的一些做法,但是這一次我還是認為可以一試,誠如他所想的,只要做了,總能有所收穫,哪怕不盡人意,但也勝過什麼也不做。」

  喬應甲的態度讓馮紫英有些驚訝,在他看來,喬應甲或許應該是理解但不會支持,起碼不會有太明顯的支持才對,他有他自己的觀點和策略,不會輕易因人而改變。

  見馮紫英的目光裡多了幾分探究,喬應甲心知肚明瞞不過這傢伙。

  「紫英,你也不必多問了,你父親外放榆林,怕是也清楚三邊那邊的情形,河套的蒙古右翼當下還有些混亂,但是一旦緩過氣來,只怕榆林、寧夏、甘肅三鎮乃至山西都會受到衝擊,張侍郎和我談起時也提及了他的憂慮,而且他也認為目前朝廷對蒙古左右翼的戰略有些失當,而薊遼這邊女真人不安分的徵兆越來越明顯,對是否撤離遼東寬甸六堡現在朝廷也是爭議不下,進退兩難,……」

  喬應甲目光裡也多了幾分憂慮,「朝事日艱,可朝中諸公卻是屍位素餐,況且……」

  諸公屍位素餐這句話出自喬應甲口中也說明他對這朝政不滿到了相當程度了,事實上朝廷臣工都意識到了問題的症結所在,但是誰也不可能去提這一點,稍不注意就會引火燒身,便是齊永泰、喬應甲這等驍悍人物都只能徒呼奈何,唯有隱忍等待。...<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8 01:49 PM

第一百一十二節 火燒起來了,我們該撤了

  馮紫英終於離開了。

  喬應甲沒有多說,甚至也沒有明確表示會如何支持贊同齊永泰,但是對青檀書院的這些舉措,他還是持謹慎支持態度的。

  如他所說,哪怕一時半刻做不了很多事情,但是起碼要讓朝中臣工看到現在朝政多麼的艱難,看到存在的諸多問題。

  哪怕他們無心去解決問題,但是起碼要讓日後機會成熟時需要著手解決時,不至於遭遇太大阻力,爭取到更多的支持或者中立的力量。

  在馬車上馮紫英扶額沉思。

  應該說兩位師長的想法和心情他都能體會到一些。

  或許他們的出發點和考慮問題角度未必一致,但是從內心來說,他們都認定始終要走解決當下各種困局問題的路。

  但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如何破局,從哪個角度來破局,恐怕無論是齊永泰還是喬應甲都還沒有想到更合適更妥善的萬全之策。

  現在的大周縱然不像是明末,但是也應該是沿著晚明向明末的節奏走去了,某些方面甚至更糟糕。

  沒有經歷張居正的獨相時代積累,甚至皇權傳承還存在諸多不確定因素,太上皇和皇帝之間以及夾雜著那個一門心思要搞事的義忠親王,甚至連本該進入德川幕府時代之後安分下來的倭人都還野心勃勃。

  還有尚未開海給大周帶來的財政窟窿和銀荒使得大周的財政甚至比晚明時代更糟糕,幾乎要趕上明末了,這大大抵消了明代宗藩消耗帶來的影響。

  還有本該早就過去的萬曆三大征除了壬辰倭亂過去了外,好像其他兩場變亂都還沒有出現。

  馮紫英甚至感覺如果三五年內,嗯,最多十年內,大周再找不到一個能夠讓財政健康起來的辦法或者渠道,估計面對來自九邊的軍事壓力就將迫使大周走上明末的老路,加征各種「餉」,然後引發遍及整個北方的叛亂就會席捲而來。

  這都是一個個火藥桶,一點弄不好就要炸響。

  這個大周還真的是一個無比複雜的大周,或許除了在時間線上還有一些機會外,這個時代的大周真的就要趕上明末了。

  想到這裡,馮紫英自己內心都覺得沉甸甸的。

  作為穿越者那種無所不能的想法早就被他拋得無影無蹤了,這特麼穿越真的沒有啥金手指啊,連特麼最熟悉的唐詩宋詞都毫無用處,那啥煉鋼化工軍事科技樹我特麼又不懂,咋辦?

  涼拌,還得要像這個時代的人一樣苦讀經義,明知道那玩意兒入仕之後屁用沒有,但現在就得要佔用你最多的時間和精力去苦讀溫習。

  自己是在和時間賽跑,猥瑣發育有時候都不行了。

  你就得要展示你作為神童新銳的一面,因為這能為你日後入仕之後增添政治資本,就得要抱緊士林文壇和朝中清貴大臣們的粗腿,否則你怎麼能迅速在入仕之後打開局面?

  武勳的家底兒背景和人脈關係你也不能丟,哪怕是以文馭武,但你起碼得懂點兒吧,一旦遇上了,不懂那你就得要靠那些個懂時下軍略的武將們替你賣命啊。

  在威望尚未建立起來之前,你再沒有背景人脈關係,你以為你真的就靠著一個文官的烏紗帽就能讓人家俯首帖耳替你賣命?

  所以一切都得要儘可能讓自己成長起來,各方面的積累,哪一樣都不能丟,因為自己是在和時間,和這個時代,和整個周邊的形勢在賽跑!

  穿梭於齊永泰和喬應甲之間,以他們的入室弟子自居,這就是在積累人氣,繼續維繫與王子騰乃至賈家的關係,甚至包括陳也俊、韓奇和衛若蘭這些原來的「狐朋狗友」關係,一樣是在建立起自己的人脈。

  還有像和陳敬軒、張瑾、趙文昭這些關係的維護,與薛家在經濟上的合作,讓段喜貴在臨清那邊的各種人才培養,幾乎每一點都是一種積累,全方位的積累。

  這還沒有在書院裡自己的所作所為,一樣都是一種從量變到質變的積累。

  時不我待啊,馮紫英現在是越來越期盼明年的秋闈和後年的春闈能儘早到來,讓自己這兩年拚死苦讀和各種積累能夠在這一搏之後有一個結果。

  無論結局如何,他下一步都要有一個更明確的規劃,自己暫時做不到,那麼就要想盡一切辦法借用其他人的資源來開始做。

  他不想美好生活尚未享受到,女真人的鐵騎就突破了邊關,又或者韃靼人的鐵騎又沖到了京師城下,那種國破家亡的日子他是絕對不能容忍的。

  哪怕是讓倭寇荼毒海疆,白蓮教捲起叛亂禍及民眾,又或者邊疆蕞爾小國也敢窺伺大周土地,他一樣無法接受。

  只要有他馮紫英在,他就會盡一切可能將這些徹底扼殺。

  *******

  不出所料,齊永泰帶入朝中的三篇文章都在朝廷內外引發了軒然大波,幾乎是各種聲音從各個角落裡都鑽了出來。

  大肆宣揚的,極力支持的,強烈反對的,煽風點火的,冷眼旁觀的,各種角色粉墨登場。

  開中法引發的爭吵反而是最小的了,因為誰都知道這種事情爭吵是沒用的,沒有實質性的態度和決定之前,爭吵一下也就過了。

  反倒是對國子監的整肅和大理寺與刑部之間關於案件偵辦審理權責釐清問題則真正一下子就進入了高潮期,一波接一波,讓接下來的兩三個月裡朝廷內外都是喧鬧無比。

  不過這對於已經上岸的青檀書院來說,收穫了一大波影響和聲譽之後,這都無關緊要了,接下來的事情該是朝廷內部自個兒去處理解決了。

  「君豫、紫英、夢章、克繇,這一波可謂風起雲湧啊,我都接到了不下十封昔日上司、同僚和下屬的來信了,都是詢問這幾篇文章的事宜,……」

  官應震嘴角掛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顯示出此時的他心情極佳。

  「山長,火燒起來了,就不是我們能干預的了,現在咱們功成身退,其他事情都和咱們沒關係了。」

  馮紫英聳了聳肩,很瀟灑的醫坦收,向著其他幾位師兄,「咱們只是指明了問題,沒有人能夠否認咱們提出的問題不對或者不實吧?那有什麼問題麼?當然沒有。」

  「至於說我們給出的建議,既然是建議,採納不採納,接受不接受,那都是朝廷內閣和六部的事情吧?不能說我們書院連發現了問題弊病,給出一些建議的權力都沒有吧?」

  馮紫英振振有詞,「如果我們的建議不妥,或者不是最佳,歡迎來辯啊,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有更好的建議和對策,也可以拿出來讓我們也見識見識嘛,沒準兒也能有助於我們青檀書院水準的提升嘛。」

  對於馮紫英的燒火說,練國事、范景文以及賀逢聖都是忍俊不禁。

  這可真的是在朝堂裡燒了一把大火,不,應該是三把大火,而且是一把比一把燒得厲害。

  現在國子監那邊像是被捅了馬蜂窩一般,相互攻訐不斷,內閣已經責成禮部介入核查,對於原有規制弊病務求改正,而對於原來那些身份不符的定要全數清除,這讓無數人驚慌失措,亂成一團。

  誰都知道這裡邊涉及到了多少人的利益,不知道花了多少錢才進了國子監,不就是想要謀個官麼?

  如果這要倒查回去,不知道這麼些年來有多少已經除官授官的人還要被翻騰出來,那麼讓這些人混進去的人呢?

