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一語破春風 -【白狼公孫】《連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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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7-11-12 06:17 PM

第十五章 寒冬,人心

    入冬以後,更大的雪開始醞釀。

    自須蔔骨都侯狩獵負傷回來後,南匈奴分散的劫奴隊開始從各地郡收縮,擺脫漢兵將的追襲,各有勝敗後,在嚴寒襲來的冬季,紛紛罷兵回去,漢地邊境的損失自然是嚴重的,各郡太守將損失報上了刺史的桌前,一面是打退了匈奴,一面是守地失職的罪責,這個年關的日子怕也是不好過的。

    稍南的雁門郡,損失最為小,郭緼派兵幫襯的功勞已經是跑不了的,府邸裏自然是喜慶凝聚,城中大小官員也都前去恭賀,對于這些的背後,這位太守獨自一人時,望著北方草原的方向,露出凝重。

    “趕走了一群狼,難道還要養一群狼不成?”

    火光搖曳,照在郭緼的臉上忽明忽暗,盯著案幾上那張布絹,猶豫了片刻,方才動手書寫。

    上面這樣寫道:緼叩首言,匈奴大患已退,郡中百姓已得安甯,建陽公還請寬心,吾郡中還賴一位郡吏,甚有武藝,緼知建陽公喜好武士,天下黃巾雖平,然殘毒未清,今薦于公,立左膀右臂,亦讓懷壯志之人大有作為,雁門郡太守郭緼言之。

    筆鋒落下最後一個字,旋即停下,他將布絹拿起吹了吹,放在了一邊,又著手寫了第二張布絹,大抵是將北地一夥馬賊與雁門郡的關系說出來,稟明這是一條額外錢財之路等等事情後,郭緼便喚來心腹,將兩份不同的信函交到對方手裏。

    “記住,盡快將第一份交給丁刺史,第二份悄悄轉交給刺史夫人的弟弟手裏。”

    那心腹小心將兩份信函踹入懷裏,與幾名侍衛一起連夜出城而去。郭緼站在檐下望著飛舞的風雪,目光迷惑。

    “爹…爹爹…”

    稚嫩的童音傳來,一個兩歲左右孩童,搖搖晃晃的從屋檐下的石階爬上來,張開小手臂:“抱…抱…”

    “淮兒一個人跑出來,你娘呢?”郭緼抱起孩子,拂過他頭上的雪花說了兩句,思緒又飄開,目光望向南方。年幼的郭淮偏偏頭,捋著自家父親的長須笑嘻嘻的搖晃。

    冬季的天色暗的很快,即將入夜,郡中街道的光亮與城門的火把彙在了一起,人聲鼎沸,驅趕著畜生的隊伍長龍般的進城了。

    相比喧鬧的下方,兩道身影並肩走在城牆上,身著藍袍披甲的人看著城門口陸續趕進城池的牛羊,風雪撲在臉上,他有些感歎。

    “公孫首領好本事啊,匈奴人這下該嘗到了家破人亡的感受了吧,可惜遼身負守城重任,沒能與我大漢兵將一起驅趕胡人,搶回百姓,終是遺憾吶。”

    公孫止大笑,手拍在女牆上,面向城外:“那文遠不如和我一道縱橫草原,做那殺盡胡虜快意之事。”

    那邊張遼靠近,拱手:“公孫首領說笑了,不過遼還是要為邊地百姓感激不盡。只是你在草原所做之事,是練兵吧……”

    “……公孫首領名聲傳開北地,但並不是沒有人看透背後的本質,家國未塌,公孫首領所行所事,這又是何苦,他日難免會讓各郡兵將圍剿。”他望向那邊沈默的身影,出于二人交情,才發出的感歎。

    城牆上風雪亂舞彌漫視線,大氅上的毛絨夾雜著雪花。

    公孫止雙肘撐在牆垛上,望著一袋袋糧食搬上馬車:“我若說當初是為自保才坐上馬賊首領這個位置,現在也是為了自保免得被人吃掉才想要壯大,文遠你信嗎?”

    “信!”張遼點頭,拳頭卻砸在牆垛上,“你我相交,自然信你為人,可是別人不會信的,一方大吏,怎會讓一支外人的騎兵徘徊周圍,除非你遠遁草原大漠,遼不想他日見到你身首異處。”

    “那……我若回中原呢?”

    張遼搖頭:“斷無可能,朝廷不會眼看有人帶兵入境的。”

    往後之事,公孫止卻比他清楚,漢威崩潰,朝廷傾倒自顧不暇,諸侯內亂不止,誰又能阻止得了他回到中原大地?只是不清楚的是到底是哪年,他並不是愛看曆史的,只知道一些大概的走向和一些耳熟能詳的人物罷了。

    倆人相繼沈默下來,下面裝車的糧食,清點的牛羊和百姓依舊在繼續,片刻後,張遼先開了口。

    “你是怎麼從匈奴人圍堵裏逃出來了的?”

    “逃?”旁邊的身影大笑,手臂揮了一下,攪動雪花,“文遠是擡舉他們了,這些人回援又帶著俘虜,如何與我周旋?倒是有幾支匈奴騎兵追襲我,不過都被甩開了,然後迂回去他們家裏,打砸搶燒一番,順道把他們過冬的糧食、牛羊統統屠了一遍,這個冬天,他們怕是忙活一場,還賠上千條人命。”

    聽到豪爽的話語,張遼在一旁跟著大笑起來,“怕是不止,沒了過多的糧食,他們只能去搶更小的部落,或是被其他匈奴部落並了,死的只會更加多。”

    “哦,是嗎?”公孫止咧嘴大笑,“待明年,我便叫上文遠一起去,該換咱們欺負欺負他們。”

    張遼拱手:“那好,就這麼說定了。”

    城牆上,倆人望著繁忙的城下,言語愉快的交談,牆上的衆將士聽著二人的談話,臉上也掛起一陣輕松,畢竟這段時間匈奴扣邊的消息每日都有傳來,讓人神情疲憊。

    不久之後,天漸漸亮了,風雪沒有停下的意思……

    車轱轆攆出一指的深痕,有人在風雪裏揮手,藍袍披甲的身影騎馬朝那邊重重的拱手,送走了裝滿糧食的隊伍。

    大雪落滿了天地間,白茫茫一片。

    *********************************************************

    數天後,並州治所晉陽。

    丁府,身形魁梧斑白長鬢的老人翻看布絹幾次。

    “這個郭緼,還與我這般客氣,只是這張文遠好像是與奉先是舊識,若是武藝出衆,到可找來從事。”

    放下布絹,老人跪坐下來,給侍候在旁的家仆吩咐:“去叫奉先來我府裏一趟。”

    “是。”仆人躬身退了出去。

    旋即,丁原對送來信函的人揮手:“你下去休息吧,近日風雪太大,明日再出城也不遲。”

    那人自然是雁門郡太守郭緼的心腹,對方稱謝一番,恭順退下去,只是趁人不注意之時,溜往了側院,將第二份信函遞給了一個中年男人。

    “這才是生財之道啊,哈哈哈——”那名男人拿著書信在房內來回走著,興奮之色溢于言表,“郭緼這個太守當的不錯,你且下去找認領賞。”

    說著,推開房門,徑直找他姐姐去了,便是丁原之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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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7-11-12 06:18 PM

第十六章 另一個時代的來臨

    幽州右北平,天色將暗下來,馬車駛過白雪皚皚的街頭。

    風雪在年關漸小了下來,暖暖的冬日裏,孩童走出家門,歡樂的呼喊著玩伴,在檐下做起遊戲,或追逐嬉戲。大人在街上掃著自家門前的雪,隨後車輪碾過去,隨後停在了一棟公孫二字牌匾的府邸前。

    下了馬車的威武身形徑直走進府內,過往仆人一一低頭躬身。

    “夫君,今日到是回來的早了些,飯膳尚未做好。”旁邊一名風姿卓越的婦人,面容柔美,她將披風抖下雪花交給侍女疊好。

    公孫瓚坐下來,接過遞上的熱茶飲了一口,隨後呯的砸在桌上,目眶圓瞪:“劉虞這老家夥,一上任就安撫烏桓、鮮卑,他倒是沒見過這幫蠻夷禍害邊郡時的凶惡,真是氣煞為夫……最可氣的是那幫烏桓,哀求劉虞這個老家夥,他也竟是同情,撤掉駐防軍隊……堂堂一國之門戶,只留萬余人,他日那幫白眼狼又來,讓我怎麼守這右北平?”

    “這些事,夫君在軍中已經說過了,何必又帶進家裏來,不然嚴將軍、關大人他們養來做什麼?”劉氏將茶水重新塞回他手裏,坐到另一邊,伸手拍了拍矮幾,“已近年關了,續兒也快從軍中回來,我母子已有三月未見,心裏掛念,你就別再這般添堵。”

    頗具威嚴的身影閉上眼,點了點頭,不久之後,一名女婢快步走進來,看著廳中主家拜道:“續公子回來了。”

    公孫瓚嗯了一聲,讓她離開,旁邊的劉氏高興的站起來還未走出幾步,屋外的院落,一道矯健沈穩的身影正大步走了過來,相貌眉清目秀,一身武人打扮,跨過客廳門檻便朝站在中間的婦人拱手躬身。

    “兒子見過父親、母親。”

    劉氏連忙拉起兒子,拂去灰塵,“回來就好,在家裏就別學你父親了,快坐下來,讓母親好好看看,都瘦了,跟著嚴將軍一定吃了許多苦吧……別怕,到了家裏,有什麼委屈和母親說,我給你做主。”

    “這倒是沒有,嚴將軍在軍中較照顧的。”公孫續笑的燦爛,攙扶著母親跪坐下來,看著那邊閉眼沈默的公孫瓚,說道:“續兒在軍中並未打著父親名號,也未給父親丟臉。”

    “嗯。”公孫瓚依舊閉著眼,點了下頭。

    這邊,公孫續小聲問道:“母親,父親為何這般,是兒子說錯話了嗎?”

    劉氏朝那邊斜眼瞪了一下,輕輕拍著兒子手背:“別理他,一回家就這幅樣子,來和母親說說在軍中怎麼過的。”

    屋中爐火發出劈啪的輕響,母子二人說笑半響,公孫續說起了一件事:“兒子在軍中聽到外面傳來,代郡那邊有一支馬賊,深入草原劫了匈奴的後方,殺的那些匈奴人眼都紅了,滿地的找他們。”

    “哦?”一直想事的公孫瓚此時方才睜開眼簾,贊許的點頭:“這夥馬賊倒是不錯,他們人有多少,又殺了多少匈奴人?”

    公孫續見父親說話,臉上沾起喜色,拱手:“這個孩兒倒不是清楚,不過聽說他們把匈奴人的牛羊能帶走的帶走,帶不走的統統屠了,匈奴人部落中的老弱也死傷許多。”

    呯——

    “好!!”公孫瓚呼的站起來,拍手稱快,在坐榻上走了幾步,撫須大笑:“這才是我漢家兒郎該做的,對待這幫異族,就不該心慈手軟,這馬賊的首領是誰?我倒是想將他招入麾下。”

    旁邊,劉氏看著父子倆有說有笑,滿意的點頭,慢慢起身,“你們慢聊,我這個婦人可聽不懂,先下去吩咐下人做好飯食。”

    說著,轉身去了後側的門扇,這時堂中公孫續的聲音傳來:“那人好像也姓公孫,就是不知是遼東公孫家的人,還是……”

    走動的婦人僵了一下,慈祥和善的眸子閃爍、變換,手指死死掐在皮肉上,片刻後,蓮紗起伏,快步走進了裏間。

    天色徹底暗了下來,下人過來掌燈,燭光照在沈默下來的身影,長須威儀的臉上陰晴不定起來。

    就連兒子連續叫他幾聲,也未察覺…….

