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榴彈怕水-【覆漢】《連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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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ko910602 發表於 2020-12-1 02:16 AM

第三卷 第7章 出奇

  上午,陽樂城西五十里處,鮮卑大營西側,莫戶部所在,披散著頭髮的部落頭人莫戶袧正宛如死了爹一般的看著自家那被劃破的帳篷。

  「你可知道之前出過幾次這種事了?」莫戶袧身旁,一名梳著髮辮的高大鮮卑武士憤然喝問道。

  「四次。」被質問的那個鮮卑兵也是一臉懊喪。

  「既然知道都四次了,為何不曉得小心防備?」

  「這事不怨他,別朝自己人發脾氣。」莫戶袧回過神來,趕緊強壓著各種情緒安撫道。

  「是。」

  「喏。」

  「這次又丟了什麼?」莫戶袧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問道。

  「回頭人,」之前那個被質問的鮮卑兵聞言當即怒容滿面。「兩把長矛丟了,一件鞣製的皮袍也沒了,還有一袋粟米……」

  「狗娘攘的,」才聽到一半,莫戶袧就徹底裝不下去了。「當這裡是自家部落的糞坑嗎?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頭人一罵街,原本如集市一般熱鬧的莫戶部營地反而安靜了下來,幾乎所有人的握住手裡的兵器,靜靜的看著自家這位深得眾心的頭人,就等他一聲令下,便要搶回自家部落的東西。

  莫戶袧握著馬鞭,面色變幻不定,但許久之後,終於還是換上了一副笑臉:「這件事情我會和柯最坦大人說的,大家不要壞了心情……起釜做飯!咱們今天吃肉粥!」

  營地裡一片歡騰,而莫戶袧則歎了口氣,轉身回到了自己的營帳中。

  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是,這番對話,莫戶部的人用的全是燕地漢語。

  沒辦法,鮮卑人沒有文字,語言系統也不是很科學,原本是漁獵部族的他們,上了馬以後就把打魚織網的技術給忘了,跟著匈奴人在漠北學會了一定的冶金技術,可過了上百年後漠北卻又用起了骨箭……那麼問題來了,鮮卑人的文化前途在哪裡?

  這還用問嗎?

  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這種北方遊牧民族的唯一出路就是漢化,沒第二條路可走!唯一的區別是,這個過程中他們是主動還是被動的罷了。

  那麼回到眼前,莫戶袧現在遇到問題其實正是莫戶部漢化速度過快引起來的。

  人家漠北的同胞還在用骨箭,還在搞活人祭祀;漠南的中央王庭則在想著如何推廣鐵箭頭,如何在戰爭中從漢人手裡搶一些鐵甲,如何從漢人的邊塞文化中汲取營養建立汗庭制度;可位於遼西柳城邊上的莫戶部倒好,通習了漢語不說,竟然還當起了二道販子,什麼烈酒、什麼步搖冠,什麼藥材,什麼布帛……見識了這麼多東西以後,你讓他們怎麼可能再去開歷史倒車,搞什麼鮮卑化?!

  說個極端點的,莫戶袧本人現在去柳城做生意的時候都梳髮髻的!實際上,現在周圍的部落區分莫戶部的一個重要依舊就是他們的髮型……莫戶部現在都留頭髮和鬍子的!

  禿頭已經過時了,曉不曉得?!

  但是話又說回來,這樣一來的話,你見識多,人家見識少,你好東西這麼多,人家那麼窮……都是同胞對不對,偷幾樣又怎麼了?鮮卑人缺東西了不都是搶嗎?偷你東西已經是給柯最大人的面子了。

  而且,你是要為這種事情內訌火拚呢,還是要一氣之下撤兵走人?真當新任的中部大人是吃素的?

  就這樣,帳篷外面熱熱鬧鬧,可帳篷裡的莫戶袧卻真的有些迷茫了……他當然不知道什麼叫做文明進化,也不曉得什麼又叫做漢化,

  但是自己和其餘鮮卑部落的格格不入卻是一個很明顯的事情。

  他從來都不覺得自己不是一個鮮卑人,但是卻真切感覺到了鮮卑人的落後與愚昧。

  「頭人。」門口侍衛的那個髮辮武士忽然掀開了帳篷的門簾走了進來。

  這人原本是一個附近部落中一個著名的勇士。然而,去年冬天鮮卑聯軍突襲管子城的時候,這個部落撤退不及,被支援來的漢軍給堵在了城外,按在地上摩擦不說,部落頭人的腦袋也掛到了重新修建完成的管子城城頭上……當時正在撤退中的莫戶袧聽到訊息後幾乎立即行動,直接去端了這個部落的老巢,又以逸待勞將敗退的零散武士給一網打盡,再將糧食和布帛拿出來,幾乎是兵不血刃就把這個部落給兼併了。

  昔日鄰部的第一勇士,如今只是自己的走狗而已,而且忠心耿耿。

  「什麼事?」趴在一個矮幾上胡思亂想的莫戶袧沒好氣的質問道。「莫非又丟東西了?還是有人來搶我們的飯?」

  「我看到莫戶驢首領來了。」髮辮武士小心的答道。「還帶來了好幾個身材雄壯的武士……」

  「這頭蠢驢!」莫戶袧聞言猛地坐起,然後勃然大怒。「我來時就叮囑他,不要總想著打打殺殺的,守住部落也是要緊的大事。我留下一些精銳給他是當種子的,不是讓他來往這種戰場送死的!數萬人的大戰,還全都騎兵,幾個精銳武士頂個屁用?」

  髮辮武士一句話都不敢多言。

  「我不見他,你去與我把他攆回去!」莫戶袧咬牙道。「若是他敢多嘴,你就拿我這個馬鞭抽他的臉!」

  話音未落,莫戶袧就將馬鞭狠狠的擲向了帳篷的入口處。但不料為時已晚,因為就在此時,門簾忽然被掀開,然後馬鞭便直接被一雙大手給順勢捏住。

  莫戶袧看清來人後,不禁面色發白,驚愕無語。

  「早就聽說莫戶部最近格外興旺,不想莫戶頭人也是脾氣見漲啊!」來人披散著頭髮、臉上塗著黑油,還穿著一件髒兮兮的羊皮袍子,赫然是安利號的少東公孫珣,只見他饒有興致的看著手裡的馬鞭,在敵營中也是一副神態自若的樣子。

  那名高大健壯的髮辮武士本想做些反應,可看到此人身後的莫戶驢以後,還是有些疑惑的安靜了下來。

  「闕力。」莫戶袧回過神來,勉力朝那名髮辮武士努了下嘴。「出去與那頭蠢驢守住門口,我要和這位貴人說些隱秘的話!還有……立即請這位貴人的伴當進帳篷中休息,不要讓別人看到……而且要禮貌!」

  「喏!」名為闕力的髮辮武士趕緊退出了帳篷。

  就這樣,片刻後,公孫珣堂而皇之的坐到了莫戶袧的之前位置上,而莫戶部的頭人卻站在了一旁。

  「莫戶頭人。」公孫珣盯著對方良久方才開口。「我們之間生意往來也有多年,向來是互利互惠……不瞞你說,現在有一樁一本萬利的大買賣,甚至比柯最闕那筆生意都要劃算,只是不曉得你敢不敢接下來?」

  聽到柯最闕三字,饒是賬內溫暖如斯,莫戶袧也不禁打了個激靈,並順勢將之前不自覺摸到腰刀的那隻手給放了下去。



  「和帝永元中,大將軍竇憲遣右校尉耿夔擊破匈奴,北單于逃走,鮮卑因此轉徙據其地。匈奴餘種留者尚有十餘萬落,皆自號鮮卑,鮮卑由此漸盛。」——《後漢書》·卷九十·烏桓鮮卑列傳第八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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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ko910602 發表於 2020-12-1 02:17 AM

第三卷 第8章 中軍

  「此戰局勢如何?」公孫珣一邊問一邊撫摸起了面前髒兮兮的幾案,這個幾案似乎是搶來的,因為上面甚至有刀痕和血跡的殘留。

  「這是我花半隻羊腿買來的。」莫戶袧趕緊解釋道。「不是我搶的,當時榻尤部的人正想把它劈了當柴燒……」

  公孫珣忍不住笑了笑,但卻也不再去摸這個案幾了:「莫戶頭人,你且說戰局如何。」

  「戰局不是很好。」莫戶袧歎了口氣,但旋即又改口。「不對,其實局勢應該還是挺不錯的……」

  「到底是好是壞?」公孫珣似笑非笑。

  「對我們鮮卑人來說是壞。」莫戶袧正色道。「可對於公孫少東你們漢人來說……」

  「我已經加冠成年,有字了,喊我公孫文琪就好。」

  「還是喊少東吧!」莫戶袧乾笑了一聲。「我如今已經是安利號一級下線了。」

  「隨便你吧。」公孫珣搖頭道。「你繼續說,為何你們沒在陽樂城下,反而是在距陽樂城五十里的這裡?」

  「其實就是你們漢人的反應太快……」莫戶袧趕緊正色講解了起來。

  原來,局勢跟公孫珣所想的雖然有所差異,但最終形勢卻並無兩樣,鮮卑人此時是進退兩難。

  首先,柳城太堅固了,以至於鮮卑人在那裡白白浪費了時間!

  想想也是,柳城是塞外諸城直面鮮卑的門戶所在,城內的糧秣、兵器、士卒樣樣充備,即便是猝然遇襲,也不是鮮卑人能啃下的……開什麼玩笑?幾十年都沒啃下,這次就能啃下來了?

  其次,援兵來的太快太猛!

  柳城往東兩百里就是陽樂城,而陽樂城身後就是遼東郡、遼東屬國(昌黎郡這個名字可能會更知名一些)、玄菟郡、樂浪郡……樂浪郡遠一些,但是前三個郡的援兵可是說到就到的。再說了,還有遼西烏桓呢,大漢朝豢養這隻狗的主要目的就是為了對付鮮卑人!

  實際上,按照莫戶袧的描述,趙老夫人的被擄可能有些弄巧成拙的感覺,非但沒能用此迫使趙苞獻城,反而讓周圍的漢軍深受刺激,就連烏桓人都有點被踩了尾巴的感覺。

  「所以,現在的情況是,你們分兵圍住了柳城,準備去以趙老夫人為人質去迫降陽樂城,可是還沒摸到陽樂城呢,就迎面遇到了趙太守率領的援兵?」公孫珣認真問道。「而且援兵足足有兩萬騎?」

  「是。」莫戶袧深呼了一口氣道。「有裝備鐵甲的漢軍騎兵,還有和我們一樣以弓矛為主的烏桓突騎,混雜在一起得有兩萬出頭,趙太守親自領著來的……我們根本不敢打,但又不敢撤,因為對面漢軍也全是騎兵,一旦撤退恐怕就要被銜尾追擊,死傷無數。所以只能勉強借著之前修築的營盤與漢軍對峙,但對峙也撐不了幾天,因為沒人知道還會有多少援軍趕過來……據我來看,或是撤退,或是決戰,怕是就在一兩日間。」

  公孫珣盯著對方眯了下眼睛。

  「那個……那個趙太守的家人都還挺好。」莫戶袧跟對方對視了一眼後,忍不住乾咽了一口唾沫。「之前中部大人是想用這些人去迫降陽樂,現在是想用這些人來換趙太守暫時後撤,從而逃命……總之,都是要有大用,所以一直都非常優待,侍女都沒殺,就看管在中軍……」

  「你們鮮卑的這位中部大人莫不是在白日做夢?」公孫珣鬆了一口氣之餘忍不住嘲諷道。「還迫降陽樂?」

  「確實。」莫戶袧附和道。「我一開始就覺得這種方法太過兒戲,怎麼可能拿人換一座城,現在也是……但此時除了這個法子,我看那位新任中部大人恐怕也是無能為力了……公孫少東是為這件事而來的嗎?趙太守派你過來的?」

  「是為此事而來。」公孫珣點頭道。「無論如何,如果能保住趙太守家人性命總是大功一件。但我卻不是趙太守派來的……你想想,我要是趙太守派來的,又怎麼會從身後你們莫戶部那邊過來?」

  莫戶袧微微一愣。

  「是管著整個幽州十幾個郡的劉刺史派我來的。」公孫珣繼續說道。「你知道什麼叫刺史吧?」

  「知道。」

  「那就好,說實話,你們鮮卑人這次公然綁走一位郡守的母親,實在是犯了忌諱,不僅是塞外這邊行動迅速,就是盧龍塞那裡也是如此,好幾個郡的兵馬都已經到位了。不瞞莫戶頭人,我來之前,劉刺史已經屯兵三萬在那邊,並緊急選派了五千騎兵,準備急速攻擊柳城,斷你們後路……」

  莫戶袧面色大變。

  「莫戶頭人,」公孫珣好整以暇的敲擊了一下面前的幾案。「你是個難得的聰明人,我母親都說你這人特別拎得清……既然如此,你應當曉得,我此行,不僅是給你一個立功的機會,還是在救你們整個部族的命!咱們這筆生意做成了,我升官你發財,做不成,我死在這鮮卑大營裡,你們全族也要與我陪葬!」

  營帳裡安靜的仿佛連兩人的呼吸聲都能清晰可聞,實際上莫戶袧的呼吸聲好像也確實越來越清晰。

  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莫戶袧終於乾笑了一聲:「其實,就算是劉刺史沒有派五千騎兵去打柳城,我也該努力協助少東的……這中軍領兵的人物叫做柯最坦,正是那柯最闕的侄子,剛剛接位一年,形勢還不是很穩,若真被他知道了柯最闕那件事情,怕是要把我殺了來收攏本部人心……」

  「然後呢?」公孫珣不耐的打斷了對方。

  「然後請少東再救我一次,也救我全族一次!」莫戶袧終於掌不住了,直接撲通一聲跪了下來,而且涕泗橫流,叩首如搗蒜。「您讓我做什麼都行……只是要務必救我一救!」

  公孫珣這才滿意的點點頭。

  「請少東下令吧,要我做什麼?」好不容易抹乾淨臉上的眼淚鼻涕,莫戶袧當即抬起頭來一臉期待的問道。

  「我們要做什麼?」就在同一時刻,在與公孫珣、莫戶袧相隔數十步的一個小帳篷裡,昏暗的光線下,公孫範一臉嫌惡的放下了手裡的瓦罐,轉而朝身邊幾人認真問道。

  「隨機應變而已。」婁圭坦然答道。「我也不知道要做什麼。」

  公孫範一臉愕然,然後再度像是初次見面一樣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遍眼前這人:「不是你出的主意嗎?你的奇策難道就是潛入敵軍大營,然後隨機應變?」

  「那又如何?」

  「那……」公孫範恨不能現在就宰了這廝。

  「這位婁子伯的意思是,軍情瞬息萬變,只能定下大致方略,是不可能在一切未明的情況下作出反應的。」一旁低頭喝粥的程普突然開口道。「而且我們只有區區五人,能做的事情並不多……」

  「敢問德謀兄,」公孫範不去理會婁圭,轉而請教起了這個看起來更穩重一些的程普。「所謂大致方略又該是什麼呢?」

  「呃……」

  「先要知道趙老夫人是否還安全。」這時候,婁圭忽然又主動開口,逼得程普繼續喝起了粥。「若是趙老夫人已經遇難,那我們多待無益,恐怕馬上就要潛出去,到趙太守那裡去報信。若是趙老夫人尚在,則以救助趙老夫人為主……畢竟這是遼西郡守之母,郡守如國君,也算是公孫氏的主母了,更是身為郡吏的公孫文琪的道義所在,所以,只要能在這萬軍之中救下這人,全了趙郡守忠孝之道,不說太守本人會感激涕零,就算全天下人,那也是要個個側目的!當然,如果能在救人之餘再做些有助於戰局的事情,那就再好不過了……」

  公孫範強壓著膩歪心反諷道:「至於如何救人,又如何有助於戰局,想來婁子伯你就只有隨機應變四字了?剩下的,都是要我兄長自己去以身試險?」

  「我終究是替文琪想起了這如何破局的一點。」婁圭冷笑道。「不知道公孫範你個當弟弟的又做了什麼呢?」

  公孫範當即憋得滿臉通紅。

  「兩位。」程普此時已經大口喝完了一小罐略顯腥膻的羊肉粥,便順勢將瓦罐放在了地上。「你們二人,一個是公孫主計的弟弟,一個公孫主計的賓客,所謂事兄、事君……如今,公孫主計一個人在外面與敵人周旋,生死不明,而兩位卻在這裡抱著肉粥鬥嘴鬥狠,這是做弟弟和做賓客的道理嗎?我程普此行,是感念公孫主計的勇氣與忠義,是來此做大事的,可不是來聽兩位像婦人一樣吵鬧的!」

  「德謀兄說的沒錯。」此時,韓當也已經喝完了一罐,正幫著自己和程普去桶中盛肉粥呢。「我韓義公雖然不曉得什麼計謀,可卻也知道此行只有我們五人而已。那救人也好,亂軍也罷,甚至是馬上逃命也行,都是要力氣的,而且十之八九是要跟人搏命的……你們二人不吃東西,真撐得住嗎?」

  公孫範與婁圭對視一眼,都是滿臉羞愧,轉而各自低頭強咽起了腥膻的肉粥。

  就這樣,時間來到中午時分,就在營帳內的四人不明所以、忐忑不安之時,公孫珣卻隨著莫戶袧來到了中軍大營處。

  「莫戶頭人!」

  「莫戶大人!」

  「莫戶首領!」

  「莫戶頭人,大人讓你進去……刀子放這兒就好,後面這位勇士也是如此。」

  風水輪流轉,一年多的時間,對於有些人來說,無外乎是跑了一趟洛陽,被各自高端人士鄙視一下智商,但對於邊境上的小部落而言,那就是翻身做主人了。

  前年冬天的時候,莫戶袧還只是個只能湊出來百八十個歪瓜裂棗的邊緣部落首領,而此時卻是能出三百勇士,而且兵器、皮甲、弓箭齊備的有力頭人了……鮮卑人的尊卑觀很直接,這種變化,就已經足夠讓原本看不起他的人轉而尊重他了。

  「柯最大人。」解下武器,剛一進入大帳中,莫戶袧就直接拱手一禮,然後就要下跪。

  「坐坐坐……不要在意。」坐在上首的柯最坦赫然是一個披頭散髮、鬍子拉碴,還裹著一件狼皮袍子的年輕人,這個年紀就能統帥上萬騎兵,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相對而言,公孫珣竟然還得朝對方似模似樣的鞠躬行禮……得虧沒讓下跪!

  莫戶袧盤腿坐到了門旁邊的一個髒褥子上,公孫珣則低頭站到了他的身後,而剛一站定他就聽到了一聲貓叫……

  斜眼偷看過去,卻發現那個柯最坦之所以懶得讓自己等人行禮,竟然是因為他在逗貓!自己是不是該謝謝這位貓祖宗?

  「莫戶頭人忽然來找我……是不是又有人偷你們莫戶部的東西了?」這柯最坦一邊擼著貓一邊有些無奈的張口問道。

  「不錯!」莫戶袧聞言當即面色漲紅。「柯最大人你得為我做主才行!這都是第五次了,前後丟了四五袋糧食、七八件武器,再富有的部落也禁不住這種偷法吧?」

  此言一出,坐在周圍的柯最部腹心頭人們紛紛失笑。

  「這事我曉得了。」上面柯最坦也是有些無奈。「不過莫戶頭人,你也不用太操心這個了……我也不瞞你,明日咱們就要揮軍與漢軍決戰了,那群漠北來的野人偷不了第六次。」

  想好的理由上來就被堵了回來,莫戶袧不禁為之一滯,但隨著後背被人這麼輕輕一頂,他還是馬上又搖起了頭來:「柯最大人,不是我給大人你添麻煩,而是我們莫戶部便是一晚上也不能和那幾個部落住在一起了……今天早上,若非我管束得力,只怕當場就要火拚起來……族人們的火氣太大!」

  柯最坦鬆開手裡的小貓,忍不住皺眉道:「那你想如何呢?莫戶頭人,我得警告你,前面有漢人大軍盯著呢,你得給我管好你的族人……真要亂起來,我絕不手軟!」

  「大人。」莫戶袧一臉懇切。「所以我才來找你的嘛……前面有這麼多漢人,真要亂起來,整個大營都得遭殃,可是族人的火氣是越來越盛……我的意思是,能不能就現在,讓我們莫戶部換個地方?也省的真鬧出事來。」

  柯最坦聞言一時沒有開口,倒是旁邊一名本部心腹忍不住一臉警惕的打量了一下莫戶袧:「莫戶頭人想換到什麼地方?」

  「後營如何?」莫戶袧一臉希冀。

  此言一出,營帳中的其他人個個變色,而柯最坦乾脆冷笑了出來:「你怎麼不說讓我許你今天就撤回去?都說你莫戶袧奸猾似鬼,今天果然是見識了……是不是準備明天一開戰,就直接帶著你的族人往回跑啊?還順便吞併兩個空虛的小部落?」

  莫戶袧連連搖頭:「怎麼會呢?大人一定要信我,我豈是那種卑鄙小人?」

  「莫戶頭人!」柯最坦盤腿坐直身子,正色說道。「我明白的告訴你,明天一仗還要指望著你的勇士出力呢,後營是萬萬不會讓你去的。你也不要再提這個要求了,再說下去,就不要怪我不留情面了!」

  莫戶袧面色尷尬:「那……中軍如何?」

  「什麼?」柯最坦一時沒能聽明白。

  「中軍……」

  「喵嗚……」

  就在此時,營帳中的跨刀持矛的侍衛、鮮卑中部的『官吏』、柯最部本部的心腹頭人,還有柯最坦本人,都忽然被一聲貓叫給吸引住了目光……只見那只從趙太守家人車裡搶來的,很像是小老虎的『異獸』,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來到了莫戶袧身後,並對著他那個身材高大的隨從武士直叫喚……還想順著褲腿往上爬。

  公孫珣一動不動,背上卻已經冷汗漣漣了。

  話說,他剛剛還想謝謝這位貓祖宗呢,沒白養它幾個月,讓自己免去一次下跪之辱,結果,此刻卻要因為這幾個月的養育之恩,反而葬身在此處嗎?

  「這小東西……竟然認得莫戶頭人族裡的勇士?」柯最坦忍不住朝莫戶袧笑問了出來。

  「說起來,這位勇士有些面生啊?」坐在莫戶袧對面的一個禿頭鮮卑首領也忍不住開口道。「我剛才就想問的,莫戶頭人之前身邊跟著的,不一直都是個結著髮辮的勇士嗎?好像叫闕力……」

  莫戶袧神色僵硬的回過頭來,和公孫珣對視了一眼……說實話,前者這時已經緊張到說不出話來了。

  腳下的貓又叫了一聲,並再度嚐試攀爬公孫珣的褲腿,周圍已經有人探頭探腦的去打量低著頭的公孫珣了。

  而就在此時,公孫珣忽然把手伸到了懷裡……這個動作讓莫戶袧心裡哇涼哇涼的,只覺得自己再無幸理,實際上,周圍已經有鮮卑武士警惕了起來,甚至有人已經將長矛隱隱對準了他。

  不過,就在下一刻,這個披散著頭髮、臉上塗著黑油的高大武士卻從懷裡掏出了一塊肉乾,然後蹲下身低頭喂給了那隻『異獸』,而那隻『異獸』也順勢在對方手裡舔了起來。

  滿營哄笑,就連坐在上面的柯最坦都忍不住拍打起了自己的膝蓋。

  莫戶袧面色發紅,卻也是忍不住臉上的笑意:「讓大人和諸位頭人見笑了,這人最是貪吃,跟我出來還帶著肉乾……」

  「這算什麼?」柯最坦一邊搖頭一邊笑道。「我剛才還以為是趙太守的親信賓客混進來,想要刺殺我呢?!」

  莫戶袧再度訕笑。

  「莫戶頭人剛才說要把營帳移到來中軍?」上首的那名柯最坦部親信也再度想起了剛才的對話。

  「是!」莫戶袧趕緊回過神來朝柯最坦正色懇求道。「來中軍的話,大人總不會再懷疑我想跑了吧?便是明日大戰,我也可以做先鋒,跟著大人的本部中軍列在最前面……」

  柯最坦止住笑意,然後饒有興致的盯住了莫戶袧……又或許是盯住了莫戶袧身旁那隻努力啃著肉乾的『異獸』也說不準。

  總之,看了良久後,這位年輕的鮮卑中部大人終於還是開口了:「也罷,準了……正好中軍這裡也有一件事情,要麻煩精通漢話的莫戶部來做!」

  正在低頭喂貓的公孫珣心中不禁一動。



  「遼西邊郡,直面鮮卑,屢遭入寇,太祖居於此,以弱冠之齡屢逆戰之。嚐以三十騎夜襲敵營,生死一瞬;又嚐以數人潛入敵萬軍之中,直面敵酋,險遭不測。其為人不惜生死,乃名揚州郡。母數責之險,太祖當面謝之,仍不改。州郡中人多稱其忠義,太祖當面辭之,後固笑也。眾皆不解,以婁子伯追隨日久,乃固請之。子伯曰:『公家中素習商旅事,故自幼知利之所在……以三十騎劫營者,阻其道也,以數人潛入萬軍中者,知功在彼處也。公之行事,頗謂見小利而忘命,行大事亦不惜身也!何苛乎,複何讚也?』」——《新燕書》.卷七十.婁圭列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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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ko910602 發表於 2020-12-1 02:18 AM

第三卷 第9章 臨陣(上)

  「兄長真神人也!」

  當日晚間,莫戶部位於中軍的一處帳篷裡,滿身羊膻味的公孫範見到公孫珣後實在是沒有忍住,直接就拽著對方的手神色激動地說出了這句話。

  當然,是努力壓低聲音說的。

  而一旁的程普韓當二人雖然沒說話,但神色中的驚愕與佩服也是遮掩不住的。

  想想也是,他們幾個來到這裡以後,稀裡糊塗的往黑洞洞的帳篷裡一躲,從上午到下午,該吃飯吃飯,該休息休息,然後一出來就發現,公孫珣非但策反了一支三百人的有力部落,而神乎其神的把這個部落運作到了中軍敵酋的跟前。

  還有比這更好的局勢嗎?