  負責資質審查的人呢?想想都覺得心驚。

  這簡直在給都察院和禮部送人頭啊。

  為這事兒,都察院和禮部也撕扯起來,禮部堅持要由他們離開複查核查,但都察院認為這裡邊涉及到諸多徇私舞弊官員,都察院介入是天經地義的事情,禮部想要包庇是萬萬不能,或者就是禮部內部也存在有人插手這等事宜。

  這又引起了禮部的極大不滿,紛紛上書內閣和皇上,要求申斥都察院妖言惑眾,……

  同樣,關於大理寺和刑部之間的這種案偵審判權屬問題也一樣引起了巨大爭論。

  大理寺本身就對自己的存在感不強十分不滿,借此機會發難,不但對刑部言辭頗多攻訐,也對內閣經常插手干預大理寺案審提出了質疑。

  青檀書院文章中提出的排除干擾獨立完成審判在提交給內閣和皇上這一建議得到了他們的極大歡迎和支持,這卻引來了內閣的強烈憤怒。

  內閣幾位閣老輪番撰文對青檀書院這一篇文章進行批駁,顯然也是意識到了這一篇文章帶來的巨大威脅,定要將這種觀點扼殺在萌芽階段。

  雖然不敢和內閣硬頂,但是大理寺好不容得到這樣一個尋求存在感的機會,那是拚死也要吃一回河豚的,面對內閣的斥責也是堅決頂住,定要就這個機制說清道明。

  總而言之,這都是狗咬狗,一嘴毛,這是馮紫英在下邊說的,為此也被學生們都覺得格外生動形象,但卻被官應震好生訓斥了一番。...<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8 01:49 PM

第一百一十三節 成功在望

  看著一干學生們心情輕鬆,面帶笑容,官應震內心也是無比愉悅。

  雖然他也知道事情遠不像學生們所說的那麼簡單,火燒起來了,就和書院無關了,這可能麼?這也不是書院想要的結果。

  幾篇文章都出自青檀書院,內閣大佬們,六部要員們,都察院和大理寺裡的牛人們,都得要刮目相看,同時也對幾篇文章的幾位主筆的情況都頗感興趣。

  甚至連翰林院裡一幫人也把幾篇文章抄錄回去洗洗品讀。

  雖然後來從翰林院裡傳出來的說法是文辭粗淺,但觀點尚正,明顯有些輕蔑和打壓的意思在裡邊,但也足夠了。

  能讓翰林院那幫人專門抄錄回去研讀一番,這就是一個了不起的成就。

  要知道自己這幫學生們,都是以未來春闈之後能入翰林院為第一目標的。

  總而言之,這一場,青檀書院是大獲全勝,滿載而歸。

  看看崇正書院、通惠書院以及疊翠書院羨慕嫉妒恨的目光和酸話,就知道這一場青檀書院收穫有多大。

  甚至官應震也知道崇正書院和通惠書院也已經緊急行動起來,也準備效仿青檀書院來尋找幾個話題運作一番。

  縱然頭彩被青檀書院拿去了,但起碼要跟著後邊喝一口湯才行,否則自家書院的影響力更是會被淡化甚至邊緣化,這是這幾家書院絕對不能接受的。

  「大家也別得意太早,此事我們的確佔了先手,但是崇正書院和通惠書院,乃至南邊兒的白馬和崇文書院,恐怕都會有所動作,……」

  官應震的話在學生們裡又引起了一陣議論。

  范景文倒是很淡然:「山長,這不是早就在我們預料之中麼?他們也就只有跟在我們屁股後面喝風吃土的格局了,再說了,這種話題哪是那麼容易就能做出來的?我們選題花了多少心思,為了論證要花費了多少心血?他們如果不想草草拿出來的東西被人笑話,沒有半年時間,想都別想,……」

  「是啊,別把朝廷的人當成蠢貨,內閣六部裡邊的人,哪一個不是身經百戰的,被去獻寶卻被人批駁得像狗一樣,夾著尾巴灰溜溜跑回來,那才真的是士林笑話了!」

  賀逢聖也接上話。

  官應震皺了皺眉頭:「克繇,夢章,怎麼你們說話都學著紫英這般肆無忌憚粗俗不堪了?什麼像狗一樣,什麼跟在屁股後邊喝風吃土?……」

  馮紫英沒想到自己坐在一旁沒吱聲也遭了無妄之災,趕緊想解釋,卻被官應震揮手制止。

  「不用解釋,我心裡有數,你的經義文辭都還需要加強,現在距離明年春闈只有十個月時間了,你已經是十四歲的人了,來我們書院也整整一年了,我不希望在明年這個時候看到你還在東園!」

  官應震斬釘截鐵的一番話讓馮紫英心中也是一暖,同時精神也是一振。

  這意味著連官應震都認為自己對秋闈過關是充滿信心了,對於官應震來說,這幾乎就是一種變相的背書了,只有在對自己有極大信心的情況下,他才會有這種言語。

  練國事、范景文和賀逢聖望過來的目光裡也是充滿了鼓勵和欣慰。

  練國事不用說,上科就中舉了,至於說范景文和賀逢聖就從未考慮過秋闈過不了的事情,他們的目標都是衝著後年春闈去的。

  對於馮紫英能夠過秋闈他們都是樂見其成的,畢竟這一年來馮紫英給書院帶來的變化,給他們帶來的提升,他們都內心清楚。

  尤其是范景文和賀逢聖,他們都意識到後年春闈如果他們二人能過,馮紫英絕對功不可沒。

  因為春闈主要就是考時政策論,而馮紫英在這一年裡給他們的思想理念和學習考慮問題的方法上都帶來了本質性的轉變,這也是他們覺得收穫最大的。

  經義對他們來說早就不是問題了,要想在春闈中折桂,那就只能是在時政策論上出彩。

  可以說現在青檀書院的學子們比起一年前,在時政策論的水準上都有了一個很大的提高。

  馮紫英潛移默化給他們帶去的辯證法看問題研究問題,使得他們能夠從不同角度更中立更客觀的來研究判斷,這也意味著他們寫出來的時政策論邏輯更嚴密,論證更堅實,整個文章更具說服力和感染力,而這往往就是博得房師們認可的關鍵。

  「多謝山長的鼓勵,紫英定會竭盡所能,不負山長厚望。」馮紫英拱手一禮。

  官應震微微點頭,「君豫不用說了,夢章和克繇你們兩位秋闈我是不擔心的,春闈能否一躍而過,還要看你們發揮,但我個人還是很看好你們倆的,嗯,西園裡邊我不點評了,大家心裡都有數,東園裡邊,也頗有幾個可以衝擊一下的,玉鉉和紫英也算是其中之二,另外大章、鹿友和仲倫也都可以一搏。」

  官應震提到的幾個都算是東園中的佼佼者,大章是鄭崇儉,仲倫是傅宗龍,鹿友則是吳甡,鄭崇儉傅宗龍一直都算是乙舍的風雲人物,而吳甡則是甲舍的英才。

  聽到官應震這般點評,馮紫英心裡越發自信,把自己列入了可以衝擊春闈的角色,那意味著官應震基本上篤定自己秋闈沒有太大問題了,這一年多的努力總算是沒有白費。

  「我這麼說,既是鼓勵大家要有信心,但是也希望大家要更加勤奮努力,每年秋闈春闈名額就那麼多,你在努力,也許人家會比你更努力,你現在覺得自己行,沒準兒明年就會有更努力更優秀的出頭,紫英,你心思雜,尤其需要比別人更努力,……」

  馮紫英也知道官應震的提醒是什麼意思。

  自己充當信使並沒有瞞他,官應震沒有反對制止,只是希望他要擺正位置,把讀書還是要放在第一位,一旦過了秋闈春闈,那便是天高任鳥飛了,那個時候自己才有更充裕的時間和精力,也才有更廣闊的的舞台來供自己施展。

  一直等到練國事他們離開,官應震這才單獨把馮紫英留下來。

  「兩浙那邊才開始動手,楊鶴果然厲害,一口氣拿下了兩名知府一名同知,加上兩浙鹽道上的九名官員,外帶兩個兵備道的官員,……」

  官應震輕輕嘆息,「紫英,你悟性素來高,怎麼看?」

  「山長,您這不是早就看出來了麼?縱然喬公和楊鶴聯手也不可能搞出這麼大動靜來,齊師也沒有那麼大影響力,這肯定是有人在推動了,……」

  馮紫英眨巴眨巴眼睛,他才不會去點穿,反正大家都心知肚明。

  「為什麼會選擇兩浙?」官應震還想考一考自己這個學生的悟性和敏銳性。

  「不選兩浙,選那裡?難道選北直隸?」馮紫英裝傻。

  「說實話。」官應震皺起眉頭,忍不住都想要拿起書案上的毛筆抽打對方一下了。

  他覺得自己成日裡和這傢伙多說一陣,性子都要被這個學生給帶歪了。

  「山長,其實哪裡都有問題,要選當然要選一個有錢的地方囉,兩浙兵備廢弛,官吏和海上私商沆瀣一氣,可以說這海商、鹽商以及地方士紳與當地官員勾連極深,這朝中諸公早就看在眼裡了,……」

  馮紫英輕描淡寫的話讓官應震嘆息不止,這傢伙還真的是一語中的,有錢的地方,果然。

  「那南直隸……」

  「嘿嘿,山長,朝中諸公都不傻,明顯不能動的地方,誰會去碰?」馮紫英起身告辭,「山長,我也要去學習了,周教諭還在等著我呢,我要爭取明年這個時候坐進西園裡邊去。」

  官應震點點頭,看著馮紫英消失的背影,若有所思。

  此子真的天才,或許有些人天生就是搞政治的天才,好在此子持心尚正,以後還要好好教誨,莫要走了邪路。

  *******

  雪又紛紛揚揚的落了下來。

  瑞雪兆豐年。

  馮紫英回到家中時天色已經黑盡了。

  一雙鹿皮靴早已經濕透,雖說這走著倒也不覺得涼,但是這一停下了腳步卻頓時感到一股子寒氣便沿著腳丫子往膝蓋上來了。

  慌得早已經盼星星盼月亮的雲裳忙不迭的讓寶祥去拿靴子來,自己親手替馮紫英換上。

  又是一年好光景。

  馮紫英坐在炕上,感受著地龍的熱意和腳下水盆裡熱水浸泡帶來的舒爽感,雲裳就這麼坐在盆邊,小心翼翼的替馮紫英揉弄著腳,讓腳盡快熱乎起來。

  馮紫英只是在九月間回過一趟家,雖然是過生,但是卻沒有時間逗留,那正是齊永泰和喬應甲緊鑼密鼓籌謀大動作的時候,所以基本上沒歸家,連帶著雲裳和瑞祥、寶祥都只是見了一面。

  這一晃就是三個月,一直到這都是年邊上了,馮紫英這才是趕到了年前回家。

  因為明年就是秋闈大比,所以書院提前放假,然後春假結束便是連每月三日的休沐都改成只有一日了,緊鑼密鼓的備戰秋闈大比。

  看著腳邊雲裳挽起袖子很仔細小心的替自己揉著腳,那熱氣騰騰的水汽沿著雲裳的胸前臉頰瀰漫上來,一時間雲裳的面目都變得有些模糊起來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8 01:50 PM

第一百一十四節 八卦

  自己有多久沒見到家裡人了?