    “是…他…”公孫瓚嘴唇輕嚅。

    ***************************************************

    卷積的陰雲向西延綿千百裏,越過漁陽、飛過上谷郡,離馬城不遠的地方,風雪在落,積滿地上厚厚的落葉。

    人牽著馬的腳步,沙沙的走在大雪之中,穿行過丘陵下的樹林,簌簌的積雪從樹葉落到身影的肩上,熱鬧歡呼的人聲從盡頭傳來,來自丘陵下的洞穴,張遼一身厚厚的衣裝,跨劍提刀,將韁繩交給一名守在外面的馬賊探子,獨自下了洞口。

    嘈雜的人聲更加清晰,火把的光芒照的人影憧憧,圍繞七八張石桌、木桌的身影舉著酒碗大聲的朝人敬酒,有人帶著醉意摟過自己身旁的女人,拍著胸脯大叫:“這是我的人,以後你們誰也不許多看。”

    被摟著的婦人,臉色紅了紅,並未推拒。

    不少人看到進來的張遼,紛紛上前拱手,有聲音大喊:“張大人來了,快來喝酒,前面的讓開一個座位……”

    原本輕松容下一兩百人的石室變得擁擠,張遼擠過來往的身形,那邊石座上,披著大氅的人正端著陶碗與一名馬賊拼酒,酒水自嘴角傾灑出來,沾在毛領上,一只白色的大狼匍匐在石座邊上,撕啃著血淋淋的羊腿,還有一碗有著血色的酒水。

    “文遠來了。”放下酒碗的公孫止抹去嘴邊的酒漬,招招手,高升放下大碗,一把將一個正坐著拼酒的馬賊掀飛,取過一塊青石,他悶聲悶氣的說了一聲:“張大人,咱們這條件比不得城裏,將就著坐吧。”

    張遼抱拳謝過,絲毫不在意的坐下來,雙手接過對方斟滿的酒碗,與公孫止碰了一下,仰頭大口大口飲盡,哈了一口白氣,肚子裏方才舒服了許多。

    “想不到公孫首領這裏這般熱鬧,比那冷冰冰的府衙要好許多。”他放下酒碗,撚了一塊肉放入嘴裏咀嚼,一名民婦過來將酒斟上。

    石椅上,一只手肘撐在膝蓋上,一手抹過隱隱有了短須的嘴,公孫止咧嘴笑起來:“所以才去信讓文遠當我這裏來,不過,文遠為何不回家,馬邑離雁門並不遠的。”

    張遼放下長筷,歎口氣:“家母早逝,父親有續了一門小妾,我便是不喜,幹脆就不回去,想想如今也有兩年了。”

    “與兄說這些,倒是家醜讓大兄見笑。”他勉強笑了一下,端起酒再次仰頭豪飲。

    倆人此時說起彼此一些事,語氣都是平靜淡然的,聊到高興的地方,便是哈哈大笑,夜深下來,外面風雪刮過洞口,傳來嗚嗚的聲響,石室喝醉的人被攙扶走了,漸漸空曠起來,不久後,張遼也准備離開,二人約好日後見面,去草原打一圈,接著就分道揚鑣。

    單人獨馬走在雪原。

    風雪撲在臉上,短須結出了細小的冰晶,他牽著馬回頭望向身後的那片丘陵,有些話原本想說,可終究在那樣的氣氛裏沒有出口。

    他接到刺史丁原的調令,將要前往晉陽。

    張遼長長出了一口氣,白色氣飄在飛雪裏,拱手一拜後,翻身上馬,一抖韁繩飛馳遠去,眨眼隱沒了背影。

    這是188年最後的一天,而翻過這一頁,另一個混亂的時代開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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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7-11-12 06:19 PM

第十七章 作死

    二月初,冰雪已經消融反哺給了大地,土壤變得松軟,樹木、青草抽出了新芽,萬物從蒼白的冬季複蘇起來,而眼下已是到了農耕開始的時候,道路上的是來往的商旅、農家帶著小孩、婆娘進城購買種子或農具。一輛馬車停留在涼亭附近將要啓程去到一個新的地方。一位婦人站在馬車旁叮囑爬上車攆的一名男子,眼眶有些微紅,倆人談話裏,卻是知道是一對姐弟。

    “到了雁門郡,記得給姐姐來信報個平安,郭太守與你姐夫乃是舊識,你言語上別太惹怒對方,他會給予你方便的。”

    “小弟知曉了......”

    婦人擦擦淚痕,又叮囑:“你與那幫馬賊做買賣,千萬記得別惹對方啊,他們都是與匈奴人拼殺出來的,殺人不眨眼的,咱們家吃點虧不算什麼,知曉了嗎?”

    “知曉了。”男人認真的點頭,悄悄捅了一下馬夫,車子動了起來,他連忙揮手:“姐,小弟這就便去了,你安心在家裏等著消息。”

    他朝婦人喊了一句,轉回身鑽進了車廂裏,撩起布簾望著路旁過往的行人、車馬,以及山間的萌發的蒼翠,終于感到掙脫了束縛,便是搖著頭淡淡地笑。

    一幫馬賊能有多厲害,也只是趁著匈奴人劫邊,跑到對方家裏揚武揚威而已,不過就算他們殺過人,那也只是化外之人,一幫野人而已,他們敢動我嗎?怎麼說我也是並州刺史的小舅子,這幫馬賊若是跟了我,也都是沾了光的,當然......若是他們真的歸順,沾光也是理所應當的吧。

    想起剛剛自家親姐的話,侯傑歎口氣:“婦人之見。”

    待了片刻,他已是想到了許多,然後......想到了尋歡作樂上面,“雁門那邊女子不知好不好玩。”

    于是他讓車夫加快了速度,在第三天的下午,便是已經到了雁門郡地界。

    到的晚上,一行人方才進了陰館的城門,太守郭緼設宴親自為他接風,燈火流轉,一番暢飲下來,盛酒的觴(shang)放輕輕放在矮幾上,溫爾儒雅的男人撫須看向侯傑對面坐著的另外一人,探詢的口吻:“這位壯士......”

    “他是我姐夫的一名將校,護我周全的。”侯傑跪坐著,長筷在餐食裏挑挑揀揀,“他也姓侯,單名成,不過是太原侯家,非我本家,太守可別搞混淆。”

    氣氛一僵,筷子懸停,對面名為侯成的男人皺了皺眉,臉色沈了下來。

    上位,郭緼眼裏閃過一抹笑意,捧著觴器兩只小耳走下來,禮敬那名高壯的男人:“真壯士也,侯傑不過粗心之言,切莫當真。”

    “微末之人豈敢。”侯成回敬,一口飲幹觴裏的酒,然後放下,朝郭緼拱手,“太守大人勿為我解困擾,候某所行,只為刺史囑托。”

    言罷,重新坐下,吃菜喝酒。

    對面,侯傑哼了一聲,也不在理會對方,畢竟還要靠對方護衛安全,按書上說下馬威就行了,不能迫之過分,大抵就是這樣….他想。

    隨後,又與太守郭緼說起白狼原馬賊一事,知道對方果真如他所料凶殘無比後,竟是笑出聲來,“一群馬賊凶殘,說明背後並無謀算之智,否則也不會拿身家性命與匈奴人死搏,一般人見到他們,自然是恐懼的。”

    笑意盈然的身影揮手,大有指揮千軍萬馬的架勢。

    郭緼微笑連連點頭:“想不到建陽公的妻弟也有如此般的見識,真是了不起……了不起啊!!”

    “哈哈哈……有眼光!我也是如此覺得的,想我那姐姐一直捆著我、栓著我,深怕被人害了似得,如今終于青鳥上天,熊虎歸山,自是要做出一番事情來,好讓姐夫、姐姐刮目相看……哈哈哈……那幫馬賊就是第一個要做下來的事…哈哈哈!”

    郭緼端起觴示意了一下,雙唇抿過酒水,望著得意斐然的身影,嘴角翹了起來,建陽公粗狂多武,但還不至于這般眼光,否則也坐不了一州之父母,看來他也是有意的。像侯傑這樣的愣頭青,就算年歲稍有些大了,依舊只是一個愣頭青罷了。

    “你真該聽你姐姐的。”他想著,並未說出來。

    *******************************

    二月七日,白狼原,一片蒼綠。

    一顆細嫩的草芽從泥土裏冒出頭來,一只馬蹄轟然踏過,翻起泥濘,一陣陣悶雷由遠而近的傳來,轟隆隆的聲響在大地蔓延,一雙雙馬蹄如同暴雨般落下草皮上,卷起青草和土壤。

    朦朧的天光從東方升起來,一直兩三百人的騎兵,披著劈襖揮舞彎刀,夾著排山倒海的氣勢一頭紮進了附近的丘陵裏。

    茂密的樹林已經空出一條寬敞的道路,這群騎兵進來時已經緩下了速度,然後翻身下馬,拍了拍馬匹的屁股,讓它們自己去啃食灌木、青草。一道披著大氅的身影提著一顆帶血的頭顱大步朝迎面而來的書生走去。。

    “拔顔部首領的腦袋,給我腌制好,擺在顯眼的地方。”公孫止大手一揮,將血糊糊的腦袋丟給了對方。

    東方勝嚇得將人頭在手裏拋來拋去,一臉嫌棄的表情,“常惡難以長久…常善方才永遠,咱們能不能不要老是弄這種事情……”

    那邊,大口大口喝下清水的公孫止將陶碗拋給身後的馬賊,大笑:“這家夥前些日子要不是殺了我們一個兄弟,我也不會跑去屠了他部落。”

    水潭邊大大小小的十多名媳婦已經讓各自的丈夫脫下染滿血跡的衣裳,蹲在水邊清洗起來,殷紅的顔色在水裏擴散,另一邊,幾個馬賊並不在乎的舀水喝。聽到公孫止說完,有人擡起頭大聲附和:“殺的好,那老家夥手裏有個三百人就想怎樣?到最後還不是被首領一刀給刮了。”

    林子裏說話的聲音起伏不斷,眼看就要到的晌午,一只騎馬的身影飛快的回到丘陵下方,將馬交給同伴,急匆匆的跑進狼穴裏見到了正和高升商議事情的公孫止,附耳低聲說了幾句後。

    嘭——

    架在石座附近的一盆柴火橫飛出去,砸在洞壁上,火星四濺時,公孫止收回手,反身坐回石椅上,閉上眼睛沈默下來。

    一旁的酸儒朝高升使了使眼神,後者會意上前問道:“首領,到底出什麼事了。”

    “咱們出去的這段時間,陰館那邊與我們交易的人換了,張遼授命被調去了晉陽,這次交易的東西,被新來的主事人壓低了價格,過去交易的兄弟與對方爭執,被殺了。”公孫止沈聲說道。

    高升嘭的一下站起,撞倒了石凳,高聲嚷起來:“東西丟了無所謂,咱們兄弟們怎麼辦?那個狗東西,真當我們刀不利。”

    “且慢慌張。”東方勝撫著頷下短須,走出幾步:“以吾之見,對方是在向首領示威,讓咱們怕他。”

    “你見個屁!”高升罵道:“那家夥明擺著就是想讓咱們以後聽他的。”

    酸儒還想爭辯幾句,那邊,石椅上的身影呯的砸了一拳,接過大氅徑直朝外走,一手握著彎刀舉起:“既然對方要這般不客氣的想要見我,那就讓他好好看個清楚,看個明白,上馬,我們去雁門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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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7-11-12 06:19 PM

第十八章 一刀

    春雨綿綿而來,彤紅的夕陽尚未落下去,陰館城中街邊的百姓盯著手中的東西奔跑著躲雨,一雙穿著草鞋的腳嘩嘩踩在雨水裏,朝一棟氣派的宅子過去。

    護衛守在院門外,裏面此時氣氛正熱烈的時候,越過緊閉的門扇和雨簾,檐下,肆意放蕩的聲音高亢喧囂的響起來。

    侯傑一邊大笑,一邊在一個被撕開粗布衣裳的女子身上揉掐。

    “叫啊...叫出聲啊......快點叫出來!!我要聽你喊求饒的聲音...那多美妙啊,你快叫,叫出來,等我玩夠了,就放你走。”

    地上,幾乎已經半裸的女子恐懼著,用手去推開對方,然而力量上的懸殊,掙紮了幾下就被扼住了手腕,撕拉一聲,最後胸前的布也被扯了下來。那女子‘啊!’的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驚恐的大哭著,捂著胸口,一手去拉拽裹布。

    這反而令得男人更加的興奮起來,猙獰扭曲的笑聲更大的同時,一腳跨坐到了女子的腹部上,揮手就是兩個耳光,女子包頭搖晃,胸前的一對白兔也跟著擺動起來,白花花的一片晃的騎坐她身上的男人口幹舌燥。

    起身退到後面笑哈哈的將那名女子的下裙拔掉一半,然後開始解自身上的腰帶,也在此時,外面腳步聲跑來,侯傑警覺的回頭,護衛打開門領著一人走了進來,然後貼近小聲說了幾句。

    正在興頭上的侯傑重新系好腰帶,瞥了一眼縮成一團瑟瑟發抖的民婦,揮手:“先關起來,晚上再回來好好玩。”便是朝站在雨裏的仆人招手。

    “他們真的來了?”侯傑邊走,邊整理著儀容。

    那仆人點頭,邁著小步跟在對方身側,諂媚的笑起來:“小人不敢撒謊,是真的來了,已經到了城外二十裏,但不會進城的,想必老爺之前殺了他們的人,嚇破膽了。”

    侯傑嗯了一聲,不自覺的仰起了頭,大步出了院門踏上馬車,他叫過幾名心腹,“你們先過去,壯壯聲勢,我隨後而來。”

    “是!”五名常帶身邊的門客心腹拱手上馬,飛馳進了雨幕。

    待人離開後,他掀簾坐了進去,磨拳擦掌,臉露不屑:“這幫無膽匪類,城門打開著都不敢進來,殺幾個嘍啰就怕成這樣......待收攏過來再好好調教你們。”

    聲音漸小,車輪碾過水窪,緩緩駛出,周圍十多名騎士著了一身皮甲外罩著蓑衣鬥笠,慢慢跟在後面朝城外過去。

    ***********************************************

    雨在下,天色將暗,雷霆般的響聲自遠方傳來,震動青草上的雨珠落進泥土裏,遠處火把的光芒在青灰色的視線裏,斑斑點點的漂浮,由遠而近,那是一道道騎兵的身影持著火把在疾馳。

    位于陰館城東面,二十裏左右的一座小土丘,馬蹄聲在這裏停了下來,渾身沾滿雨水的高大身形望了過去,那邊杵著一塊半人高的大青石,朝上的石面平整光滑,就像一張桌子,當初他第一次來雁門郡交易時,便是在這裏與張遼會面的。

    這一次,他定的地點自然也選擇了這裏,至于進城,公孫止想都沒想過,他不會把自己的性命綁在一絲僥幸上。

    片刻後,身後,高升騎馬走近:“首領,他們會不會不來了?”