  這幾人中,也就是婁圭因為在安利號會計房中察覺到了一些信息,發現很多邊境上的小部落跟安利號往來密切,覺得可以利用一下,然後建議公孫珣不妨往這個方向試探一二,說不定還能趁機潛入敵營,相機行事呢!

  然而,即便如此,他也沒想到眼前的這個公孫文琪竟然能做到這種地步!

  就這還不算,最後進入到這個帳篷裡的莫戶袧,也是漢話流利,登時又把公孫珣在帳篷裡從容喂貓的膽氣給繪聲繪色地描述了一遍,聽得公孫範等人更是佩服無比。

  當然了,坐在上首,面色如常的公孫珣自然也不會跟這些人解釋,什麼叫做柯最闕的人頭效應,這麼大一個把柄在手裡,又連恫帶嚇的,這莫戶袧和莫戶部想不『繪聲繪色』都難!而且,他也不會告訴這些人,什麼又叫做柯最坦帳篷裡貓咪測不準原理,那柯最坦就是一拍大腿同意了這個自己原本並未做多少期待的要求,自己又能如何呢?

  反正……不如就讓這些人把自己當做神人好了。

  就這樣,坦然接受了一番吹捧之後,公孫珣卻忽然聽到程普沉聲問到了一個關鍵問題:「既然如此,敢問公孫主計,今夜何時襲營,好宰了那個鮮卑的中部大人?」

  「而且,」公孫範也趕緊朝莫戶袧問道。「趙老夫人的囚禁之處可曾打探清楚,彼處有多少兵馬?」

  帳篷中旋即安靜了下來,眾人皆盯住了這行為動作頗為猥瑣的莫戶袧……畢竟,按照眾人所想,既然手中有三百兵,又如此輕巧的混到了中軍帳前,那自然要是在半夜突然發動奇襲了!

  只要殺了那柯最坦,然後再護住趙老夫人,那自然會一戰功成。而且這一次還根本不需要擔憂援軍的問題,因為趙太守就在對面十幾里處紮營,他但凡看到這邊出了亂子,自然會盡起大軍來救自己母親的,絕不會有半點耽擱……如此距離,騎兵呼嘯而至,幾乎是瞬息之間。

  「我去問了下,看押之處似乎就在那柯最坦本人的主帳後面,到時候咱們殺了柯最坦,就能直接撲過去,至於看守人數……」話到這裡,莫戶袧難免有些緊張了起來。「難道不是一打起來,整個中軍數千人都會來圍攻我們嗎?」

  眾人一時無言。

  「確實。」婁圭忍不住嗤笑一聲。「萬軍之中,於敵人腹心開花,還問什麼彼處多少兵馬?我輩能指望的,不過是期待趙太守的大軍速到,或者這些鮮卑人自亂罷了。」

  饒是心情不爽,公孫範此時卻也沒心思和婁圭再多嘴,因為對方所言,其實並無差處。

  「若是能與對面的趙太守約定時間就好了!」程普忍不住蹙眉道。「不過聽公孫主計適才所言,明日這鮮卑人就要揮軍與趙太守決戰,那便是想潛出去聯絡恐怕也是來不及了……」

  「不妨。

  」韓當也甕聲甕氣的說道。「行軍打仗嗎,本就是看老天給不給面子的事情,刀劍無眼,流矢無情,盡力去做便是……何況,我們已經來到敵軍腹心之中,從大局上來說,此戰必勝,從我們這邊來講,也有三分把握來競得全功!如此……我韓當以為,足矣!」

  「確實!」公孫範的勇氣也鼓了起來。「我輩區區五人到此,竟然已經有了三分全勝的把握,那還有什麼可說的?兄長盡管下令,這一仗必然要讓天下人知道我們公孫氏的威名!」

  公孫珣一言不發,只是輕輕掃過了眼面前的五人,最後竟然把目光落在了莫戶袧身上。

  「公孫少東在上!」莫戶袧見狀趕緊撲通一聲再度下跪道。「莫戶袧絕不敢有二心,您盡管下令,我部三百武士,今夜都是您的忠犬!」

  公孫範等人無不愕然,再瞥向公孫珣時儼然愈發敬畏。

  公孫珣微微搖頭:「莫戶頭人何必如此作態?我若是信不過你,一開始就不會來你這裡,更何況咱們都已經到這一步了……你且起來,我問你,我之前讓你查探的另外一件事可有了結果?」

  「喏!」莫戶袧趕緊起身,然後重新盤腿坐在了地上。「公孫少東所料不差,我自己還有派出去的族人都察覺到了一些跡象,這些柯最部的中軍精銳,還有柯最坦的心腹部落們,都在偷偷收拾行李……」

  婁圭聞言當即蹙眉:「他想跑?!」

  「沒接陣就想跑?」程普也是皺眉。

  「為什麼?」公孫範大為不解。

  「或許是刺史大人從盧龍塞派出的援兵被他察覺到了。」公孫珣一開口那莫戶袧就連連點頭,而公孫範等人也都趕緊一臉恍然的跟著點起頭來。「又或許是他心裡一開始就沒有戰意……按照莫戶頭人所言,他這人是剛剛接手部落不久,也是剛剛出任鮮卑中部大人,人心未服,部落內部多有雜音。你們想想,這時候他若是打了敗仗,本部親信損失慘重,只怕、柯最部內部就能把他掀了,檀石槐都護不住。」

  「公孫少東這話是極有道理的。」莫戶袧一臉歎服。「換成我這時候也是不敢打硬仗的……實際上,我之前就聽人講,這個柯最坦這次集結大軍出來攻擊柳城,本身就是檀石槐大汗的親命,不得不來而已。」

  「可是……既然沒有戰意,那他圍住柳城做個樣子便是,為何又要試圖進襲陽樂?」程普頗為不解。

  「投機罷了!」公孫珣冷笑道。「他根本就是半點戰略全無,只是恰好在柳城撞到了趙老夫人,自以為奇貨可居,所以才來試圖迫降陽樂罷了。結果路上迎面遇到趙太守的大軍,他瞬間就又被嚇破了膽……其實我今日在敵營帳中就想明白了,一群鮮卑野人,制度不全、文字不通,立個大營連望樓都不會修,懂個屁的大局?見到小利就忍不住伸手,遇到硬骨頭就忍不住腿軟,能出一個檀石槐已經是上天眷顧了,還真指望這鮮卑人個個都是人物?」

  莫戶袧面色為之一黯,其餘眾人則紛紛點頭,頗以為然。

  「所以,」公孫珣環視眾人道。「如我所料不差,這柯最坦明日根本毫無戰心,他根本就是將全部希望都押到了趙老夫人身上,一心指望著趙太守能放他一馬而已,然後不管成與不成,恐怕都會直接拔腿就跑。還有莫戶頭人……」

  「在。」莫戶袧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他今日許你進入中軍,恐怕也沒安什麼好心。」公孫珣繼續冷笑道。「只怕是覺得那趙老夫人頗有風骨,明日很有可能會交涉不成。既然如此,不如讓你們莫戶部這個精通漢話的部落上前負責交涉……也好讓你們在陣前做個墊背的!」

  莫戶袧嘴唇顫抖了兩下,終於還是沒說出話來。

  「是莫戶部明日去帶老夫人陣前交涉嗎?」婁圭忽然醒悟。「既然如此……」

  「不確定。」公孫珣凜然道。「但不管如何,明日陣前,老夫人全家十之八九會被推到陣前,而莫戶部既然被拉到中軍,明日自然也可自請擔任先鋒……那時候的機會必然會比夜間強太多!」

  「是了。」婁圭以掌擊地道。「夜間不明老夫人具體所在,明日陣前卻看得清清楚楚;夜間趙太守的大軍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抵達,而明日陣前卻是須臾能至;更重要的是,夜間我們便是驟起,也未必能救……」

  「不必說了。」公孫珣瞪了對方一眼道。「我意已決,今夜並不襲營,而是明日陣前決斷……你們聽我命令!」

  「喏!」包括莫戶袧在內,五人趕緊俯首。

  「莫戶頭人,你明日在軍帳中要自請為先鋒,等老夫人全家被推到陣前時,你更要毛遂自薦上去做翻譯!而老夫人逃走時,你也要盡全力阻斷追兵!」

  「請公孫少東放心,莫戶部全族性命都在您這裡,斷然不敢誤事。」

  「程普、公孫範、婁圭……」

  「在!」

  「趙府君的家人一共有三個緊要人物,分別是老夫人、太守夫人,和太守千金。明日她們被推出去以後,不管莫戶頭人是否得到機會上前扈從、翻譯,你三人都要扮作鮮卑兵跟在後面,只要聽到我在後面發聲,就一人一個,即刻護住這三人逃走……記住,不要往趙太守陣前亂衝,數萬大軍對峙,那樣只怕會弄巧成拙,往邊上跑,趙太守必然會曉得厲害!」

  「喏!」程普答應的極為乾脆。

  「是!」婁圭面色發白,嘴唇也在發抖,不知道是激動還是緊張。

  「喏……可是兄長你呢?」公孫範答應後卻忍不住追問了一句。

  「我與義公兄留在敵陣中。」公孫珣坦然答道。「畢竟拿不穩的事情太多了……不講別的,若是莫戶頭人被叫到陣前傳話,那誰來指揮莫戶部的三百人去阻攔敵軍?我們幾人裡,總得有個真正做主的在莫戶部這裡坐鎮吧?」

  眾人心中一凜,卻是都反應了過來,公孫珣這既是要留下來督軍的意思,也是要以自己為質的意思……畢竟,如果沒有相應的大人物留在敵陣中,自己首領又不在,那莫戶部三百人憑什麼捨命阻隔敵軍?

  「公孫少東!」莫戶袧果然也再度俯首道。「請您放心,公孫氏的威名在遼西是大大的厲害,我今天回去跟我弟弟那頭蠢驢還有其他心腹說個清楚,到時候再把您公孫氏的名頭搬出來,那明日就算是我不在,他們也一定會老老實實聽您驅馳的……」

  「那就好,辛苦莫戶頭人了!」公孫珣收起嚴肅臉,難得朝此人和煦的笑了一下。「事情就這麼定了,你回去交代一下心腹,讓他們做好準備,然後就早點休息吧……明日還有一場苦戰呢!」

  莫戶袧再度跪下來叩首,然後才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剩下眾人則一時無言。就這樣,等晚飯送來,幾人勉強再度商議了一些第二日的細節,然後又收點好武器弓矢……便按照公孫珣的吩咐,在這個髒兮兮的帳篷裡鋪開羊皮,直接睡下了。

  然而,隨著外面漸漸安靜下來,帳篷裡漸漸響起了鼾聲之時,卻突然有人開了口:

  「兄長!」

  「怎麼不睡?」公孫珣動都沒動,就勢喝問了起來。

  「下午在那邊著實無事可做,已經睡了一會。」黑夜中也看不清動作,也只能聽到公孫範的聲音罷了。「而且,我有一事不明……」

  「說。」公孫珣頗為不耐。

  「我總覺得兄長選在白天而非晚上,並非只是因為白日間勝率更大。畢竟晚上若是出其不意,敵營上來就亂掉,我們幾個有勇力的青壯,還有三百兵丁,說不定會更安全一些。白天的話,萬軍陣前,一個不好,怕就會成為萬矢之的……」

  「但是夜間起事的話,趙老夫人她們很可能會死的不明不白。」公孫珣有些無奈的解釋道。「夜戰、數萬軍士、營寨起火、各自為戰……我問你,三個女人,我們又多大把握保全?死了一兩個又怎麼辦?全死了又怎麼辦?」

  「她們死了又能如何呢?」公孫範壓低聲音問道。

  「她們死了,人心難測,趙太守必然會厭惡我們,甚至很可能會因此遷怒於我們幾人,乃至於遷怒於整個公孫氏。」公孫珣無奈答道。「別忘了,這位府君是趙常侍的族弟,老夫人是趙常侍的嬸娘,一旦遷怒,我們公孫氏怕是要有滅頂之災……」

  「而如果在萬軍陣前,在必死局面之下,當他的面救人,便是他家人全都亡於流矢,那也跟我們無關,那也要感激我們,感激我們公孫氏……兄長是這個意思嗎?」公孫範似乎忽然有所醒悟。

  公孫珣困意已經湧了上來,實在是懶得再張口答複。

  「兄長!」公孫範忽然帶起了很大的動靜,似乎是坐了起來。

  「又如何?」公孫珣無奈質問道。

  「你我兄弟其實一直很少親近。」公孫範的語氣聽起來有些激動。

  「然後呢?」躺在那裡,聞著腦後羊膻味的公孫珣愈發不耐。

  「但今日,請務必讓我這個當弟弟的為你盡一份力!」聽聲音,公孫範幾乎是在咬著牙說話。「明日兄長與程普、婁圭去救人,然後直接逃走,我與韓當留在敵陣中替你阻敵!」

  「這又是為何?」公孫珣無可奈何的打起精神問道。

  「我是公孫氏的嫡脈長孫,若說莫戶袧只認兄長我是信的,可這莫戶部既然是遼西本地的部落,沒理由只認兄長卻不認我……」

  「我不是問這個,我是問你為何突然要如此做?」

  「兄長,我是公孫氏嫡脈長孫……」

  「我知道!」

  「祖父自幼教我,無外乎是要讓家族興盛之類之類的。」公孫範的語氣愈發急促。「然而今日我才知道,若要公孫氏大興,可以沒有公孫範,卻不可以沒有公孫珣!」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周圍的鼾聲似乎一起停頓了一下。

  「就這麼說定了,明日我來替你阻敵,兄長務必保住有用之身!」公孫範語氣激動的撂下此話,然後又是一陣窸窣,儼然是再度躺了下去。

  鼾聲再度響起,公孫珣良久方才回複:「我曉得了……」



  「公孫範,字文典,太祖從弟也,公孫氏嫡脈長孫,曾祖、祖、父皆兩千石。昔遼西郡守母為鮮卑所擄,範與程普、韓當、婁圭從太祖披髮裸足潛入敵營,說的莫戶部反正。太祖深夜定計,言翌日發兵,範與普、圭等執太守母疾歸漢軍陣,其自為質留於敵陣,與莫戶部阻隔敵軍。範不受,以莫戶部鮮卑種不足取信,且以數百胡兵臨萬軍陣間,固危矣,願以身替之。太祖辭讓,範跪地曰:『今天下崩壞,可無範,不可無兄。』普等皆以為然,太祖遂從之。」——《舊燕書》.卷三.諸公孫列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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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ko910602 發表於 2020-12-1 02:19 AM

第三卷 第10章 臨陣(中)

  翌日清早,天色剛蒙蒙亮的時候,眾人就能隱約看到兩大片炊煙在相隔十幾里的地方各自升騰,然後在空中輕易攪合在了一起——沒辦法,十幾里的距離對於空中的青煙來說實在是毫無意義。

  實際上,這個距離對於幾乎全數都是騎兵的雙方軍勢來說,似乎也沒什麼意義。

  而由此看來,即便是逃跑,這柯最坦恐怕也是被迫的,趙太守那邊絕對是被驟變給弄紅了眼,這才會像是一頭被激怒的老虎一樣直接撲了出來。

  想想也是,這事攤誰誰能甘心?活要見人,死也要見屍啊?!

  由於昨天的突發狀況,公孫珣這一次沒有再冒險跟著莫戶袧進入中軍帳,而是跟營中的大部分人一樣,在早飯後就開始再度檢查弓弦、擦拭刀劍、修檢長矛……而一直到這個時候,公孫珣才真切感受到了鮮卑與大漢之間的差異。

  放眼望去,也就是少許富有的部落才配備刀劍這種用鐵量極多的的兵器,大部分鮮卑人的標配應該是弓箭與長矛,前者只需要箭頭是鐵製,後者也是類似,一個鐵製矛頭就足以造成殺傷力。

  至於說漢軍中幾乎普及到每個士卒身上的鐵甲……公孫珣似乎只有昨天在柯最坦的大帳中見到了一些,但現在想來,應該是那些頭人,還有柯最坦這個中部大人最信任的親衛才能享有的待遇。

  所以說,怪不得會有一漢當五胡的說法,也怪不得漢軍區區兩百人就有一個秩六百石的曲軍侯,兩百漢軍值這個價。

  不過,當公孫珣將目光對準這大營中幾乎到處都是的馬匹時,卻還是迅速冷靜了下來。不管如何,這鮮卑人是有自己一套可取之處的,不然何以成為萬里大國?又何以成為大漢最主要的邊患?

  自己跟鮮卑人接觸了那麼久,難道不曉得嗎?一個健壯牧民,帶上弓箭、長矛,還有一匹馬,就足夠對任何人造成生命威脅了。

  而自己也在其中!

  「兄長!」正在胡思亂想之際,公孫範已經牽來了兩匹馬。

  原來,此時莫戶袧已經參加軍議回來,整個鮮卑大營也都開始沸騰起來……各部儼然已經開始在各自頭人的帶領下出營列陣。

  「莫戶袧說他爭取到了前陣的位置。」公孫範低聲解釋道。「我們要先出營。」

  「最好不過。」公孫珣有些心不在焉的上了其中一匹馬,但旋即又翻身下來。「阿範,咱們換下馬……」

  公孫範茫然不解,但還是把胯下的白馬讓了出來。

  「戰陣之中刀劍無眼。」公孫珣稍微解釋了一句。「我直接縱馬就逃,騎什麼都無所謂,你留下阻敵的話,戰陣之中白馬太過顯眼……」

  公孫範微微俯身,但此時卻也緊張的不再敢多言了。

  就這樣,營門大開,萬騎緩緩而出……

  而列陣對壘,也並不是像想像中的那樣一開始就集結大軍推進,然後算準距離停下。

  實際上,雙方的遊騎從早上開始就在前方一處寬闊地點相互試探;接著,雙方很快又有小股精銳試探性的撲出來阻嚇對方搶占優勢地形;最後,竟然是莫戶部受命與一隊鮮卑中軍精銳集結在一起,以近六七百騎的規模忽然加速前行,來到前線後,與對面一隻近千人的烏桓突騎打了個照面,相互射了幾箭,算好距離,然後再各自約束遊騎,後退數百米,方才徹底定下了兩軍對壘之處。

  但所謂小心試探也就到此為止了,接下來,雙方的軍隊按照事先的排兵布陣,

  分撥次各自疾行前往……數萬騎兵拉開陣勢,卷起的塵土真真是遮天蔽日!

  而一個多時辰後,兩軍穩住各自陣腳,以相距數百米的距離當面相對。而雙方統帥恐怕都未曾想到,就在這兩軍對陣之際,鮮卑中軍的最前方,竟然藏著五個漢人。

  最先出來交涉的不是鮮卑人,而是漢軍,一名通曉鮮卑語的低級漢軍軍官直接一邊呼喊一邊打馬而來,而鮮卑人也放開軍陣任其直入中軍。

  「我家太守讓我問你,他母親、妻子、女兒俱在何處?」這名看裝束約莫是個屯長的漢軍來到中軍陣前後,也不去辨認誰是領軍的大將,直接就勒住戰馬質問了起來。「若是已經遇害了,先說出葬屍之處,他自會在殺了你們之後前去祭奠;若是還活著,趁現在交出來,待會必然與你們一個好死!否則此戰之後,不管生死,必然會烹了那主事之人分與萬軍食之!須知道,來時我家太守就已經在營中架起了一個大釜,專待爾等!」

  鮮卑中軍的諸位頭人聞言各自色變,而那心無戰意的柯最坦乾笑了一聲後,卻是趕緊回話道:「我乃鮮卑檀石槐大汗部下,中部大人柯最坦,現在有一言,請這位壯士替我轉告給趙太守……我們大鮮卑雖然與大漢是敵國,可我在柳城遇到他家人後卻一直都以禮相待,戰陣之中,幾位隨侍的勇士自然是死了,可他的母親、妻子、女兒,全都好生待在我營中……」

  「那便直說放還是不放?」漢軍軍官不耐道。

  「母子親情,焉能不放?」柯最坦趕緊答道。「我乃是鮮卑貴人,難道不曉得你們漢人最重孝道嗎?但請這位勇士回去告訴趙太守,人可以放,而且放人之前我會還讓他親眼看一看他的家人到底是否平安,不過僅限十人去陣前相見……當然了,若是他能確定無誤的話,還請趙太守看在我全他孝道的份上,先撤軍到陽樂城,等我大軍走後再來取他母親,我柯最坦一定保證他母親的安危。」

  漢軍軍官上下打量了一下對面這個年輕統帥,冷笑一聲,然後直接打馬而走。

  「莫戶頭人何在啊?」

  隨著柯最坦一聲大喊,原本就在中軍前沿位置的莫戶部陣中不禁騷動了起來,從莫戶袧到他的幾個心腹,從公孫珣到婁圭,幾人紛紛忍不住握住韁繩各自對視……看來,公孫珣還是猜對了那柯最坦的心思!