  馮紫英歪著頭想了想,嗯,他已經把雲裳當做了自己家裡人。

  論親近程度,這丫頭比父母姨娘更親近,侍候自己穿衣洗漱吃飯學習,可以說自己幾乎什麼都沒有避諱她,也沒有必要避諱她,在自己固有印象中,她就是屬於自己的人了。

  所以自己才會那麼強烈的反感母親姨娘要換她出去,或者讓人替代她侍候自己。

  父親去了榆林,母親和姨娘九月份見過一面,匆匆而別,而雲裳和瑞祥他們也是九月份見過一面,也就是說從去年春假到今年春假,自己好像就見過雲裳他們兩三面。

  這一年裡,自己回來時間甚少,哪怕是回來也都是忙於事務,基本沒有時間在家裡呆著,對家裡的情況也就有些忽略了。

  熱霧蒸騰下,陡然散開之後變得清晰起來的雲裳臉頰嫣紅細潤,細密的絨毛在她臉頰兩邊隱約可見,一雙羽扇般的睫毛這樣垂在自己眼皮子下邊,看上去更多了幾分俏惑。

  這丫頭也十三了。

  雲裳只比馮紫英小兩個月,嗯,這是把雲裳放在家門口時她衣領上縫著的一片布上用血寫著的她的生日,十一月初九。

  十三歲的姑娘在這個時代已經不算是小姑娘了,而是真正的大姑娘了,或許是許久沒見,又或者這半年裡雲裳心思沒那麼重了,馮紫英突然覺得雲裳好像長大了不少。

  嗯,胸前已經略微有了一些起伏的曲線了,便是那掐牙靛藍的棉布小襖也未能遮掩得住,略顯瘦削的肩膀比起半年前已經算得上是豐潤不少了。

  這丫頭現在應該是正處於長身體階段了,個頭似乎也一下子竄上來半個頭。

  真舒服啊,馮紫英忍不住舒展了一下身體。

  回到家中的感覺真好,一切都不一樣了,可以擺脫一些煩惱和學業上的壓力,也不需要在外邊需要繃著端著,甚至每一個問題都需要斟酌考慮,而在家裡,一切就那麼輕鬆自在。

  「雲裳,這段時間沒出門吧?」馮紫英知道雲裳不太喜歡出門,很多需要辦的事情,往往都讓喜歡在外邊溜躂的瑞祥去辦了,實在不行的才自己去。

  「嗯,婢子少有出門,倒是瑞祥經常從外邊帶消息回來。」雲裳還以為少爺不太滿意她少有出去瞭解情況,「婢子也不太方便去賈府那邊,瑞祥在那邊要方便許多。」

  「哦?瑞祥回來都把情況和你說了?」看樣子雲裳已經開始充當起半個主人的角色,都知道聽取瑞祥的「匯報」了。

  「不,婢子哪裡敢多問?只是瑞祥有時候回來要說賈府裡邊一些新鮮事兒,他有些弄不明白,想讓婢子幫他參考一下,說等少爺回來也好告訴您。」雲裳把頭搖得撥浪鼓一樣。

  「有什麼不太明白的?」馮紫英有些好奇起來。

  「嗯,他說寶二爺原來最喜歡往林姑娘那裡跑,就算是後來進了族學略微少一些,但是也還是常去,不過現在他好像更愛去梨香院薛家那裡,聽說那薛家姑娘長得國色天香,不知道寶二爺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但那薛家大爺據說是一個喜歡喝酒鬥氣的,幾次都把寶二爺逮住灌酒,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照理說他們倆還是姨表兄弟,怎麼卻好像很不待見,……」

  雲裳的話讓馮紫英啞然失笑,看來這薛大傻子也不傻,知道寶玉是衝著他妹妹來的,所以才會給寶玉下馬威,但這薛家寄居在賈家家裡,難道不是有衝著金玉良緣去的麼?

  難道薛姨媽沒告訴自己兒子?

  按照馮紫英對現在大周天家選秀女的規矩,像薛薛寶釵這種無論長得多麼好看,多麼有才,都不太可能選入宮中。

  大周規矩就是后妃皆出自寒門小戶,尤其是皇后必須如此,既不會選文官家女子,也不會選勳貴女子,所以縱然是選入宮中也不會獲得多麼高的品軼,所以文官和勳貴對天家選秀都不感興趣,尤其是文官更是對這等行徑頗為不齒。

  既然這樣,薛家上京了,而且又住在賈家,那麼肯定多少就該是有這層意思了,賈寶玉縱然讀書不成,但是好歹人才還是擺在那裡,賈家瘦死駱駝比馬大,相比薛家,表面上起碼要風光許多,論內瓤子卻已經是大哥莫說二哥的格局了。

  當然,在薛家眼中,估計還是會覺得賈家還算風光,賈政還在工部幹著,賈家大姑娘還在宮中當女史,加上銜玉而生的賈寶玉,好像這段姻緣還是很值得期許的。

  「還有就是聽說那東府裡邊那位蓉大爺,成日裡在外邊兒吃酒,前些日子據說在醉芳樓呆了兩宿,還是那珍大爺親自帶著人去吧小蓉大爺給抓了回去,據說一頓狠打,打得小蓉大爺幾日都下不了床,可是那蓉大奶奶卻是不聞不問,還跑到積善庵去呆了幾日,據說是去燒香祈福,可自家相公在家裡臥床不起,這位蓉大奶奶卻……」

  雲裳的這番話就讓馮紫英頗為吃驚了。

  這賈蓉和秦可卿關係肯定不會太好,這《紅樓夢》書中也就隱約點出了,當然還有一些附會或者影射說著爬灰一事便是指賈珍和秦可卿之間的姦情,但是紅學界內部也是眾說紛紜,難以有一個論斷。

  當然說賈珍和自己兒媳婦關係曖昧主要是指秦可卿死後葬禮上賈珍的失態,但這是不是就可以作為依據,也不好說。

  但就目前馮紫英瞭解的情況來看,要說賈珍和秦可卿有什麼還真有點兒不像,甚至賈珍賈蓉在秦可卿面前據說都是相當生分客氣,完全有點兒不像一家人的感覺,秦可卿自己的解釋是她這個人本來就是冷性子人,但卻又和王熙鳳關係頗為密切。

  「那雲裳你見過這位蓉大奶奶麼?」馮紫英隨口一問。

  「見過一次,是在西府角門上,她和璉二奶奶在一起說笑,璉二奶奶是認識奴婢的,奴婢就去見了禮,璉二奶奶就說她是東府小蓉大奶奶,奴婢倒是覺得這位蓉大奶奶人挺和氣的,也不像是什麼冷性子人,就是覺得小蓉大奶奶眉宇間始終有些陰鬱氣息,整個人都像是懨懨的,笑起來都有些勉強的味道,……」

  馮紫英沒想到這雲裳居然觀察如此細緻,還能看出人家整個人的精神狀況來。

  「唔,薛家姑娘你見過麼?」馮紫英有些好奇,既然見過秦可卿,沒準兒也就應該見過薛寶釵了。

  「這卻沒有,聽說薛家姑娘不怎麼愛出門,和林姑娘差不多,也就是愛去三姑娘那裡,……」雲裳搖搖頭。

  「那這位薛家姑娘不去林姑娘那裡?林姑娘也不去薛家姑娘那裡?」

  「好像不怎麼去。」雲裳也不明白怎麼少爺對這兩位姑娘之間的關係這麼感興趣。

  「還有什麼新鮮事兒?」馮紫英覺得自己的八卦之心被徹底挖掘出來了,尤其是這《紅樓夢》書中的各種不為人知卻又被紅學家們各種撕逼大戰中的故事,他還真的很感興趣。

  「還有就是那賈家環哥兒、蘭哥兒都到賈家族學裡去讀書了,還有不少其他賈家旁支子弟,現在那族學怕是有二三十人,第一個請來的塾師是一位落地的舉人,結果才教了兩月就主動辭了,現在是一位老秀才,性格倒是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倒像是菜市場一般嘛,熱鬧騰騰的,……」

  馮紫英暗自搖頭,看上去賈寶玉又走上了昔日的老路,這熱血上頭也不過就是那一會兒,一下來之後,自然也就是過了便過了。」雲裳自然不明白少爺心中所想,「那環三爺據說讀書還不錯,那秀才說環三爺倒是個讀書種子,寶二爺聽了之後很不忿,挑那環三爺的刺兒,兩兄弟現在有些寇仇一般的感覺,……」

  一個庶出,一個嫡出,本身恐怕就說不上多麼好,加上賈寶玉這心態,自己讀書不成,估計也不願意其他人讀書有成,尤其是這環老三怎麼敢?

  真要叫環老三把書讀出來了,只怕就要像自己曾經和賈寶玉說起的那等情況了,沒準兒賈寶玉就是想起了那一次自己在他面前提起過的那般,心裡自然就難免發慌、難受、擔心,甚至還得有點兒恐懼吧。

  一個庶子讀書讀出來了,甚至還能入仕為官了,一個被閤府上下給予厚望的嫡子,最終卻是一個銀樣鑞槍頭,這兩相對比,恐怕很多人都難以接受吧?