    “等!”

    公孫止低沈的開口,然後微微擡起頭,去看天空落下的雨絲,冰冰涼涼的打在臉上。嘩嘩的雨聲中,有馬蹄聲過來,五道騎馬的身影在雨幕下飛馳,快到大青石時,陡然拉扯韁繩,口中喊了‘籲’的一聲,方才停下來。

    一名持著火把的人大叫:“前面的馬賊,你們聽好了,我家主人說.......”

    聲音在響,然而說到一半時,自前方的火光下,弓弦繃緊一放,箭矢飛過青石,噗的一下插進正在說話的人喉嚨裏,從後頸穿了出來,屍體倒下馬背,手中的火把也啪的掉在地上,其余四人頓時驚慌起來。

    那邊,公孫止放下短弓,眼神凶戾。

    “讓你家主人親自與我談,你們算什麼東西,滾!”

    剩下的四人本就是仗勢欺人之輩,哪裏見過這種一言不合就放手殺人的馬賊,自是嚇得拔馬回跑,公孫止冷笑策馬一步,再次挽弓搭箭。這邊,奔跑的四人就覺腦後有破空聲,其中一名同伴中箭慘叫了一聲從馬背上栽下,只剩下三人亡魂大冒,拼命的抽著馬鞭朝前跑,隨後哄堂大笑從後方響起來。

    不久,他們迎面遇到了自家主人,一個個帶著哭腔跪在馬車前講了之前的事,簾子拉開,侯傑卻不以為然,”看來這幫馬賊還真是性子烈啊,不過這樣才有意思,你們三個丟人現眼的家夥滾到後面去。”

    他又喝斥了幾句,繼續讓馬車上路,侯成從那三人口中知曉了始末,從後面趕上來,隔著簾子對裏面的男人勸道:“這幫人殺人不眨眼,你大可不必親自去,以免陷入險境,侯某也不好與刺史大人交差。”

    “侯校尉是怕了?一幫馬賊再強能強過咱們帶來的幾十名並州精銳嗎?”車簾拉開,侯傑探出八字胡的臉,氣勢昂然說道:“若是讓這幫馬賊知道,我這個主事人連面都不敢露,豈不是讓人笑話,將來這麼壓他們一頭?”

    “這.......”

    侯成皺眉,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只得拱手:”那郎君豈不要離侯某太遠。”

    “知曉了知曉了.......你快去帶好你的兵卒。”侯傑話語不耐煩的揮手,將羅裏吧嗦的對方趕走後,放下簾子半躺在軟墊上哼著小曲兒,然後想到了宅子裏藏著的今日著人虜來的婦人,想到興奮處,不由舔了舔嘴唇。

    不久之後,馬車停了下來,還未等車夫通報,他便有些急不可耐的鑽出來,下了馬車有人給他撐起紙傘,插著腰望向對面黑蒙蒙的雨簾裏,一道道持火把的身影。

    “公孫首領,大名久聞。”

    自昏暗火光下,馬蹄輕邁了幾步,公孫止俯視這有些猥瑣的中年人,眉頭便是皺了起來,隨手也拱了拱手,卻並未說話。

    那邊,聲音又響起:“首領為何獨獨騎在馬上,何不與我坦誠相談一番。”

    公孫止偏偏頭,就連旁邊的高升覺得這家夥腦子是不是有病,隨後,馬背上的身影翻身下來,走到大青石邊,雙手撐在上面,看著侯傑:“談?好!我問你,殺我兄弟,扣我買賣是何意?”

    “這個......呃...是你兄弟他們在城中有些不規矩...”正竭力思考話語的身影,面帶淡然的微笑朝對方走過去,攤攤手:“你要知道....陰館是雁門郡治所,防守嚴備,他們有些改不了性子,就亂了起來,為了咱們的往後的買賣......兩方不如合為一方,什麼事都方便了。”

    “你也配?!”大青石對面的高大身形低沈開口。

    附近,侯成猛的盯過去,對面馬隊裏,有人拉弓,嗖的一聲,一道黑影徑直朝他飛來,鐵槍揮舞一掃,金鳴交擊的瞬間,大青石後面公孫止大氅舒張開,彎刀出鞘的聲響。

    “小心——”侯成大叫,持槍狂奔。

    然而一瞬,刀光斬出,雪白森寒的刀身劈開雨簾,水花濺開。

    正侃侃而談的侯傑尚未從陡然間發生的變化裏回過神來,鮮血已經從他肩上飆射而出噴在空中,腦袋在半空翻滾,然後梆的一聲落地。

    “啊啊啊——”

    侯成看著大片大片的血霧被雨水壓下來,舉著鐵槍淒厲的大吼,反身回跑,翻上戰馬,朝那邊握刀的馬賊瘋狂的刺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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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7-11-12 06:20 PM

第十九章 春暖 、小家

    馬蹄旋起泥濘,衝過來。

    “殺——”

    侯成已經紅了眼,馬背上擡手就是一槍戳下去,與那名馬賊噹噹的交手兩下,馬匹越過了對方,兜馬回轉時,他身後數十名並州士卒也在此時動起來,朝一衆馬賊的方向衝刺,長槍挺進。

    嗚….嗚…

    低聲的狼嚎陡然響起,百名結陣的馬賊四散跑動起來。公孫止與那侯成拼過幾刀,趁他回旋轉動馬頭,往回跑與衝來的槍林拉開距離,翻身上了戰馬,插刀挽弓,轉身回射,一名士卒中箭栽倒。

    公孫止勒馬揚弓,聲音暴喝:“聽狼嚎,圍獵——”

    周圍,衆人呼哈一聲,馬蹄已經飛馳踐踏泥土,分成三股圍繞著這塊小土丘快速移動,反而將衝刺而來的數十名並州士卒團團圍了起來,黑夜裏,跑動的身影猶如交織的洪流,形成了一個碩大的圓圈。

    中間,拔轉馬頭的侯成發現時,包圍已經成形,看著黑色裏轉動的輪廓,頭皮發麻收緊,鐵槍指著一個方向:“突圍!一起衝過去。”

    幾十名士卒持著長槍、刀盾靠在一起戒備,不少人臉上有些惶恐,此時聽到將領的命令,嘶吼著朝一個方向瘋狂衝出去。

    “別讓他們圍住……”

    “逃出去!拼命啊——”

    洶湧的人群,吶喊著鼓舞士氣,然而,周圍轟隆隆隆的馬蹄聲中,交叉穿行的百名馬賊,竟隨著對方的跑動保持著圓圈不散的做出挪移。侯成帶著十來名騎兵發起了衝鋒,想要鑿開一個缺口來。

    黑暗裏,那邊不知誰射了一箭過來,直接釘死了一名並州騎兵,隨後箭矢就如同開了閘門的洪水,空氣裏全是嗖嗖嗖的聲響。

    箭矢密密麻麻的從四面八方飛過來,紮進人群裏,兵器揮舞叮叮當當的撥開一些,有些釘在了盾牌上,大部分直接紮進了人堆裏,脖子、胸腹、大腿,血花濺起來,人影倒下,慘叫嘶喊帶著羽箭在地上爬行,然後被同伴踩過去。

    “哇啊——”

    帶頭的將領陡然捂肩叫了一聲,一支箭矢唰的釘進他的肩膀裏,羽尾還在顫抖,座下的戰馬淒厲的長嘶,轟然倒下,數支箭矢插進了馬腹裏。侯成想要從地上爬起來,方才發現一條腿被壓在馬身下。

    視線裏,馬蹄依舊在徘徊圍繞而行,濺起泥水,自己帶來的士卒越來越少,血液隨著屍體噴湧進了泥土,侯成嘶叫著從馬腹下掙脫出來,然而手中的兵器也找不到了,瘸著腿剛剛站起來,一道戰馬撞了過來,他被直接撂翻在地。

    最後殘存的意識裏,就聽有聲音在說:“把他綁了。”

    馬蹄踐踏而去,猩紅的鮮血在雨水衝刷中流淌的更遠,遠方傳來幾聲狼的嚎叫,似乎聞到了血的味道,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侯成迷迷糊糊的醒過來,模糊的視線裏天已經大亮,雨也收住,周圍沒有了血腥味和屍體,只有一雙雙惡狼般的目光盯過來。

    肩上的箭傷已經被包紮處理了,他眯起眼四處搜索周圍,最後定格在前方一個喝水的身影上:“知不知道,你們惹禍了……殺的那個人,知道是誰嗎?”

    “誰?皇帝?”公孫止將羊皮袋丟給高升,周圍一衆馬賊發出猖獗的大笑。

    被嗆了一句的侯成瞪著眼睛想要說什麼,然而眼珠子忽然轉了轉,便是閉上了嘴,大抵是打了什麼主意。

    “說了豈不是讓你們跑掉……我倒要看看,你們這幫馬賊到底能不能擋住奉先的方天畫戟…呵呵…”

    他眼裏閃過一絲興奮,盯著那幫馬賊小聲嘀咕。

    *******************************************

    一夜春雨收住,溫和的風拂過城池,白雲如絮飄在天空,陽光自雲層投下城中,十多輛馬車牛車交流如織的穿行,朝府衙蔓延而去。

    遞了帖子的身影走進了太守府,裏面已經有人在講話了。

    “我已知衆位過來何意了。緼乃是此地父母官,自會保護各位身家性命,那夥馬賊,也早晚必會剿滅,大家還是莫要擔憂,此事緼已經著人快馬報去刺史大人那裏,想必幾日後必有回應。”

    郭緼語氣平淡,盡力安撫著陸續遞拜帖進來的郡中士人、豪族,至于早晨侯傑的死訊傳來,他心中早有了腹案,但面上還是要裝出驚色。

    “是啊,畢竟乃是建陽公的妻弟,這夥馬賊真是招惹了不能招惹的人物。”

    “……只是不知這次會派誰來。”

    ……

    堂中,人聲嘈雜,郭緼輕飲一口茶水,靜靜的聽著,偶爾會附和幾句,說說自己的看法,不久之後,他便送走了這夥人,回到府衙繼續辦公,至于死了的人,後面的事已經不需要他去操心了。

    ……

    天光漸收,日夜更替,遠去南方的晉陽。

    “我的弟弟啊——”

    丁原府上,臥房內,候氏摔破了幾樣東西,癱坐著捶打地面,痛哭流涕。

    “……我的弟弟啊,就這麼給賊子害了性命,早知如此,姐姐就不該讓你去的……再多的錢財也換不回你的命了啊——”

    丁原背負著手站在門外看著嚎啕大哭的結發妻子,面色深沈,隨後大步走進去,一把將她扶起來:“侯傑有今天,還不是你這個做姐姐的錯,你看看他在晉陽做過什麼好事,敗盡我丁原的臉面。”

    “可那也是我弟弟啊,夫君啊,就當妾身求你,把那夥馬賊殺了,替侯傑報仇。”候氏說到這裏,想了想,搖頭喊道:“還有張遼…若不是他當初與這夥賊子勾結,就不會有今天這事,把他也殺了吧……殺了他…”

    啪——

    婦人捂著臉,被扇的側倒,發髻披散垂落地上。丁原指著她:“胡亂攀咬,你弟弟是死有余辜。”

    有些慍怒的身影來回走了幾步,最後還是拂袖走了出去,到了前院正要叫過人,便是見到張遼的身影已經站到門口抱拳。

    “文遠來的正好,我有事正好要問你,關于白狼原公孫止。”他便這樣問起。

    **********************

    從府衙出來,張遼仰臉望著暖和的春日,騎上馬緩緩走過街道,目光像是越過房屋樓舍,看去了北方。

    “惹下大麻煩了啊。”他歎了一口氣,聲音低沈:“遼不想見你身首異處,可終究你犯下大錯了,希望奉先能手下留情。”

    馬蹄停在一座並不算大的院落門口,張遼走過去遲疑的握住銅環准備敲下,門後的院子裏傳來熟悉的聲音。

    “玲綺,快把棍子放下……”

    “不…不…啊!!娘…爹爹好凶,你快來啊。”稚嫩的童音驚呼著似乎在跑動。

    張遼站在門外,嘴角浮出笑意,隨後推門走了進去,小小的人影撞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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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7-11-12 06:21 PM

第二十章 即將踏來的鐵蹄

    院門打開,小小的淺紅色身影“哇啊。”叫了一聲與進來的大人撞了一個滿懷,身子向後仰倒的一瞬,一雙大手將她拉住才未倒下去。

    一雙靈動的眸子大大的睜著,忽閃忽閃幾下,漫起水霧,小嘴哇的一下大哭出來。張遼手足無措勸道:“玲綺別哭…別哭…我是文遠叔叔,你仔細看看是不是?”他蹲下來將一張大臉湊過去。

    “文遠可別被玲綺戲耍了。”聲音低沈如獅虎,自院中一顆樹下響起。

    張遼還未反應,面前的小人兒仰起粉臉,濕紅的眸子裏閃過狡黠,在他下頷的短須輕輕扯了一下,邁出小腳,頂著頭上兩個小包包飛快的跑開,撲進前面身形懷裏。

    “看吧,我就說你要被戲耍。”

    威猛高闊異于常人的身形站在那裏,單掌輕揉著女童的頭頂,指著院門口起身的張遼,“玲綺,你要叫文遠叔叔,前年他還抱過你呢,不記得了?”