  不過,這也不是多想的時候,公孫珣當即就與程普、婁圭打馬上前,簇擁著莫戶袧,徑直往柯最坦跟前走去。

  「莫戶頭人。」遠遠的看到對方過來後,那柯最坦立即坐在馬上吩咐了起來。「你精通漢話,待會帶著我的一隊本部精兵,還有那趙太守家人一起上前,務必告訴那趙太守我的誠意……只要撤軍,他的母親妻女就全都無恙,但若是他不同意……榻尤!」

  「屬下在。」一名直屬於柯最坦的禿頭心腹趕緊勒住馬匹往前探出了半個身位,他身上赫然披著一件鮮卑軍中極為稀罕的漢製鐵甲。

  「你不用管莫戶頭人交涉如何,只要護住那趙太守的家人,莫要被他們奪了去就好。」柯最坦厲聲吩咐道。「到前面見了人,射出一支箭,許他們走近半箭之地相互說話。但要是再往前,不管是趙太守一個人,還是對方大軍掩殺過來,你就直接動手從最小的那個開始,依次把人殺了!總而言之,除非是我與你派心腹告知放人,否則你就帶著人在那裡與我看住了!」

  「屬下明白了!」這個喚做榻尤的禿頭大漢趕緊答應。「漢人過半箭之地就直接殺,否則就一直看護著那三個女人等大人消息!」

  「說的好,去和莫戶頭人將人帶出來吧!」柯最坦這才點頭,而他的目光掃過莫戶袧身後三騎時,卻也沒做多想,反而順勢從馬後的挎包中掏出一隻貓來,擲給了公孫珣。「那個莫戶部的……把這個也帶上,若是那趙太守給面子,便將這個也還給他。」

  公孫珣將小貓揣到懷裡,也不多話,直接在馬上微微一俯身,就跟著莫戶袧去了。

  「不會是啞巴吧?」柯最坦有些煩躁的搖搖頭,但大軍之中,終於還是沒做太多理會。

  而就在這邊準備押解著三個女人往兩軍陣間走去時,另一邊的漢軍陣中,卻是一片混亂。

  「太守不可以去!」這是郡中兵曹椽死死拽住了馬首。

  「趙公是三軍之首,你若是出了差池,莫說尊母能不能救回來,這三軍無首,又是漢軍、烏桓混雜,又是三郡混編,到時候怕是要出大岔子!」這是前來助戰的遼東屬國長史拉住了對方的甲衣。

  就連旁邊一名一直眯著眼睛的高大烏桓首領,此時也忍不住束馬在旁勸道:「趙太守,我知道你們漢人講究孝道,可如今真假不辨認……不如讓我侄子塌頓上前替你大略觀一下虛實,他這小子武藝超群,您盡管放心……」

  「自己母親的事情,怎麼能讓別人代勞呢?」馬上披著鐵甲的趙太守忽然拿掉了自己的頭盔,只見他雙目赤紅,目光所及之處,眾人紛紛自覺避讓。「丘力居單于……」

  「我在。」那烏桓首領趕緊頷首。

  「你現在就在我面前立誓,若是我趙苞沒有回來,你也要服從遼東屬國韓長史的指揮,繼續作戰……不把這股鮮卑人打到柳城後面,就絕不撤兵!」

  丘力居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個才剛剛到任沒多久的遼西太守,待他將目光移到對方那赤紅的雙目上時,終於還是無奈的歎了口氣,然後指天明誓:「也罷!我丘力居在此立誓,不管是趙公此行是否有事,都要服從漢軍指令,將陣前的鮮卑人逐至柳城方可撤軍!否則,否則便讓我丘力居亡於非命,被馬蹄踏為肉泥!可行了?」

  趙苞微微頷首,轉而又看向了馬頭處的下屬郡吏:「莫非你也要我逼你當眾立誓嗎?速速回去指揮兵馬!」

  這郡中的兵曹椽無可奈何,終於也是鬆開了手。

  「韓長史。」趙苞最後看了身旁的遼東屬國長史,卻又將自己的頭盔遞了過去。「請你放心,我趙苞自幼被母親教以大義,心中已有定計……若我回來且不說,若回不來,還請你替我統帥三軍,為我全家報仇!不要忘了,營中大釜還在煮著呢!」

  那韓長史一聲長歎,終於還是鬆開對方甲衣,然後雙手接過了對方的頭盔,並恭恭敬敬地捧在胸前。

  事情到了這一步,趙苞再無留戀,只率九人,直接迎上了前方小坡上已經站定的鮮卑一行人。

  「就在此處!」那個喚做榻尤的鐵甲禿頭大漢直接立馬在一處小緩坡上,然後回頭用鮮卑語吩咐。「把三個女人帶上來,留三人下馬,與莫戶頭人他們站在女人後面,看好她們,也是隨時準備動手!剩下的十幾人騎著馬立到小坡前面去,以防對面衝陣!下了馬之後就把馬趕回去,不要放在一旁,省的被利……你個狗才,聽到沒有?我讓你放馬!」

  「這鮮卑狗還挺周到!」婁圭雖然聽不懂對方說什麼,但看著對方如此排列陣勢,還放回了馬匹,也是忍不住又驚又怒。「人都綁著雙臂了,怎麼還這麼小心?」

  「閉嘴!」公孫珣無奈斥責道。

  「那三個莫戶部的!」站在坡上的榻尤忽然又注意到了這三人。「你們三人分出兩個到左側,也下來把馬放走……」

  「我們莫戶部的人只聽自己頭人的話!」公孫珣不待對方說完,就用有些口音不對的鮮卑語駁斥了起來,說著,竟然還直接拎著長矛打馬來到了那榻尤跟前。「你榻尤便是柯最部的親信,那也管不到我!」

  婁圭與莫戶袧幾乎嚇得的說不出話來了,只能強做鎮定的四處去看風景。

  然而,那名喚做榻尤的禿頭瞪大眼睛看了看公孫珣,又看了看公孫珣手裡的長矛,再看了看一旁四處亂看卻根本一言不發的莫戶袧,卻是忍不住嗤笑了一聲:「隨便吧,也不差你們三個……不過你們莫戶部還真是,漢話這麼利索,鮮卑話反而不行!也不曉得算不算鮮卑人了!」

  說話間,遠處十騎飛馳而來,那榻尤見狀趕緊舉弓射箭,公孫珣則就勢退了下來。

  「左側有一小丘。」程普確實是個有膽色的,如此情況下還能保持鎮定的也就是他和公孫珣二人了。「我剛才看到小丘邊緣有個凹處,待會我們三人一人撈起一個,直接策馬跑到那邊躲避。」

  「看到了。」公孫珣低聲答道。「我剛才出言其實是想讓老夫人注意到我,但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連我這個跟她見過數面的人都沒注意到……所以,就別指望著她們能配合了。」

  「既然如此,就必須要先殺掉禿頭和那三個負責行刑的人了。」婁圭咽著口水低聲加入討論。「不然不方便救人。」

  「而且還要等到趙太守後撤到安全境地才方便動手……」程普補充道。「不然人沒救成,反而賠進去一位太守,那我們就真是有罪無功了。」

  「我去殺那個禿頭,」公孫珣思索片刻後,如此吩咐道。「你們二人待會趁著說話時湊過去,跟莫戶袧透個風,時機就是我動手之時……等我一動手,你們也一起動手,務必一擊而中……而且那禿頭立於坡上高點,便是後面義公與阿範他們也能看的清楚。」

  低聲說話間,坡上赫然已經傳來了莫戶袧翻譯出的『止步』二字。公孫珣不再多言,直接拎著長矛上坡,竟然就大搖大擺的立在了那禿頭的身後。而那榻尤也只是瞥了他一眼,然後就也繼續緊張的望向了坡下的十騎!

  竟然沒有認識的人!

  公孫珣打量一番後愈發氣餒,然後終於再度確定一切都只能靠自己了!

  「母親!」趙苞見到自己親母,再無疑惑。

  「威豪(趙苞字)!」那反綁著雙臂的趙老夫人看到來人,終於好像也是從麻木中恢複了一絲精神。

  母子二人遙遙對視,儼然是要說話,榻尤見狀都沒吭聲,莫戶袧自然也不會蠢到這個時候插嘴……實際上,他倒是聽到了身後程普的低聲示意。

  「母親,我本該下馬跪地請罪,可是甲胄在身,還請你恕我不能全禮。」趙苞在坡下淚如雨下,卻是強撐著立在馬上說話。「母親……無論如何,這一番事情是兒子惹出來的。我出來做官,本來是想賺一些俸祿和榮耀,來奉養您老人家,卻萬萬沒想到給您添了禍事!母親,當日你教導我,既然出來做官,就是要盡人臣之道,就不能因為任何私事毀掉忠節,因為忠節大如天……可是母子天倫,孝道難道不是也大如天嗎?兒子處在這個境地,敢再請教母親一次,是不是只有一死,才可以贖罪?」

  「威豪!」趙老夫人站直身子,勉力喊道,似乎早有腹稿。「你既然問我,那我這個當母親的自然有話教你……聽好了,人各有命,當母親的怎麼會因為半路上遇到賊人就怪到當兒子的頭上呢?但你也不是有做錯的地方……你須曉得,你身為一郡之主,三軍之首,個人性命牽扯數萬人的安危,怎麼能做出來陣前棄軍而來見我一個老婆子這種舉動呢?!」

  坡下十騎漢軍各自騷動,連通曉漢話的莫戶袧都目瞪口呆。

  「還不懂嗎?」趙老夫人愈發大聲斥責道。「事到如今,你唯一做錯的就是竟然會出現在此處!速速與我滾回去發兵!」

  趙太守原本有萬般話說,孰料剛一來此便聽到自己母親如此話語,一時間只覺得胸中一片憤懣,便奮力一聲大喊,卻是忽然打馬飛奔而走。

  「這怎麼了?」那喚做榻尤的禿頭茫然不解,趕緊回頭用鮮卑話四處問詢了起來。「怎麼剛來就走?剛才不是母子相見又說話又哭的嗎?挺對頭啊?說什麼了……莫戶部的這大個子,人家漢人母子哭就罷了,你為何也有眼淚?人家母子關你……」

  「迎風迷了眼而已。」公孫珣抹了一把滿是油膩的髒臉,卻是順手又指向了坡下。「快看,這莫不是那太守又回來了?」

  那禿頭聞言趕緊回頭去看,卻不料一把長矛忽然從他後頸處直接插了過來,卻是下手極狠,透頸而出不說,矛頭竟然複又插入胯下馬首方才止住力道!

  緊接著,隨著戰馬的一聲哀鳴,只見這鮮卑中部大人的禿頭親信,竟然在數萬人目光所及之下,於兩軍陣前的小坡頂上,連人帶馬倒在了坡上!



  「趙苞字威豪,甘陵(清河)東武城人……母為鮮卑擄,載以擊郡。苞率騎二萬與賊對陳,賊出母以示苞,苞悲號,謂母曰:「為子無狀,欲以微祿奉養朝夕,不圖為母作禍,昔為母子,今為王臣,義不得顧私恩,毀忠節,唯當萬死,無以塞罪。「母昂然遙謂曰:「威豪,人各有命,何得相顧以虧忠義,爾其勉之!「苞悲號而走,既歸陣,一鼓作氣,即時進戰!」——《後漢書》卷八十一.獨行列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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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ko910602 發表於 2020-12-1 02:20 AM

第三卷 第11章 臨陣(下)

  「出兵!出兵!!出兵!!」趙太守尚未來到軍陣中,便連聲催促,但他疾速來到中軍陣前後卻堅持背對之前的小坡,根本不願再轉過身去,儼然是害怕親眼看到什麼不忍言之事。

  大軍上下早有準備,此時看到趙太守回來,所有人都有了主心骨,自然從中軍到兩翼,軍令齊發,軍陣齊動!

  「明公快看!」而就在此時,一名遼西郡的郡吏忽然指著前方小坡出驚愕的喊了起來。「事情有變!」

  趙苞實在是沒忍住回過頭去,卻正好看到那禿頭連人帶馬被人捅穿在地,然後目瞪口呆。

  「我去迎回老夫人!」軍令已經傳到鼓吏處,鼓聲隆隆之下那郡吏情知大軍已經催動,斷然不可能再收住,於是也不待趙苞出聲,徑直就與幾名知機的軍官領著所部率先往前迎去。

  「動手!」就在公孫珣刺倒那名禿頭鮮卑武士的同一時刻,程普也是於馬上一聲大吼,並將眼前的一名鮮卑人給直接剁下了腦袋,然後借著那背後反綁用的繩索將太守夫人輕鬆放於馬上,接著就要往之前約定的小丘後面而去。

  莫戶袧自然不必說,他這人雖然體格不是很壯,但這種背後捅刀子的事情卻是做慣了的。立即也是手起刀落,乾脆利索的將自己面前那人給剁翻,甚至還來得及主動抬起那老夫人與公孫珣做了個搭手,使得後者不費吹灰之力就接過人來,直接躍馬而走!

  但也是同一時刻,婁圭那裡卻出了不大不小的岔子!

  須知道,他這人終究是個南陽士人,殺人也好,馬上手段也罷,都只能說可行,卻哪裡能比得上其餘三個邊塞上的人物?

  所以這廝從馬上一刀下去,竟然只砍到了那鮮卑兵的肩膀,而對方雖然吃痛丟掉了傷手所持的兵器,但另一隻手卻仍然還死死攥著趙太守女兒的捆縛繩索。

  婁圭登時不知所措!

  不過,所幸正好策馬路過的程普是個靠譜的,電光火石之間,只見他一手扶住自己馬上的太守夫人,另一手者卻將馬身上掛著的長矛輕輕抬起,並往那隻手上反手一擲,竟然將那鮮卑兵的手掌還有手中所握著的繩索給直接切斷!

  然後,婁圭這才慌慌張張的把那太守女兒給拽到馬上,跟著公孫珣與程普一起奔走。

  但是,正所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又或者說很多事情皆是如此,萬般計劃到頭來卻大多都只是臨門一腳罷了。按照之前的商議,那莫戶袧原本應該是留下阻敵,拖延片刻的。然而就在此時,對面漢軍兩萬餘騎在鼓聲中一起催動,更有一波中軍精銳徑直往此出來……如此氣勢之下,莫戶袧沒被那十來個鮮卑騎兵給嚇到,反而是忽然想起自己鮮卑人的身份,登時就被還在數百米外的漢軍給嚇了半死。然後,這貨居然拋下其餘三人,直接往鮮卑中軍,也就是自己莫戶部所在的位置逃去了!

  而此時,那十餘個原本立在坡前的柯最部本部精銳騎兵也回過了神來,有人心思通透,直接打馬逃竄;但也幾個膽大的,或者說腦子不夠轉彎的,居然直接彎弓搭箭、縱馬持矛,往公孫珣等人的逃竄方向追了過來。

  話說,百無一用是士人,婁圭這廝關鍵時刻又手軟——隨著莫戶袧逃跑,身後鮮卑騎兵追來,又清晰察覺有箭矢從腦後飛過,落在最後面的他居然雙手一軟,把人家太守千金給掉到了地上!

  那邊剛剛放下趙老夫人的公孫珣氣憤之餘卻也無可奈何,當時也顧不得說什麼,

  竟然又打馬回去再度去救人!

  但是,此時再回去把那太守千金給撈起來,鮮卑兵就已經真在腦後了!公孫珣甚至可以聽到身後兵器揮舞帶來的風聲!而且根本來不及會看,他就明顯感覺到後背某處一涼,儼然是受了傷,只是按照他老娘的說法,此時腎上腺素暴漲,根本不覺得疼罷了!

  「我來!」

  生死一瞬,還得看程普!只見那程德謀放下太守夫人後,也是趕緊回來接應。

  公孫珣從他身邊馳過後,再也支撐不住,直接抱著那趙氏女滾下馬來逃命。而等他不顧疼痛,強撐著一口氣回頭去看局勢時,卻驚得目瞪口呆!

  原來,那程普當面對上數騎鮮卑騎兵,竟然直接跳下馬來,而且既不持矛,也不拿刀,竟然空手迎敵!

  一騎到來,持矛便刺,程普側身躲過矛頭,居然就勢反手拿住對方的矛身,然後一聲大吼,往上一挑,居然將正在衝鋒的對方給整個人摜下馬來!

  再反手一矛,方將此人了結!

  這還沒完,第二騎又至,程普也不拔矛,而是如樣炮製,側身一躲,空手接過長矛,又將這第二人給摜下了馬!

  然後還是再補上一矛,將此人了結。

  第三人已經膽寒,根本不敢去刺,但馬勢卻已經收不住了。而程普這次乾脆拔出矛來,直接迎面一擲,就將這馬勢減弱的第三人給了結在了馬上!

  須臾之間,這程德謀赤手空拳,連殺三人,嚇得後面那些鮮卑追兵心驚肉跳,看的躺在地上的公孫珣目瞪口呆,熱血上湧,只是不停念叨:

  「如此便是世之虎臣嗎?這便是世之虎臣嗎?!」

  話說,喪了膽的那幾個鮮卑騎兵哪裡還敢上前?心驚肉跳之下直接回頭,卻不料被一股漢軍迎頭撞下馬來——赫然是援兵已至!

  「老夫人在何處?」為首的那名郡吏趕緊滾下馬來問詢。

  躺在小丘下面,全身酸痛的公孫珣不聽到這個聲音倒還罷了,聽到以後氣得直接罵了出來:「田楷你個王八蛋,早不見你們這群人來幫忙,老子都要死了卻要來搶功?!你自己說,剛才要不是程德謀豪勇過人,把你給驚到了,你是不是還準備著把我們三人當做鮮卑人給趁勢剁了?!」

  春日間,草長鶯飛,那郡吏一時間根本看不到公孫珣在哪兒,但聞言卻是微微一愣:「聽聲音莫非是公孫主計?你可真是……哎呀……速速收刀,此處是自己人!是令支公孫氏的公孫主計!」

  公孫珣聞言愈發大怒:「若不是公孫氏,你還真想把我們殺了搶功?!」

  「這不是沒看到嗎?」那田楷一邊大笑,卻一邊趕了過來。

  而就在二人說話間,這隊漢軍已經迅速圍攏過來並將人護住——到了此時,這件事情才算是有了一個善果!

  公孫珣長出了一口氣,又在一名漢軍的攙扶下勉強坐起身來,這才有心去查看這趙太守三位家人的安危。

  只見那趙老夫人和趙夫人都能勉力掙扎,儼然是沒有大事,田楷等人也殷勤的幫忙割斷繩子,扶著坐下,詢問傷勢什麼的……話說,這種局勢哪裡還有什麼男女不方便可言?

  至於自己身旁躺著的那個小娘——也就是趙太守家的千金了,雖然人躺著沒動,但是眼珠子卻能一直盯著自己打轉,想來也是沒有大礙。可能只是事情發生的太急,她年紀又小,生死一瞬又接著生死一瞬的,還有點發懵罷了。

  不過,看完一圈後公孫珣卻總覺得哪裡還有所遺漏,勉力又看過去,見到程普坐在地上歇息喝水,幾名漢軍騎兵正一臉佩服的圍著他問候,半廢物的婁圭此時也躺在那裡喘氣……好像確實沒什麼問題了!

  公孫珣搖搖頭,剛準備從田楷那裡要水囊喝水,卻是忽然覺得腳下大地轟隆隆作響,他茫然愣住,然後目光掃過了那匹鞍韉已經歪掉的白馬,這才猛地驚醒!

  「田楷!田公直!」公孫珣忽然大聲呼喊起來。

  「何、何事?」正圍在老夫人身旁的田楷聞言驚愕不已。「又何事?」

  「速去救我弟!」公孫珣遙遙往西側鮮卑大軍所在處一指,聲色俱厲。「我弟公孫範和我一樣裝成鮮卑人,正在敵陣中指揮莫戶部數百人擾亂對方中軍……速去救他!」



  「太祖嚐攻鮮卑,大為所困,狼狽而走,普下馬棄刀,迎面蔽扞太祖。賊以矛突普,普赤手奪矛,反挑殺之,複棄矛。如是再三,鮮卑膽寒,俱大驚而退。太祖在後喟然曰:『當世虎臣,何如程德謀者?』普由是知名塞外。」——《新燕書》.程普列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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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ko910602 發表於 2020-12-1 02:21 AM

第三卷 第12章 臨陣(終)

  時間回到數息之前,就在公孫珣刺倒那名為光頭的榻尤之時,公孫範瞥的清楚,卻也是在鮮卑陣中大喊了一聲『動手』!

  然而,此處遇到意外卻是最大的……莫忘了,那莫戶袧逃回來了!

  實際上,當莫戶部的幾個首領,如莫戶驢、闕力等人聽到公孫範的喊聲,剛要按照之前的計劃動手時,命令還沒來得及傳達呢,就已經看到了自家頭人往這邊飛奔回來了。於是乎,莫戶部的眾人在茫然不解或者說一臉懵逼中詭異的保持了沉默,轉而選擇靜待自家頭人。

  而更讓這些莫戶部部眾不知所措的是,身後不遠處的柯最坦眼看著自家最信任的心腹死在前面小坡上,又看到了莫戶袧飛奔而來,再聽到漢軍鼓聲陣陣……一時間驚疑不定,居然直接策馬排眾來到了最前沿。

  「到底出了何事?」柯最坦衝著直奔此處而來的莫戶袧連聲質問。「榻尤怎麼死了?被哪個狗賊殺的?你又為何逃了回來?那三人在何處?漢軍……」

  話音未落,忽然側後方一箭射來,宛如流星,正中此人後腦!

  想著這柯最坦年紀輕輕便繼承了中部鮮卑數得著的大部落,並成為鮮卑中部大人,還沒來得及享受日後的富貴,便在第一次率眾出征中以如此荒謬的方式死掉。

  也是可歎,更是可憐,最是可笑!

  事發突然,隨著那柯最坦撲通一聲摔落在地,鮮卑中軍諸位首領這才茫然回頭,卻看到莫戶部所在處,一名細髯鷹目的精幹漢子正緩緩收弓。

  「狗一樣的東西,竟然敢罵我家少君是賊嗎?!」韓當面無表情,仿佛他之前所殺真只是一狗而已。

  莫戶部等人俱皆凜然,下一瞬間,卻是在莫戶驢與闕力等首領的帶領下齊聲發喊,直接就與近在咫尺的鮮卑柯最部中軍肉搏起來。

  這鮮卑大陣最前方,瞬間亂戰成了一團!

  回到趙老夫人所藏身的小丘處,雖然那田楷因為知道公孫範是公孫氏嫡脈長孫,曉得厲害直接打馬去救了,但隨著周圍轟隆隆的震動聲由遠及近,又由近及遠,此地圍攏過來的漢軍卻是越來越多,還都是以陽樂城本部兵馬為主的熟人。

  而眼看著連趙苞本人的大纛也往此處移動了過來,徹底安全下來的公孫珣卻是一聲長歎,他自知此時再為公孫範與韓當擔憂也是無用,便自顧自的脫掉了身上的髒皮袍,然後順便檢查一下背上的疼痛之處……然而,剛一解開袍子,一隻毛球狀的東西卻是從懷裡竄了出來,然後又鑽入了那太守千金的懷裡。

  「這貓果然是有九條命嗎?」公孫珣無語至極。「我都差點死了,它還活蹦亂跳?」

  「多謝公孫少君了。」那趙太守家的小娘此時也是勉力坐了起來,朝著對方微微低頭。「竟然幫我找回了這小貓。」

  正在隔著絲袍去摸傷口的公孫珣愈發無語:「我之前救你祖母,又回身把你從地上救回來,半日也沒聽到你一個謝字,怎麼救了一個貓你卻如此大動干戈?」

  「不是我不懂道理。」這趙氏小娘低頭答道,儼然是已經帶了哭意。「而是今日早上,我家中自幼便在一起的僕婦,被那些鮮卑人一個個的如殺雞一般全都給殺了……此時驟然見到一個故物,這才忍不住動容。」

  公孫珣緩緩點頭,倒也能夠理解。不過,也就是理解而已,他該脫衣服照樣脫衣服,該查看傷勢照樣查看傷勢……所幸,他所擔憂的這個後背上的『傷』很快就被證明什麼都不是,

  一個力道盡了的流矢撞到了後背而已,還被自家老娘給預備的絲綢內襯給攔了一下,也就是出了點血的地步罷了。

  到了此處,公孫珣是真的徹底放下心來,於是他也不管身旁落淚的那小娘,而是重新穿絲袍,大著膽子爬上了小丘,並朝著公孫範與韓當的方位查看局勢。

  然而,剛一上去,他便忍不住失神落魄!

  原來,藍天白雲之下,立於小丘之上,公孫珣正好看到那兩萬騎兵分成兩翼從側方斜插入鮮卑大陣中的情形……這種數萬騎兵一起衝鋒的壯觀場景,絕非言語所能描述。

  非要講,只能說其勢如山崩,如地裂,如此而已!

  話說,漢軍軍服尚紅,宛如一簇簇火焰一般跳動,而烏桓人久居漢境,常常能買到沒染色的便宜白色布帛,並做成衣物,此時看來則宛如一簇簇白花盛開。那麼此方軍勢,所謂如火如荼,恰如其分!

  而普遍性穿著皮袍,望過去一片黑壓壓的鮮卑人大概是因為前面被莫戶部所阻攔,根本提不起馬速,整個軍勢完全僵在那裡,簡直如同陶罐之類的死物!而結果也宛如被石頭擊中的陶罐一般,一觸即潰,瞬間就變成了一灘碎片!