  「那這兩兄弟讀書不是就有對比了,就都該努力了吧?」馮紫英還真想看看賈環讀出書來,這賈家會變成什麼樣,那可就太有趣了。

  「這卻不知道了,我只聽瑞祥說,現在兩兄弟見了面連招呼都不打了,老遠路上遇上都得要把臉撇一邊兒去。」

  看樣子賈家族學的火引子已經埋下了,這還不算賈家族學裡還有其他說不清道不明的貓膩,出事兒也就是遲早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8 01:51 PM

第一百一十五節 定策

  馮紫英很喜歡這種充滿了家庭生活氣息的閒聊對話,既沒有人任何壓力,還能滿足一下子自己的八卦之心。

  對賈府的生活他原來一直抱著神秘、嚮往和想要探究一番的心理。

  畢竟前世《紅樓夢》一書給世人的震撼太大了,據說稍微有點兒雅骨和底蘊的人都無不以琢磨一番《紅樓夢》為榮。

  這紅學養活了不知道多少磚家,甚至還衍生出無數個流派。

  大陸的,台灣的,海外的,異彩紛呈,各種異想天開和腦洞大開,讓人歎為觀止。

  當然他也不至於無聊到連正事兒都不顧就去琢磨賈府小姐們用什麼胭脂牌子,大爺們喜歡去哪家青樓戲樓留宿。

  可林丫頭留在賈府,於情於理,於公於私,他都要關注和關心,這也是發自內心的一種意願。

  瑞祥看來是忠實的執行了自己這一目標,而且進行得很順利,任務完成得也很成功。

  「璉二爺很敬業,爺,小的還真的沒見過這麼敬業用心的爺,咱們家兩家莊子裡的木材場,他都是親自去看過,嗯,指揮著人親自丈量,查看木頭品質,……」

  瑞祥的匯報顯然比他向雲裳的「匯報」更「精準」和「專業」。

  「大概在十一月底左右,陵墓的營建已經基本上停了下來,十月份賬大概就是開始結算,這是我從隆兒那邊打聽來的,聽說十月十九那一日,璉二爺便結了五千兩銀子的賬,喜得自個兒都唱起了小曲,聽說在府裡邊發了一陣酒瘋,嘿嘿,把那兩個模樣俊俏的給……」

  看見瑞祥擠眉弄眼的表情,馮紫英就知道對方想說什麼,擺擺手,「這等腌臢事兒就別在我面前提了,說正事兒。」

  「是。十一月二十,璉二爺據說又結了一筆大的,大概有三萬兩銀子左右,聽昭兒說,璉二爺回去之後和二奶奶吵了一架,但是後來又和好了,據說是工部那邊營繕司的拿了三千兩銀子,本來說好要付四萬兩的,結果只給了三萬兩,二爺想發作卻又擔心後續還有幾筆銀錢給卡住了,所以只能憋氣回家,……」

  這都在馮紫英的預計之中。

  工部和戶部都得要打點,賈璉和王熙鳳不會想不到。

  大概是人家獅子大開口,讓賈璉王熙鳳一時間有些不能接受吧,但最終還得要屈服,所以就生暗氣,就只好兩口子懟一場了。

  不過看樣子賈璉很重視這一次的對外活計,所以才會如此上心,大概也是存著這一次合作之後,能夠有其他營生的時候能想著他,這麼一看這賈璉還真的挺適合幹個包工頭或者項目經理這一類的職務。

  「那薛家姑娘我也沒見著過,但是薛家姑娘的丫鬟小的倒是見過了,爺,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那麼俊的,嗯,雲裳姐姐不算啊,……」

  似乎是覺得自己話可能要招來禍事兒,瑞祥趕緊補了一句,然後才又道:「那姑娘聽說叫香菱,聽興兒哥說,那本來是薛大爺買來準備當小妾的,結果薛家奶奶覺得八字不合,就不允了,不肯讓這香菱姑娘跟著薛大爺,讓她跟著薛家姑娘了,……」

  「那姑娘是真俊,慈眉善目的,說話也輕言細語的,對我們下人也挺和氣,尤其是那眉中有一顆硃砂痣,那可是觀世音菩薩才有的啊,嘖嘖,……」

  瑞祥也不是沒見過世面的,能讓瑞祥這般誇讚,估計這香菱還真的有幾分姿色。』

  不過歷史好像有些偏差了,馮紫英記得香菱不是到了京不久就被薛蟠收房了麼?

  或者是現在時間線還沒到,亦或是真的出了偏差讓薛蟠美夢落空?

  「……,林姑娘不怎麼去薛家那邊,那薛家姑娘我都沒見著過,估計也不去林姑娘那裡,嗯,薛家姑娘身邊好像又兩個丫頭,一個就是那個香菱,和紫鵑姑娘倒是挺熟的,另外一個叫鶯兒姑娘,比香菱姑娘個頭小一點兒,眼睛看上去像是在笑,不過只打過照面兒,沒說過話,……」

  瑞祥現在也明顯覺得自家少爺好像對著薛家姑娘很感興趣起來,這又讓他拿不定主意了。

  不是林姑娘麼?怎麼又換了薛家姑娘了?

  這寶往那裡押注?

  原來見少爺對林姑娘這麼上心,又聽說林姑娘父親是當朝御史,覺得肯定林姑娘和少爺會走到一塊兒,但他也覺得林姑娘太瘦弱了,自家太太和姨太太怕是不能答應。

  這馮家可就是少爺這棵獨苗,子嗣問題那一直是馮家最大的事情,少爺娶少奶奶鐵定是要娶一個能生養的才是。

  這話太太和姨太太都在人前說過很多次了,當然估計也是說給府裡邊那些個包括雲裳在內的丫鬟們聽的,不准他們打少爺的主意吧。

  擺了擺手,馮紫英示意薛家姑娘的話題不必再下去了,他現在也只是對薛寶釵和香菱這兩位《紅樓夢》筆墨頗多的女子有些好奇罷了,要說興趣和關注點,暫時還放不到那邊去。

  丫頭那是相處久了,生出來的那一份眷念,還夾雜著幾分憐惜,嗯,比較複雜,至於賈府中的其他女子,他還真的沒有什麼興趣,起碼是現在沒興趣,在沒過十六歲,讀書未成之前,他也不可能有什麼想法興趣。

  府裡的事情算是交代清楚了,馮紫英才開始看這幾個月裡積累下來的信件。

  這年頭的信件真的是傳遞艱難,像老爹的信還能通過驛站傳回來,但是想山東那邊基本上都是靠人送了。

  聽說江南那邊已經有了民信局這種現代寄遞物流的雛形,但範圍不大,規模也很小,一般是在南直隸和兩浙那邊比較盛行,但在北方商貿業沒那麼發達的地區,就少見了。

  像京師這邊更多地還是靠委託專人來送,但這一般人哪裡僱請得起?

  實際上對大周朝的驛站體系完全是可以進行一輪改革了,既可以提升朝廷驛站傳遞的效率,而且也可以考慮商業化運行,但這一點還不能貿然提出來,還需要有一個比較周密的方案才行。

  最起碼可以避免某位驛站員工下崗,導致一些不可預測的事情發生不是?這火星子少掉一個算一個。

  榆林鎮情況很不好,兵員空額已經達到了三成甚至四成,這是邊軍,不是尋常衛鎮,如此高的缺額意味著一旦遭遇大的戰事,危機就會出現。

  空額的原因很多,既有兵餉兵糧跟不上士卒逃亡,也有下邊一些軍將吃空額,還有就乾脆本來就是掛名的,其實早就干自個兒事情去了,總而言之清理不足任重道遠,甚至就不可能完成。

  老爹還是有政治智慧和手段的。

  太過出格過線的,選那麼一兩個來殺雞儆猴,實在不行,直接派出去巡邊,然後團滅,很多人自然就會收斂很多。

  肥羊應該還在物色之中,如何能夠和本身軍中那些個黑手們能連在一起,那就是再好不過,一舉兩得,但這需要周密規劃,而且要等到老爹徹底控制住榆林鎮的局面之後才能實施,現在還得要煎熬。

  總而言之一切都還算勉強順利。

  當然信中肯定不可能寫得這樣直白,在老爹去榆林之前,兩人就已經約定了一些隱晦術語,不算是密碼,但是提一句,起碼馮紫英就能明白其中含義。

  山東那邊的情況進展順利,東昌府的豐潤祥店也開張了,由於有臨清這邊的鋪墊和知府大人的背書,在東昌府的情況應該要比想像的更好,這也讓薛家對明年在濟南府乃至整個山東全境打開局面充滿信心。

  不過這不是馮紫英最關注的事情,他最關注的是段喜貴對那些個少年們學習培養。

  根據段喜貴所言,這幫孩子學得很不錯,其中有那麼幾個悟性和天賦都不錯,對於給他們的這個機會也是十分珍惜,所以學習相當認真刻苦,進境也很大,連段喜貴都驚訝於這幫孩子怎麼能這麼快就接受了這種時下在還根本沒什麼用處的知識。

  馮紫英看到這裡也啞然失笑,恰恰是這種一張白紙的孩子學習才更容易,如果讓那些已經有了原有記憶的成年人來說,要適應和重新學習那才是最難的。

  當然對於這些孩子也還有一個麻煩,那就是學會了這些東西之後,就像是屠龍術一般,無用武之地,還要讓他們再去學習熟悉現有的各種計數和記賬法,然後兩相對比之後,漸漸學會熟悉的互換,再來進入自己慢慢構造的商業體系。

  這看起來還很遙遠,但是馮紫英卻早已經確定了目標,什麼煉鋼化工他現在是沒那本事的,但是商業開海和拓殖只需要明曉一條路,然後再在手中有了足夠的權力和資本時,便可以啟動了。

  東番土地和金砂,南洋的香料和土地,日本乃至朝鮮的人口和市場,這些都會納入未來的規劃範疇。

  這也許會大周解決財政窟窿的一個重要手段,也可以成為自己未來仕途上的一大政績。...<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8 01:52 PM

第一百一十六節給臉不要臉!