    “文遠叔叔。”小姑娘脆生生的叫了一聲,眉開目笑,哪裏還有想要哭的樣子。

    張遼指指這個小調皮,走過來便是拱手見禮:“遼見過大兄。”另一邊屋檐下,身著繞襟深衣,發髻盤在腦後的婦人蓮步款款走出,玉珠步搖隨著走動輕輕的在搖晃,素衣淡容,並不奢華驚豔,明淨清澈的眸子帶著微笑望著院落三人,“文遠過來了啊。”

    “遼見過嫂嫂。”樹下身影拱手。

    婦人微笑點頭,然後衝那邊的女童招手:“玲綺快過來,不要打擾爹爹和文遠叔叔談事情,我們進屋,娘陪你玩耍。”

    “好!”呂玲綺高興的拍手,對張遼做了一個鬼臉,轉身蹦蹦跳跳的朝屋裏去了。

    這邊,一身武人袍,束發戴冠的身影做了個請的手勢,在軟墊跪坐下來,“文遠今天怎麼有空閑來家裏,莫非有什麼要緊之事?”一杯濁酒推過去。

    眉清目秀的臉上表情隨意,可舉手投足間有股威勢迫人呼吸。張遼定下神,接過茶水,說道:“刺史大人的妻弟,前幾日在雁門郡被一夥馬賊殺了。”

    呂布只說了一句:“死的好。”便是一口飲盡,放下來,“若非義父那裏,面上不好看,一個只知欺辱女子的鼠輩,我早就將他殺了。”

    “話是這麼說,可終究那是丁刺史的妻弟。”

    呂布威目凝起,臉色沈了下來,“這是要我去給那鼠輩報仇?”

    對面,張遼點頭的一瞬,高大威猛的身形轟的一下站起來,拳頭啪的砸在身旁的樹杆上,兩人合抱粗的大樹,樹葉嘩嘩抖動,飄落下來。

    “真是欺人太甚——”俊秀倜儻的臉咬牙怒目看向張遼,猛的揮手,聲如獅虎:“讓我一介武人去坐那文縐縐的主簿也就罷了,此次又讓我去剿一夥小小馬賊,當呂布何人?”

    張遼連忙站起來,“大兄慎言,你是丁刺史的義子,侯傑乃是他妻弟,倘若為剿一股為數不多的馬賊動用邊軍,怕會被人詬病,若是大兄去,名義上,刺史也是有理。”

    此時,嚴氏端著清茶過來,呂布方才收起怒容重新坐下,婦人嗅了嗅味道,面無表情的將矮幾上的那壺酒拿走,臨走還白了丈夫一眼。

    呂布幹咳一聲,將空杯倒上茶水,重新開口:“文遠和那馬賊有舊吧?”

    “嗯。”張遼取下身上落著的一片樹葉,拿在手中“去年匈奴入境劫邊,此人帶著百名馬賊嘍啰劫殺胡人,廝殺慘烈,且未有擾我漢民之舉,所作所為當的上大丈夫,大兄剿他,還請留下一條性命。”

    呂布並不想參與這種事,畢竟這是邊軍的職責,眼下為小小馬賊動用邊軍顯然又有小題大做,更何況中間還夾帶私仇,他終究是逃脫不過去的。

    “倘若此人真如文遠所說,到時擒到手來,我再放他一條生路就是,定不讓文遠為難。”

    光芒投在樹枝透過間隙,光斑映在人的身上,風拂過樹枝,搖搖晃晃著,跪坐的身影站起來,張遼拱手一拜,“遼先謝過大兄了。”

    天光減弱,又談了一陣,張遼便告辭離去。不久,天色徹底暗下來,燈火照亮了堂屋自紙窗透出光芒,呂布推門而入,便見到自己那副獸面吞頭連環鎧掛在木架上,嚴氏正輕輕擦拭,聽到身後動靜,她端過木盆走開,“妾身知夫君其實是想出去的。”

    高大的身影過來,將木盆從她手中拿開放到桌上,一把攬過嬌柔的身軀,婦人手在呂布背後輕輕拍打,語氣溫柔。

    “夫君一身武藝,勇如猛虎,可于此地猶如籠中,這次出去剿滅馬賊,無疑能讓夫君心中愁悶得以舒緩,妾身其實為夫君高興的。”

    嚴氏話語平緩溫柔,從厚實的懷裏的擡起頭來,笑著:“夫君且放心出門,妾身自會禁閉門戶恪守婦道。”

    燈火映著英武的臉膛,微微張開待要說話,細碎的腳步自門外輕微的響起,呂布嘴角弧起笑容,朝婦人做了一個噓的動作,將門扇嘩的往內一拉,小人兒嘭的栽了進來,揉著鬢角大喊:“爹爹欺負人…娘你看,爹爹又欺負人了。”

    “是你偷偷摸摸在先。”嚴氏將女兒扶起來,拍拍灰塵,“你爹爹要出遠門,需要好好休息,今日不可胡鬧了,知道嗎?”

    呂玲綺嗯了一聲,跑過去攤起小手:“爹爹,去年你說過要給玲綺一匹小馬駒,這次就給好不好?”

    “好。”

    呂布蹲下來捏了捏她小臉:“這次爹爹就給你帶回來一紅色的小馬駒,但你要在家聽母親的話,還有不許舞刀弄槍,會傷著你,要是家裏有人欺負過來,就去找張文遠,知道了嗎?”

    “拉鈎?”玲綺很認真的點點頭,眨著水汪汪大眼睛,伸出小拇指揚了揚。

    “拉鈎!”

    那邊,大手伸過來,與小手勾在一起。旁邊,嚴氏捂著嘴,細眉彎彎,帶著微笑看這對父女倆。

    燈火如明,倒映一家三口的影子剪在紙窗上,遠去天邊,繁星密布鋪砌出一條銀河,璀璨奪目。第二天淩晨,一百多名騎兵聚集在城門,手持方天畫戟的身影朝停靠路邊的馬車看了一眼,策馬轉身的一瞬,淩厲的氣勢陡然升起。

    一夾馬腹,聲如虎嘯:“走——”

    轟隆隆的馬蹄聲,如雨點驟起,揚起煙塵朝北方而去。

    ********************************************

    此後過去北方草原,蔚藍的天上,雄鷹展翅高飛,發出啼鳴,俯瞰的視線下方,數百人與數百人的混戰展開,戰馬縱橫飛馳,箭矢對射,一邊是匈奴人呼喝的狂喝,追逐著前方潰散的人群,另一邊,騎在黑色大馬上的身影不停的切換手勢。

    周圍低沈的狼嚎在傳遞。

    “讓這幫匈奴人知道什麼叫狼!”公孫止在馬背上說道。

    逃竄的一衆馬賊朝左右分散開,反方向朝紮堆衝刺而來的匈奴騎兵包圍過去,馬蹄轟鳴,驚的天上的老鷹發出警惕的鳴叫,折身飛走。不久之後,馬蹄濺起染血的青草,留下數十具屍體的匈奴人發出逃遁的信號。

    雲在高高的草原上飄著,打掃過戰場,高升騎馬過來,“這幫匈奴人變得精明了,以後怕是這樣的埋伏對他們的作用越來越小……”

    然而他看到那邊沈默望著天空的身影,發出聲音:“首領,你在看什麼?”

    “我在看…..”公孫止語氣停頓了一下,“……我們好像被別人算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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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7-11-12 06:21 PM

第二十一章 入城殺人

    淌滿猩紅液體的草地上,無主的戰馬被歸攏拉走,一具具匈奴人的屍體無人理會,不過等上一晚,自然會被草原上的野獸叼走的。

    片刻恍惚,公孫止收回目光,翻下馬背,周圍馬賊們圍過來,等他說話。沈默了一陣,他掃過衆人,豎起手指,“……張遼被調走,接替而來的是一個紈绔,這樣的人跑來簡直就送死,這中間有人想弄死我們這幫兄弟。”

    “首領的意思是說,那些城中有人想對我們下手?”高升吐了一口唾沫,擦拭著刀口,“那不如咱們喬裝打扮混進城裏,將那太守和他家裏一起宰了。”

    “萬一殺錯人怎麼辦?”馬賊中有人說道。

    公孫止翻身上馬,目光陰沈:“錯不了,之前我一直在想,那個紈绔如何能接任張遼與我們交易,想來我們觸到了一些人的利益,上書到並州刺史那裏才能調走一個名不經傳的郡吏,除了雁門郡的太守,我還真想不起還會有誰能坐到。”

    “既然有人吃掉我們,那就別怪我公孫止反咬一口。”他策過馬頭。

    蔚藍的天空朵朵白雲之外有一絲黑雲飄壓了過來。

    ……

    明媚的天空漸漸陰了下來,春天多雨水是常事,陰館的街道上,行人漸少了許多,不久黑雲壓城的過來了,就連孩子也不再往街上竄,少了許多嬉鬧或高聲的呼喊,給人一種蕭條下來的感受。

    郭府。

    抽發嫩枝的老樹在風裏晃動樹葉,拂過長長高高的屋檐,檐下身影邊走邊交談,說到一些地方,笑聲傳來。

    “一幫馬賊,不過如此而已…匹夫之勇,還讓郭太守略施小計,真是費心了。”

    郭緼聽到對方的恭維只是笑了笑,並未放在心上,這樣的人他半生中見過不少,尚未當官之前,,他記得第一次被舉孝廉的前一晚,這樣人的臉孔又會另一番模樣,以及隱藏這些士人胸口裏的人心。

    其實對于那夥馬賊,他出于對地方的安全才出手,至于眼前上門的這些鄉紳豪士,不過只是順水人情而已,畢竟他也是世家裏出來了的。

    “費心倒是不至于,護家衛國,乃是我一方父母的職責而已,就如劉幽州所做那樣,對待北方蠻人,盡量撫之,也讓邊境多了一些安甯。”

    “哈哈哈……郭太守謙虛了,這樣吧,改日我擺家宴酬謝大人。”那人拱手說起這話不久,天上驚雷炸響,一點點的雨滴落在房檐上,很快織起了雨簾,他告辭一番,便在仆人撐起的紙傘下離去。

    郭緼回到房裏,見到兩歲的兒子捂著耳朵跑過來,“爹爹,淮兒害怕。”外面,轟隆一聲驚雷震在房頂上方的天空,嚇得孩童縮緊了脖子。

    房裏,女婢點燃了燭火,郭緼將兒子拉開一點距離,望著害怕的眸子,“老天爺打雷是打壞人,淮兒是壞人嗎?”

    年幼的郭淮搖了搖頭,“我是小孩,沒做過壞事。”

    “那老天爺並未降雷打你啊,所以不要害怕知道嗎?”郭緼牽著孩童的小手,緩緩開口,“……還有,淮兒以後不要像爹爹這樣做官……”

    *****************************

    父子倆說話的同時,陰館城內一隊商旅剛好受過檢查進的城裏來,這個雨天裏,街上行人很少,來往的商旅也並不多,這隊商旅便慢騰騰的在前行,觀察周圍,不久與一隊巡街兵丁擦肩而過,在一處酒舍停下。

    這些人身懷刀刃、短弓,在北地走動的商販大多都是這樣,守門的兵丁也並不覺得出奇,否則也不會讓他們就這樣進的城裏來。

    商隊大概三十人左右,服裝大多都是皮襖,也有部分是長衣,看上去很破舊了,他們坐下後不久,街上一名路人也走了進來,在一個披散發髻的男人側面不著痕跡的坐下。

    “戒備松懈。”

    “確定?”