  上萬大軍,肆虐遼西數日,引得幽州震動,河北驚擾,前後不知道惹出了多少麻煩,而公孫珣等人先是一籌莫展,然後更是九死一生潛入敵營這個那個的……但一切麻煩的源頭,曾經在個人意識中根本無法抵抗的龐然大物,卻在這麼一次從兩翼而來的斜插式衝鋒中徹底化為烏有!

  而接下來,在一擊成功之後,漢軍與烏桓騎兵卻並不是繼續衝鋒,努力向前,反而就勢散開陣型,分成一簇簇單獨的序列在潰散的鮮卑軍兩翼輕馳而過。他們時而直入敵軍陣中阻礙鮮卑軍勢的集結,時而彎弓搭箭齊射攔住鮮卑人逃竄的去路,漢軍軍勢的這種奇妙節奏,宛如是在鳴奏著一曲仙樂。

  沒錯,就是仙樂!

  明明耳邊全都是馬蹄的轟隆聲和雜亂無章的各種呼號聲,但公孫珣此刻就好像是在聽著仙樂一般,激動的不能自已。

  然而,就在他享受仙樂的時候,偏偏總有人不開眼的出言打擾。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同樣也是爬上來觀看萬軍衝鋒的壯麗場景,人家程普只是抿抿嘴唇,婁圭卻是大呼小叫,毫無風度。「當年在南陽的時候,我天天跟人說,大丈夫有朝一日就要帶著上千騎兵,上萬軍士,這樣才能不枉來世上一遭!那群蠢貨卻只是笑話我!可若要他們見到如此情形,看看又有幾人還敢再駁我?」

  公孫珣與程普相顧默然,也不知道是懶得理會這個只會嘴皮子的半廢物,還是感同身受,不想多言。

  「文琪!」婁圭這個南陽來的士子狀若瘋狂,絲毫不顧趙太守的大纛已然來到身邊,卻是死死抓住公孫珣的絲衣,問個不休。「你來說,大丈夫存世,是不是當如是?!」



  「太祖既與程普、婁圭陣前救郡守母而歸……乃與圭、普立丘上觀漢軍擊鮮卑,兩萬騎卒,呼嘯如潮,天地變色,一擊而破。普見之,愕然不知所言。圭大歎曰:『人生於世,大丈夫當領萬軍如是!』唯太祖神色自若,笑曰:『既如此,若得勢,且與汝二人萬騎何如?』遼西太守趙苞在側,既感其恩,複壯其言,愈奇之。」——《舊燕書》.卷一.太祖武皇帝本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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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ko910602 發表於 2020-12-1 02:22 AM

第三卷 第13章 插曲

  趙苞沒有能夠待太長時間……準確的說,這位遼西太守過來以後,只是剛剛來得及神色激動的瞅一眼自己家人,確定都沒大礙後就再度被自己母親給強硬的攆走了。

  畢竟嘛,數百米外還有好幾萬人在打仗呢,這真不是母慈子孝的時候。

  於是乎,趙太守繼續往前催動自己的大纛去指揮部隊,而趙老夫人則在一群遼西郡郡卒的護送下返回了漢軍大營休息……至於公孫珣?

  公孫珣並沒有跟著這波人回漢軍大營,甚至沒和趙老夫人打招呼,就直接草草挽了個髮髻,並借來了一套漢軍的衣服,然後徑直帶著幾個熟悉的郡卒還有婁圭、程普去尋公孫範和韓當了。

  話說,這倒不是他不曉得趁熱打鐵,在趙老夫人面前把功勞做穩,而是這鐵早就被鍛造成鋼了……須知道,這裡是遼西,有他和公孫範扯在其中,根本沒人能黑得了他們一行人的功勞;而且再說了,就憑人家那趙老夫人那臨陣教子的水平,也根本不需要擔心什麼翻臉不認人的狗血戲碼。

  如此情形下,當然是公孫範和韓當的安危更值得注意一些。

  戰場上尋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是好在漢軍速勝,又都是騎兵,所以大部很快就一路向西沿途追逐殘敵去了,這才把莫戶部那一坨給迅速顯了出來。

  「兄長!」

  「少君!」

  公孫範與韓當雖然滿身血穢,前者更是胳膊上挨了一刀,但所幸都稱不上是傷筋動骨……說到底,還是要感謝之前漢軍那次驚天動地的衝鋒是從兩翼斜插進去的,真要是按照幾人戰前腦補的那樣,漢軍直直的迎面衝陣,那公孫範和韓當估計很有可能第一時間就被踏成肉泥或者射成篩子了!

  而說到肉泥,韓當就不得不有點小遺憾了。

  「無妨!」公孫珣聽說對方一箭射死了那柯最坦後愈發興奮。「萬軍所見,便是首級尋不到了,你的功勞也沒人能抹去……這一次莫說屯長了,務必要給義公邀一個六百石的曲軍侯出來!」

  孰料,聽到此話後,當日因為求一屯長而不可得就要棄官而走的韓當,這一次卻絲毫沒有喜形於色的意思,反而是欲言又止,最後也只是輕輕在馬上拱手而已,也不曉得是不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須知道,公孫珣上次替人家求騎卒屯長一事就是放空話,事後都沒臉去見人家的。

  不過,此時也不是計較這件事情的時候,眼前還有另外一件要緊的事情要公孫珣處置呢!

  「莫戶袧!」公孫珣轉過頭來,手持馬鞭指著下方一人,真真是怒氣上湧。「你怎麼就敢半路與我逃了?!你曉不曉得,今日若不是程德謀大發虎威,我差點就要被你害死在這裡?!」

  身後的婁圭聞言一怔,當即往後勒馬退了數步,假裝去看風景去了。

  而跪在地上的莫戶袧無處可躲,也根本不敢躲,只能一邊磕頭一邊放聲大哭:「公孫少東……臨陣脫逃這件事情,我是一點都不敢辯解……其實您想想,我一個鮮卑人,見到數萬漢軍衝過來,怎麼可能不害怕……別的不敢求您,只是求您看在我們莫戶部死傷近半卻努力護住你族弟的份上,殺了我後務必繞過我全族性命!如此可還能消你恨意?」

  公孫珣怒極反笑,剛要張口成全他……卻是猛地噎在了那裡。話說,他現在反應過來,這莫戶袧怕是真的不好處置!

  原因嘛其實很簡單,那就是莫戶袧殺了容易,可莫戶部卻不好處置。

  須知道,這一戰,莫戶袧固然做出了一件讓公孫珣心生惡念的破事,但整個莫戶部卻真的是功莫大焉!死傷過半那是莫戶袧胡扯,但是拚著不小傷亡攪亂了整個鮮卑大陣,使得漢軍能夠從容趕到一擊而破卻是誰也遮掩不住的,而且之前幫忙隱藏幾人行蹤的事情也是無法否認的,戰亂中遮護住了公孫範更是讓人無話可說。

  當然了,如果僅僅是這些的話也無妨,給旁邊那個心黑的郡功曹佐吏田楷打個眼色,趁著漢軍的絕對優勢,就在這裡全都殺了便是……反正是最正宗的鮮卑腦袋,誰又敢不承認?!

  只是,一個真正的關鍵在於,公孫範和韓當的功勞基本上是和莫戶部捆綁在一起的。換言之,如果否定了莫戶部的功勞,那就相當於否定了公孫範和韓當的努力功勞,這是根本不可接受的!

  而一旦繞回來的話,如果你承認了人家莫戶部的功勞,又怎麼好輕易殺掉莫戶袧這個身負眾望的頭人呢?須知道,這莫戶部之所以願意臨陣反水,願意幹出這種大事來,主要原因不就是因為他們有一個精通漢文化,然後拎得清卻又深得眾心的頭人嗎?

  沒錯,別看莫戶袧這廝畏畏縮縮,毫無半點英雄氣概,但據公孫珣所知,這個人在部族裡面處事公道,又善於利用做二道販子發展部族,還是很受部族上下擁戴的。甚至他現在在這裡哭著說什麼要一死來換部族延續,就已經引得面前的莫戶部騷動了起來。

  試問,殺了人家的首領再獎勵了人家的部族……接下來呢?在柳城邊上養一窩狼嗎?就不怕以後重演趙老夫人的舊事?

  而且再說了,拋開民族歧視,站在一個公允的立場上來講,你今天殺了這莫戶袧容易,可以後這些邊境上的半漢化鮮卑小部落,有幾個願意信你的?

  一時間,公孫珣面色青紅不定,而偏偏婁圭這唯一一個『謀士』又不知道溜到哪裡去了,也沒人給他個台階下……最後,只能是公孫珣自己乾笑兩聲,捏著鼻子下馬,親自將莫戶袧這廝給扶了起來。

  「莫戶頭人說的什麼話?」公孫珣勉力乾笑道。「你們莫戶部這麼大的功勞,我還要替你向府君請功呢,怎麼會殺你呢?剛才一時怒氣發作,也是人之常情……不要在意。」

  莫戶袧哆哆嗦嗦的站起來,然而瞅了一眼周圍縱馬來往的漢軍騎士,還有那個總是往自己部族這邊打量來打量去的田姓功曹佐吏後,他卻是雙腿一軟,再度下跪嚎啕起來,而且死死還抱住公孫珣大腿不願意鬆手:

  「公孫少東的恩德如同再造,你與公孫大娘在上,我莫戶袧與莫戶部在此立誓,這輩子都是安利號的忠實下線,絕不敢再有如今日這樣的事情了!」

  公孫珣噁心至極,然而幾次想拔腿卻都沒能拔出來,看的一旁正在處理傷口的公孫範目瞪口呆,連連感慨。



  「本朝太祖在鄉為吏,素有恩威,河北士人,邊境豪帥,盡皆尊服。範束髮未冠,見而奇之,乃問曰:『兄何以至此?』太祖曰:『以德服人也!』範固問:『德者何物?』太祖曰:『於士人為詩書,於豪帥為刀劍。』範聞之,愈尊太祖。」——《世說新語》.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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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ko910602 發表於 2020-12-1 02:23 AM

第三卷 第14章 大人(上)

  天色昏暗了下來,柳城東側三十餘里處的一處山坡上,數騎飛馳而至,而為首的一名年輕烏桓武士剛一下馬就忍不住一邊喘著粗氣一邊朝著山坡上大聲詢問了起來:

  「叔父大人,怎麼忽然下令停止追擊?這可都是能換錢糧的功勞!」

  烏桓人久居漢境,大部分人都已經漢化,尤其是頂層的貴族,從生活習慣到日常說話做事都基本上已經跟漢人沒什麼區別,就比如說塌頓的這聲大人,就是正正經經的漢人修辭……因為上面山坡被簇擁著的不是別人,正是塌頓的親叔叔兼養父,遼西烏桓單于丘力居。

  如此關係,喊一聲大人,自然是合情合理。

  「塌頓,你過來。」丘力居忍不住歎了口氣,卻是趕緊招呼自己的侄子上前來。「鮮卑人現在是何狀況?」

  「回稟大人。」塌頓趕緊正色作答。「鮮卑人這次是真的沒救了,上萬人一敗塗地,這一路上根本就是如牲畜一般被我們和漢軍獵殺,屍體拋灑了上百里地……恕我直言,這恐怕是我從小到大所見到的鮮卑人最大失利。」

  「何止是你?」丘力居歎氣道。「也是我生平所未見的失利……甚至有可能是檀石槐起兵以來整個鮮卑遭遇的最大敗仗!那柯最坦簡直是個蠢貨,怎麼就敢憑著一個人質倉促進軍這麼遠?」

  「不過那幾個公孫氏的小子也是厲害。」塌頓忍不住搖頭道。「若不是他們,這一仗就算是能贏,也不過有如此大的斬獲。」

  「公孫氏啊?」丘力居蹙眉道。「這家人盤踞遼西這麼多年,跟我們一個塞內一個塞外,也算是老鄰居了,不想這一批後輩竟如此出色……且不說這些了,塌頓我問你,聽說鮮卑人在柳城留有一支兩三千人的後衛部隊,可有此事?」

  「有!」塌頓回複的非常利索。「很多俘虜都是這麼說的,想來做不得假。」

  「既然如此,我便放心了。」丘力居終於鬆了一口氣。「那麼咱們現在收兵,趁著暮色,剩下的鮮卑人估計今夜就能逃到柳城,屆時和那三千後衛集合在一起,想從容逃脫就容易的多了……」

  塌頓聞言一邊恍然,一邊卻又有些不解。

  恍然的是,他總算是明白了,自己叔叔是故意要放走這些鮮卑人的,之前的軍令並沒是犯糊塗;而不解的是,雖然他也沒把什麼鮮卑人作為勢不兩立的敵國對待,可鮮卑人的首級畢竟是能在漢人那裡換回大量賞賜的,而眼前的戰局,追擊宛如是在撿錢……

  丘力居上下打量了一下侄子,儼然是看出了對方的疑惑。再加上他自己唯一的兒子還在吃奶,將來指不定需要把部族托付給對方,便忍不住點撥了一下:「塌頓,我問你……鮮卑人有多少人口?」

  「這哪知道?」塌頓無言道。「便是檀石槐自己恐怕都不清楚。」

  「那你覺得鮮卑和烏桓人加一塊,有一個幽州的漢人多嗎?」

  「必然沒有!漢人……」

  「這就對了。」丘力居認真看著自己侄子講解道。「對於漢人而言,死上十萬人都算不得什麼,可對於鮮卑人來說,尤其是對直面遼西的中部鮮卑來說,只要死個上萬青壯,那基本上就要傷筋動骨了……而如果我們繼續追下去,這一萬多鮮卑人恐怕就要真交代在前方柳城城牆下了!到時候,中部鮮卑恐怕要好幾年才能緩過來。」

  「可是……中部鮮卑傷筋動骨關我們什麼事?」塌頓還是有些迷迷糊糊。

  「蠢貨!」丘力居有些不耐煩了。

  「你想想,假如中部鮮卑無力出兵,接下來數年遼西豈不是要太平了?而如果遼西太平,大漢何須再給我們額外賞賜,請我們一次次出兵呢?」

  「原來如此!」塌頓恍然大悟。「叔父大人的意思是……我們烏桓人是獵人,而鮮卑人是獵物,我們不能一次把獵物給打光,這樣以後才能年年都有收獲!」

  丘力居只覺得自己眼皮忍不住連續跳了好幾下……其實,他本來想更正一下的,鮮卑人不是獵物,是吃人的猛獸,而大漢才是真正的獵人,烏桓人不過大漢豢養起來用來對付猛獸的獵犬罷了。只不過,這些年當主人的大漢日子一年不如一年,獵犬才有了些小心思而已。

  當然了,當著眾多烏桓勇士的面,這話無論如何都是說不出口的。

  就這樣,烏桓人暗暗收兵,放鮮卑人逃走之事且不說。第二日,就在底層軍士們在柳城與陽樂城中間繼續收撿戰利品、割取首級之時,遼西太守趙苞也正式在晚間將本陣移駐到了柳城,然後也開始了各項戰後的工作……

  話說,事到如今,趙太守自然不用再把那踏成肉泥的柯最坦找出來燉了,但普通燉肉還是要做的。實際上,趙苞當晚就發出指令,說數日後將在柳城大宴,犒賞軍士與有功之臣!

  參戰的遼東、遼東屬國官吏自然不用說,窩在盧龍塞被這個大勝驚得下巴都要掉下去的遼西諸城援軍也趕緊解散了臨時拚湊的部隊,然後那些有頭有臉的人則紛紛輕騎前往柳城祝賀。甚至,這次宴會還驚動了剛剛趕到盧龍塞的幽州刺史劉虞以及右北平的王太守,這二者乾脆也直接往柳城而來,表示要賀此大捷!

  不過,立下大功的遼西烏桓單于丘力居忽然身感不適,直接回轉了本部,只讓自己侄子塌頓代自己去赴宴,倒是讓人頗有些……唏噓。

  而就在這麼一個狀態下,公孫珣在柳城的安利號分號中等候到了預想中的風暴。

  「你怎麼又幹出這種事情來了?」公孫大娘人還在院子裡呢,氣急敗壞的聲音就已經傳到了屋內。

  公孫範和婁圭是第一次見到如此情形,驚愕之下不知道是該行禮還是該躲避,而韓當與程普這次倒是已經有經驗了……只見二人從容問候,前者甚至還和陪在公孫大娘身後的金大姨問候了一聲,然後才淡定的走出去,與院中護送自家嬸娘來此的公孫越說閒話去了。

  公孫範和婁圭見狀趕緊有樣學樣,也是瞬間逃了出去。

  「你們也出去!」公孫大娘來到屋內,看到自家兒子跪在那裡請罪,儼然是早有準備,於是愈發惱怒,轉身將金大姨、權六姨等心腹全都攆了出去,這才扶了下眼鏡,憤然坐到了上首的高腳椅子上。「看你這樣子是真的長大了?是不是早就想好話應付我了?既然這樣就你先說,我倒想看看你這次有什麼可辯解的?!」

  「母親大人。」公孫珣這次果然是冷靜多了,跪在那裡既不慌也不忙。「這次確實是有些行險……」

  「有些?」公孫大娘氣不打一處來,哪裡還容得下對方先說?「你們區區五個人鑽到鮮卑上萬大軍裡面的事情,整個遼西都已經傳遍了,用不了多久,整個幽州、整個河北,甚至全大漢都要知道了!要名揚天下了,是不是遂你的意了?還有些?五個人對、對一萬人?你要是真死了,那也真是活該去死!我也真是活該白養你二十年了!」

  公孫珣低頭不語,一直到自己老娘一口氣罵完了開始喘粗氣時,這才趕緊膝行兩步來到對方跟前並拉住了對方的手:「母親,這事雖然冒險……但它值!」

  「命都沒了,再大的功勞都不值!」公孫大娘毫不客氣的懟了回去。「我告訴你公孫珣,你回去得好好謝謝阿越,要不是這小子半路上故意耽擱功夫,早兩日讓我到了此地,你的臉現在已經被我扇腫了!」

  「母親不捨得。」

  「……」

  「母親大人在上……不是我惡意弄險,而是這世道明白的告訴我,想做太平犬實在是難!」公孫珣長呼了一口氣,略顯懇切的說道。「我當日問母親,既然要苟全性命於亂世,為何反而要努力聞達於諸侯?母親告訴我,因為無論世道怎麼變,最容易活下去的還是最上層的大人物……不當個大人物,是沒資格苟全性命於亂世的。」

  「可你也不能為了當個大人物就先把命送了吧?」說著,公孫大娘又忍不住眼淚漣漣了起來。「我這輩子真沒別的念想,只是想讓你安穩活下去罷了。」

  「母親大人聽我說完……我並沒有反駁你的意思,只是想告訴你,經此一事,我是看的清清楚楚,不用等到亂世,就是現在,就是兩千石的遼西太守,也是沒法子保全自己家人性命的!」公孫珣神情語氣愈發懇切。「一個兩千石高官,自己親娘在數十騎兵的護送下好好的趕著路,都有可能被人抓走當人質,然後在陣前被剁掉……那我敢問母親,見識了這種事情以後,你還以為活在當今的世道,生死之事是真能躲掉的嗎?或者說,面對生死之事,是轉身逃走活下來的可能大,還是迎面一搏活下來的可能大?」

  公孫大娘拿下自己的寶貝眼鏡,扶著額頭思索良久:「你真不是為了立功才去幹這種事情的?」

  「我是為了立功。」公孫珣趕緊答道。「但立功是為了更好地活下去……母親大人莫要生氣,且聽我說……拋開瘟疫不說,你可曉得戰亂開啟之前你我母子最大的危險來自何處?」

  公孫大娘一時語塞……她之前真沒想過這個問題,但是現在看來,這個世道是一步步亂下去的,就算是三國亂世不曾開啟,自己這獨生寶貝兒子也不是那麼安全的。

  「兩處而已,一處是邊塞戰亂,一處是朝中碾壓。」公孫珣冷笑道。「前者不用說,後者所謂宦官與黨人之間可也是動輒抄家滅族,血流成河的!」

  公孫大娘終究是見識過人,也對自己兒子有這麼幾分了解,所以瞬間就有所醒悟:「你的意思是說,想要躲過前者就要迅速升官,到時候無論是逃離此地還是成為手中有實力的人物都是好的;而想要躲過後者就要有大後台……你是看中趙苞的關係,想走他的路子?」

  「兒子終究是劉師與盧師的學生,黨人那裡再如何,也不至於會把我當敵人的……而這趙太守,您不是說了嗎?表面上和自己族兄趙忠勢不兩立,實際上恐怕是心有默契。您說,我這一番冒險,立下如此功勞,要是再搭上這條線,那往後七八年,無論局勢怎麼變,豈不是都穩如泰山?」

  公孫大娘微微一怔,卻也一時反駁不得:「所以你才如此冒險去救下那趙常侍的嬸娘?」

  「是。」公孫珣坦然答道。「但還不夠……還不足以讓那趙常侍徹底記住我的名字,並暗中照拂我。」

  「你還想如何?」公孫大娘忍不住警惕了起來。

  「不瞞母親……我已經加冠了。」

  「然後呢?」

  「那趙太守有一個獨女,此番是被我從鮮卑人刀下給背出來的,當時並未多想,此時想來,或許……」

  「……」

  「……」

  母子二人對視良久,卻是突然陷入到了詭異的沉默中。

  「那個……」公孫珣被自家老娘看的心裡發毛,第一個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漂亮嗎?」公孫大娘突然一拍椅子扶手,正色問道。



  「靈帝初,烏桓大人上谷有難樓者,眾九千餘落,遼西有丘力居者,眾五千餘落,皆自稱王;又遼東蘇僕延,眾千餘落,自稱峭王;右北平烏延,眾人百餘落,自稱汗魯王;並勇健而多計策。」——《後漢書》.卷九十.烏桓鮮卑列傳.第八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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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ko910602 發表於 2020-12-1 02:24 AM

第三卷 第15章 大人(下)

  中午時分,就在公孫珣和自家老娘在商棧中嘀嘀咕咕著一些事情的時候,外面的情形其實很是熱鬧。

  須知道,柳城這個地方並不是一個縣城,而是一個純粹軍事作用的城池,西北面就是渝水,也就是大漢遼西郡面對鮮卑的天然邊境……當然,如果覺得渝水這個詞有些陌生的話,那大淩河一定能讓人耳熟能詳。

  總之,這裡是大漢朝與鮮卑邊境上的一個重要軍事支撐點,往東兩百里是陽樂城,而陽樂城後面就是著名的遼河平原,也是大漢朝塞外五郡的精華所在,玄菟郡、遼東屬國(昌黎郡)、遼東郡的郡治襄平,當然還有遼西郡郡治陽樂,全都在擠在此處。

  至於往南三百里,就是盧龍塞了,那裡是河北門戶,自然不用多言。

  換言之,一般只要柳城、盧龍塞這兩個要點不失,那鮮卑人基本上就拿大漢的防禦體系沒辦法……當然了,如果非得有人想要越城強殺,那你也沒辦法。

  但是,請務必參考一下被踩成肉泥,然後連腦袋都找不到的鮮卑中部大人柯最坦。

  而既然說到了邊塞軍事要地,那一般都還可以默認此處還是商貿發達之地……沒錯,安利號在這裡的貨棧大的可怕,不僅幾乎包圓了柳城駐軍的衣食住行,還直接在此處和周圍的鮮卑小部落進行一些合法或者當地駐軍上下普遍性認為比較合法的買賣。

  那麼回到眼前,隨著公孫大娘的到來和大軍雲集到柳城,拋開在安利號當過臨時工,所以有些心理準備的韓當,其餘如公孫越、公孫範、程普、婁圭等人這次是真的是長見識了!

  只見剛剛打完大仗的漢軍、烏桓軍紛紛都來到柳城中的安利號進行交易,交易範疇從高頭大馬到生鏽箭頭,從大批糧食到新鮮的馬肉、馬骨,從含鹽量明顯超標的鹹魚到潔白的布帛……幾乎無所不包。

  甚至還有塞內遼西、右北平、廣陽等所謂『包郵區』出身的軍士,連東西都不要的,反而還搶著讓出一些利來,只要安利號幫忙將錢糧直接送到家中就行。

  至於前幾天還痛哭流涕的莫戶袧,此時更是上躥下跳,利用自己安利號一級下線的資質,在那裡包買包賣,上下其手,簡直要把那些戰場上強橫無比的烏桓人給調戲的生活不能自理。

  反正,在門口看完一圈後別人怎麼想不清楚,做過幾天會計,本身又有些見識的婁圭是覺得,這一仗的戰利品得讓安利號白白薅走三成!