  沒想到賈璉的帖子來得這般急,甚至是趁著夜裡便送來了,邀約明日過府一敘。

  馮紫英也覺得有趣。

  這賈璉怕是有心要在自己面前炫耀一番他的本事,如何在這修陵大計中賺得銀子的手段了。

  不過想想也是,這成日裡在賈府中如螻蟻一般奔忙,卻未曾落得個多少好,便是有人誇讚,也都是覺得王熙鳳如何精明能幹,少有提及他賈璉如何本事,這一次總算是一洗往日的鬱悶,揚眉吐氣了一回。

  唯一有些讓賈璉遺憾的恐怕就是這般本事卻還不能向府中炫耀,別人問及,還只能假模假樣的謙虛一番,說只是替朋友幫忙盡個心而已。

  馮紫英倒是很理解現在賈璉的心態。

  本來是榮國府嫡長孫,結果老爹不爭氣,名聲不佳不說,而且還不受老太君待見,導致大權旁落,這榮國府裡都只知道政老爺在工部混事兒,完全忽略了只能蜷縮在家裡的大老爺,連帶著他這個嫡長孫也就有些黯淡了。

  而二房的政老爺在工部做事不說,賈珠讀出了一個秀才,混到了讀書種子的名聲,還娶了一個金陵書香世家的女兒,雖說死得早,但這讀書名聲似乎又被這銜玉而生的賈寶玉給承接了去。

  也幸虧這賈寶玉沒怎麼把這份讀書名聲擔起來,但老太君的寵愛卻是無人能及的,那怕是一個比起薛家那大傻子相差不離的混世魔王,但仍然能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看看他自己,娶個媳婦倒是王家的,但卻是一個強悍精明的性子,內裡又有她自己姑母做後盾,另外也頗得老太君歡心,這般一來,這賈璉的地位就越發邊緣化了。

  加之這王家現在是越發勢大,把這昔日排第一的賈家也給顯得越發沒落沒有了存在感,這王氏姑侄兩人在這賈家也越發得意了。

  這等情況,作為一個嫡長孫的賈璉若是還能一直憋下去,就真的要憋成忍者神龜了。

  現在好容易得這樣一個機會「展示」了一番,甚至連王熙鳳都難以拒絕,而這拋頭露面的活兒也只能他賈璉來辦,如今事情也辦得七七八八了,相當漂亮,本錢早已經收回來,剩下的收益也都有好幾萬,自然也就要來算算賬,順帶顯擺一番了。

  馮紫英其實不怎麼在意這幾萬兩銀子,他相信隨著自己年齡增長,日後在馮家地位日益穩固,對整個馮家營生也要逐漸掌握,那麼要尋找到一些大有賺頭的營生並不難。

  關鍵在於他還需要一些能夠替自己做一些日常事務的人。

  段喜貴堪當大用,也能吃苦,而且和馮家利益一體,所以以後是要派上大用場的人,但不會用到京城這邊,那太大材小用不說,而且人也不能人盡其用。

  京城裡的一些營生,不僅僅是單純的營生,還有結交各路人脈,掌握各種情報信息渠道的作用,這才是馮紫英最看重的,而段喜貴恰恰這方面是短板,所以馮紫英就要另外安排。

  哪怕自己快速發育,要進入大周朝廷中樞發揮作用,沒個一二十年估計都難,那這一二十年間怎麼辦?

  自家現在所倚仗的士林文臣體系算是一張牌,但武勳牌算是自己的一大優勢,也不能輕易丟掉。

  尤其是從某些跡象來看,永隆帝也開始著手向武勳群體出手拉攏滲透了。

  那麼未來這個群體也許會分化,那麼就會更有價值。

  每個人都有其價值,關鍵在於你把他用到什麼位置上。

  馮紫英依靠在車裡的棉絨靠枕上,一直在思考著。

  賈家這樣一個一門兩國公的望族,在《紅樓夢》書中就這麼轟然倒塌,雖說這裡邊有些徵兆,但是總還是讓人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現在自己似乎在和這賈家關係牽扯頗多,是眼睜睜的看著其倒地化為灰燼,還是能拉的就拉一把?

  自己居然還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照理說不該如此的,自己完全可以以一個旁觀者的心態來看待這一切,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這等荒唐亂世,如何能管得了自己周圍的所有人?

  但馮紫英越來越發現自己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一個有著思想感情的人,甚至是一個不斷融入這個世界這個社會的人,甚至無力扭轉這個趨勢。

  當自己看到女真人和韃靼人勢力在北方九邊不斷膨脹,威脅到大周時,看到倭寇襲擾江南,西南安南人和洞武(緬甸東籲王朝)不斷在西南邊陲尋釁時,他內心仍然難以壓抑住憤怒。

  照理說不屬於這個世界,還殘存著不屬於這個時代的記憶和意識,自己完全應該以所謂理性來控制自己的情緒和思維,但是他發現自己真的做不到。

  同樣當自己身邊人如雲裳,如瑞祥,如佑叔,乃至自己這個身份的父母姨娘等人遭遇危險或者其他不利時,自己不也一樣感同身受,一樣會著急發怒,一樣會睡不安枕?

  所以說易行難,誰要說能輕易拋開那一切和自己有著瓜葛牽連的人和事,淡然處之,馮紫英只能說,便是冷血動物也未必能做到。

  賈璉是親自在角門處迎著馮紫英的。

  二人的關係現在是越發親密。

  不過在獲知賈璉在酒喝高時居然也會萬一出當下京中和江南頗為時興的龍陽之好,馮紫英心中也有些惡寒。

  不過看樣子賈璉大概也只是酒醉之後一是興起,不是那種真正的「偏好」,倒也還讓人勉強心裡好受一些。

  「鏗哥兒,可知道這一遭營生賺了多少?」便是在往二門內走時,賈璉都有些不管不顧的挨著馮紫英眉飛色舞的便要說講起來。

  「璉二哥,還是入內再說吧,仔細隔牆有耳。」

  馮紫英已經看到了這二門外有不少丫頭小子的目光投射了過來。

  委實自己二人太招眼了一些。

  無論是璉二爺還是自己這位馮大爺,都是府裡邊的大人物。

  特別是自己,這一年裡來府裡少了,但是每一次來都能引起莫大的聲勢。

  再看看璉二哥都是一臉慇勤的相陪,想必這消息立時又要開始不脛而走了。

  還有幾日才正式放春假,但是這等時候怕是像賈政這等每日必去點卯撞鐘的人也未必會去應差了。

  踏進賈璉王熙鳳住的小院,一眼就看見了王熙鳳、平兒二人早已經站在屋簷下。

  那王熙鳳仍然是一身火紅繡襖外帶白狐圍脖,那條狐狸尾巴正好垂落在胸前,更顯得那對雄偉飽滿,只是這女人目光中既有不善和警惕,但是更多的還是那幾分喜意。

  一身蔥綠青緞繡襖,外加一件嫩黃比甲,手裡捏著一條乳白汗巾子,平兒形象總是讓人感到賞心悅目。

  不過這丫頭的目光裡倒是帶著幾分笑意,嗯,有點兒像要看猴戲一般的模樣。

  看樣子是真賺肥了,難怪為若蘭也是隔三差五來府裡邊詢問自己幾時歸來。

  這要分銀子,那也得等自己這個主事者來定板。

  不知不覺中無論是賈王這兩口子,還是衛若蘭和韓奇那邊,都已經有點兒為自己馬首是瞻的味道了,起碼在這樁事情是如此。

  距離午間也還早,那肯定就是先把事情說定說好,估計這也是這兩口子的主意。

  當然說不上是鴻門宴,但是肯定會有一番撕扯爭執,馮紫英心中早有這份準備了。

  待到馮紫英在上房裡坐下,賈璉和王熙鳳兩口子早已經把其他丫鬟小子都已經打發出去了,只剩下四人,而平兒甚至都只把茶水送上,就出去在外房盯著放哨。

  「喲,二嫂子,看樣子這是今日說不好,小弟就走了不了了哇?」馮紫英打趣著。

  「鏗哥兒,你這一趟讀書可真的是讀得好哇,一走就是一年,啥事兒都不管,當個甩手掌櫃,全數都丟給我和你璉二哥,這份銀子是不是掙得太輕鬆了一些?你看你璉二哥都累瘦了一大截,你這營生做得未免太輕巧了,當初你可說是你要負責籌劃,這籌劃到哪裡去了?」

  這一上來就先發制人,要把馮紫英氣勢打壓下去,以便於好討價還價,這也是鳳辣子的慣用伎倆。

  「二嫂子,若不是璉二哥承頭,換了小弟,這六成收益好像就該是歸小弟來了吧?」馮紫英臉上笑吟吟,但語氣卻毫不客氣,「二嫂子是覺得工部營繕司的劉郎中小弟高攀不上,還是戶部蔣侍郎小弟搭不上關係?」

  隨便兩句話便把王熙鳳洶洶氣勢給徹底打壓了下去,讓原本鼓足的一口氣給噎了回去,堵得王熙鳳一時間差點喘不過氣來。

  「二嫂子,之前我就說過了,若不是通家之好,若不是璉二哥還有幾分能讓小弟信得過,真以為這般營生離了你王家賈家就做不成了?」馮紫英語氣越發冷厲。

  「二嫂子信不信,我只要放個風出去,不出一個時辰,這京師城裡就能有三四撥夠份量的人找上門來願意做這等營生,而且他們拿的分潤不會超過五成,小弟的收益不會低於兩成?」...<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8 01:53 PM

第一百一十七節 不慣著,服軟

  毫不客氣的話語如冰雹一樣砸向王熙鳳,而且句句犀利,字字狠辣。

  真的是把這女人給慣的,真還給她三分顏色,就要上大紅了。

  既然給臉還不要臉,那就沒有必要再給對方臉,索性就就把臉抹下來放在一邊,讓她明白不慣著她的時候會是什麼樣。

  馮紫英本來就無意慣著對方,當時的情形特殊,自己老爹去榆林未定,而且王子騰的確能起著關鍵作用,哪怕是花幾萬兩銀子買個心安,那也是值得的。

  但現在王子騰已經離開了京營節度使位置,兵部右侍郎職務雖然未解除,但實際上出任宣大總督之後他在兵部已經沒有任何話語權了,估計一旦朝中明確了新的兵部右侍郎人選之後,就會很快革除他的兼職。