    “保證萬無一失,對方家裏守衛也並不多,趁著這場大雨一鼓作氣殺進去。”

    “這樣最好,外面的兄弟可將馬匹藏匿好,做下事,趁天還沒黑我們就立刻離開。”

    “…首領,不等天黑嗎?”

    披散頭發的身影,看著郭府的輪廓,一口飲盡杯中的酒,重重的砸在桌上,“沒那時間,殺了人就走。”

    ……

    雨越發下大,嘩嘩作響。

    遮掩視線的雨幕裏,郭府後門的家丁打了一個哈欠,這樣的雨天讓人疲懶,地上的濺起的雨水又打濕了褲腿,有些冰冷。他放下手不久,雨幕裏響起劈裏啪啦的腳步聲蔓延過來,家丁的目光望過去,人影憧憧的過來,然後,刀拔出鞘的聲音。

    眼眶陡然睜大,張開嘴就要叫出的瞬間,一支羽箭直接從他口中釘了進去,整個向後倒,被釘在了房門上,更多的人影籍著雨聲靠近過來,有人翻牆進去打開了後門,蜂湧著殺了進去,遇人就殺。

    有些人尚未反應過來,就被一刀劈死,連聲音都沒來得及發出。

    一個端著菜碟的女婢剛好從竈房那邊出來,剛轉過廊角,與一夥人撞在一起,下意識的說:“你們是誰…..”刀就轉到她脖子上,抹出一條血線。

    “看來主人家正在吃飯……”高升從落在地上的菜碟撿起一片肉放進嘴裏,殘忍的笑了出來。

    郭府並不算大,他們一路蔓延的殺過去一半,方才有守衛的家丁發出淒厲的慘叫,引起府中兵丁的注意,然後從各個方向趕過來。

    然而這邊,已經知道要殺的人在哪裏,公孫止一行三十多人直接朝那邊推過去,廳堂那邊的門扇打開,一名士卒便見到冒雨衝來的身形目露凶光,轉眼就衝到屋檐下,雨花濺了起來,擡腳就將那名士卒蹬的倒飛回屋裏。

    屋內,郭緼下意識的將身邊的不明白發生什麼事的郭淮交給緊張的妻子,低沈喝了一聲:“快走——”旁邊的士兵立刻拉著二人就朝另一扇門跑去,他回頭時,一個高大的身影還滴著雨水的走了進來。

    “你們是誰。”郭緼看著充滿暴虐、野性的身軀低聲喊道。

    那人噓了一聲,並未回答,而是在他面前坐下來,將刀呯的插進矮幾,從食盤裏取過幾片羊肉,咀嚼在嘴裏。

    “這羊肉好吃吧?上面還流著我們兄弟的血呢……”

    郭緼這時才反應過來,看著眼前大口大口嚼著羊肉的男人,嚅動嘴唇:“你是公孫止……”

    “對。是我。”公孫止舔了舔手指上的油脂,周圍進來的幾名馬賊露出猙獰的笑。

    “看來你已經明白過來……想殺我可以…但是本太守明確的告訴你,大漢邊境豈能容忍你一個馬賊縱橫來去……呃啊…”

    郭緼沈聲的開口,然而話並未說完,公孫止站起身反手拔出矮幾上的刀刃就劈過去一刀,只聽噗的一聲,血漿飆射撲在他臉上,人倒了下來,高大的身形走過去蹲下,又是一刀劈在抽搐的身體上,不動了方才收刀。

    “殺你,就是要告訴下一任太守,將來這草原上,我公孫止說了算,不服,就吃了你們。”

    霎時,頭發甩起水珠,轉身走進雨幕裏,“立刻按計劃撤出城,與外面的兄弟會合。”

    電光閃爍伴隨雷鳴而來的是殺聲大作。

    不久之後。

    大雨傾盆,南城門外,一支百人的騎兵入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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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7-11-12 06:24 PM

第二十二章 火焰、鮮血、混亂

    火光撕裂雨夜,人聲雜亂的吶喊起來。

    “有賊兵入郭太守府上——”

    雨中的屋檐下,持著火把趕來的兵卒湧了過來,部分抄去後路想要截住出口,便是與留下的馬賊殺成了一團,第一時間內,喊殺聲大作起來,平日這些守郭緼府邸的士卒多有配合戰鬥,幾人一組攻守有序,朝後面推進。而把守出口的十多名馬賊也非都庸手,至少這段時間裏,與匈奴人作戰養成了悍勇的性子,雙方瞬間撞推擠廝殺在一起,府內的士卒倒下,馬賊也有人在對方衝過來時,被直接砍殺,大量的鮮血在擁擠的鋒線濺起來,灑在雨水裏。

    府裏的仆人、女婢慌亂的躲避,從廳堂走出的幾名馬賊大刺刺的朝後面而去,一名府中侍衛衝過來,高升擡手一刀扇碎了對方的臉,周圍散落的馬賊也都跟著聚集過來跟在前方高大的身形前進。

    “那狗官的家眷不殺了?”歪鼻斜眼的光頭大漢跟在後面。

    公孫止盯他一眼:“我還沒到欺負孤兒寡母的地步,再者,他們逃開,時間不夠的。”

    在他們身後過去就是太守府,此處與這處坐宅是相連的,更多的士兵吶喊著從那邊趕過來。

    “走!!”

    大氅揚起水花,彎刀刺過一名背著他的士兵,屍體扔開,朝後門那邊擁堵廝殺的人群大喊:“不要拖延,門口先出去,其他人,衝過去,殺——”

    公孫止身邊剩下的十余名馬賊揮刀,往外圍的兵卒砍殺過去,作為曾在地公將軍麾下擔任過先鋒的高升嘶吼著,揮舞大刀架住砍來的刀鋒,反手唰唰唰幾刀揮斬,砍過人的頸脖、胸膛,血光隨著刀鋒飛旋灑開。

    二十名士卒被對方支援過來的人殺的向後擁擠,有人在大喝:“攔住他們,別退——”

    然而,新殺入進來的公孫止十多名馬賊硬生生借著揮舞大刀的身影撕開的缺口,殺出了後門,長街上,奔跑的身影濺起雨花,一隊聞訊趕來的尋街兵丁倉促間與他們撞在一起,刀光劃破雨幕,猝然間被連番砍倒好幾人。

    “照安排行事。”

    從屍體中抽出刀刃,公孫止聽到隱隱喊殺的聲響越來越多,視線中重疊的虛影地圖上,紅點密集的朝他們這邊合圍。

    剩下二十余人朝著停放裝有貨物的馬車那邊過去,中途有人甩出勾抓拉斷了旁邊矮舍的房檐掉落街道中間,暗藏在皮卷裏的火把點燃了車廂,馬匹唏律律長嘶一聲,受驚踢踏起馬蹄,瘋狂的朝街道對面衝了過去,燃起烈火的車廂搖擺著撞在周圍房舍的廊柱上,火焰濺開時,輪軸經受不住馬匹的狂奔、抖動,從中裂開,轟隆倒塌,被拖行著撞在之前塌陷下來的房檐上,馬匹絆翻撲在地上滑行,迎面趕來的士卒猝不及防被撞翻在地,高高拋起來的皮卷、車廂殘骸燃著火焰灑落下來,逼的衆人減緩了腳步。

    城門口,暗藏附近民舍的另一夥馬賊見到光火的剎那,衝了出來,此時城門尚未關閉,二十多人一窩蜂的朝守門的數十名士卒洶湧的撞過去,混亂而又驚人的打鬥與廝殺的吶喊響成一片,想要入城的百姓或商隊尖叫著亂跑引起了更大的混亂。

    街道上的混亂,雨中燃起的火焰,黑煙卷上天空,“梆梆梆!!”拿著銅鑼的兵丁在跑動,瘋狂的敲響示警,更遠處,剛剛從另一個入城的那隊百人騎兵聽到警示的鑼聲,馬鞭抽響,朝那邊追了過去。

    倉惶雨中奔逃的公孫止等人,一路殺散還未形成陣列的士兵,穿過了街道,已經看到城門口擁擠著殺起來的人群。

    “快——”

    雨打在臉上,公孫止張開大喝了一聲,隨後轉身衝刺,視線裏有刀揮砍過來,身子一屈,手掌握拳奮力打在那人腹部,砸的對方口鼻之間全是血,另一只手揮刀當頭剁下去,屍體倒下的瞬間,他已經衝去了城門口。高升緊隨在後,舉著大刀撕開人群,城牆上士兵探頭下來,張弓搭箭,朝下方的馬賊一陣亂射,不少人身上綻放血花,倒了下來,還剩十多人衝進了撕開的人群,逃離出去。

    戰鬥隨後轉移到了城外,更多的士兵尾隨衝了出來,也有騎上戰馬的身影夾雜其中,這邊,公孫止領著只剩下三十來人的馬賊邊走邊退,此時,城外接應的一百多名馬賊各自牽了一匹戰馬朝這邊疾馳。

    “首領!上馬——”

    有人大吼了一聲,吹起狼嚎,那一百名馬賊放開了牽引的戰馬,在奔馳中拐出一個弧度朝尾隨廝殺而來的士卒挽弓射箭,阻止對方的腳步,血花自人群中濺起,緩下速度的城卒,也在搭弓還射,只是對方大多都在奔馳移動,只有寥寥幾支箭矢射中。

    膠著時。

    片刻間,那邊城門附近陡然爆開一陣歡呼,巨大的聲音引起了翻身上馬的身影注意,那片歡呼裏有聲音高喊的傳過來。

    “飛將……”

    “這夥馬賊跑不了了!!”

    “跟著追出去,殺光他們——”

    公孫止勒過馬頭,皺著眉望著城門的方向,雨幕裏轟隆隆的馬蹄聲漸近,一團紅色戰袍引人矚目,喃喃開口:“這家夥…是誰?”

    不久,距離更近了一點,三叉束發紫金冠,披西川紅錦百花袍,高大威猛的身軀冒雨疾馳,馬蹄翻起泥水,那一支方天畫戟橫在身側,頓時看清的公孫止眼眶瞪大,忍不住罵了一句:“我草——”

    狼嚎吹起,他撥馬大喝:“所有人立即收攏回走,不要與對方騎兵糾纏。”

    下一秒,那身影突飛猛進,追上幾名還在搭弓射箭的馬賊,此時見有人陡然撲過來,齊齊換上刀兵砸了過去。

    戰馬疾馳相錯,長杆畫戟刺破雨簾,水珠倒飛灑開,那幾名揮過來刀刃的馬賊直接砍在揮來的畫戟枝椏上,火星閃爍的一瞬,握著武器的手臂震的彈起來,連帶身體向後仰,隨後直接栽下馬來,雨幕之中,馬蹄不停的身影不怒自威,直插這邊而來。

    “呂奉先!!”

    公孫止再沒看過曆史,但電視劇還是看過的,眼見這樣的情形,哪裏還不明白衝來的正是三國武力難有齊肩的呂布,心裏暗罵一句,不敢硬拼對方之下,便是一夾馬腹,帶著手下馬賊開始朝前方奔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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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7-11-12 06:24 PM

第二十三章 龍、虎、狼

    天色降下來,城門附近的戰場,公孫止的聲音盤旋在上空,一道道馬賊的身影從左右轉出弧形朝前方彙集、狂奔。

    燃起來的點點火光之中,轟隆隆的馬蹄踩過了鮮血和屍體,一百余騎在後方追趕,為首那名身披百花袍,獸面吞頭連環鎧的身影一馬當先,轉眼間殺入後方正在迂回的馬賊當中,有人擡手搭弓射箭瞄准時,一杆畫戟劈波斬浪的將那名馬賊連人帶弓砍成兩段,戰馬悲鳴倒下,紫金冠搖晃的一瞬,身下的馬匹在半空躍過一道弧度,周圍幾名馬賊發覺身後的人,轉身拉弓,想要逼退對方,然而轉眼間就失去了性命,栽倒下馬。

    “我去攔住他。”高升大吼。

    奔弛中,公孫止看了一眼後方已經將幾個落在後面的馬賊輕描淡寫的砍殺,口中罵了一句:“你他娘連張飛一合都擋不住,還想去擋呂布?”

    “什麼?”風雨太大,高升有些沒聽清。

    呂布是什麼人,公孫止比他們都要清楚,曾經無論是小說、影視、戲曲雖然大多數講的都是反面居多,可都對他的武藝是不存在質疑的,而眼下對方就像是從畫布裏陡然鑽了出來一樣,他才能夠體會到這種命在旦夕的真實恐怖。

    “收名將打天下,我去你娘的——”

    沸騰的馬蹄聲穿破雨幕,一直蔓延在身後,到得此時,馬術不精的十來名馬賊已經被淘汰了,剩下的九十多人還跟牢牢跟在公孫止左右,並排奔跑。

    ...嗚...嗚...嗷...