  但是,看著這一幕的可不止是婁圭等人,城中用於防禦指揮的高台上,遼西太守趙苞也在神色古怪的盯著這邊的盛況。

  「府君……」柳城守將是一位千石的別部司馬,見狀頗為不安。「要不要鄙人帶隊去約束一下?」

  「約束什麼?」趙苞歎氣道。「我又不是那些整日只知道坐嘯的名士,軍士們為救我母親捨命而戰,戰場上發點小財又如何?那些鮮卑人身上扒下來的髒皮袍子他們帶回去能做什麼,洗洗接著穿?不如換些糧食穩妥!」

  「府君仁德。」柳城守將瞬間鬆了一口氣。

  「而且再說了,咱們就算是約束得了本郡郡卒,難道還好意思約束前來助戰的遼東各地精銳嗎?至於烏桓人……哼,咱們約束了他們就聽?」

  這一次柳城守將就並沒有再說話了……那丘力居追擊到一半,忽然說什麼天色已暗不好夜戰,硬生生放走了原本可以盡數堵在大淩河南岸的鮮卑兵,頭一個不爽的不是旁人,

  正是他這個一早醒來發現忽然發現自己丟了大一坨軍功的柳城駐軍別部司馬!

  須知道,真要是能和追兵前後呼應搞死幾千個鮮卑人,他這個千石別部司馬只怕是能翻身做個兩千石都尉的……那可真是鯉魚跳龍門了!

  然後呢?

  然後就全都沒了!你說氣不氣?

  「就這樣吧!」趙苞歎了口氣,轉身就走,身後一大批遼西郡吏隨即跟上。「留意甲片和箭頭不要落入鮮卑人手中,至於鹹魚……鹹魚就算了,總要給公孫氏一些面子的。」

  「請府君放心,這安利號收購的甲片和箭頭向來是不會資敵的!」那別部司馬回答的異常利索。

  此言一出,莫說前面走著的趙苞忍不住連連搖頭,就連幾名機靈的隨行郡吏都有些無語的回頭看了這別部司馬一眼……這麼乾脆幹嗎啊,生怕郡守不知道你們柳城駐軍跟安利號有各種勾搭?

  「母親大人!」

  就在眾人準備跟著郡守結束這次巡視的時候,卻忽然聽到前面太守本人的一聲問候,眾人抬眼一看,正見到那趙老夫人親自上到了高台,雖然心中疑惑,但也趕緊紛紛俯首問安……

  原來,那日大戰之後,趙苞下令大營前移至柳城,而這趙老夫人也是膽氣過人,雖然經過了那麼一遭險惡的事情,但竟然還是撐住勁拒絕被直接護送到陽樂,反而說要來當面感謝救助她的軍士,然後,居然就帶著自己的兒媳和孫女再度穿越了戰場,並回到了柳城。

  「母親大人怎麼不在官舍中歇息?」趙苞趕緊小心問候。「這高台上風大,春日間,小心著涼……」

  「不瞞我兒,別的倒也罷了……有一事若不能早日與你敲定,心中就總是不安!」

  「母親盡管道來。」此言一出,趙苞自然無話可說。

  實際上,莫說是趙苞,那些周邊的郡吏、軍官也都個個摩拳擦掌了起來,準備趁機在郡守大人和老夫人面前表現一下……須知道,但凡眼睛不瞎的人都明白,經過這一仗以後,這趙太守十之八九會馬上封侯,而且他年紀也不大,那將來真的是前途不可限量!而這位趙老夫人,僅憑那陣前教子的兩句話,只怕也是要入史書的。

  既然如此,作為下官和屬吏,不奉承著你還想如何呢?

  「既然如此,芸兒還有芸兒她娘也一起上來吧!」趙老夫人微微點頭,卻又回頭朝高台下喊了一聲。

  趙苞當即恍惚了起來,而一眾郡中官吏馬上也跟著恍惚了起來,因為很快他們就都看到了那太守夫人與太守的千金也上了這高台,後者還抱著一隻狸之類的異獸……

  話說,這年頭已婚婦女的地位是很高的,拋頭露面再正常不過。甚至講,在舉辦正式宴會的時候,按照禮節,女主人是需要專門出來和客人見禮的。比如講趙老夫人說她要親自來感謝將士,然後趙苞就立即宣布要大饗將士,這裡面其實就是在隱約執行這個禮節。

  總而言之,趙老夫人一個死了丈夫不知道多少年的寡婦兼長者上來,那自然沒有任何問題;趙夫人上來,那也是沒有任何說法的;可是,可是話又得說回來,太守千金一個未出閣的小娘,忽然來到這麼多官吏中間算什麼?

  而且,似乎是當眾喊出了她的閨名?!

  一時間,不少年輕的郡吏心思澎湃,儼然是想起了當日的同僚公孫瓚……那可是個榜樣!

  「我兒,」趙老夫人接下來的話,更是讓這些人大喜過望。「你從廣陵任上來遼西時,路上經過咱們清河,專門為芸兒及笄,而我帶她來此,本來就有為她在遼西尋一個好人家的意思……」

  「母親大人看中了誰,不妨回官舍與我說。」趙苞雖然有些醒悟,但是看著自己女兒抱著一隻貓站在那裡,羞的滿臉通紅,還是有些尷尬。「屆時我再去與那人溝通一二,讓他遣媒人過來。」

  「我都講了,此事一日不敲定,我一日難安……而且這是一樁美事,又何需遮掩?」

  「母親大人教訓的是。」趙苞一個大孝子,寡母都這麼說了,除了趕緊低頭稱是還能如何?

  看到兒子屈服,趙老夫人這才正色講道:「其實,我來的路上就看中一個人家,當時心裡就有意。進了盧龍塞,打聽了一下此人的出身、事跡後,就更是決心已定,只不過偏偏遇到了這次的事情,不得不耽擱了下來。」

  「兒子萬死。」

  「聽我說完,不要插話。」趙老夫人不滿的說道。「但也是巧了,此番又被此人給救了出來,也算是緣分……不瞞你說,我之所以要來柳城,一來固然是要謝一謝此番出力的軍士,二來,就是不想失了這麼一個好孫女婿。」

  「何需如此著急?」趙苞一時間來不及多想,只是本能覺得有些掉份罷了。

  「為何不能著急?」老夫人理直氣壯的反問道。「你須曉得,人家家中也是高門大戶,又如此英雄,若是來的晚了,此番立下功勞被征召入朝做個什麼郎官,又被洛陽哪家公卿給看中,你說怎麼辦?而且再說了,若是人家家中是個好名的,覺得此時與我們家結親,有些挾恩圖報的味道,所以不願與我們家婚姻又如何?故此,我找你來便是要速速敲定此事,免得夜長夢多!」

  話到這裡,這周圍人怎麼可能還不明白?實際上,不知道多少年輕郡吏此時直恨的牙癢癢,感情太守招女婿專門從公孫家挑啊?

  而趙苞也是終於醒悟,卻也不禁伸手指向了不遠處的那家商棧:「母親大人所言,莫非是這家人?」

  「這也是公孫氏的產業嗎?」趙老夫人略顯驚喜的挑了下眉毛。「甚好!他家果然也如傳聞中的那般豪富……你瞧瞧,這種好女婿哪裡能錯過去?」

  「兒子曉得了。」趙苞無奈答道。「我這就找個人去透個風,讓他家來說媒!」

  「不用,」趙老夫人霸氣側漏。「我此時上來不為別的,乃是剛剛在官舍中聽說他家長輩來了,所以才親自上來叫你……你現在便脫了官服隨我去提親,今日咱們便把事情與我敲定!不然,你家大人我心中不安!」

  趙苞目瞪口呆,官吏們也紛紛側目……長這麼大,可還真是第一次見到女方去男方家中提親的。

  「喏!」僵持良久,這趙太守終於還是不敢違逆自家母親,便如吃了個蒼蠅一般拱手答道。「兒子這就去換衣服。」

  就這樣,趙太守一家走下高台,台上眾人則面面相覷……

  「咱們這位老夫人真真是女中豪傑。」良久,方是那柳城的別部司馬忍不住第一個開了口。「如此雷厲風行,便是我等想去公孫家賣個好透個風都來不及……」

  其餘等人紛紛附和。

  倒是那郡中功曹佐吏田楷忽然忍不住歎了口氣:「想當年,那公孫伯圭和這公孫文琪在郡中都與我相善,相處起來素來是肆無忌憚……可這才一兩年過去,怎麼就一個個的青雲直上了呢?我又何時能出人頭地?」

  田氏也是幽州大姓,所以眾人聞言或是哄笑一聲,或是勉力兩句,然後卻是各自散去了。

  另一邊,對此毫不知情的公孫珣還在屋內與自家老娘說著一些『機密大事』呢……原來,在母子二人決定去攀這門婚事以後,公孫珣卻又旋即說到了那程普與韓當的能耐,將前者連斃三人,後者一箭射死柯最坦的事情全都擺了出來,引得公孫大娘驚愕之餘卻再度惦記起了所謂『豪華保鏢陣容』。

  不過,那公孫大娘和自家兒子說來說去,又算來算去,卻只能確定一個東萊太史慈,一個常山趙雲算是在自家周圍勉強夠得著的地方……然而,也僅僅就是夠得著而已,因為仔細一想卻還是發現有些為難,畢竟東萊和常山都是大郡,前者五十多萬人口後者六十多萬人口,在如今這種信息傳遞條件下,除非這二人能主動冒頭,否則是根本找不到的。

  可是,如果這二人真的冒了頭,弄的一郡或者數郡皆知,僅憑公孫珣目前的資曆和地位,想要跨地域把人收攏到手似乎也有些想當然……君不見,程普與韓當終究算是老鄉,就這,現在的程普還最多算是個客將,根本不是他公孫珣的人!

  甚至,公孫大娘隱約還有些別的擔心,她害怕這趙雲什麼的年齡還小,就算是把人提早給找了過來,到時候卻像婁圭那樣弄成個半成品廢物……豈不是害人害己?

  就這樣,母子二人正在這裡一籌莫展呢,卻忽然聽到門外動靜不小,然後那公孫範、公孫越還有金大姨、權六姨什麼的紛紛拍門不及。

  一問才知,竟然是趙太守一家舉家常服來訪,已經已經商棧外頭的街口了。

  「機會來了。」公孫大娘趕緊戴好眼鏡道。「全家都來,還是常服,這應該是來上門謝你救命之恩的,咱們也不說別的,等他們感謝完之後直接挾恩求婚……我看八成能定下來!」

  公孫珣連連點頭不及。

  就這樣,公孫大娘領頭,公孫珣等人則自覺跟在後面,兩家人就在滿滿都是人的商棧門口見了面。

  一番寒暄問禮之後,未及讓進房中,那公孫大娘便忍不住去瞅後面那個滿臉通紅抱著一隻小貓的小娘,等到她微微頷首,剛要正色請這家人進入正堂入座時。此間年紀最大,地位也最高的趙老夫人卻忽然當眾拉住了公孫大娘的手:「早在清河,我就聽往來客商說,遼西有一位守寡的公孫大娘,為了撫養兒子而行商賈之事,當時心裡就很佩服,今天見到這個商棧的盛景,方知道名不虛傳……」

  「不敢當老夫人謬讚。」公孫大娘嘴上連連推辭,但卻掩不住臉上的得意之色……當眾商業互吹她又不是不會。「我來時也聽說了老夫人臨陣教子的事跡……如此氣節,加上此戰如此大勝,老夫人想來必然是要名垂青史的。」

  「說起養兒子。」趙老夫人當即搖頭笑道。「我卻是不如你,我兒子如此歲數可做不得如你兒子這般事跡。」

  公孫大娘一時怔住,不是說好的商業互吹嗎?要知道,周圍大街上的人何止數百,那立在自己母親身後的趙太守臉色都已經青黑了。

  「我兒,你在等什麼呢?」趙老夫人見狀忍不住回頭叱問道。

  「母親大人,這事不用進屋嗎?」趙太守尷尬不已,卻只換來自家寡母的冷眼相對,

  於是,他半點不敢違逆,只得趕緊上前,與公孫大娘再度相互見禮。

  「敢問府君有何要事?」公孫大娘頗為不解。

  「不敢……」這趙太守剛作勢要說話,卻又忍不住卡殼回頭,「母親大人,此番救你們出來的公孫氏的小子須有兩個,還都是挺合適的,一個喚做公孫珣,一個喚做公孫範,俱在此處……不知……」

  話到此處,趙老夫人當即變色:「我之前只說你二十歲不如人家二十歲時有本事,今天才知道你四十歲時也未必有人家此時有本事!你這輩子,也就是兩千石的格局了!」

  過幾個月就要封侯的趙太守尷尬欲死,恨不能此時便逃出去。

  「這……」公孫大娘愈發疑惑。

  「不瞞公孫大娘。」趙老夫人轉而握住對方手笑道。「我們趙家養了個醜女,喚做趙芸……不知道你家文琪可願意娶回去做婦啊?」

  院外眾人齊齊愕然,便是公孫大娘也驚懼不已。

  「便是她了。」說著,趙老夫人把自己孫女拉到前方,親自指與對方來看。

  別人倒也罷了,唯獨藏在旁邊人群中婁圭忽然醒悟,暗暗讚歎那趙老夫人的手段……這麼當眾一指,除非你想跟人趙家從此翻臉做仇眥,否則就只能當場應下。這就好像當日自己在盧龍樓上把所有人都得罪一遍一樣,看似不智,其實是暗示公孫珣自己與此間無牽無掛,最是可以依靠……所謂以退為進,莫過於此!

  然而,叱吒渤海二十年的公孫大娘此時仿佛傻了一般,良久都沒反應過來,搞得人家那太守千金愈發羞赧和委屈,若非是剛剛行禮時扔了貓,只怕是下一秒就要趴在貓身上哭出來了。

  公孫珣心急萬分,趕緊暗暗推了一下自家老娘,後者這才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氣:

  「老夫人如此厚愛,自然不必多言,只是我這兒媳名字極佳,到讓我一時失措,讓老夫人見笑了!」



  「太祖趙皇后諱芸,清河東武城人也。昔,後父遼西太守趙苞甚奇太祖,欲約為婚姻,乃私告於母、妻。母、妻亦感太祖豪傑之氣,且念其恩,私許之。然,趙皇后獨生,其祖母多愛之,雖欲許,屢延也。苞恐有變,乃諫母曰:『吾私念文琪慷慨豪氣,恐終非池中物也,延之,則天下將笑吾門坐失英雄也。』趙母深以為然。時太祖寡母方至柳城,趙母乃牽後手,攜子、婦私服出官舍,直入太祖門前,於街上語之,薦以為婦。太祖母子相顧愕然當場,不知所措。舉郡傳之,遂成佳話。」——《舊燕書》.皇后本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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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ko910602 發表於 2020-12-1 02:24 AM

第三卷 第16章 大饗(上)

  趙老夫人在商棧大門口對自己孫女抬手那一指,比什麼三媒六聘加一塊恐怕都要強上一百倍。

  於是乎,這件事情就此塵埃落定,再無轉圜之理。

  等兩家人再進去商業互吹,熱切討論了一些禮節上的問題,公孫珣再親自駕車把人送回去,然後再回來……就已經是天色擦黑了。

  「以後不許把鹹魚擺在外面!」商棧剛剛收市,而權六姨正在院中傳達自家主母的訓導。「真以為朝廷的人都是傻子嗎?不曉得東萊那裡已經收鹹魚稅了嗎?說了多少遍了,我們安利號只賣『鮮魚』,不賣鹹魚!」

  眾人趕緊答應,然而有人儼然是看到了從旁邊路過的公孫珣,便忍不住開口打趣奉承:「不過六掌櫃,如今我們和太守家是親家了,真需要如此正經嗎?」

  「若不是親家,反而無需小心。」公孫珣頭也不回的笑道。「就是因為做了親戚才要講究一些的。」

  「聽到了沒有?」權六姨板著臉繼續訓斥道。「還有,今日又是誰讓莫戶袧拿走那麼多貨的,這明顯超標了吧?」

  「六掌櫃見諒,實在是今日收的貨太多,而莫戶袧這人又素有誠信……」

  公孫珣笑著搖搖頭,直接回到堂上去見自家母親了。而等他推開門來,卻看到已經點了燭火的正堂上,公孫大娘正獨自一人坐在椅子上扶著額頭發呆呢。

  「我回來了。」公孫珣行禮完後便順勢坐了下來。「母親,我剛才就想問你了,你到底在糾結什麼?先是當街失神,後來進屋居然還問你兒媳會不會武藝?人家趙太守臉都黑了!」

  「這事別提了。」公孫大娘難得老臉一紅。「咱們之前不是正說到趙雲嘛……你不曉得,我們……呃,我那時候……你曉得的,是有把趙雲當做女子的故事書的,就像你小時候我與你說的花木蘭一樣。」

  公孫珣早已失笑:「她若是你所言那個趙雲,哪裡需要我把她從戰場上背回來?怕是要她把我背回來才對。人家不說了嗎,芸是《淮南子》中的芸,所謂『芸草可以死複生』……現在想來倒也貼切,她這次遇到我這個《淮南子》中的珣玉,也算是死而複生了。」

  「說的跟《紅樓夢》似的。」公孫大娘嗤之以鼻。「還木石情緣呢?不過且不說這個,我也有話與你說……」

  「母親請講。」

  「之前安排的那一百零一個美婢,原本是想等閒下來就挑選挑選送到你身旁的,可如今這眼瞅著都要媒妁之言了,這事就不能再提了,只怕要散出去到商號各處做工。否則……否則人家那趙老夫人可不是吃素的。」

  「母親說的對。」公孫珣聞言也是忍不住歎了口氣,就是不知道是可惜那一百多個美婢呢,還是在感慨趙老夫人。「趙老夫人著實厲害……只是不曉得她為何如此心急,而且還認定了我?」

  「就是因為厲害嘛,所以才如此心急的。」公孫大娘愈發感慨道。「她這種人物,礙於見識所限,未必就知道大漢要傾覆,可這世道一年不如一年,眼看要出亂子卻是沒得跑吧?再說了,咱們擔心宦官黨人咬起來會血流成河,她又何嚐不擔心呢?所以,只怕這位老夫人也是心有所感,這才迫切想要在我們遼西邊地留個存身之所。」

  「確實。」公孫珣連連點頭。「連婁圭這混子都曉得這世道遲早要出亂子,何況是趙老夫人這種人物呢?而這麼一想的話,我們兩家倒也是天作之合。」

  「與你是天作之合,與我就未必了。」說著,公孫大娘又有些煩躁的按了按額頭。「那小娘倒挺弱氣的,那個親家看上去也挺老實的,可是攤上這麼親家祖母……輩分高、年紀大、手段狠,而且往後幾年恐怕還就要在遼西待著,你娘我以後搞起宅鬥來,怕是要吃大虧。」

  公孫珣面無表情,假裝沒聽到。

  「不說這些了。」公孫大娘擺擺手趕人道。「你去吧!」

  公孫珣起身行禮,剛要走人,卻突然又想起了什麼:「對了母親,那一百多個美婢,未必就要散出去做工……」

  「你這話與你妻祖說去。」公孫大娘嗤之以鼻。

  「不是。」公孫珣趕緊解釋道。「兒子的意思是……韓當和程普都是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年輕人,二者的生活也好,婚姻也罷,母親不妨關心一下,因為這種事情倒是我反而有些不好多嘴了。」

  公孫大娘聞言先是若有所思,然後卻又忽然一拍幾案:「對啊!」

  公孫珣被嚇了一大跳,然而雖然是不明所以,但自己老娘畢竟是答應了,所以他便不再多言,而是直接告辭離開,只留下對方一人在那裡繼續大開腦洞。

  來到外面,商棧中還是熱鬧如初,原來,簡單的訓話已經結束,安利號的人馬正在清點貨物,分類入倉什麼的,而且似乎還有借著自己定下婚事發喜錢的節奏……公孫珣沒有理會這些,而是徑直到後院去尋公孫越了,也是打聽一下盧龍塞那邊的局勢。

  然而,剛一轉身,就在後院入口處碰見了韓當。

  「恭喜少君了。」韓當迎面拱手。

  「多謝義公,」公孫珣也笑著上來招呼道。「你可知道阿越在何處?」

  「不瞞少君,越公子、範公子、婁子伯,還有德謀兄他們都在範公子處玩卡牌。」

  「這倒是省事了。」公孫珣當即失笑,然後腳步不停,直接往公孫範處走去。

  但是,走不到幾步,他卻忽然心中一動,緊接著又停了下來:「義公怎麼不去玩牌呢,莫不是專門在此處候著我有話要說?」

  「正是。」韓當正色答道。

  公孫珣也趕緊正色起來:「你我之間,何至於此?有什麼話盡管道來便是。」

  「少君。」韓當聞言就在這後院中再度躬身一禮。「在下有一事,那日在戰場上就想說了,只是我這人嘴笨,也不曉得如何開口。然而,今日看到少君與太守千金定下婚約,心知若是再不講,怕就要弄巧成拙,反而不美……剛才聽越公子說,再過兩日,右北平王太守和劉刺史一起到來此處,咱們這位趙太守就要大饗士卒了?」

  所謂大饗,必然要大賞。

  於是,公孫珣當即反應過來:「義公莫不是對受賞之事有什麼想法?我上次在戰場上說到保你一個曲軍侯,你似乎就……義公,你這倒是讓我不解了,曲軍侯是不夠還是不好?」

  公孫珣這聲質問是有緣故的。

  須知道,漢軍是部曲制度,一曲兩百人,設一曲長,即為曲軍侯,秩六百石;再往上則是別部司馬,這個位置下轄不確定的幾個曲,可能兩個,也可能是三個、甚至四個,那就標準的千石大員了。

  而漢代官吏制度,六百石以上就是朝廷命官,就需要上報朝廷了,甚至可能還要進京當羽林郎……所謂培養一下忠君愛國之心之後,才能讓你擔任如此要職。

  至於公孫珣當日這麼說,其實已經有些吹牛皮的味道了……他當日只是覺得,如此大勝之下,韓當既有大功,又有在盧龍塞的軍中資歷,趙太守估計也拒絕不得。便是上頭真要較起真來,召韓當入京當羽林郎,現管這事的人物也是劉寬,所以他才敢這麼多一嘴。

  但現在想來,韓當此人終究門第太低,怕是依然難辦,也就是這趙太守成了自己岳父,才有多了一些把握。

  孰料,這韓當現在竟然還有些……不太樂意?