  更為關鍵的是王子騰也已經意識到了一些東西,開始主動的避開風高浪險之處了,雖然馮紫英不確定對方是不是確定要下船,或者是準備以一種和緩的方式下船,但是只要對方存著這份心思,那麼日後合作的餘地就大許多了。

  出任宣大總督只是第一步,在這個位置上王子騰仍然有著莫大的權力,雖說不在京師城裡,但是論手中兵力和戰鬥力,宣大總督比京營節度使權力更大,但是同樣受制約更多。

  這也意味著王子騰未來求助於,或者需要文臣配合的地方會越來越多,這也使得馮紫英在對方的心目中份量會更重。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馮紫英那一晚的拜訪為王子騰指了一條路,同時也讓雙方之間的地位發生了反轉,馮家以後或許還會對武勳群體有依賴,但王子騰卻不再是武勳群體的代言人了,反過來王子騰日後可能會更多的有求於馮紫英背後的群體。

  這一陣劈頭蓋臉砸過來的話讓王熙鳳臉紅一陣白一陣,碩大飽滿的胸部急劇起伏,一雙手捏著的汗巾子幾乎要捏出水來。

  望向馮紫英的目光再無復先前的放肆和漫不經心,而是變得有些惶然和忐忑,甚至還有幾分無助,一張嫣紅晶潤的豐唇更是從先前的撇嘴冷笑變成了死死咬住唇肉,那牙印兒估計一晚上都不能消退。

  雖然在臉上仍然還能強自維持著那份倨傲,但是馮紫英卻知道這女人被自己這一當頭棒喝給打蒙了,甚至有點兒無法接受了。

  賈璉也沒想到這一上來,兩個人就差點兒演出了文武行,雖說不至於動手,但是這番話恐怕比動手都差不離了。

  知道鳳姐兒肯定要借各種理由來擠壓鏗哥兒的分潤,但賈璉內心是不讚成的,他還琢磨著以後能有更多機會合作呢,但是他強不過自家女人,只能忍著。

  但他還是沒想到鳳姐兒語言如此放肆,一下子就就把鏗哥兒激怒了。

  說實話賈璉也是第一次見到馮紫英發怒,那份如虎嘯獅吼怒氣勃發的架勢,連他都忍不住想要退兩步。

  以前更多的是覺得馮紫英風範俱佳,氣度大方,說起話來也是有理有據,讓人信服,但沒想到一旦暴怒起來,這言語也是刀刀入骨,讓人生疼不說,還格外堵心難受。

  「鏗哥兒,……」再怎麼也是自家媳婦兒,賈璉硬著頭皮也只能上前勸解。

  「璉二哥,你不必說,小弟知道你的意思,但我今日就是要好好和二嫂子撕扯撕扯。」

  馮紫英擺擺手,示意賈璉閉嘴,目光卻是看都不看他,只盯著已經有些惶惑不安的王熙鳳。

  「二嫂子,咱們不說其他,小弟自認為對得起璉二哥和二嫂子了,這等好事我說句不客氣的話,衛家韓家根本就不想找你們,哪怕是找東府珍大哥和蓉哥兒,……」

  「衛家和韓家與東府那邊關係都還更密切一些不說,珍大哥起碼還掛著一個三品將軍頭銜,敬大爺昔日的同僚現在就是戶部左侍郎,縱然是現在敬大爺不管事了,但珍大哥人家每年逢年過節都還是去孝敬著的,只要肯使銀子,二嫂子覺得以珍大哥的手腕,能不能攻略得下來呢?……」

  「……至於工部這邊,蓉哥兒和那工部營繕司郎中的兒子都熱乎得穿一條褲子的人,這不,衛若蘭和韓奇還在說呢,珍大哥和蓉哥兒已經在他們面前抱怨過好幾回了,就說這事兒不找他們卻找了你們榮府,嗯,準確的是找了你們兩口子,很不高興,連帶著關係都冷落了不少,甚至連珍大哥和蓉哥兒都對我也有意見了,璉二哥,沒見著那蓉哥兒這半年裡來你們府上也少了許多吧?可見啊,這銀子委實是比啥都管用,……」

  「甭以為我沒怎麼過問就不知曉了,那戶部和工部你們怎麼個溝通協調的?二嫂子,你當初可不是這麼和我說的,胸脯拍得震天響,結果呢?我知道王公去了宣大,有些事情人一走茶就涼,不好辦了,可我沒說什麼吧?沒說這事兒就算了,是不是該換人了吧?但攬了瓷器活兒,那金剛鑽不利索了,也得要拿出法子來才行,不興這樣耍橫賴皮,那樣日後人家還怎麼和我們合作?……」

  馮紫英話裡話外的敲打讓賈璉更是覺得有些坐不住了。

  說實話,要論做事兒賈璉自認為肯定比東府那爺倆強得多,但是若是論如何會玩,那就比不上賈珍賈蓉爺倆了。

  人家吃酒聽戲逛樓子,架鳥熬鷹玩蛐蛐,鬥狗跑馬上賭場,樣樣精通,更難得的是人家還會用這等本事去娛人。

  總能找到人喜歡的一行,然後迅速打成一片,那奉承話說得也遠勝於自己,這一點賈璉自愧不如,

  想這等事情,馮家肯定不是找不到能幹的人,就如鏗哥兒和自己所說的那樣,人投緣了,就是覺得璉二爺這個人實誠,大家願意一起做些營生,信得過。

  可這鳳姐兒老是覺得這營生離了她王家就不能干,這下可好,惹惱了鏗哥兒。

  王熙鳳咬著嘴唇不吭聲,她也沒料到這馮紫英發起脾氣來這般嚇人,半點面子都不給,而且直接了當的挑明,這讓她既感到委屈氣惱,有些下不來檯面。

  可恨賈璉一張嘴就被馮紫英打斷,便再不敢吭聲,委實一個窩囊廢。

  見王熙鳳眼圈都慢慢紅起來,胸脯起伏更劇烈,但臉卻扭到了一遍,不吭聲。

  馮紫英也知道自己這個當頭棒喝算是起到了威嚇作用了,再要逼下去就真的要翻臉了,而這女人腦瓜子一熱真有可能不管不顧,便也見好就收。

  馮紫英無意和賈王兩家把關係搞僵,但是他卻不願意在賈家王家人面前低一頭,甚至他還覺得自己理所當然應當在對方面前高一頭才對,哪怕自己這還沒有考中舉人進士。

  看看你你這四大家族都是些什麼人,除了王子騰外,可以說一無是處,真的稱得上是苟延殘喘,還看不清形勢。

  可以說如某些人(書友)所說,出了一幫子還算出色的姑娘們外,真的是啥都拿不出手了,憑什麼還在自己面前充大拿?

  「行了,璉二哥,二嫂子,我知道我今兒個要得罪人,但是我的說,如果說只有這麼一樁營生,那小弟我也懶得多說了,這三五萬兩銀子對我們馮家來說,還是承受得了的,權當買個教訓,可若是以後還想繼續合作,那大家就須得要說清講明,不過我也琢磨著二嫂子以後是肯定不待見我了,沒關係,生意不成仁義在,咱們便是不做營生,也還有幾分交情不是?……」

  見馮紫英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賈璉就真的有些著急了。

  這麼些年來,好不容易算是攬著了一樁營生,賺了不老少,這要真的和鏗哥兒斷了,甚至人家日後就找東府那邊了,那這滋味就太難受了。

  目光盯著鳳姐兒,賈璉的表情也有些不好看了,頻頻示意鳳姐兒趕緊服軟說話。

  面對賈璉的示意,若是尋常,鳳姐兒是不惜得理睬的,但是她卻不能不考慮日後和馮紫英乃至馮家的關係。

  榮國府的狀況她最瞭解,如果沒有大的變故,熬不了多少年了。

  那就得要尋營生。

  可賈璉家裡這幫人算來算去,除了賈璉能幹點兒面上活計,其他扳起指頭算,公公、二叔、寶玉,愣是沒有一個能靠得住的,以後怎麼辦?

  縱然不管榮府,但起碼自己這個小家還得要顧著吧?

  她可受不了那種夾腳夾手小家子氣的做派,更受不得外人那種輕蔑不屑的小瞧眼色。

  可要撐起這門面,那就得要靠銀子,銀子哪裡來,就得要靠營生。

  對王熙鳳來說,千大萬大,都不如銀子大,有銀子才有一切。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王熙鳳站起身,然後盈盈一福:「鏗哥兒,嫂子今兒個在這裡給你賠個不是了,先前話語裡多有冒犯,是嫂子的不對,嫂子頭髮長見識短,咱們賈府裡的情形你多少也知曉一些,嫂子每年都要幫補這府裡不少,你也多體諒一下嫂子,……」

  前面的態度倒也還是像那麼回事兒,起碼字正腔圓,說得也很中聽,但後邊就慢慢變位味兒開始扯上賈家的事兒了,聽得馮紫英都差點兒忍不住想笑。

  賈璉在一旁臉色也是格外難看,自家女人居然用賈家來當遮羞布,可他還不好當場揭穿,只能忍著把臉扭一邊生悶氣。

  說王熙鳳拿娘家或者自家銀子貼補賈家公中,傻子都不會信,但是王熙鳳卻能說得理直氣壯,好像這賈家全靠她從王家拿銀子來貼補起來似的。

  不過對於馮紫英來說,那都無所謂了,只要這女人低頭服軟就行,他要的就是這一個態度。

  這很多人啊,脊樑骨一旦軟了,便再也別想硬起來了,馮紫英相信王熙鳳就屬此類,他有這個信心讓這個女人乖乖在自己面前俯首帖耳,不管是看在銀子還是其他一些什麼的份兒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8 01:53 PM