    狼嚎在雨簾中吹響,公孫止豎手翻掌,大吼:“散開,遊獵他們!”

    “嗷呵——”

    並排的一衆馬賊狂野的呼喊出聲音,拉過韁繩朝左右分散,拉弓朝後方平射時,後方,威猛高大得身形一揮畫戟,聲音高亢雄渾:“散開,還射。”

    附近一百多名並州鐵騎沈默著驅使戰馬散開,紛紛拉開長弓,跑動中拉弦、松手。

    嗖嗖嗖——

    兩邊的箭矢飛過天空,相互交錯,有些在中途啪啪啪的相撞落下地面,或射去了前方紮進了土壤裏,只有少部分在人的身上擦出血花。

    搖晃的視野,余光之中看到一名馬賊中箭落馬,公孫止怒目看著身後轟鳴的洪流做出相同得動作,翻手拿過弓,擡臂就是一箭過去。

    叮——

    馬蹄疾馳,呂布舉手在空中抓握,箭矢在釘上臉得一瞬,握在了手中,便是啪的一聲在手中折斷,嘴角浮起冷笑,隨手將方天畫戟掛在馬側,翻出弓箭,嗡的拉緊弓弦,隨著馬蹄的邁動,冰冷的箭頭搖晃之中,瞄准了前方披著大氅的身形。

    口中輕喝:“著!!”

    箭矢嗖的一下離弦飛出去,大雨之中,箭頭極速迫開落下的水滴,拖出一條直線來,直穿對方後背。

    血光濺起,染紅了濕漉漉的皮毛,一支箭矢在公孫止的肩膀上露出羽毛的一端,他咬牙嘶吼:“高升,下個草坡,你趕回白狼原把人都叫來,我帶著那家夥去草原上兜幾圈。”

    “可是首領...你肩膀...”

    公孫止大吼:“快去啊——”

    箭矢嗖的又來,這次恰好釘在腰上得刀柄,彈開得一瞬,高升在隊伍下草坡的時候,策馬趁雨夜離開了隊伍,朝狼穴那邊過去。

    無論陣勢上,還是裝備上,以及人數上,公孫止這邊都無法制式得漢騎兵對抗,能撐到現在,也是呂布還沒有赤兔,或者說,他借鑒的戰術起到了一定的拖延作用,雙方便是一邊追,另一邊在逃,偶爾會對射幾次,星星零零得有人傷亡墜馬。

    呂布這個真實的存在,在一定程度讓公孫止提前感受到了巨大的壓迫。

    **********************************************************

    紅花掛著一滴雨珠,雄渾的鍾聲在皇城敲響,花瓣微微抖動,水珠滾落進了池子裏,蕩起漣漪。禦花園裏由小石鋪砌的蜿蜒道路上步履在走,身影一前一後倒映過水面,有人輕微的咳嗽。

    “陛下,當心身子,春日微寒,還是進殿吧。”身後一名宦官高壯健碩,濃眉長臉,此時小聲提醒前面負手而行的當今天子。

    緩慢步行得身影搖了搖手,歎息了一聲:“朕的身子,只有自己知道,怕是不行了,想吾登基已有二十年,臨到頭了,才發現做錯了許多事。”

    “陛下正當壯年,眼下只是一些小傷小病啊,要不了多久就會好的。”跟在後方的蹇碩亦步亦趨,誠惶誠恐。

    劉宏臉色已有些許蠟黃,他擺擺手,對這小黃門笑了一下,依舊緩慢而行。

    “朕現在想來要做的事太多了,也做不過來了,眼下能做的,就只有一件事,不能再拖了,你該知道朕說的是什麼吧?”

    走在身後的宦官顫了一下,躬身低頭:“奴婢不敢上揣聖意。”

    “你敢,全朝堂的人都敢,他們在背後說的什麼,以為朕不知道嗎?”劉宏仰望那一輪掛在屋頂上的春日,“......一個個巴不得朕死,朕死了,他們好有從龍之功,朕,偏不讓這些人得意。”

    蹇碩嚇的跪在地上,“陛下,慎侯握天下兵馬...另立太子...他萬一...”

    “他敢——”

    轉過來的身影須發怒張,陡然發出咆哮,指著天空,“這天下是朕的,皇子也是朕的,他何屠夫豈敢在這事上指手畫腳,朕就廢了他。”

    “可......何大將軍位高權重,手握兵權,定會阻擾的啊。”

    劉宏低垂眼簾,沈默了片刻,嘶啞低沈開口:“那就分權,分他的權柄,這事兒朕讓你來做,做不好扒你的皮。”

    “是...是...”

    小黃門蹇碩出了一頭冷汗,病重的龍依舊是龍。

    ......

    天光偏遠,回到北方,草原上的風刮的大了,將近黃昏,丘陵的輪廓昏暗在天邊,人的腳步走過草地,傳來沙沙聲,彌漫著血腥氣。

    “快給馬匹活絡大腿......”樹林周圍,人牽著戰馬在喊。

    聲音卻是有氣無力,有人走過來掏出面餅吃了幾口,又餵給身旁伸過來的馬嘴,周圍大多都是這樣的身影,沈默中夾雜喘粗氣的聲響。公孫止身上裹了幾圈繃帶,肋骨、手臂,尤其是肩膀的傷最為嚴重,遠遠近近身邊八十多人大多都帶有傷在身了。

    他喝了一口水,坐在一根倒塌的枯樹上,望著對面的草坡那裏,同樣一群人在那裏休整、揉捏馬匹、吃東西。

    “一天一夜.....媽.的,不要命了是吧.....”

    公孫止的視線對面,同樣坐在那裏的呂布,放下羊皮袋,然後緊握拳頭,目光死死盯著對面看過來的那道身影,“若我有一匹好馬,豈容你等賊子猖獗。”

    但另一方面,他已經認同了這頭狼的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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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7-11-12 06:25 PM

第二十四章 惡狼

    鮮血滲過繃帶,嫣紅的讓人感到刺目。

    彎刀挖過草根,在大氅的皮毛上擦了擦,放進嘴裏緩緩咀嚼,那種苦澀的味道直讓公孫止皺眉,有些慘白的臉上裝作若無其事,但腳掌已經陷進了泥裏,努力的不讓自己身子搖晃起來——傷口失血過多,加上亡命奔波的疲累,能夠撐下到現在,其實還是那股不想被人殺的狠勁兒。

    相對于他被呂布重點照顧,其他馬賊要好上許多,不好的基本已經死了。一百多人的隊伍此時清點下來,能戰的還有八十人左右,這樣的損失對于公孫止來講,已經算得上折損過半的慘敗。

    一路追逃互射過去一天一夜,剩下的馬賊也大多都疲憊不堪,坐到地上就不再想起來。公孫止咬著牙關扶著枯枝站起來,一名面容稚嫩年齡並不大的馬賊連忙跑過來攙扶,被他推開。

    “你們累嗎…..”他看著一片片坐下的身影,沈默了片刻,便是這樣的開口:“咱們是馬賊,劫殺過路的商旅、行人……天經地義……”

    漸黃的夕陽照過來,飛鳥越過天空,地上受傷的、疲憊的身影下意識的仰起了頭,看向背對光線的人,看不到表情,只有嘶啞咳嗽的嗓音緩緩在說。

    “……狼吃羊也是天經地義,官兵剿我們還是天經地義,沒有對錯的,就因為我們是賊,我們殺匈奴,把東西換成糧食,在他們眼裏還是賊,因為傷到了城中某些人的利益,所以就沒有對錯了。可我們不想死啊,現在把那官殺了,又有更厲害的追來了……死了不少兄弟……我知道大家心裏有想法,可現在人家就在對面,他們在抓緊休息,休息好了,繼續過來殺我們,到時候把刀架在你們脖子上,逼著你們下跪磕頭。”

    公孫止走了兩步,語氣凶戾:“…要是你們連爬起來拿刀的力氣都沒了,這麼長的路都跑過來了,反而像條死狗一樣被人家捉住,像條狗被一刀砍了,想一想……你們甘心嗎?”

    人群中也就之前那名小馬賊拍著胸脯站出來,“我不…不甘心…首領,你說怎麼辦吧?”

    “哈哈哈……李恪這傻瓜都知道拼命,我怕個什麼,首領你說怎麼辦吧!”有人笑著掙紮爬起來。旁邊也有聲音附和:“首領說的對,我們本就是馬賊,到了哪裏都是和人拼命,二首領不是回去了嗎?現在應該在來的路上了吧,大夥兒可別慫,那邊漢兵的馬也不見得是千裏馬,他們追,咱們再跑就是。”

    陸陸續續的說話聲在馬賊中響起。對面草坡上,呂布聽到有人指著那邊的馬賊嘀咕,他睜開眼,目光望過去,見到那邊一衆馬賊圍攏著說些什麼,他舉起手,揮了揮,讓衆人戒備。

    “全部牽過馬,小心他們趁機離開。”呂布咬過肉幹,抓緊時間恢複體力,想來對面應該是在說一些鼓舞之類的話語,對于這點他倒是欣賞這個馬賊頭領,受那麼重的傷,還仍然鼓動手下人,這點上讓他想到另一個人,性格內斂沈穩,少言語,就像一塊硬梆梆的石頭。

    過得不久,馬蹄震動大地的沈悶聲響傳來。

    天空的驚鳥啼鳴,一支上百人的馬隊轟隆隆奔著這邊過來,昏暗的視線裏逐漸清晰起來。呂布扔下肉幹,取過插在地上的方天畫戟,面色如沈水的望這那支騎兵:“匈奴還是鮮卑?”

    然而,手下人還未來得及回答,那支騎兵呼喝著分散成兩股繞行,在對面的草丘並排列陣,手中的短弓齊刷刷擡起,指向了這邊。

    “全體上馬——”

    呂布低喝一聲,翻身騎上馬背,提著方天戟目光戒備起來,對方來了增援,顯然還會拼殺一場,不過此地正好借著草坡,全力衝擊下去,他想著,拽緊了韁繩。

    ……

    彤紅的殘光在地上走,趕來的馬賊當中,高升翻身下來,順手也將一道捆著的身影從上面丟到地上,挎刀拱手:“首領,來的時候,東方勝那家夥提醒讓我把這個俘虜給捎上,說不定能派上用場。”

    披著大氅的身影點頭,身上有傷不能亂動,便揮手讓李恪把地上扭動的俘虜提起來,拖拽著來到下方,公孫止握著刀慢慢走下來,看了一眼俘虜,對方正驚奇看著那邊提著方天畫戟的身影。

    “果然…你們認識的吧?”

    侯成回過頭來望向公孫止時,彎刀已經架在他脖子上,冰冷刀鋒貼緊皮膚的一瞬,握刀的身影已經朝對面的草坡喊出了聲音:“呂布,下來說話。”

    草原上的風刮的猛烈起來。

    聽到傳來的聲音,呂布微微張了張嘴,喉嚨發出嘶啞低沈的笑聲,一抖馬韁,“走!我們下去——”周圍並州騎卒取過了馬側掛著的長矛,夾在腋下,做出了隨時衝鋒的動作。

    馬蹄踏過嫩綠的草。

    戟尖懸垂搖擺,隨後停下,駐馬橫戟的身影望著相隔十丈距離的公孫止,戟尖指了過去:“你既然認的我呂布,那有些話就好說了。”

    他身下戰馬焦躁的踏動馬蹄,呂布撫了撫馬鬃,嗓音沈悶雄渾,即便很小也清晰的傳到了所有人耳中:“殺丁刺史妻弟在先,又殺雁門郡太守在後,爾等聚衆作惡.....”話尚未說完,被一陣笑聲打斷。

    “哼哼…哈哈哈哈——”

    公孫止偏頭,刀鋒猛的下壓侯成的脖子,絲絲的鮮血從鋒口和皮膚滲了出來,“…這些是屁話,我只問你,若有人要殺你呂布,你會怎麼做?”