  「少君。」韓當見狀,趕緊再度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語氣也顯得有些焦急了起來。「我豈是那種不知足之人?」

  公孫珣面色稍緩:「如此,便是有些別的想法?」

  「實在是不瞞少君。」韓當站直身子後歎氣道。「若是一年半前,有人與我說,要保舉我個六百石曲軍侯之位,我怕是要高興的睡不著覺,因為彼時我一心只想憑手中弓馬來換來前途,並沒有太多見識。但這一年多,隨少君還有兩位公子一起去遊學,在緱氏山下的官道邊上……眼中見到那麼多達官貴人往來奔走、朝起夕落,耳中聽到那麼多豪傑有志難伸、落魄異鄉,若是還不曉得這世道是怎麼一回事,豈不是個傻子?」

  公孫珣微微眯眼,他是真來興趣了:「所以義公到底想要如何呢?」

  「少君。」韓當正色道。「我直言吧,你在太守那裡保舉我一個曲軍侯,我自然感激涕零……可是我須曉得,這世道的官想要坐得穩,不止是靠你有沒有本事,還要看你有沒有靠山。我今日做了這曲軍侯,靠的是少君與太守,可太守三五年終究要走,而少君你更是不知道哪天就要飛黃騰達,去別郡任官。屆時我一寒門居於此位,只怕是要如德謀兄在右北平的情形,所謂靠山一走,就被人給輕易掀了下去……」

  公孫珣聽到這裡卻是再也按捺不住,直接上前半步緊緊握住了對方的手:「恕我冒昧……義公的意思,莫不是想說,這功勞如何都不管了,而是此生此身跟定我公孫珣了?」

  「正是此意。」韓當坦然與對方對視道。「此意早就有了,只是我韓當一介武夫,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表達,也不曉得有沒有什麼禮節,更不曉得那呂範又是如何……」

  「無須表達。」公孫珣哪裡還能忍住心中興奮之情,當即昂然答道。「也無須想別人!今後你韓義公與我,自當共富貴!如此足矣!」


  「韓當,字義公……太祖鄉人也……漢熹平年末,嚐以賓客身與太祖出塞,臨陣決於鮮卑。敵酋驕橫,越眾出陣,當一箭而落,三軍驚駭,乃有大勝。後,太祖謂之曰:『義公英武,宜舉為軍侯。』當默然不語。太祖複問曰:『軍侯秩六百石,以白身賓客驟進六百石,尚不足乎?』當乃曰:『固不足也。』太祖大奇:『六百石軍侯,吾之極能也,汝欲何秩?』當立於馬上,昂然曰:『當此生無別念,惟願明公德加四海矣。屆時,當自配青紫也!』太祖喟然歎曰:『此天授義公與吾也!』」——《舊燕書》.韓當列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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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ko910602 發表於 2020-12-1 02:25 AM

第三卷 第17章 大饗(中)

  且不提公孫珣如何志得意滿,另一邊,不過兩日,右北平王太守和幽州刺史劉虞就聯袂而至,於是趙苞當即與兩位大佬一起在柳城大饗軍士。

  話說,之前就講了,大饗必然有大賞。那以祭祀為名宰殺的幾頭牛,還有十幾隻羊,還有什麼鹹魚、酒水之類的固然看起來挺熱鬧,但朝著兩萬人分下去後也就是那樣了。實際上,即便是最底層的士卒也都心裡清楚,一頓好吃的終究只是浮雲,而且作為邊軍他們又不是沒見過這種飲食上的加恩……最重要的當然是這次大勝後的相關賞賜。

  你還別說,別看公孫珣和他老娘私底下總是嘀嘀咕咕,說什麼大漢藥丸之類的,但在這一次前所未有的大勝之下,人家大漢朝的力量還真是彰顯無疑。幽州刺史那裡,本來就攥著青州、冀州、兗州三州每年例行支援邊郡的錢糧,此時劉虞大手一揮,倒是毫不吝嗇,而且頗為公正……只不過塞外運送錢糧太過耗費,想要見到錢還得等到士卒們回去後從本地府庫裡領。

  當然了,這年頭大漢朝的信譽到底都還在,所以下面的士卒自然是群情振奮。

  不過,這終究只是底層士卒的賞賜而已,而且基本上也全都是錢帛之類的東西,對於參與此戰的軍官、郡吏、烏桓頭人來說,相關的賞賜就要更加費時費力,而且也不可能只是錢糧了。

  實際上,大饗從中午開始,而等到下午時分,劉虞出去當眾宣布了底層士卒的賞賜後,軍官們、頭人們、吏員們,就迫不及待地簇擁著三位大佬來到了柳城中間的高台上,重新開宴……也是順便討論一下眾人的賞賜。

  「這要是鮮卑人有知兵的,」高台之上,跟著公孫珣過來的婁圭忍不住冷哼一聲,卻是又說起了風涼話。「不要多,只要那幾千敗軍重新鼓起勇氣殺回來,怕是漢軍要反過來一敗塗地,連柳城都要丟掉!」

  「道理是這個道理。」公孫珣無奈搖頭道。「但子伯你還是有些紙上談兵了……你得曉得,軍士們也是人,軍官們人人想要功勞,哪個願意此時放棄爭功的機會留在營中駐守?而士卒們也人人疲憊,你又怎麼可能讓大部分人吃喝,卻強令一營兵強打精神仔細提防?之前府君提前犒賞柳城軍士,此時又分出一曲騎卒到大淩河處巡視,已經是做的不錯了。」

  「確實如此。」韓當也忍不住蹙眉道。「我之前就在邊軍之中,曉得軍中最重要的便是賞罰二字,此時若強要這些軍官、士卒如何如何,只怕不用鮮卑人來,他們自己就先曄變了!」

  婁圭依然不服氣:「可若是鮮卑人真打過來又如何?」

  「這就要說到什麼叫做上將軍和古之名將了。」一旁的程普忽然歎氣道。「鮮卑人那裡此時又何嚐不是喪膽?若是那邊的首領真能鼓起士氣殺回來,本身就可堪稱名將之所為。而我漢軍若能令行禁止,依舊提防如初,那領軍之人也可以比肩周亞夫了!」

  公孫範聽到此話,猛地一拍巴掌,當即稱讚道:「德謀兄所言再對頭不過,這天底下總是知易行難,道理誰都懂,可是真要是做時,又有幾人能知行合一?真要是如我兄長這般能知且能行,自然就是史書中有所開拓的英雄人物了。」

  婁圭當即啞巴了下來,而公孫珣則連連推脫,自承不如。

  而就在這邊幾人閒聊扯淡的時候,另一邊,宴席卻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先是趙老夫人與趙夫人出面感謝眾人,然後整個高台上的人,包括劉虞、王太守在內全都避坐問候,

  再然後公孫珣的那岳祖母和岳母又一起退下……接下來,爭功大戲果然開始了。

  最先跳出來的赫然是遼東、玄菟、遼東屬國(昌黎郡)三郡的援兵……只見這些人借著酒勁,這個說什麼本部多少斬獲,那個說什麼本部如何英勇,然後還有人說自己屬下誰誰誰砍了誰誰誰的腦袋,一時間倒也熱鬧。

  對此,坐在上首主位的三位大佬卻是各自微笑頷首,並不以為意。

  原來,這些人畢竟都是郡兵,按照漢代以郡為國的政治特性,這些人的升遷終究是他們自家太守、都尉或者長史說了算。所以,有州內軍事統籌權力的劉虞也好,本戰主將趙苞也罷,當然還有打醬油的王太守,全都不在乎這群人吹得有多大——你吹成自己一個人斬了六千首級他們都笑呵呵點頭的!

  反正嘛,到時候大佬們還要開小會,商議完之後自然會直接移文給這些郡國,說你們郡這次分了……呃不,斬獲了五百個首級,這個數字是州裡面和鄰郡都認可的,你們郡裡自己看著論功行賞吧。

  到時候自然就了結了。

  實際上,這些郡兵也正是因為曉得自己的去處,所以才毫不避諱的第一個跳出來吹牛,吸引一下目光、活躍一下氣氛……反正大家都樂呵呵的喝著酒,何樂而不為呢。

  再說了,萬一這新來的幽州刺史劉虞是個傻子,然後一不留神把自己的話當真了呢?那豈不是賺大發了?!

  不過,鄰郡援兵們的表演終於還是適可而止了,因為天黑之前,要表演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這不,隨著一陣心照不宣的安靜之後,本郡的軍官和郡吏們也開始出來表功了。而由於長史殉國,郡丞是文官,此番更留守在了陽樂,所以,今日首先跳出來的竟然是柳城守將,那位秩高千石的別部司馬。

  然而,這位別部司馬是真吹不出什麼功勞來……不是說他沒功勞,守住柳城就是大功一件嘛,可然後呢?

  所以這位別部司馬簡單的敘功之後,就只是瞪大眼睛盯著那邊的烏桓人翻白眼罵人了,根本沒別的話。而刺史劉虞大概是覺得再這麼下去會嚴重傷害到漢烏之間的傳統民族感情,就忙不迭的認可了他守住柳城的功勞,然後讓他坐回去了。

  可是有意思的是,等這位別部司馬坐回去以後,竟然一時又無人開口了……按照公孫珣以往的經驗,以前盧龍塞那邊的幾位曲軍侯是挺驕橫的。但可別忘了,這一次他們都還是戴罪之身,估計都在盧龍塞那裡唉聲歎氣等著降職呢,又哪裡會來爭功?

  可是郡中幾位正經的實權曹官呢?為何不見他們出來?

  公孫珣一邊想一邊幾乎是本能的看向了本郡的兵曹椽,論本郡兵事,此人應該是郡吏中的首席啊?然而甫一看過去,他卻發現對方赫然一邊捋鬚微笑,一邊盯著自己呢!再一掃視,何止是兵曹椽,滿郡上下,竟然都在盯著自己這個他們昔日的同僚看呢!

  公孫珣恍然大悟,當即失笑,只見他正了正頭上的進賢冠,朝公孫範等人做了個手勢,然後豁然起身參拜:「見過明府,見過方伯,見過王府君。臣,遼西郡主計室副史公孫珣,有一言在此……」



  「外十二州,每州刺史一人,六百石。本注曰:秦有監御史,監諸郡,漢興省之,但遣丞相史分刺諸州,無常官。孝武帝初置刺史十三人,秩六百石。成帝更為牧,秩二千石。建武十八年,複為刺史,十二人各主一州,其一州屬司隸校尉。諸州常以八月巡行所部郡國,錄囚徒,考殿最。初歲盡詣京都奏事,中興但因計吏。」——《後漢書》.百官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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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ko910602 發表於 2020-12-1 02:27 AM

第三卷 第18章 大饗(下)

  「……當時情形危急,非言語所能敘述……右北平兵曹佐吏程普負明府夫人臨陣脫險,複又回轉阻隔追兵,於萬軍陣前赤手連格三騎,震駭敵兵,情形方安……其勇略驚人,蓋當時虎臣之風也,請王府君明鑒,善加提拔。」

  「吾家中賓客,前盧龍塞令支塞障尉韓當,臨陣射殺敵酋柯最坦,功當第一,臣懇請明府彰其義勇!」

  「我弟公孫範,世宦兩千石,不避刀矢,仗三百胡兵臨陣反攻鮮卑中軍,阻塞其路,使大軍從容合擊,功高勞苦,望明府察之任之。」

  「南陽婁圭,家世名族,善出奇計,此番潛入多賴其計,且臨陣格殺鮮卑兵一人,負府君女脫險,堪稱大功,請方伯明鑒。」

  「尚有遼西鮮卑莫戶部,久居漢境,頗慕漢化,此戰臨陣倒戈,多賴其力,望明府善撫之。」

  一番話說完以後,公孫珣長身直立於台上,卻又微微俯首,保持住行禮的姿態,靜待台上三位真正的權勢者發話。

  「文琪所言,我已經全都曉得了。」公孫珣的岳父,現任遼西太守趙苞稍微有些敷衍的答道。「這幾人的功勞我自然會有所調配,你且退下吧。」

  「哎!」一旁的右北平郡王太守卻於此時突然插話。「趙公怎麼能如此苛待功臣呢?我率軍到盧龍塞時,一聽到昔日三十騎破營的公孫文琪這次只帶四人潛出塞去,就曉得他要和上次一般立下殊勳!戰後一打聽,果然如此……區區五人,潛入萬軍之中,一人負趙公尊母脫出;一人負趙公夫人脫出;一人負趙公愛女脫出;一人臨陣射殺敵酋;一人臨陣亂敵中軍……依我看,這五人的功勞怕就是此戰前五的功勞了!」

  王太守的突然插嘴似乎有些讓趙苞始料未及,搞得他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只能愣在當場。

  但這還沒完,這位眾人眼中純粹是因為地理位置太近而過來打醬油蹭功勞的右北平郡王太守,說著說著居然又站起身來,並徑直端著自己的酒杯來到公孫珣面前:

  「而且再說了,文琪你對此行他人的功勞如此推崇,卻為何隻字不提自己的作為呢?這次潛入敵軍難道不是你領頭的嗎?群英豈可無首,他們的功勞難道不該算在你身上三分嗎?身為郡吏聽說自己主君陷入忠孝兩難的境地,不惜性命潛入敵營,結果不僅救回了主君的家人,還在臨戰前擾亂賊人部署,擊殺賊人首領……諸位,這叫什麼行為?依我看,這叫忠義智勇兼有的大丈夫之舉!來,文琪滿飲此杯!」

  王太守位居兩千石,卻去盛讚一個別郡的年輕小子,還主動給對方端酒,真的是無上榮耀了。

  孰料,公孫珣雙手接過酒來,卻不著急喝下去,而是仰起頭來正色回了一番話:「王府君以它國之君饗別國之臣,著實厚愛。只是我聽說,君子不僅饗禮而且饗德……還望王府君成全!」

  王太守聞言忍不住捋鬚大笑:「我曉得了……程普。」

  程普聞言趕緊上前行禮。

  「我郡兵曹椽最近托病,我已經順應人心免了他的職務,讓他回家養病去了,你立下如此殊勳,正好可以補上來!」

  程普聞言面色微變,卻終於還是喜色多了些,便當即俯身拜謝自家府君的提拔,並轉身又拜謝過了公孫珣的舉薦。

  話說,這些天中不止一人替公孫珣試探過程普的心思,程普本人也是有所意動……他是真覺得這個公孫主計是個敢做事情且能做事情的人,而且出身還不賴。

  但是,如今這世道怎麼看都還在秩序中,作為一個上有著家庭牽掛,而且前途看起來還不錯的年輕郡吏,他是不可能只憑意氣相投這四個字就學著韓當那個無牽無掛之人如何如何的……說白了,公孫珣前途在近在咫尺,但此時終究還只是個兩百石小吏。

  當然了,這個安排也足夠了。因為經過公孫珣此番舉薦之後,所有人就都知道,這個之前就是公孫珣族叔公孫昭屬吏的程普,只怕一輩子都要打上公孫氏的烙印了。

  想想也是,先後得到人家叔侄二人的舉薦,還想如何呢?

  從此以後,若是天下太平,公孫氏的誰誰誰死了,他程普是要棄官奔喪的。而若是真有那麼一個天下有變的時節,所謂門生故吏舉家來投,對於公孫氏而言,講的就是程普這種人了。

  看到程普有了個結果,公孫珣趕緊扶起對方,這才舉杯滿飲,高台上瞬間響起了一陣喝彩之聲。

  而另一邊,幽州刺史劉虞聽著這高台上滿堂喝彩之聲,又看著王太守、趙太守二人的裝模做樣,終於也在心裡感歎一聲,然後豁然站起身來。

  話說……不要把天下人當成傻子。

  公孫珣潛入敵營一事也好,趙老夫人臨街指婚也罷,都是眾口傳揚,滿城皆知,而且用不了多久說不定就是天下皆知了……所以,是那王太守不曉得此人根基,還是劉虞這個幽州刺史不曉得此人底細?實際上,這一番做作,無外乎是當岳父的要避嫌,不好親自上場捧自己女婿,而王太守作為一個來蹭功勞的,有求於人,這才會心照不宣的上場來當這個托。

  至於說托給誰看?除了劉虞這個幽州刺史還能有誰?

  須知道,大漢以察舉制為仕宦正途,別人倒也罷了,而公孫珣明顯是要走康莊大道的。然而,孝廉這種東西遼西一年才一個,而趙太守既是剛剛履任,也是要避嫌的……公孫範、公孫越他可以大筆一揮給個孝廉,那公孫珣這個親女婿怎麼講?真要是舉了孝廉說不定也會被人笑話的。

  那怎麼辦呢,能不能有什麼康莊大道讓我們的公孫主計盡快當上正經大官啊?

  答案是找州刺史!向朝廷推薦人才本來就是刺史的基本職責,除了郡裡的孝廉,州裡面每年也是要舉一次茂才的!而且因為是州裡面舉薦的,再加上被舉薦的人多是已經出仕的官吏,所以和孝廉相比,茂才的人數更少,重要性更高,前途更好!

  那麼回到眼前,這一番唱念做答之後,坐在上首的幽州刺史劉虞劉伯安……人家爺爺做過光祿勳,父親做過東海相,自己也是郡吏、孝廉一路上來的,又焉能不知道這兩位太守的小心思?

  當然了,知道歸知道,許還是不許,你劉刺史總得給句話吧?

  於是乎,心思通透之後,這劉虞倒也乾脆,直接起身就來到了公孫珣面前。

  「方伯!」公孫珣心知真正的戲肉到了,當即躬身行禮。

  「不要多禮。」劉虞上下打量了一下對方。「我在京中就聽說過你們公孫仲昆的名字,知道你們是文繞公和子幹公共同的愛徒,甚至將刻立石經中監察《毛詩》、《韓詩》這種大事情都托付給你們兄弟……只是陰差陽錯,可惜未能一見。」

  「好像是有此事。」公孫珣瞬間裝起了糊塗,畢竟這時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弟公孫越還是我兄公孫瓚……記不大清了,好像曾經去拜訪過方伯,但正好方伯不在府上,確實可惜!」

  「原來如此。」劉虞表情微微一鬆,然後釋然笑道。「且不說這個了,你出身遼西名族,家世忠良;又學於文繞公、子幹公,通識經典;如今,甫一回到鄉中,聽聞郡守家人遇厄,又不顧生死前往營救,堪稱忠勇;更不用說最後如王太守之前所言,立下那麼多功勳了……我為朝廷委派,巡視幽州十一郡國,本就有推舉人才的職責在身,待今夏回朝廷複命,屆時若不能將你這樣的幹才上表推薦給中樞,豈不是屍位素餐?!」

  此言一出,旁邊的王太守撫掌大笑,連連稱讚,高台上的遼西郡軍官、郡吏也是個個高興……他們是真高興,這太守女婿走州裡的路子,不搶大家的功勞和位置,能不高興嗎?

  倒是公孫珣面色如常,只是依禮躬身謝過,儼然一副道德風範!

  當然了,他心裡卻是忍不住長出了一口氣……多年辛苦,一番捨生忘死,總算是換來了今日兩位兩千石聯手為自己捧場做戲,但不管如何,他公孫珣總算是要出頭了!

  話說這做官嘛,背後有靠山就是容易出頭!不服不行的!

  大饗還在繼續,又有婁圭、韓當推辭不受,公孫範被補為郡吏,然後烏桓單于丘力居的侄子塌頓為自己叔父求印被拒,莫戶部被賞賜了大量財貨……但是對於公孫珣而言,這些不是早就議定的事情,就是跟自己無關的瑣事了。

  就這樣,兩日後,大軍解散各回駐地,王太守也志得意滿的帶著程普返回了右北平郡治土垠,然後劉虞則順勢往遼東去察訪巡視,公孫珣、公孫範等人也直接跟隨著趙苞去了闊別已久的陽樂城!

  然而,就在此時,意料之中的天使終於姍姍來遲了,而且是連續數波,往來不斷!

  第一波乃是弔慰。

  之前就講了,這兩千石郡守之母於境內為敵國所俘,實在是從大漢開國就沒見過的惡性事件,事情必然會引起天下震動的。

  所以消息傳到京城後,並不知道事情後續發展的朝廷幾乎是瞬間就派出了使節,快馬加鞭前來弔慰安撫趙苞,並緊急給劉虞還有遼西周邊的各郡下達了措辭嚴厲的旨意,要他們迅速集結兵力解救人質,擊敗來犯之敵。

  當然了,這一波使節快馬加鞭趕到幽州境內的時候,新的消息就出來了,只不過是礙於制度不得已才繼續捏著鼻子來遼西『弔慰』罷了。

  而相隔了區區數日後,隨著最新消息反饋到了朝廷,這第二波使節也很快就到來了,主題乃是封賞。

  沒辦法……趙老夫人和自己兒子趙苞臨陣那場對話實在是太符合大漢主旋律和價值觀,也太震撼人心了!而且,最後的大團圓結局以及大獲全勝的軍事勝利也是讓朝廷上下為之振奮。

  於是乎,當朝天子與三公齊發使節,各種表彰不要錢的砸了過來!

  其中,趙苞以忠勇孝義之名加上立下如此大功,果然是直接封侯,號為鄃侯,鄃乃是他現在所屬籍貫清河郡的一個古地名,也算是合情合理了。

  然後趙老夫人也被朝廷公開表彰,不僅行文各州郡稱讚她的忠謹氣節,還賜予了她大量的糧食、布帛,同時在她家清河那裡,由地方官主持,修建了專門的門楹建築……這大概就是後來貞節牌坊的來歷了。

  不過,這些表彰雖然很令人振奮,都卻也都是理所當然,甚至是早有預料的。而公孫珣萬萬沒有想到,他自己居然也會收到一封直接來自朝廷的表彰與推薦。

  「特舉勇猛知兵法?」陽樂城中的安利號分號後院,公孫珣目瞪口呆。「而且我老師做了太尉?」

  「然也!」這是太尉府的征召,所以來送信的使者可不是什麼太監,而是正兒八經的朝中官員,眼前的這位更是太尉府直屬的屬吏,所以他自然會坦然相告。「公孫賢弟不在洛中,自然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情……」

  「還請賢兄教我。」公孫珣趕緊詢問。

  「就在上個月,益州郡蠻族集體反叛,扣押了太守,然後,遼西這邊又傳來了如此駭人的消息!兩兩相加,原太尉陳耽陳公就被陛下罷免了,然後咱們劉公正式進位三公,為當朝太尉!」話到這裡,這位使者不禁微微失笑。「而這邊劉公剛接過官印,那邊賢弟做的好大事便傳入了京城,劉公撫案而起,說早就知道賢弟必成大器!等到第二日,朝廷商議平定四方邊患,劉公以太尉之身奏請再開『勇猛知兵法』一科,並當場以內舉不避親之言奏明了賢弟的事跡……天子聽聞是賢弟是咱們劉公的弟子,當即大喜,於是,賢弟就成了此次特開勇猛知兵法科的第一人!」

  公孫珣表情複雜,。

  倒不是說劉寬記著自己是壞事,也不是說這三公征召的『特舉勇猛知兵法』是什麼歪路子——這可是漢代察舉制標準的正經路數之一,而是說,如此一來,自己之前在高台上那一番準備和作為豈不是白白浪費,宛如一場笑話?

  之前自己還感慨,在這大漢朝做官,得有靠山才能出頭!然而,此時看來恐怕還要再加上一句——這靠山還得越大越好!

  「賢弟!」那太尉府的屬吏見對方愣神,忍不住笑著催促了一聲。「不要耽擱了,公車征召,就在外面,還請速速隨我啟程回京吧!此番經過公車署報導後,以賢弟名揚天下的功績,怕不是要青雲直上了?!」

  公孫珣張口欲言,卻又無言以對。



  「昔,太祖既以弱冠立殊勳,遼西太守以女妻之。或曰:『君少年知名,前途坦蕩,然與太守婚姻,惜乎以避嫌失郡中孝廉之途也!』太祖不悅:『吾輩擇偶但以德行觀之,焉能論前途得失?』不數日,幽州刺史劉虞過遼西,見太祖,大喜曰:『見君如遇美玉也,豈能棄之野地?』郡中議論,皆言太祖將舉州茂才也,乃紛紛恭賀稱道。太祖泰然自若,不以為喜也。然不日,忽有使自洛中至,乃三公並舉,以天下紛擾,特以勇猛知兵法科,公車直入洛中。鄉人震動,乃複讚曰:『錐處囊中,其穎自出也,遼西公孫,豈慮前途乎?』」——《舊燕書》.卷一.太祖武皇帝本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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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ko910602 發表於 2020-12-1 02:28 AM

第三卷 第19章 宦遊

  「到底是變成宦遊人了。」眼看兒子要走,公孫大娘再度傷心了起來。「本來以為這次回來,最起碼能結了婚,然後等年底舉了茂才再走人的,到時候說不定還能給我留個孫子孫女之類的,沒成想這才剛安生下來幾天,就要被征召入京……」

  「母親,終究是好事。」公孫珣無奈答道。「早一年經過察舉,早一年在京中度過考核期,便早一年成為朝廷命官,到時候就安生了。」

  「也罷,終究是好事。」公孫大娘心裡到底還是明白的。「這就去吧,若是能在洛陽安生下來,我就想法把那個趙芸給你送過去,讓你們在洛陽成婚……」

  「喏!」

  「但無論如何,這一次你要聽你娘我一句勸,既然已經有了這麼多後台,前途又穩穩妥妥的,就沒必要再冒險了……你得給我改改這一見到功勞和前途就管不住自己的毛病!常在河邊走,將來一定會濕了鞋!」

  「母親大人放心。」公孫珣趕緊躬身答應。「你也說了,我如今前途穩穩的,又怎麼會再冒險?」

  「也罷,走吧,走吧!」公孫大娘無奈道。「就當你是上大學放寒假回來一趟了……」

  周圍的僕人不明所以,公孫珣大概明白一點,但卻又不想再多言,省的勾起自己母親的心思。

  於是,他俯身一拜,卻終於還是上路了。

  這一次,由於洛陽那邊留有呂範在駐守,再加上還是公車征召,公孫珣自然是輕裝上陣……但輕裝上陣卻並不代表是孤身上路。

  韓當是必然要隨著去的,必要的護衛和伴當也是少不了的。除此之外,公孫範這次也要跟著去洛陽,這明顯是他爺爺看到了一個好老師的威力,所以忍不住也想讓他去試試……公孫珣對此自然無話可說,舉手之勞而已,又不會少自己一塊肉。

  當然了,走前順手把公孫越運作到公孫範之前得到的那個郡吏位置上也是免不了的……說一萬句話,公孫珣未必是信不過公孫範,但心裡隱約還是更信任公孫越一點。

  至於說……婁圭?