第一百一十八節 教訓

  「二嫂子,誰都有難處,連當今皇上都有難處不是?」

  馮紫英似笑非笑。

  「有難處不是理由,咱們琢磨事兒,還得要往寬處想,俗話說站得高看得遠,只看著眼前這一畝三分地,那就是井底之蛙了,成不了氣候。」

  被馮紫英不軟不硬的話給頂回來,王熙鳳意識到眼前這個馮大郎,鏗哥兒,和大半年前又有些不一樣了,底氣更足,對自己的態度也變得不那麼在乎起來了,但王熙鳳得承認,人家有這份底氣。

  上月自己叔父從大同回來,她也陪著姑母專門去看望拜會了,言語間也說起了馮家。

  叔父說馮家在大同人脈極廣,勢力很大,而馮紫英現在也了不得,齊永泰和喬應甲都把他當做了入室弟子,若是他明後年秋闈春闈不能中也罷,若是中了,那便不得了,恐怕是要直入翰林院的架勢,一任庶吉士干下來,那就真的是要入翰林了。

  這般情形下,這馮紫英馮大郎還真有誇口狂言的資格。

  王熙鳳對其他人可以以王家人特有的傲氣來俯瞰對方,但唯獨對自己叔父她是敬服不已的。

  若是沒有叔父,這王家恐怕連四大家族中最沒落的薛家都不如,好歹薛家現在家世不在了,但是人家總還有些家當底子,而王家如果失去了王子騰,恐怕就真的啥都沒有了。

  王子騰對馮紫英都這般推崇,王熙鳳就不敢不信。

  「鏗哥兒,不管怎樣,嫂子今天做得差了,你大人大量,原諒則個,日後若是有這類營生,看在你璉二哥的面上,還得要照拂一二。」

  這才是王熙鳳最關心的事情,這種營生,不費多少心思,大半年時間就能賺幾萬兩銀子,哪裡去找?

  看見王熙鳳再度服軟,馮紫英就不為己甚了,這才點頭示意可以算賬了,這驚心動魄的舌劍唇槍,才算是告一段落。

  平兒的心都揪緊了,一雙手把汗巾子差點兒要捏碎。

  其實她是一直躲在門外從門縫裡偷窺的。

  一邊看著門口那邊有無閒人進來,一邊也觀察著屋裡的動靜。

  馮紫英那爆發一瞬間表現出來的凶悍冷酷氣勢把她都嚇到了,尤其是看到自家二奶奶都被這股子氣勢給壓制得吶吶無言,完全失去了分寸,到後來更是紅著眼圈主動承認錯誤,認栽伏法。

  這讓平兒簡直不敢相信眼睛,再是遇到誰,自家奶奶都麼有這般狼狽委屈過,論鬥嘴,更是從未落過下風。

  這榮國府,乃至包括寧國府裡,閤府上下,哪個不知道璉二奶奶的威勢?哪個不知道她背後有二太太乃至整個王家?

  甚至就算是在京師城裡諸位王公勳貴們的眷屬,也都知道璉二奶奶的名聲,那真真是個不讓鬚眉的女子。

  但今日,奶奶卻在這個才十四歲的馮家大郎面前低眉吸氣的認栽了。

  平兒是素知自家奶奶的性子的,要讓她當面承認不是,賠禮道歉,那便是比殺了她還難。

  璉二爺和奶奶這麼些年也不知道撕扯了多少回,從未一次能讓奶奶低頭,每次都是璉二爺最終下矮樁說軟話了事兒,否則便是半點身子挨不著,半文錢也要不到。

  這番場景讓素來沉靜淡然的平兒都不由得睜大了眼睛,揉了揉,然後在偷偷的仔細觀察這位還在自己床上睡了一覺自己還服侍了半日的馮家大郎了。

  這轉瞬一年不見,似乎那張仍然還略顯青澀的臉成熟了許多。

  嘴唇上的絨毛都濃郁了不少,臉頰倒是瘦削了一些,顯得顴骨也微微有了些許棱角,眉峰也更突出了一些,尤其是那雙眼睛,看起來變得深沉幽邃,有一種莫名的魔力吸引著人往裡鑽。

  捏著汗巾子,藉著門縫往裡偷看,平兒心裡似乎有些難以言喻的感觸,兩次的接觸這位馮家大郎表現出來的親切和大方,總讓平兒感覺對方對自己有一種特殊的好感似的。

  這讓平兒有時候覺得自己像是自作多情,但是自己歷來感覺很靈敏準確,她就是覺得這位馮家大郎對自己與對府裡其他丫頭有些不一樣。

  她也曾經看到這位馮家大郎和太太身邊的金釧兒、珠大奶奶身邊的素雲、寶玉身邊的襲人、麝月見面打招呼,但都是保持著那種淡淡的疏遠,就是點一點頭,甚至連頭都懶得點。

  但是對自己,卻總要說兩句話,而且還要專門稱呼自己平兒姑娘,說話的時候甚至還帶著笑容,這在很多人看來恐怕就是難得的殊遇了。

  也幸虧是璉二爺和二奶奶每次與馮大爺說話時都是聚精會神,沒怎麼在意這一點,否則真的可能要起疑心了。

  這馮大爺對自己甚是和氣親善,但是對二奶奶卻那般凶狠不客氣,對璉二爺也有些居高臨下的意味,這讓平兒內心深處也生出一絲驕傲。

  當然,這種驕傲只能藏著秘不示人,但卻也讓自家心情好不少,連帶著對這位馮大爺的觀感好了不少,甚至好奇心也濃了許多。

  打掉了王熙鳳的傲氣和脾氣,接下來的事情就要好掰扯得多了。

  馮紫英並沒有要在這分潤上佔對方多少便宜的意思,他就是要一個公道的分配權而已,這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主導權的象徵,王熙鳳也想掌握這個權力,但自己卻不能給她,起碼這一次不會給她,要讓她認識到,沒有自己,她啥都不是。

  在馮紫英看來,這樁營生賈璉確實出力最多,其次是衛若蘭,自己家和韓奇更多地是通過賣掉木料和石料賺這一筆營生。

  至於說自己要那一成,那也是理所當然的,沒有自己提議和策劃,這樁事兒恐怕連想都想不到。

  整個營生除開各種花銷,截止到目前,已經盡賺了三萬二千兩,另外還有八千多兩後續款項尚未結清拿到手,算是尾款。

  這裡邊肯定多多少也會有一些虛頭花銷。

  馮紫英也知道水至清則無魚,縱然賈璉不會那麼做,王熙鳳也肯定會逼著他幹,這一點馮紫英也不在意。

  那三萬兩銀子沒有人再提了,但是馮紫英還是打算就放在京城大福號錢鋪裡。

  如果王子騰真的打算要這筆銀子,那麼就意味著恐怕事情會有某些變化,如果不拿,也就表示事情還繼續維持現狀。

  王熙鳳那邊,借她兩個膽子也是不敢動這筆銀子的,在她看來這是大人物之間的交易,最好裝作不知曉,她也就是一個工具人白手套而已。

  一成紅利,也就是四千兩銀子而已,對現在的馮紫英來說差強人意,但是還是意義深遠。

  畢竟這是他來這個時空之後,憑藉著自家手段,而且還不是金手指,賺取到的第一筆銀子,算是一個歷史坐標。

  衛若蘭的那三成一萬二千兩銀子,仍然是存入大福號,由衛若蘭自個兒去拿,這也讓馮紫英意識到,或許這錢鋪銀號的生意也是做得的,並不需要多少金手指,而且對自己推進阿拉伯數字和計算、新式記賬法都有莫大益處。

  這樁事情倒是須得要好好琢磨一番,當然出主意可以,經營估計還得交給段喜貴去。

  這邊撕扯分潤,那邊東府花園裡,也是熱鬧非凡。

  東府花園內梅花盛開,賈珍之妻尤氏便與賈蓉之妻秦氏一道治酒,邀請賈母、賈邢氏、賈王氏、薛王氏、李紈和幾位姑娘一起來賞花飲宴。

  一干人等就在會芳園裡賞梅,邊走邊看,另有茶水早就備好,那賈寶玉也是好容易得到一個機會,終於能擺脫族學,自然樂不思蜀,混跡在一干姊姊妹妹中。

  「咦,今兒個這般熱鬧,為何卻不見璉兒媳婦蹤影?往日裡早就喧囂無比了,難怪今日安靜了不少。」賈母突然想起什麼似的。

  「回老祖宗,今日馮家馮大爺過來,璉二爺和二奶奶要招待,先前璉二奶奶也打發豐兒來說,若是來得及便過來,來不及便不過來了。」站在一邊的鴛鴦趕緊解釋道。

  「哦?馮家大郎書讀完了,放春假了?不是還有幾日麼?」賈母很驚奇,這書院怎地比族學裡放得還早?