    風拂過百花袍,持戟的身形沈默了片刻,點頭:“自然是殺了對方。”

    “那不就行了,你說的郭太守要害我等兄弟,我等反來報仇殺了他,對不對?”公孫止猙獰的盯著呂布。

    後者遲疑了一下,感覺自己好像被繞進去了。

    “我就問你對不對?!!”然而對面聲音繼續逼了過來。

    呂布皺起眉頭,捏緊了戟杆。

    下一秒,公孫止手上用勁,噗的一下將侯成的腦袋削了下來,刀指過去,“射死他——”

    周圍,一字排開的馬賊嗡的將弓弦繃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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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7-11-12 06:26 PM

第二十五章 虎狼鬥

    “我就問你對不對?!說啊——”

    刀鋒壓在侯成脖子上,猛的一抹,鮮血濺在了猙獰怒吼的臉上,對方的頭顱旋了起來,壯碩捆縛的身軀抽搐著灑落鮮血,向後倒在地上不動了。旋即,沾著的血跡的彎刀劃過軌跡指向前方,面目更加的凶戾。

    弦音在周圍擡起的短弓上吱吱的繃緊起來。

    昏暗光芒裏,呂布幾欲睜裂眼眶,咆哮如雷:“公—孫—賊—子!!”座下的戰馬刨動地面,驚亂長嘶,他手臂轟然舉起,方天畫戟掄開擦出呼嘯的風聲。

    “吾殺了你——”

    “射死他——”公孫止也同時吼出聲。

    離弦顫音響起第一聲‘嗡’的輕響時,昏暗下來的周圍,只聽擦破空氣的嗖嗖嗖聲,幾乎百多道箭矢都朝著那邊飛了過去。

    呂布昂起頭,咧開嘴角,鼻中哼了一聲,視野之內,箭矢如飛蝗過來,旁邊縱馬的身影飛撲過來,方天畫戟已在手中轉動,罡風呼嘯。

    叮叮叮叮叮叮....火星接連不斷的在揮動的畫戟上跳出、閃爍,發出金鳴交擊的聲響,飛撲而來兩名並州騎兵擋住了兩個方向,噗噗噗幾聲悶響,身上插滿了箭矢,從馬背摔下來,附近其余並州騎兵一夾馬腹,口中暴和出聲,夾著長矛朝那邊射箭的馬賊發起了洶湧的衝鋒。

    “不要接敵——”高升騎著馬,奔走高喊:“他們沒多少箭了,散開遊獵。”

    轟隆隆的馬蹄聲,戰馬狂奔,另一邊策馬調頭,便在這一刻,轟然撞了過去。

    “殺——”衝鋒的騎兵中有人挺矛大喊。

    接著,更多的聲音發出怒吼:“殺賊!!”

    下一秒,馬蹄雷動,踏碎大地般震耳欲聾,衝刺的騎兵前方,馬賊一夾馬腹調頭就跑,稍有慢的身影,被貫穿在刺來的長矛上,然後甩飛出去,交鋒的瞬間,只有幾名馬賊不那麼走運,剩下的已經拉開了距離,在馬背上轉身回射。

    視線並不佳的情況下,箭矢飛向後面,濺起血花,有少許身影在黑暗中落馬。高升領著隊伍在前面跑著,他的騎術並不算好,加上塊頭有些大,在馬背上有些搖晃,便是翻身跳下馬,揮刀步戰。

    前方戰馬的身影逼近,一個照面間,躲開刺來的長矛,揮刀砍斷了衝刺的馬腿,馬匹淒厲叫了一聲,轟然撲倒,將背上的騎士拋飛去了前方。

    “讓這些官兵瞧瞧,什麼是狼——”他一刀剁下那名騎士的腦袋,凶戾的大吼,轉身朝另外一名並州騎兵迎了上去。

    另一邊,公孫止的方向是更為慘厲的廝殺,單人獨馬的恐怖人影直朝他而來,這邊自然也是有人防禦,不過大多都帶有或輕或重的傷勢,有人朝對方拉開弓弦。

    一道箭矢嗖的飛過黑暗、草地直釘持方天畫戟的身影而去,呂布促馬不停,隨手揮戟,將那支箭矢斬斷,迎著草丘上幾名手持兵器的身影徑直砸了進去,呯呯幾聲,那幾名馬賊直接被揮來的畫戟抽飛。

    “公孫止,受死!”

    馬蹄已經越過了草丘中段,戰馬呼哧呼哧的噴著粗氣,馬蹄僵硬的邁動,已經是到了極限。一名馬賊看出端倪,衝殺上來,去砍對方的馬腿。

    “滾開——”

    畫戟揮動,那馬賊的身體不斷飛退,向後翻滾之中,公孫止雖然怕死,但若是跑了,死的只會更快,他握刀立在不遠,“來啊!”

    夜風微寒撫過草丘,廝殺蔓延,草丘上數十名馬賊持著兵器或步行,或騎上馬匹朝對方衝過去,力竭的戰馬上,呂布持戟下來,然後奔跑,隨意擺動手臂一戟砍在第一個衝來的馬賊肩頸上,嘩啦拔出的一瞬,方天畫戟大開大合的狂舞,殘肢飛上天空、血漿飆射、倒飛身影……無數慘叫聲中,硬生生撕出一條路。

    轉瞬之間,便死傷一二十人,剩下的一衆身影中,有人嚇的停下了腳步,有人繼續上去,呂布根本不理,挺著畫戟直插人群推向那邊的公孫止。

    “首領!!躲開啊——”

    名叫李恪的小馬賊啊啊叫著飛撲上來,呯的金鳴大作,手中刀刃與畫戟碰撞的一瞬,斷裂崩飛,整個人哇的吐了一口血,被擊的往後退了兩步,仍舊不倒下的揮舞那半截斷刀,猙獰嘶吼。

    呂布被阻了一下,顯然對眼前這個年輕的馬賊有些詫異,雖然毫無章法的亂揮刀,但這膀子力氣倒是有些大。

    不過已經不重要了,狼再厲害,始終沒有虎凶猛。

    一杆畫戟揮舞,砸、砍、刺又洶湧圍過來的馬賊,再次撕開缺口,李恪滿口是血的護著公孫止在走,隨手撿起地上不知誰的一口刀,再次與轟然襲來的畫戟對碰,呯的響了一聲,兵器脫手而飛,雙手發麻的顫抖。

    對面方天畫戟再次呼嘯的揮過來,帶起罡風。

    公孫止一把將這個小馬賊拉開,彎刀呯的斬到畫戟小枝上,火星跳起來的同時,他‘啊!’的一聲擡腳猛踢,呂布同樣擡腳將他腳壓下來,畫戟陡然用力一擺,將公孫止連人帶刀掃到了地上。

    這時,馬蹄急驟,一匹戰馬從下方衝來,馬背上身影大刀劈下,呂布側身躲開,反手一拳重擊在馬頭上,戰馬踉蹌不穩的擺動頭部時,一把拽過馬嘴的韁繩奮力外地上的一拽,頃刻間,馬聲長嘶,轟的巨響被拽倒在地上。

    上面的人影落下翻滾,倉促爬起,舞著大刀再來,嘭的一下,被迎面一腳蹬了出去。然而就在呂布將對方蹬飛時,一名馬賊縱馬從他背後轟然撞了過來,持戟的身形也有些疲累了,反應有些慢了下來,橫戟回身一擋,馬軀直接撞了上去,然後四蹄朝天的翻滾、上面的身影飛了出去。

    呂布踉蹌後退七八步,將戟杆望草地一插,方才停下身形,肩膀抽動,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握杆的手臂也微微顫抖起來。

    公孫止身上的傷口已經迸裂,鮮血染紅了大半個身子,看上去凶戾無比,他盯著對方,低啞開口:“沒勁了吧……”

    那邊不答話,兩人都是用著凶惡的眼神互相瞪著,周圍能站起來的馬賊也都不多,能戰的卻緊張不已的看著那頭疲憊的猛虎,不敢上前,雙方就像棋盤上陷入死局的棋子,僵持了下來。

    “首領,他沒力氣了…我去殺了他。”那個滿嘴是血的李恪跌跌撞撞的要走過去。

    公孫止剛想點頭,視野的盡頭,一條斑斑點點的火龍蜿蜒朝這邊而來,心下知道是代郡或者雁門郡的騎兵來了,忍著疲累和傷痛爬起來,高升也看到那邊的異狀,連忙找了一匹馬騎上,一把將公孫止提上去,朝周圍的馬賊呼喊了一聲:“走!”

    隨後朝草丘下面狂奔,吹著狼嚎呼喚遠處與並州騎兵鏖戰的馬賊,發出撤退的聲音。呂布並未追趕,畢竟他披著甲胄與對方耗到現在,已經是極限了,不久之後,援兵趕來,他慢慢站起來,望著馬賊倉惶逃離的方向,揮手不讓他們追擊。

    “……這幫馬賊凶悍無比,進退自如,這樣的條件練出這樣的騎兵,毀了可惜了,若能逼降最好不過。”呂布即憤怒、又有感概的說了一句,轉身翻上一匹戰馬。

    他望了一眼衆人,握拳。

    “待我休整兩天,再來會會這股馬賊,我們回去——”

    ************************************

    逃出數裏的一行人,公孫止見到沒有追兵殺過來,神經終于在這一刻松了,整個人昏倒在高升的背上.......

    慘烈,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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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7-11-12 06:27 PM

第二十六章 曆史的大浪(一)

    一輪紅日藏在雲朵後面,天地間一片昏黃,成群的牛羊在帳篷外發出嘈雜響動。微微抖動的睫毛,迷迷糊糊半眯的眼簾之中,帳篷在嗚咽的風裏鼓鼓囊囊的起伏,不一會兒簾角掀開,一束殘陽照在臉上。

    意識緩緩恢複過來,便聞到一股草藥的味道,一雙男人的手在給自己傷口換藥。腦子裏有些混亂,不過公孫止確定自己不是在狼穴裏,而是匈奴人的帳篷,那……自己怎麼會跑到匈奴人的帳篷裏?

    狼一般的危機感,讓他陡然坐了起來,重新纏上的繃帶震出點點殷紅,視線之中,給自己換藥的竟是那名小馬賊,對方臉上劃出驚喜,連忙將藥碗放下來:“首…領…你可醒了,大夥兒都在擔心…”

    “這裏是哪裏?高升呢?”公孫止在他攙扶下站起來,語氣低沈。

    李恪有些呆頭呆腦,想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慌裏慌張的指著外面,“二首領帶著大家在外面吃肉,他們叫我進來給首領換藥…”

    “扶我出去。”

    公孫止終究有些擔心,一旦傷病,會不會有人趁機過來殺了他,坐這個位置,直到了外面,見到還剩下的一百多人聚集那裏說笑吃肉,心裏的石頭方才落下來。高升看到這邊,連忙撕下一塊羊肉跑過來,“首領先吃著,等會兒再烤幾只,都是小羊,肉嫩!”

    長了一圈青色胡渣的身影,從容的接過肉塊,看了一眼這部落中央被驅趕聚集起來的匈奴男女老少,低下嗓音:“我昏迷多久了?”

    “三天!”高升比了一下手勢,“那天跑的太久,天又黑實在找不到路,恰好看到這裏有一個小部落,兄弟們又累又餓,實在管不了這裏哪兒,就幹脆就直接殺進來了。”

    公孫止咬下一口肉,一邊咀嚼,一邊看著那邊瑟瑟發抖的俘虜,當中稍有些姿色、或年輕的少女,大多半裸著,大概也猜出一衆馬賊對她們做了什麼,裏面甚至還有赤裸的屍體夾雜其中,殷紅的鮮血正從大腿根流下來。

    對這樣的事情,在邊界上見怪不怪。

    “不清楚這裏是哪兒?”他看了一眼周圍浩瀚無邊的草原,沒有經驗的旅者很容易迷失方向的。

    高升搖頭:“反正就在匈奴境內,跑不遠。”

    “這樣也好,先讓兄弟們在這裏養傷一段時間,再做計較。”

    牙齒撕下那塊冒著油脂的羊肉,公孫止使勁的讓自己吞下,看著眼前的草原,蒼鷹在空中翺翔過去劃過殘陽,不久之後,這個白天便是過去了。

    **************************

    遠去洛陽,大將軍府。

    院中的蒼樹搖擺,樹枝被風吹著掃過屋檐,下方的窗欞亮著橘黃的光芒,人的影子倒映在上面,隨後傳來手掌呯的拍在矮幾上的聲響。

    “陛下想要另立太子,我絕不答應,那蹇碩一介閹宦也想爭我兵權?還有那張讓那幫人,一個個包藏禍心,他日定斬了這幫閹人。”

    兩旁青銅燈柱靜謐的燃燒,堂中燈火通明,首位正中寬胖壯碩的何進憤慨的說著話,下方左右各跪坐兩人,左側體形消瘦,白臉長須的男子乃是他的弟弟,車騎將軍何苗,待何進發過脾氣,他朝對方拱手:“大兄說的沒錯,這幫閹黨與我等水火不容,若再讓其得勢,你我兄弟將難有善終,今日從何皇後傳來的消息,陛下已有態度。”

    “那如何事好?”何進一拳砸在手心,呲牙苦想了一陣,最後還是望向右側的身影,“假司馬,你說說,可有什麼辦法?”