  公孫珣乾脆就把他交給自家老娘來看管了!

  愛咋咋地吧,反正是不敢帶到洛陽去的,別看這廝現在挺老實,鬼知道到了洛陽他會不會再翻了天?真要是把什麼曹操、許攸之類的人扯進來,那可就麻煩了。

  就這樣,公孫珣一行人快馬加鞭,一路直趨洛陽,在四月下旬就已經趕到了目的地,然後便在洛陽城外乘上了征召用的公車,戴上了讀書人用的進賢冠、士子服,這才正式前往公車署報導。

  走完流程,第一件事自然是要去拜會兩位老師。

  先是盧植,後是劉寬,這是因為劉寬那裡公私兩便,恐怕見了面以後就要討論授官的問題了,不妨放在後面。

  然而,來到盧植所居的南宮東門的公房處,卻並沒有沒見到人……原來盧老師依然還在修史,只是早早猜到他被征召入京後要來此處,便讓僕人遞上兩句話,讓他隨意云云。

  於是,公孫珣乾脆利索的帶著公孫範轉身前往太尉府去拜會劉寬了!

  劉寬府上還是那個大門洞開任人出入的地方,劉寬本人也還是那個不洗手不洗臉,整天笑眯眯的人……而聽說自己學生到了,他更是直接就把人叫到了大堂上,絲毫不顧堂上列席的眾人俱是達官顯貴。

  當然了,這老頭畢竟是從九卿做到了三公,從兩千石混成了萬石,從青綬銀印變成了紫綬金印,精神頭還是好了不少的,

  居然有心情開玩笑:

  「人家被征召總是推三阻四的,文琪何來之速也?」

  「老師此言差矣。」公孫珣昂首肅立,中氣十足。「所謂『勇猛知兵法科』本來就是朝廷為了應對危難而設置的特科,我輩負有整頓局勢的責任,怎麼能夠為了些許虛名就在那裡推三阻四呢?照我說,老師應該把這一次拒絕征召的偽名士給列出一個名單來,傳文天下,讓天下人都知道是哪些人不顧國難,在那裡自抬身價……」

  這話說的,前面劉寬還在不停的點頭,到後來越聽越不對勁,然而,還不等他來得及打個哈哈中斷這個發言呢,座中一人忽然拍案而起:

  「文繞公的這位高足所言甚是!彼輩沽名釣譽,何止是要行文天下揭露他們的嘴臉,要我看,應該全抓到官署那裡,綁在官署前面的柱子上,再插個牌子寫上『沽名釣譽』四個大字,讓路過的鄉人都唾棄他們!」

  此言一出,莫說是在座的眾人了,便是公孫珣都嚇了一大跳……講實話,他這其實是覺得自己今天就要當官了,人逢喜事精神爽,未免有些得意忘形罷了,然後又仗著劉寬的放縱,這才敢梗著脖子扯個淡,誰能想到座中竟然有比自己還生猛的人物?

  當然了,驚嚇之後,公孫珣立即就對此人來了興趣,如此人物,指不定又是一位『三國豪傑』啊!

  一念至此,他甚至來不及把公孫範引薦給劉寬,就直接上前躬身行禮:「遼西公孫珣,敢問……」

  「這是平原相漁陽陽球,字方正。」劉寬大概是生怕這二人再扯出什麼驚天動地的話來,於是趕緊上前分開兩人。「此番入京……呃,是為了公事。方正,這是我學生,遼西公孫珣,字文琪,近日遼西戰事中臨陣救回太守母親的就是他了。你二人雖然不是同郡,但鄉中距離不過百餘里,也算是鄉人了。」

  二人聞言俱是眼前一亮。

  「久仰陽公大名!」公孫珣聞言趕緊再度行禮問候。「珣自幼便聞得陽公孝名,每每常為之感歎,不想今日能夠得見。」

  話說,公孫珣卻不是在客套,因為這陽球雖然不是什麼『三國豪傑』,卻也是遼西那破地方周邊難得一見的名人!此人年少時就因為吏員辱他母親而聚眾殺之,此後舉孝廉入仕,一路做到如今的兩千石大員……向來是幽州子弟佩服的人物,不想今日,竟然在此處見了面!

  「文琪快快請起!」陽球也是頗為興奮。「你可知道,我這些天窩在京中處處憋氣,本來心情一直抑鬱,就是聽了你的英雄事跡才振奮起來的!前幾天出門赴宴的時候還有人問我,既然是幽州人,可認識遼西的公孫珣啊?搞得我尷尬不已……而今日之後再去,我便可以昂然四顧了!」

  眼看著這二人隱約有些臭味相投,劉寬當即有些頭疼,於是趕緊再度打岔:「文琪且住,還沒給你與其餘諸公做引薦呢……還有,你身後此人又是誰啊?」

  公孫珣聞言這才回過神來,趕緊又和座中其他貴人一一見禮,之後,自然又趕緊把有些驚嚇過度的遼西土包子公孫範引薦給了劉寬。

  而不得不說,人劉寬就是這點最討人喜歡,雖然是做了太尉,但還是那個好脾氣,他一聽說公孫範家世清白,又是公孫珣那三兄弟之外的一個兄弟,於是二話沒說便收下了這個學生。

  當然了,經此一事之後,礙於身份差距,公孫珣也不好再和陽球多言,實際上,接下來的時間裡,公孫珣就都只是侍立在劉寬身後聽著這些人說話而已。而等到傍晚時分,眾人紛紛告辭,他甚至都沒來得及向陽球討要一個名刺,便被劉寬給獨自叫到後院去了。

  「文琪,且坐。」後院涼亭處,劉寬命人擺上幾案、蒲團,又上了酒菜,然後便讓自己的得意門生與自己相對而坐。

  「喏。」公孫珣也是有些激動,他那裡不曉得這是要談正事了。

  「咱們稍住,」剛拿起酒杯,劉寬忽然又放了下來。「說正事之前先與你說一個別的事情。」

  「老師盡管講……」拿起酒壺正準備為對方斟酒的公孫珣頗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依言把酒放了回去。

  「你可知陽球此番為何以平原相之身入京?」

  公孫珣為之一怔,然後旋即搖頭……此事確實奇怪,照理說守土有責,一個太守怎麼就直接入了京,而且他好像也沒佩戴綬印。

  「他是被彈劾了,是以獲罪之身入京自辯的。」劉寬點到為止,卻沒有再多說什麼……以他的為人斷然不會說出什麼你不要這個人交往之類的話,能說到這份上已經是對自己這個學生的格外愛護了。

  「原來如此。」公孫珣微微蹙眉道。「我曉得了。」

  「曉得了便好。」劉寬一邊點了點空著的酒杯,一邊失笑問道。「此番來京有何想法啊?」

  公孫珣一邊給對方斟酒一邊頗為奇怪的反問道:「恩師發公車征召我入洛,想來自有用處,怎麼還要問我呢?莫非我還能自己給自己選個前途嗎?」

  「事有緩急。」劉寬一杯甜酒下肚後明顯放輕鬆了不少。「我直言吧,如今在你面前有兩條路可走。一個是如常理那般留在洛中,做個郎官,又或者是來我太尉府做個屬吏,等過個一年半載,便可如其他青年才俊一般,補入中樞,又或是到地方上出任朝廷命官……」

  公孫珣連連點頭,這本來就是大漢朝的制度所在,乃是最基本的路數,更是他來時所想的那樣。

  「而另一條路,乃是『勇猛知兵法科』的特例。你剛才不也說了嗎?這個科目是濟時之舉,是為了平定邊患而特開的。所以,不是不能直接授你朝廷命官之身,但卻需要你急速前往軍中任職……」

  公孫珣靜靜聽著,心中原本是疑惑之餘還頗有些意動的,可忽然間,他卻是想起一件事來,然後登時驚慌失措,差點沒把這一案酒菜給掀翻了:

  「老師莫要開玩笑!我一個遼西人,哪裡能去的益州郡?」

  公孫珣這是真慌了!

  須知道,他剛想起來,自己老師能做上太尉便是因為遼西和益州郡的戰事,而自己之所以被征召,就是因為朝廷頭疼邊患開了這個『特科』!但是,如今遼西戰事已經告一段落,這莫非是要自己去益州郡平叛?!

  你要曉得,這是益州郡,不是益州!這兩者不是一回事!

  益州是大漢十三州之一,是天府之國!而益州郡卻是益州下屬的一個同名郡而已,位於益州的最南端……聽公孫大娘講,那地方後世倒也繁華,甚至有個別名,喚做彩雲之南!

  可這年頭呢,太守動輒被人綁票的破地方,真是人能待的嗎?

  而且再說了,這地方跟公孫珣自幼長大的遼西,一個是大漢朝的東北,一個是大漢朝的西南,真要是趕鴨子上架去那裡平叛,一個水土不服到地方直接一頭栽下去死了,就真的就只能馬革裹屍了!

  可憐自己剛剛訂了婚,卻只是在戰場趁機摸了下對方的手和腰而已,別的什麼都還沒來得及嚐試呢,這莫非就要客死他鄉了嗎?

  不得不說,公孫珣這下子是真慫了,莫說什麼跳過考察期直接授官,你就是直接封個兩千石他都未必敢去!

  「文琪想哪兒去了?」劉寬怔了怔,卻是當即失笑。「朝廷再糊塗也不會讓你一個遼西人去益州郡平叛的……益州那邊的事情,你來的路上朝廷就已經做了處置,先是調任了一名任官出色的鄰郡太守去彼處,然後又征發了當地忠於大漢的蠻族,想來不日就有好消息傳來。」

  公孫珣這才鬆了一口氣,但轉而又疑惑了起來:「可若是如此,不知道何處又有煙塵?這邊患……」

  「既然是邊患。」劉寬一邊夾菜一邊苦笑搖頭道。「於本朝而言,十之八九都是那鮮卑作亂!」

  公孫珣聞言心中微微一動:「老師的意思,朝廷終於還是決定要對鮮卑主動出擊了?」

  「沒錯。」劉寬先是微微頷首卻又轉而微微搖頭。「我其實對此並不以為然,但宦官們為了哄陛下開心,一直都在鼓吹鮮卑不堪一擊,這一次遼西大勝,陛下更是信心倍增。你須曉得,自二次黨錮以來,這朝廷終究是宦官居於上風……」

  公孫珣微微蹙眉,既沒有反駁也沒有附和。

  其實,作為一個經常要跟鮮卑人打交道的遼西人,他曾經和自家老娘正兒八經的討論過鮮卑的問題……但得出的結論是,在戰術上要重視鮮卑人,畢竟人家一箭射來你是有可能真的當個死翹翹的。然而,從大的戰略上來看卻未必需要太重視!

  因為按照公孫大娘所講,鮮卑人積攢起力量擾亂中原的時候,雖然記不清具體時間,但無論如何都已經是一二百年後的事情了。換言之,最起碼這一百多年間,鮮卑人本身是不足以如何如何的。

  既然如此,這一仗是不是意味著會有個好結果呢?而且再說了,自己那族兄公孫瓚不也跑到上谷,然後試圖參與進此戰嗎?他可是個有大氣運的男人,這是不是從側面再次說明了一些問題呢?

  這一仗,說不定是有戰功可撈的!

  當然了,既然是想到了自家老娘,公孫珣卻又不禁強行按住了自己的功利心,畢竟來時他老娘可是千叮囑萬囑咐的讓他不要冒險的。

  「當然了。」劉寬也繼續說道。「既然朝廷的意思,我也無話可說。而且再說了,本朝多有兵事,素來兵精將廣,又有匈奴、烏桓等胡騎助陣,再怎麼樣想也總能全師而歸的吧?而你公孫氏本就是邊郡世家,文琪你更是早早顯出了名將之風,既如此,我就想,正是朝廷用人之際,不如就讓你去彼處鍛煉一下,於兵事而言頗有裨益,於你己身而言將來前途也會寬廣一些。」

  公孫珣繼續蹙眉道:「那朝廷具體何日出兵呢,老師到底又是如何安排的呢?」

  「出兵尚早。」劉寬輕鬆答道。「這種大兵事,需要堆積糧草、磨礪新征召的士兵,還要提前安撫烏桓和匈奴人,讓他們到時候捨得下力氣,為師估摸著……最起碼要一兩年才能成行,甚至於兩三年。」

  聽到這裡,公孫珣愈發對此戰信心倍增了起來。當然了,也僅僅就是有信心罷了,他本人還是要尊重自家老娘的意思,留在洛陽當郎官與新郎官的。

  「至於你的去處,此戰無論怎麼打,想來都是要走雲中、雁門、代郡一條線的,所以我有意表你為佐軍司馬,去雁門輔佐使鮮卑中郎將臧旻……」

  公孫珣瞬間面色不定了起來:「老師,既然是司馬,不論是佐軍還別部,可都是千石朝廷命官!」

  「畢竟是邊郡苦差,又不是內地膏腴之地的千石縣令!」劉寬不以為意道。「你此番如此驚世之功,還是我的學生,宦官都要給些面子的……千石又如何?怎樣,你去否?在彼處練個兩年兵,屆時或許要去打仗,或許時局還會變化,仗也打不成。但無論如何,再回來時,怕也能輕鬆轉個正經的千石縣令了!當然,你若是不想去,那也無妨,我明日就給你補個三署郎!」

  公孫珣抿了抿嘴,良久不言。

  然而,眼看著坐在對面的大漢朝太尉自斟自飲,不一會功夫就要把半壺酒喝光的時候,公孫珣卻是終於忍不住壓低聲音開口了:「既然都是千石、都是司馬,能否請老師幫忙改成自領一部的別部司馬?我兄公孫瓚須與那臧旻之子有些過節,在他手下,怕有些不安!」

  劉寬棄盞,拊掌大笑。



  「珣特舉勇猛知兵法,公車入洛,乃須臾不停,過私門而不入,轉公車署,直入太尉府中。鄉中故人陽球在座,乃戲曰:『君何其速也,憂得劣官乎?』珣以手按刀,慷慨曰:『國家板蕩,四海不寧,正當吾輩用命之時,珣正憂不得其職也,豈以名利患之?固求邊郡軍職,以效國家!』座中自陽球以下,皆正色避之。太尉劉公亦壯其言,乃表別部司馬,出屯雁門。」——《漢末英雄志》.王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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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ko910602 發表於 2020-12-1 02:29 AM

第三卷 第20章 辭行

  別部司馬是一個秩比千石的官職。

  所謂『比』,其實有『次於』的意思。

  漢代制度,同樣的官階內用『比』、『真』、『中』來進一步細化,而這個順序是從低往高排列的……換言之,這是千石級別官員中最低檔次的那種。

  但是話得說回來,他就是檔次再低,那也是個千石啊!你一個剛剛被征召的人,授予千石官位還想如何呢?這可是袁紹、曹操那種頂級官二代才有的待遇。

  而且再說了,別部司馬還是這個層次軍官中少有的實權官職……須知道,所謂『別部』二字,其實隱約包含單獨序列的味道。

  換言之,它是有部分獨立指揮權的!

  這裡多扯一句,為什麼一翻開史書就覺得,好像戰亂年間的那些將軍,是個人就都幹過別部司馬這個官位似的?其實,只要多想想就明白了,作為一名能上史書的將領,又在亂世中,你要沒獨立領過兵那也說不過去啊?

  而回到眼前,千石任命、獨立的編制,哪怕是太尉安排的,哪怕真正主導著朝廷運作的宦官不加以阻撓,哪怕是軍務之名急速出京,那也是需要幾天時間才能批下來的。所以,公孫珣乾脆把公孫範扔到了洛陽城中等消息,自己則直接去了城外緱氏那裡,卻尋呂範了。

  話說,這倒不是講他和呂範有什麼特別的事情要做,畢竟到了這個階段,公孫珣要做的事情無外乎是給遼西那邊寫幾封信,一方面是告訴公孫大娘自己一來洛陽就被『宦遊』了,沒辦法,只能去雁門赴任;然後再單獨召喚一下程普,告訴對方自己現在有曲軍侯的官位空缺,問他來不來……

  實際上,公孫珣之所以不願意留在城內只是不想和袁本初的爪牙打交道……據說,這些天的洛陽氣氛可不是很好,甚至隱約聽說有人正在鼓動著公開上書解禁黨錮,這種東西,是情況未明之前能沾的嗎?

  不過,等真見了呂範以後,寫那些信之餘兩人之間卻也難免出現了一些『分歧』——公孫珣想要呂子衡繼續幫他駐守在洛陽,但後者卻似乎並不樂意於此。

  當然,這種爭執注定不可能持續太久,因為數日後,公孫範就如約從劉寬那裡帶來了訊息,第二日公孫珣便要去公車署那裡接印,正式成為一名黒綬銅印的大漢朝廷命官了!

  「子衡。」義舍對面的院落中,公孫珣正在盡最後可能勉力勸道。「且不說你新婚燕爾,便是洛陽和義舍這裡也需要你照看……當日義公在此處時,聚集了大量的遊俠武士,結果他一離開此處,聚集在此處的遊俠便一哄而散;而如今你在這裡,卻是聚集了大量的落魄士子,如果你也走的話,怕是也要一哄而散!」

  「那便一哄而散吧!」呂範不以為然道。「武士也好,文士也罷,真要是存著報恩之心,僅憑落魄之時的一飯之恩也會盡量報答回來的。可若根本只想來蹭飯,那便是養再長時間也沒意思……再說了,這位與我同名的範公子不是要留在京中遊學嗎?正好交與他便是。」

  公孫範聞言蠢蠢欲動。

  公孫珣聞言更是無可奈何,但終於還是勉力再勸了一句:「我主要還是覺得雁門邊遠,是苦寒之地,而子衡你出身汝南,怕是有些受不了……」

  呂範聞言再不猶豫,而是直接起身,就在院中躬身行禮:「主公,就是因為雁門邊遠,所以我呂子衡才一定要追隨過去的。所謂一日既拜,終身為主,難道主公忘掉了你我當日在汝南說的話了嗎?我呂範便是再無能,難道還不能在軍中做個文書嗎?」

  韓當在旁倒還淡定,他早就有心理準備,但是公孫範就不禁目瞪口呆了。

  須知道,這年頭主公二字可不是能輕易聽到的,因為這意味著說這話的人自認為對方的私臣!而一個士子,怎麼就會認一個區區比千石的小官為主公呢?甚至聽這意思還是很早之前就認下的?

  只能說,公孫範對自己這位兄長愈發敬畏了起來。

  當然,且不提其他人如何作想,這邊呂範把話說到這份上,公孫珣是斷然不可能再拒絕對方的請求了,於是只能趕緊扶起對方滿口答應而已。

  最後,雙方很快議定,呂子衡也不用帶自己的夫人劉氏,他自己獨身一身追隨公孫珣去雁門即可……而洛陽這邊的一切就都交給公孫範!

  「不過兄長。」雖然有些蠢蠢欲動,但初次來到洛陽的公孫範還是難免有些心虛。「我在洛中,到底要做些什麼?」

  「要做的事情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公孫珣微微歎氣道。「大的方略就是看好這邊的家當,然後跟緊劉師,既不要跟袁紹那批人走的太近,也不要和主政的宦官發生什麼糾葛……」

  公孫範連連點頭,甚至直接從呂範房中取了紙筆來,就在院中大略記了下來。

  「還有,如果真遇到什麼麻煩,不要去找劉師,去南宮東門的公房處去尋盧師,他才是有擔當能辦事的人。」公孫珣繼續說道,卻又忍不住多提了一些瑣事。「若是哪一天這緱氏山上的學生要走,裡面有個叫劉備的,你替我贈他一些財物,記住要以禮相待。而若是有個叫許攸的來打秋風,你就裝糊塗,千萬不要給他半分財貨,省得他得寸進尺。」

  公孫範將這些要點整理完畢,即將收起來的時候,卻又忍不住再度問道:「兄長,便是要和袁紹還有宦官保持距離,其他人又該如何應對?既然來到洛中,無論如何也要交往一些顯宦名士的吧,不然如何闖蕩出名聲?」

  「這個簡單。」公孫珣不以為然道。「我明日便讓你看看該如何在洛中闖蕩名聲……你現在就趕回城中,然後去劉師府上借車子,不拘牛車、馬車,反正明日要盡量與我湊些空車子出來。」

  公孫範不明所以,但還是老老實實的收起紙筆,鞠躬告辭。

  就這樣,第二日,公孫珣順順當當的來到公車署,接收了別部司馬的綬印,拿到了蓋上了太尉府、尚書台大印的任命書,就直接去找盧植和劉寬辭行了。

  這一次盧植倒是在家,而以盧老師的精明哪裡還不知道公孫珣是被那個比千石的高位給吊住了?只不過,盧老師也覺得去雁門並無大礙……自己這個學生想用吃苦的方式換前途就隨他去好了,沒什麼可講的。

  而劉寬府上自然也沒什麼可說的,該說的早就說了,無外乎就是形而化之的一番勉勵。

  然而,走出太尉府的大門,公孫珣卻並沒有直接出城,而是和早早搜集了十幾輛車子的公孫範一起,帶著呂範、韓當,還有一眾佩刀持弓的遼西賓客徑直去了下一個去處。

  「好!」

  「蔡公之音律,堪稱餘音繞梁三日不絕啊!」

  「能聽到蔡公的仙音,也不枉我在洛中盤桓數月啊!」

  「蔡公此曲,聞之如讓人見白雪皚皚……妙啊!」

  「說的好,正是白雪皚皚。高潔清白,如此方為君子之樂!」

  沒錯,這一日的蔡邕府上,作為京中名士的著名交際場所,依舊是熱鬧非凡,甚至可以說更勝往昔,因為這一日,大漢朝最頂尖的音樂蔡邕蔡伯喈再度親自出場為來賓奉上了一曲仙音。

  其實,也由不得這蔡邕最近心情大好。

  要知道,因為修建石經外加東觀修史的功績這蔡伯喈可是剛剛提了半級的,搖身一變,就從郎中變成了議郎!而所謂議郎,雖然是個六百石閒職,卻也是不能小看的。因為,這是郎官中的最高級別,很多兩千石大員來朝廷述職無處安放時就會暫時掛一個議郎的頭銜,而朝廷想要升黜某個人才,一般也要經過這個位置……換言之,正如三百石的三署郎是新晉官員的儲備池一樣,這議郎也根本就是大漢朝最頂級官員的儲備池。

  而既然如此的話,京中有所傳言,說什麼這仕途上撲街了幾十年的蔡邕蔡伯喈,終於也要起飛了……似乎也是人之常情嘛。

  甚至,就連蔡邕自己都信以為真了,搞得他每天都心情不錯的在自己家裡呼朋喚友,甚至還時不時的親自為來訪賓客搞音樂表演!