  「聽說是明年秋闈大比,各家書院都是春假提前放幾日,春假之後一直到秋闈,便一月裡只能休沐一日了。」李紈插話,她爹曾經當過南京國子監祭酒,對各家書院的一些做法還是知道的。

  「哦,明年就要秋闈大比了?那不是只有幾個月時間了?馮家大郎怕是也要參加這一科秋闈大比吧?」

  賈母有些感慨,目光下意識的去尋找自家孫兒,卻看到還在那花樹下與一干姊姊妹妹連帶著幾個丫鬟嬉笑的賈寶玉,便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一時間廊下無聲,邢氏面無表情,心中冷笑,賈王氏卻忍不住低頭不語,倒是那薛王氏似乎覺察到一些尷尬,趕緊道:「寶玉若是再大兩歲,想必也是能入書院好好讀書的,沒見他和姊妹們吟詩作賦,也是極好的,……」

  只可惜秋闈春闈都不考吟詩作賦啊,李紈也不無感慨,本來也是想把自家兒子也帶來,但是想想這等場合無益,便作罷。...<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8 01:55 PM

第一百一十九節 四入賈府(上)

  薛王氏的話卻沒有得到什麼人的應答,場面也更見尷尬,還是賈母沉吟了一下:「這馮家大郎一年讀書也未曾來咱們府裡了吧?也是通家之好,不如讓璉兒把他請過來,讓寶玉也跟著,一起在這邊就多辦一桌便是。」

  聽得老太君都這麼說了,尤氏和秦氏趕緊道:「這樣也好,妾身便告知老爺和蓉哥兒,一併作陪便是。」

  賈母點點頭,此事便定。

  聽得馮紫英要過來,還在花樹下攀枝附梅的賈寶玉先是一愣,隨即表情又複雜起來,但是最終還是露出了幾分釋然和高興。

  雖然對馮紫英的感覺越發複雜,但是上一次馮紫英對他的一番話還是有很大的開導,而且他也知道馮紫英話語的份量在府裡幾個長輩心目中那裡遠勝於自己,可以說只要說到讀書上,那馮紫英就是鐵定的「權威」了。

  為了日後讀書的「幸福生活」,他也得要討好馮紫英,而且哪怕很不願意接受,但也得承認馮紫英在各方面對自己都是碾壓的,嗯,或許在這張俊臉上自己可以稍稍勝出一籌。

  接到賈母的徵召,馮紫英和賈璉都有些意外,還是王熙鳳解釋了一句說這是東府那邊早就定下來的,只不過這邊正巧趕上了。

  看見鴛鴦欲言又止的模樣,馮紫英心裡也是微微一動。

  他對這個聰慧明理的俏丫鬟一直是心存好感的,賈府兩大丫鬟,平兒那是人家賈璉的禁臠,他縱然有好感也不會多想,但是這一位就可以沒那麼多顧忌的上下打量了。

  面對馮紫英有些放肆的上下打量,鴛鴦也有些心慌。

  要說作為賈母大丫鬟,她各種場面也見得多了,但是像這位馮大爺這般目光灼灼毫不客氣的,卻也不多見,而且那目光裡總感覺有些說不出的調戲味道,但是又不讓人反感。

  「鴛鴦姑娘,不說說怎麼回事兒,老太君怎麼會無緣無故要召見我?我這還和璉二哥有事兒商量呢。」馮紫英笑著問道。

  鴛鴦猶豫了一下才道:「興許是幾位太太無意間說起了讀書的事兒,加之寶二爺也在,就像讓馮大爺過去多教導教導寶二爺吧。」

  「寶玉也在?」馮紫英皺起眉頭:「不是幾位太太賞梅看花麼?怎地寶玉也混在裡邊兒,他不讀書?」

  一個「混」字就讓鴛鴦和王熙鳳都感覺到馮紫英對賈寶玉這等行徑是不滿意的,看樣子這位馮大爺還真以為他教誨了一番賈寶玉就該痛改前非了,這未免也有點兒一廂情願異想天開了。

  「今兒個雪後梅正好,老祖宗就和二老爺說了,讓寶玉一起賞梅,順帶作作詩。」

  這也是理由?難道這秋闈春闈要靠賞梅作詩?你家寶玉要有許獬那般本事,天天賞梅作詩,飲酒作畫都沒問題,可你這讀書還差得遠,你老爹都要逼得你發瘋了,這才多久,你又故態復萌了?

  只是這等事情也輪不到他再多言了,人家賈母和王夫人都在,顯然是認可的。

  馮紫英只能答應下來,倒是賈璉有些不想過去,大概是覺得見到賈珍賈蓉兩父子尷尬。

  畢竟衛若蘭和韓奇原本是與他們交好的,現在這樣一樁大生意卻被賈璉截胡了,雖說是馮紫英牽線,但大家都知道這他才應該是最大的受益者。

  」璉二哥,好歹也是親戚,難道這日後還一直不見面飲酒了?這營生又不是只有這一回,沒準兒翻了年又有呢?」馮紫英只能寬解,他和賈珍賈蓉更沒多少共同語言,總不能吃一頓飯,一直提著賈寶玉訓導吧?

  「真的,翻了年還能有這般營生?」賈璉急問。

  也沒料到賈璉當真,馮紫英硬著頭皮道:「看吧,我估摸著還會有些營生可以做,總歸不能讓璉二哥閒著不是?」

  「說得是,鏗哥兒,你璉二哥就最怕閒著,能有些事情做著,多賺少賺都沒關係,練個手熟,日後有大的營生也好能接著做不是?」賈璉連連點頭,一副紫英深知我心的模樣。

  王熙鳳已經先帶著平兒跟著鴛鴦過去了,賈璉便和馮紫英走在了後邊兒。

  「看樣子大郎對來年秋闈是胸有成竹了?」賈璉其實還是很在意馮紫英能不能讀出書來的。

  在他看來馮紫英和他很親善,而且完全不是因為自己媳婦那邊的關係,所以這麼許久了,也越發對馮紫英親近起來。

  賈璉自己不是讀書人,所以對馮紫英能讀書出來,甚至能考中舉人進士他還是很期盼的,這樣一來自己能有一個這樣的朋友,那也是與有榮焉,如果今後馮紫英能有更大的造化,自己也能攀附著這棵大樹好生經營一番。

  賈璉現在對賈家的情況是越來越失望,尤其是聽聞自己媳婦每年都須得要去典當甚至抵押掉一些老物件來支應騰挪,要不就只能在老太太那裡去打抽豐,才能勉強把賈府支撐起走,心裡更是發涼。

  加上這賈家究竟能不能交到自己手上,就算是要交到自己手上,還能剩下多少家當,他也是完全不抱希望,所以才會有如此想法。

  按照他的想法,若是這鏗哥兒以後真的讀書出來有大造化了,自己索性就甩開賈府,甚至包括自家媳婦,自己去獨自來盤一個營生來做。

  左右在這府裡邊也是各種受氣,上邊老祖宗偏心,老爺太太也是嚴苛,下邊鳳姐兒也是百般嚴防死守,弄得自己在府裡邊想幹個啥都像是做賊似的,與其這樣不如另尋門路。

  他現在也算是把這賈家看穿了,全靠繃著這外邊一層皮,要做些放貸包攬訴訟的歪門邪道營生還行,但要真正做點兒正經營生,一沒銀子,二沒手段,既然如此,那何不早日盤算尋些門路?

  只是他自己的接觸面也不寬,尤其是真正能派得上用場的朋友更是稀少,現在算來算去也就是這鏗哥兒算是一個破有前途的,現在押寶燒個冷灶在他身上,今後未必就不能揚眉吐氣一把。

  「總歸是要過這一關的,有沒有把握,那也要去闖一闖。」馮紫英自然不會墮自家志氣威風,「便是春闈不敢說,但這秋闈還是有幾分把握的。」

  見馮紫英這般態度肯定,賈璉心中也是又喜又憂。

  若是這鏗哥兒真的考中了舉人,自家妹妹便是徹底沒希望了,到現在父親都還沒有死心,據說也找人去帶過話給馮家那邊了,但那邊卻沒有了消息,好像是說年齡尚小,稍微緩緩,也不知道是不是託辭。

  當然對自己來說鏗哥兒的中舉發達,肯定也會對自己有好處,這還真是讓人歡喜讓人憂。

  各自揣著一番心思,便往會芳園去。

  這會芳園乃是寧國府一等一的好去處,從登仙閣過逗蜂軒的院子便是天香樓,這裡是寧國府宴客的所在,再往右邊箭道往後走,可以過園子裡的後門,到凝曦軒,也可以從逗蜂軒直接出去,便是一片疏林。

  東南邊上還建著幾處依山之榭,西北尚有三間臨水之軒,林木扶疏,溪流縱橫,倍添韻致。

  馮紫英跟著賈璉往裡走,也是目不暇接,雖然是冬日裡,但雪景和那黑黃錯落的殘木枯草相間,倒也別有一番風景,看得人心曠神怡。

  馮紫英和賈璉是在凝曦軒見到賈母一干人的。

  這一次聲勢比往日更大,這林林總總一二十人在那軒中,層層疊疊按照輩分高低站定,倒是那幾個小字輩的姑娘們簇擁在周圍,只有那萬綠叢中一點紅——賈寶玉一身鮮紅色的箭袖羅錦袍,外罩紫紅色的內裘黑狐披風,果真是一等一的英俊瀟灑,姿容不凡。

  好在這賈寶玉也是懂規矩的,見到賈璉和馮紫英到了,老遠就迎了過來見禮,「見過璉二哥,馮大哥。」

  見賈寶玉這般懂事,馮紫英都不好冷嘲熱諷了,只能不冷不熱的遞上一句:「寶兄弟,這是作了幾首詩了?下午也好拿給政世叔看一看,莫要讓政世叔又找你的茬兒啊。」

  賈寶玉也是有些臉燙,他也知道自己這半年來的學習情形怕是瞞不過馮大哥的耳朵,囁嚅著道:「馮大哥,這半年小弟還是要比往日勤奮許多了,縱然不能和馮大哥比,但也算是有所寸進了,……」

  馮紫英哭笑不得,敢情你這讀書是替我在讀書了?我是你爹?

  但想想原本書中賈寶玉也就是這般,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還有著老太君和王夫人做後盾,縱然賈政有心想要改變這一結局,但豈是這般容易的?

  看見寶玉討好的表情中還有幾分忐忑不安,馮紫英也是沒來由的啞然失笑,興許人家就是這個命,自己又何苦非要去改變人家人生軌跡呢?子非魚焉知魚之樂?

  哪怕日後賈府倒塌,寶玉出家為僧,興許人家也就覺得這就是命,無可改變的宿命,人定勝天的道理在這個世界是不被人認可的。

  「努力就好,莫要讓世叔輕看。」馮紫英拍了拍寶玉的肩頭,「你還年幼,但終歸是要讀些書才行的,於情於理,於公於私,皆需如此。」...<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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