  「哎呀!」坐在上首的蔡邕聽完這些稱讚以後,忍不住按住琴弦長歎一聲。「可惜啊,今日有音樂卻無文思,若是此番再有一篇好詩文,豈不美哉?!」

  「蔡公既然說了,不如座中諸位賢達且試著對剛才的仙音做一篇文章來?」在場的諸多名士中,當即就有人聞弦歌而知雅意了。「不拘詩文還是辭賦,不拘長篇還是短篇,且做上一篇來,然後請蔡公品評,若真是極好,咱們便再勞動蔡公一番,請他幫忙用那公孫紙、韋端墨、張藝筆,認真抄錄一番……如此,足可傳家啊!」

  眾人轟然應諾。

  然而就在這個美妙時刻,卻忽然有不速之客上門來了。

  「聽說此處要作詩?」公孫珣昂首按刀,帶著一眾遼西大漢直直闖入了此地。「如此雅事,蔡公為何不喚我來啊?難道不曉得我來京中了嗎?」

  眾人一時愕然無語……沒轍,很多人根本就不認得他。

  蔡邕瞅了瞅對方身上跟自己一模一樣的黒綬銅印,面色青紅不定,卻還是勉力站起來迎接:「文琪說的哪裡話?非是我不叫你,而是洛中人盡皆知,你要去雁門赴任去了,所以就沒好打擾!」

  「蔡公啊!」公孫珣無奈歎了口氣,然後快步上前走入堂中,並抓住了對方的雙手,表情也變得是一臉誠懇。「你我之間的交情擺在這裡,便是今日就要出城赴任,那也一定是來要拜會的,這麼能說這種話呢?你不曉得,我此番來洛中,連袁本初那裡都沒去,就只是去太尉府拜會了我師劉公、去東觀拜會了我另一位老師盧公,然後就直接來你這裡了。」

  「其實,文琪走前也不妨去北邙山見一見本初的,他一直對未曾與你一見頗為遺憾。」坐中名士太多,所以細細看來還是有些故人的,比如此時站起身來的南陽名士逢紀逢元圖。「正好,也為文琪此番赴任做個踐行!」

  「不去了。」公孫珣繼續捏住蔡邕的雙手,然後略顯無奈的扭頭推辭道。「還請元圖兄替我致意袁本初,就說他的好意我頗為感念,只是國事艱難,我是一刻都不願意耽擱,今日拜會了蔡公以後,馬上就直接出城,直奔雁門而去了。」

  「既然如此,便不打擾文琪的一番報國之心了。」說話又是一個故人,乃是潁川名士辛評辛仲治,這位隱約感覺到公孫珣要鬧事的聰明人趕緊站起身來替逢紀遮蔽了一下,儼然是要置身事外。

  眼看著那邊僅有的兩個熟人坐了回去,而滿堂列坐的名士個個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公孫珣這才滿意的連連點頭,複又回頭看向了蔡邕。

  蔡伯喈被對方看得心裡發毛,哪裡還不曉得這廝又要鬧事?只是一來他雙手被對方攥的生疼,根本掙脫不開;二來,他終究是聽到公孫珣今日就要滾到那雁門戍邊去了……所以,便有了捏著鼻子把對方打發走的苟且之意。

  「莫非文琪有佳作?」一念至此,蔡邕強忍著憤懣之意與對方搭上了話。

  「不瞞蔡公。」公孫珣繼續握住對方雙手道。「昔日在洛中做少年遊,常常感念與您相處時的無憂無慮,而今作為宦遊人,不過離開了數月,這滿堂賓客就已經不認得了……心中頗有感慨,卻是有了幾句不合體制的歪詩。」

  「哎呀!」蔡邕這時候只想打發對方走,怎麼會管什麼體制不體制。「詩以言志,只要有情感志氣夾雜其中,那便是好詩,哪裡需要什麼格式、體制?要我說,便是只有一句感慨,那也是好詩!」

  公孫珣當即大喜:「這便是蔡公的胸懷了,我這詩若是念在別處,只怕要被尋章摘句的腐儒給笑話,也就是蔡公能識貨……」

  「趕緊念來!」蔡邕只覺得自己那雙能奏出仙音的手都要被對方捏斷了,自然要連連催促。

  公孫珣搖頭失笑:「蔡公,詩已經在肚子裡了,只是剛才我聽到有人說什麼傳家之話,莫非……這詩做的好還有什麼獎賞嗎?」

  蔡伯喈哪裡還不曉得對方又要來打劫?只是他這時受制於人,只能是趕緊點頭而已:「文琪豪邁過人,要我說,不論體制合不合,這詩必然是你的最有志氣……所以,也不用其他人作文了,直接就斷你的詩文最佳如何?不如你且鬆開手吟誦出來,我再替你謄錄一番,也好作為踐行之禮?」

  公孫珣再度失笑:「宦途催人,就不用如此麻煩了,還耽誤你我時間……」

  蔡邕當即鬆了一口氣:「既如此……」

  「既如此。」公孫珣手上又加了半分力。「不如請蔡公贈我一些別的事物。上次蔡公贈我七經手稿,家母看到後一直感念,只是可惜太少,聽說蔡公府上藏書萬卷?」

  蔡邕一方面暗恨對方如此貪得無厭,一方面卻也無可奈何,反而愈發想盡快把對方給打發走了。

  於是,這蔡伯喈當即勉力點頭道:「不就是抄錄的藏書嗎?我家東閣裡存放了不少,布帛上的也有,竹木簡上的也有,鬆開手,我挑幾件贈你便是!」

  「不要布帛的那種。」公孫珣不以為意道。「只要竹木簡的舊貨……」

  「若是竹木簡的,只要不是孤本,送你一車都無妨!」蔡邕愈發著急。「你快鬆手。」

  公孫珣當即大喜,雖然手上鬆了兩分力道但卻依舊沒有放開,反而即刻朝堂下招呼道:「阿範、子衡、義公……聽到沒有?速去搬運竹簡,務必將咱們的車子裝滿!」

  公孫範等人目瞪口呆之餘卻也是趕緊轟然稱喏,然後便只見那群遼西大漢如同盜匪進家一般,直接往蔡邕家中的東閣去了。

  話說,人家蔡邕的叔叔也曾位列九卿,所以這宅子自然廣大,東閣與這正堂更是隔著牆院……所以那邊一番雞飛貓跳,被握住手的蔡邕卻也根本看不到情形。

  當然了,不是沒人察覺到那邊的『盛況』,也不是沒人注意到蔡邕的僕人想來報信卻在院門前被一個細髯鷹目的遼西大漢給拖了回去……但是,卻無一人敢言。

  為何如此?

  因為適才這段時間,眾人交頭接耳,卻都知道了這個粗鄙之人竟然是新任太尉文繞公的得意門生,甚至甫一征召便授了千石軍職……文繞公對此人的愛護,可見一斑。

  而且再說了,一遼西邊郡的蠻子,還是軍職,還馬上就要離開洛陽了,看他那雄壯身材,還有那些個佩刀持弓的伴當……自己堂堂名士,何必和這種人當場計較呢?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

  就這樣,公孫珣昂首站在堂中,雙手拽住蔡邕,便在那裡旁若無人的瞎扯起了淡,堂上諸位名士也個個面無表情的聽著……一直到蔡邕幾乎要按捺不住之時,那公孫範與呂範才來到堂下微微拱手示意。

  公孫珣瞅了瞅天色,點點頭,也就鬆開了蔡邕的一隻手:「蔡公,我將往雁門苦寒之地衛戍國家,你不妨送我到門前,再聽一聽我那藏納志氣的詩句……如何?」

  眾人旋即鬆了一口氣,然後滿堂名士幾乎是出於本能一般站起身來,準備隨蔡邕一起將這個瘟神給送出去。

  「也罷,也罷!」蔡邕此時又何嚐不想盡快了結呢?

  於是乎,公孫珣與蔡伯喈執手在前,後面一眾名士嘩啦啦跟在身後,一直走到了門前。

  而甫一來到大門外,看到那十幾輛車子的蔡邕便如遭雷擊,險些要昏過去……至於那些名士,也都個個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公孫珣面不改色,直接拽著跌跌撞撞的蔡邕來到為首的那輛朝廷公車之前,用一種戲謔的目光掃過這所謂滿堂名士,然後一邊以手搭住車簷,一邊卻的真的張口來了幾句不合體制的歪詩:

  「諸位,聽我一詩……素琴金經迎滿懷,無人不道仙音皚。蔡公府上滿堂客,盡是珣郎去後來!」

  吟誦完畢,這公孫珣一甩手,卻是終於放過了人家蔡伯喈,然後便翻身上車。

  一時間,只見那十幾輛車子排成一列,整整齊齊,宛如行軍,竟然就在眾人目前拉著滿滿騰騰的藏書往城外去了!

  蔡邕失魂落魄,不知所言,而門前諸客,卻也無不色變……無他,且不談公孫珣打劫藏書的事情,也不說這遼西蠻子的詩合不合如今文風體制的問題,但剛才詩句裡面,那種踩著所有人擺資格的霸氣眾人卻是聽的明明白白。

  然而,數息過去,這些被當成了踏腳石的滿堂名士雖然個個色變,卻竟無一人敢出言駁斥。

  良久,還是那躲在門內並未出去的辛評辛仲治,第一個忍不住低聲感歎:「前有金城韓遂拔刀露刃,單騎而走;今有遼西公孫珣奪書遺詩,列車而行……元圖,我今日方知,邊郡豪傑,俱能殺人也!」

  逢紀默然無言。



  「蔡邕性迂闊,以直言敢諫稱之……熹平年末,拔議郎,眾以將起也,賀之。唯其自知,乃私歎曰:『吾性不改,恐禍事近矣,然子女皆幼,唯慮東閣藏書萬卷,不知所屬也!』適太祖至洛授官,將辭,遺詩於堂,邕讀之大喜,乃盡托藏書數千卷與之。士林美之也。」《士林雜記》.藏書篇.燕無名氏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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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ko910602 發表於 2020-12-1 02:30 AM

第三卷 第21章 秋風

  夏秋之際,北風咋起,草木折腰。

  大漢並州雁門郡平城東北,白登山下,幾隻毛色不一的麅子正在低頭吃草。

  忽然間,一支箭矢從遠處呼嘯而至,直衝著其中一頭毛色寡淡的麅子而來。然而,可能是風太大的緣故,原本瞄準脖子的箭矢竟然偏離了不少,只是射中這隻麅子的大腿。

  身著鶡冠輕甲,射出此箭的公孫珣大為失望,但是不要緊,這隻麅子畢竟失去了行動力,而其他這群麅子眼看著自己的同伴受到攻擊,卻不躲不跑,只是將屁股上的白毛炸開,好像這樣就能嚇走那邊山丘上忽然出現的十餘個負刀持弓的精銳輕甲騎兵一樣。

  這下子,跟在公孫珣身旁的韓當、程普乃至於其他精銳護兵再不猶豫,紛紛各自引弓,卻是這群麅子盡數拿下。

  「今日便烤麅子吃吧。」沒有一箭斃命,駐馬於陣陣秋風中的公孫珣也顯得有些意興闌珊。「風大,須找個背風且沒有草木的地方點火,省的引火燒山……就去上次那個河谷吧!」

  眾人自然趕緊答應,便將麅子搭在馬上徑直往河谷處去了。

  「少君。」到了地方,韓當剛要持匕首剝皮,卻又忽然停下。

  「何事?」剛剛坐到一塊青石上的公孫珣不免好奇。

  「不如你來下刀吧?」韓當指著那隻膝蓋和脖子上都中了一箭的死麅子說道。

  「為何?」公孫珣愈發茫然。

  「嗯……」韓當頗有些神神秘秘的壓低聲音答道。「少君你看這隻麅子,顏色寡淡,是不是勉強可以算是一隻白麅子?我雖然讀書少,可也曉得,這白色的獵物算是祥瑞吧?」

  公孫珣當即失笑:「你便趕緊剝了皮烤了吧!還白麅子?這麅子明明是季節交替提前換了冬毛,跟其他麅子一比才顯得有些白……不信你翻過來看看它屁股,那才叫白毛呢!」

  韓當聞言翻過這隻麅子,往它屁股上一瞅,也是尷尬萬分……而見此情形,其餘眾人,便是沉穩如程普也忍不住哄笑起來,羞的韓義公一刀下去先把這麅子的白屁股給穿了個大洞。

  拋開這場小風波,眾人當即就開始烤起了麅子。野外就餐嘛,也沒那麼多講究,無外乎架起火堆,用陶罐煮些熱湯,然後麅子也只是切割好,然後架起來烤熟,最後再抹上風乾的鹹魚……沒錯,安利號的特產鹹魚,攜帶方便,風乾之後捏碎了灑在湯裡也好烤肉上也罷,都極為利索,甚至還隱約帶著一股鮮味!

  而自從這種使用方式被牧民們發明出來以後,這玩意其實隱約有成為草原和邊塞地區硬通貨的意思。

  對此,公孫珣的那位老娘是有評價的……不管是鮮卑還是大漢,勞動人民都才是最偉大的發明家,而她公孫大娘只能排第二位。

  「少君!」就在眾人剛剛煮好湯、烤好肉,準備大快朵頤時,一名滿頭大汗,操著遼西口音的騎士忽然出現在了這個小河谷的入口處。「可找到你了……呂佐吏讓我給您送信!」

  公孫珣聞言趕緊起身,卻是順勢將手裡的麅子腿轉而遞給了對方,並示意對方去飲馬喝湯,這才又取了一塊麅子排,並坐回到那塊石頭上翻看呂範讓人送來的書信。

  書信很多,不止是呂範的,還有一些送到軍營那裡又被呂範轉過來的……比如說當先第一封信,就是公孫大娘寫來的家信。

  打開一看,大概就是報下平安,說一些遼西的情況,然後繼續猶豫要不要把人家趙小娘子給送過來。

  公孫珣看了後無奈的搖搖頭,只能想著回去以後再寫信告訴一下自家老娘,這裡的生活還稱不上穩定,最後不要讓人家小姑娘來這地方受罪。

  再往下看,則是一封來自於公孫瓚的書信,而這封信,公孫珣不用看都知道是什麼內容。

  話說,現如今兄弟二人一個在上谷,一個在雁門,雖然分屬兩州,可實際上卻只隔了一個代郡的高柳塞,交通起來反而更方便,書信往來更是頻繁……但是,二人說來說去卻只是在討論一個問題而已,那就是公孫瓚的前途出路。

  說起來,公孫珣這位大氣運族兄的運氣還真的挺差,當日在盧龍塞一戰他正好新婚燕爾窩在令支,然後柳城-陽樂一戰他又因為擔心趙苞是宦官子弟會誤了自己前途而跟著岳父跑到了上谷,啥啥都沒撈到!

  不然,以他本人那種敢打敢拚而且能打能拚的水平,怎麼都能撈一個出身出來了。

  而現在又是什麼情況呢?現在主要就是公孫瓚一個人不停的猶豫要不要回遼西,反正公孫珣是建議他回去的,因為回到遼西後趙苞怎麼都能在一兩年內給對方安排一個孝廉的……畢竟嘛,如今公孫珣自己有了前途,純潔無瑕的公孫範又去了洛陽,濃眉大眼的公孫越年紀還小,那邊的年輕一輩裡除了一個田楷簡直一個能打的都沒有!

  但是公孫瓚本人考慮的就比較多了:

  首先一個是上谷、代郡這個方向,朝廷已經任命了名將夏育出任護烏桓校尉,整天厲兵秣馬的,怎麼看怎麼都要有一場大戰,他生怕自己回到遼西後又陰差陽錯的錯過了立功的機會;然後另一個,他也不想輕易離開一直在提攜自己的岳父侯太守,省的被人指摘,留下汙名,並影響以後的前途……

  其實考慮到這兩點,穩妥一點來講,那就不要再動什麼多餘的心思了。

  但是公孫伯圭偏偏又和那公孫文琪一樣,都是按捺不住自己功利心的,尤其是他眼看到那個從小跟自己混在一起的族弟都混到了比千石的職務,而且還就隔壁郡那邊礙眼……所以,這廝還非得每隔一旬就再起一次回遼西的衝動。

  於是乎,公孫珣也幾乎每隔一旬就要接到自己族兄的一次就業諮詢。

  將公孫瓚的書信隨意的塞到最後,接下來,公孫珣卻不禁眼前一亮,原來,下一封信赫然是公孫範從洛陽讓賓客給捎來的。

  打開一看,果然是個好消息。

  話說,廬江那邊的蠻子又造反了!然後朝廷考慮到盧植盧老師曾經擔任過隔壁九江太守,既鎮壓過當地的蠻子,也熟悉那邊的風土人情,想來處理這種事情應該是很有經驗的,於是便讓他出任了廬江太守,希望他能夠像上次那樣乾脆利索的把這群蠻子給鎮壓掉。

  不過,這個任命卻也引起了一個連帶效應,盧老師從東觀出來,然後臨出發的時候,大概是覺得緱氏山大學太過於有名無實了,實在不想誤人子弟,就順便把緱氏山給正式解散了……所有弟子稍微考核一下,寫推薦信的寫推薦信,不想寫的直接遣散回家。

  而公孫範也專門提到,他已經按照兄長的要求,給那個劉備私下送了一些財貨作為盤纏。

  看完這封信,公孫珣其實頗為感慨,想來這就是所謂『歷史劇情』了,可惜自己並未在眼前。

  翻到最後,終於輪到了呂範本人的書信了。

  而說是書信,其實更像是公務函,上面也全都彙報一些公孫珣不務正業出來打獵時的公務罷了,前面一頁大概就是說兵甲什麼的到了多少,弓弩箭矢什麼的又到了多少,屯營的修築又如何如何……然而翻到最後一頁,公孫珣卻是越看越怒!

  最後,居然一個按捺不住,竟然直接將手裡的麅子肋骨給狠狠的砸到了地上:

  「臧蠻子欺人太甚!」

  「少君?」

  「司馬,到底出了何事?」

  韓當也好,程普也罷,還有周邊的其他護兵,其實都應該算是公孫珣自己的私人親信,看到這一幕自然要趕緊起身詢問。

  「臧旻還是死活不願意給我們分撥兵力,我這次催的急了,他竟然送了兩百多陪隸過來糊弄我!馬匹更是一個皆無!」公孫珣摔著手裡的信紙,簡直氣急敗壞。「不就是當日伯圭大兄在袁紹門前罵了他兒子一句嗎,至於這麼小心眼嗎?」

  眾人聞言也是怒容滿面。

  其實,公孫珣這還真是冤枉了人家使匈奴中郎將臧旻臧伯清了,甚至他自己本人可能也知道這一點,只不過怒氣太盛,偏偏又無可奈何,這才給人家潑髒水罷了。

  話說,從接到任命趕赴雁門這裡,時間已經足足過去三個多月了,但是公孫珣的這個所謂別部卻儼然一副光杆司馬的味道,不然也不會閒的蛋疼跑到白登山這裡打獵了,而且還一打就是好幾天。

  至於問題嘛,很直接也很無奈。

  首先不是駐地的問題,朝廷明顯給了劉寬面子,大筆一揮就讓公孫珣的這個別部屯駐到了平城城外(後世大同附近),也就是大同盆地的最北端,這裡東接幽州西部要衝高柳,身後是並州核心區域,無論如何都還稱得上是交通便利的,也算不上是苦寒。

  當然也不是兵甲的問題,大漢朝的鐵器是官方統一管理,冶煉規模不用多說,軍械監管和配送也非常嚴格。所以公孫珣很早就接收到了按照滿編來算的鐵甲、兵器、弓矢、甲片、矛頭、牛筋……等各種各樣的成品、半成品軍械。而且一直到現在,都還有東西源源不斷的沿著大同盆地或者從東面的高柳送過來。

  就目前而言,真正的問題出在兵員和馬匹這兩個大頭上面。

  按照公文上的編制批示,公孫珣這個別部應該下轄有一個騎兵曲、一個步兵曲,外加一屯的材官,也就是半曲弓弩兵了。

  而照理說,這些編制應該是使匈奴中郎將臧旻分撥出來才對。

  但是想想就知道了,具體到落實的時候,臧旻直屬的五個營兵力,十幾個部,哪個兵頭子捨得把自己麾下的精銳分出來?臧旻的話也不頂用啊?而且再說了,使匈奴中郎將這個職務本身就和高柳那邊的護烏桓校尉一樣,都是屬於常設但不永久性存在的職務,這個時間點,更是有為了打仗而臨時調配的味道……既然大戰指不定哪天就要搞起,那就更沒人願意捨得把自己的精銳兵馬給分出來了。

  甚至公道一點來講,出塞雖然需要胡騎襄助,但作為指揮者的漢軍統帥,無論是使匈奴中郎將還是胡烏桓校尉,如果手上沒有足夠的精銳漢軍壓陣,真能指揮得動這些匈奴人和烏桓人?

  所以,即便是出於公心,臧旻也不想分兵馬給公孫珣……說白了,雖然都是下屬,可誰讓你是別部呢?後者真急眼了,也就是分了兩屯陪隸來應付罷了。

  這裡順便多說一句,所謂陪隸,指的是犯了罪的人被充軍作為軍奴一般的存在,一般是當敢死隊或者是做雜役工作的,地位非常低下。

  而至於馬匹,其實除了臧旻麾下個軍頭的私心外,還有並州當地經濟基礎過於薄弱的緣由。

  話說,並州和幽州的邊郡都會收到內地郡國發來的錢糧支援,也就是所謂的中央財政支持了。但是幽州那裡守著遼河平原跟河北平原,本身造血能力還是不賴的,兩兩相加,日子基本上過得下去。

  可並州這裡就不行了,這裡太窮,人口也少……舉例而言,雁門郡已經是並州三個核心大郡之一了(另外兩個是上黨和太原),可整個雁門郡十幾座城,竟然只有十二萬在冊的人口,甚至比不上隔壁幽州最窮的郡!

  至於說三大郡之外的雲中、定襄、西河、朔方、五原之類的,那根本就是整個大漢朝最窮最苦的地方!甚至只能用駐軍點來維持統治!

  而如此一來的話,並州的軍隊基本上只能靠中央財政來養活,也就難怪臧旻那裡愈發不捨得分錢給公孫珣買馬,或者說直接給他分撥一曲騎兵的戰馬了……

  總之,用臧中郎將發給公孫司馬公文上的話來說,國事艱難,大家要相互理解才對。

  然而,理解歸理解,站在公孫珣的角度來說,誰也不能攔著他在這裡破口大罵!

  「陪隸是否能勉強得用?」韓當蹙眉問道。「挑選一下,總能把那個材官屯給湊出來吧?」

  「陪隸也太過了些。」程普也是眉頭緊皺。「不是說這些人沒有勇力,而是說他們個個都無戰心,朝廷更不會給陪隸來分撥軍餉、器械……」

  「那到底該如何?」韓當也緊張了起來。「沒有馬,也沒有兵,我們豈不是空架子?那臧中郎將就不怕朝廷怪罪?」

  「他讓我在雁門郡就地征兵!」好不容易緩過氣來的公孫珣冷笑道。「說是等我征到一些兵員,屆時冬季的錢糧也到了,就再與我從匈奴人那裡整些許馬匹來了……反正他的意思就是慢慢來,兩三年總是能湊齊編制的!」

  「要不……寫信與劉公試試?」韓當忍不住提了個建議。

  「這種小事都要請當朝太尉出面,就算是事情辦成了,人家也會笑話的。」公孫珣連連搖頭。「你要說下狠心彈劾一個兩千石,倒還差不多……」

  「可我們又該如何是好呢?」程普為難的問道。「總不能真耗上一兩年才把人員、馬匹給湊齊吧?屆時莫要說立功,怕是要戰場都上不去的。」

  「兩三百匹馬倒也不是很難。」公孫珣咬咬牙道。「在產馬地不過是兩三百萬錢罷了。我寫信給母親,請她出錢在上谷、代郡那裡替我買馬,到時候咱們直接就能去旁邊高柳接收……最大的問題還是兵員!且不說雁門這裡人口稀少,征兵困難,就說新兵和老兵是一回事嗎?」

  韓當、程普齊齊默然。

  「走吧!」思索再三,公孫珣忽的端起旁邊的一個穿耳陶罐,狠狠灌了幾口熱湯,卻是一抹嘴邊短短的鬚髯,忽然招呼其餘眾人動身。

  「少君,這是要回平城嗎?」韓當一邊將馬韁遞過來一邊趕忙問道。

  「不,去陰館(雁門郡治)。」公孫珣接過馬韁,翻身上馬。「咱們去找雁門太守打秋風去!」



  「初,太祖年二十,以別部司馬屯平城,嚐出獵白登山,獲白鹿而歸。」——《舊燕書》.卷一.太祖武皇帝本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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