    那人名叫伍宕,此時聽到詢問,連忙起身拱手:“大將軍,既然陰陽失衡,不如引外陽以正洛陽陰盛,另則《太公六韜》言,天子將兵事,可威震八方。大將軍既可以向陛下表明忠心,也可震駭閹宦,不敢與大將軍爭鋒,此一計二用。”

    過的片刻,對面的何苗閉眼撫須點頭,看向首位上的大兄:“伍宕說的倒是可行。”

    “行倒是行,那該如何行事?”何進嘭嘭拍著桌面,“你直管說就是。”

    伍宕道了一聲是,然後站了出來,走到中間拱手,擡起臉,笑道:“耳聞陛下有意設置西園八校,大將軍不如借《太公六韜》讓陛下講武大軍,緩和君臣氣氛,然後再在八校尉裏安插大將軍的親信,如此一來,那幫宦官依舊什麼也得不到,何談分權呢?”

    “不錯!”何進點頭,站起來來回走上兩步,喚來下人:“立即召議郎曹操、虎賁中郎將袁紹、淳于瓊、鮑鴻連夜到府上議事。”

    待那下人走後,何進眯起眼,大手一揮,笑起來:“如此,那幫閹宦奈我何?哈哈哈——”

    夜蟲飛舞撲進了燈火裏,噗哧燒盡。

    *****************************************

    即將動蕩的洛陽相比,北方匈奴、鮮卑變得坐立難安,飛將呂布重返草原已過去半月有余,屢屢掃蕩周邊,雖不亂開殺戒,也讓邊境安紮的匈奴人、鮮卑人感到不安,並不明白這位飛將到底在找什麼。

    而這一切,藏匿草原某個部落的公孫止心中便是清楚,對方正是在找他們這撥人。

    “那呂布一直徘徊草原上,咱們兄弟們根本走不遠,再待下去有人心裏會生變的。”高升走在帳篷裏摸著大光頭,發著牢騷。

    公孫止有小刀叉過一片羊肉,此時他傷已經好了一半,日常行走無礙了,看著不斷走動的身影,虛按了一下手掌,“…拖下去確實不是辦法,對方大概是存了逼降我們的念頭,不然以他的能耐,應該能找到我們。”

    “逼降?那也好啊,換一個官當也不錯。”高升叉腿坐下來,“總比咱們在塞北天天喝風好啊。”

    小刀嘭的釘在地上,公孫止擦了擦手,“出息!就算投別人麾下也要把眼睛擦亮點,那丁原、呂布像是一個成事的人嗎?”

    “可對方現在逼著咱們,能怎麼辦?”

    公孫止歎口氣:“那咱們就給他送禮?”

    “送禮?”

    他點頭,望著帳外的陽光,“對,就是送禮。”

    第二天後,去往外面的馬賊回來,這次意外的帶來一只緋紅的馬匹,高升瞪著大眼指著只有他腰那麼高的小不點,“首領……會不會小了一點?”

    那匹胭脂小紅馬偏偏頭,在光頭高升身上拱了來拱去,像是在找吮吸的地方。

    “過個幾年,就是好馬了,找個人將就給呂布送過去吧。”公孫止摸了摸小馬駒這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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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7-11-12 06:28 PM

第二十七章 曆史的大浪(二)

    平地上說話的聲音忽然停了下來,沈默中,光頭大漢推開伸過來的馬嘴,蹲在地上,將臉撇到一邊。

    “你幹什麼?有事說事。”公孫止看他郁郁不樂的神色。

    高升咬牙切齒的站起來,大吼:“……既然咱們又不投降那呂布,還反過來還給他送禮,我這心裏憋氣,要麼幹脆再殺一場,要麼幹脆的投降還有一條活路,當初我老高參加黃巾也沒後悔過,反正都沒出路,大小拼一次總歸有希望啊,首領,看看咱們現在,做的什麼,哪裏還像狼了。”

    說話大聲,掙的臉紅了起來。

    周圍穿著匈奴人服飾的馬賊嘍啰們望過來,儼然有種大小首領要打起來的錯覺,連忙圍上來,看看情況。李恪這個小馬賊提著一根大棍子衝上來護在公孫止前面,“你…你有什麼資格這麼大聲和首領說話。”

    高升瞪了他一眼,伸手推開,上前一步,頭低了低,聲音也低下來:“我老高沒想過要這麼大聲說話,就是…就是…心頭不爽。”說完這句,將臉扭開,擡臂拱手:“還請首領責罰——”

    “我責罰你做什麼。”對面的身影語氣不高,目光掃過一遍衆人,沈默了一陣,目光重新投到高升身上,方才開口:“…你說的都對,我心裏同樣憋屈,狼不狼,狗不狗的,但你要知道,狼也會選擇暫時隱忍,等到獵物露出破綻的時候,才會重新張開獠牙。”

    公孫止走到高升面前,將他拱起的手放下來,目光與之接觸,聲音陡然拔高:“……為什麼不投降呂布?不投降並州刺史丁原?他們能不能成事還兩說,但是今天我要告訴你們,男人的膝蓋可以跪天地、跪父母、跪祖宗,就是不能輕易給別人跪下,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能跪,一旦跪下,就有第二次、第三次、甚至無數次,想要再站直,這輩子都難!!”

    風卷蒼雲,西邊的殘陽展出驚人心魄的瑰麗,彤紅灑在一衆沈默的身影上,一百多人心裏埋下了一些奇怪的東西,等待滋生發芽的那一天,或許那一天有人能夠驕傲的擡起頭來,或繼續卑微的低下頭顱,至少在這一刻,公孫止說的話,告訴他們關于——做人該有的驕傲。

    片刻之後,沈默的身影開口。

    “首領,我高升今日算是服氣了,你的話比那酸儒說的讓人心頭服氣。”高升伸手,“拿大碗來!”

    隨後,他揮起腰間的小刀在手掌割破手掌,鮮血滴進酒水裏,周圍一道道身影走過來接過刀劃開手掌,一滴滴的鮮血在酒水中稀釋或凝聚,漸漸變得深紅起來,高升將那碗酒水舉過頭頂。

    那聲音高亢雄壯:“首領,我這條命就給你了,往後絕無二心,再無異議。”

    仰頭,喝了一口,傳遞下去,人聲接著一個又一個的發出,“首領,等我們傷好的差不多,咱們打回去。”“對,不管是什麼飛將,我不怕,大不了就死了唄。”小馬賊李恪扣著腦袋,扭捏著,“首領……我…忘記該說什麼……”聲音嘈雜的繼續響著。

    公孫止伸手在半空按了按,周圍說話的聲音才靜了下來。

    “好,公孫止就在今日,就在此地,向各位弟兄保證,那日之窘迫,往後將斷不會再出現。”

    他握起拳,聲音狠厲:“今日的屈辱,來日我們吃了他。”

    嘩——

    空氣裏響起一片刀出鞘的聲音,林立的片片刀光迎在晚風裏,高升拍起胸膛嘶吼:“吃了他——”

    “吃了他!”

    “吃了他!”

    兵器拍在鞘上,整齊的梆梆作響,一道道身影歇斯底裏的發出吼聲,仿佛震撼了這片天光,不久天色暗下來。

    .…….

    三月初,北方的積雪早已化開,來往的商隊越來越多,一片熱鬧的景象。

    東方勝帶著幾名馬賊嘍啰走在陰館城中的街道上,身上的袍子已經換成一件嶄新的了,只是臉上不見興奮的表情,李恪一身獵戶的打扮,抱著一根大木棍走在他身邊,饒有興趣的東張西望:“首領說的鐵匠鋪在哪兒……”

    二月末時的那晚追擊,以及三月初,呂布對他們的打壓,這樣擁有超強武力,又能調動邊軍的人,是他們無法忽視的,東方勝對首領暫時的妥協,也是贊成的,不然狼穴那邊都快揭不開鍋了。

    自從不少馬賊有了家眷後,有些女人的肚子也一天天大起來,若是斷了吃食,他們的危機就越來越重。此時他便是帶著作為禮物的小馬駒過來,不過說起來,他也不知道這匹馬到底貴不貴重,但看到那小馬還未斷奶,餓的只叫喊時,心裏擔憂那呂布翻臉會不會將他宰了……所以一路過來,心情並不是很好。

    隨後,東方勝帶著白狼原公孫止的禮物等在了太守府的院落中,顫顫兢兢的等候時,偶爾從前方廳堂的門扇裏面,能聽到女子的哭聲,以及斷斷續續雄渾嗓音的說話。

    “我夫君被賊人所害,如今只剩下我母子二人無依無靠,只得回到夫家……將淮兒養大成人,夫君之仇,還望主簿看在我夫君與建陽公的情份上……替我孤兒寡母……”

    “……布自然會找那幫馬賊,郭夫人切莫哀傷。”

    不久之後,裏面說話聲小了下來,門扇忽的打開,一身素白喪服的女人,牽著一個哭哭啼啼的孩童出來,看了東方勝這邊一眼,便徑直上了外面的馬車離去。之後,檐下有人招手邀他進去,跨過門檻,便是見到了裏間正中坐著的那位飛將呂布。

    東方勝小心上前拜見,對方濃眉橫目盯過來,嚇得心肝撲通撲通亂跳,“草民東方勝有呈情上稟,望主簿……”

    那邊,揮手毫不客氣的打斷,“講人話。”

    “……能否休兵罷戰?”東方勝話一出口,覺得有些不妥,補充了兩個字:“暫時…”

    案幾上,常服戴冠的身形站起來,那魁梧龐大的身形給瘦弱的東方勝帶來巨大的壓迫感,大步走來的呂布低頭虎視看了他一眼,負手冷笑:“那頭狼可不會說這麼喪氣的話,看你這身也是讀書人,怎從了賊?”

    “家道中落,自然是人挪活,樹挪死,區區雖然迂腐,但還是知道先填飽肚子的道理。”東方勝被他盯的心裏多少有些發慌,也是硬氣的挺了挺胸口。

    呂布眯眼嗯了一聲,隨手拍在書生的肩膀,對方忍不住踉蹌走了幾步,他揮手:“你回去吧,公孫止殺了刺史妻弟、太守郭緼以及城中兵將,總要緝拿殺頭,吾也好交差。”

    “這…這…”東方勝心裏急成一團亂麻,輾轉時,方才想起一件事,小聲道:“這…我家首領讓區區送來一匹馬,說是主簿大人會喜歡的。”

    說著,擦了擦額頭的汗珠。

    “哦?”呂布轉過臉,眉頭不由挑了一下,“可在院中?”

    東方勝點頭擦汗:“在院中。”

    威猛的身形大步跨了出去,書生膽戰心驚的跟在後面,出了廳堂的門,便是聽到那匹小馬駒淒淒慘慘的長嘶,聲音虛弱的不行,東方勝心裏冰涼涼的,視線的前方,魁梧高大的身形一動不動,雙手握拳。不由暗叫一聲“慘矣!”

    然而,下一秒,呂布陡然大步上前從李恪手中奪過韁繩扯斷,雙手撫過紅亮,柔軟的鬃毛,又摸了摸小馬嘴,片刻後,大笑起身,大聲只說了一個‘好’字,對那邊的書生招手:“你過來。”

    東方勝小心上前。

    “此馬我收了,你回去告訴公孫止,暫時放過他,讓他養好傷,練好部下,一月後,再與他較量,若贏了,此事揭過去,我自會向刺史稟報,若贏不了,過來給吾門下做一個副手。”

    呂布便是這樣對傳話的東方勝說了一句,方才揮手讓他們離開。隨後,他便仔細的檢查這匹胭脂小馬駒,臉上浮起笑容。

    “玲綺,多半喜歡的。”

    ****************************************

    京師洛陽,關于皇帝劉宏檢閱軍隊的事情,在四月初已經敲定下,在上林苑平樂觀設大壇講武,到了中旬,集兵馬數萬結營為陣,劉宏親自披甲巡視,稱“無上將軍”,禮畢之後,關于西園校尉的事情也在此中落實下來。

    然而不久之後,皇帝便病重不起,與此同時,整個皇城、整個城池風波暗湧起來。劉宏躺在帷帳內,望著油燈殘燭在搖曳。

    “朕的時間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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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7-11-12 06:28 PM

第二十八章 曆史的大浪(三)

    青銅燈柱的火光在寢宮靜謐的燃燒,偶爾門扇推開的聲響,燭火搖曳之中,腳步輕柔的走進來,那是雍容的身姿,有宮人想要稟報,被她揮手壓下去,只是望著那邊張讓為首的十道身影匍匐在地上,龍榻的帷帳裏,枯瘦的手臂虛弱的擡起又放下,幹瘦的身形躺在那裏,聲音微弱的響起。

    “……朕其實不想當這個皇帝……我就是一個貪玩的人…擔當不了大任,可竇家的人…逼著我坐…不坐不行的啊…要死人的……那年朕才十二歲,什麼都不懂,就坐上來了……”

    帷帳裏,正當壯年的皇帝,眼眶深陷,已經沒有多少了神采,青灰的雙唇微抖著,斷斷續續的說話,回憶起了一些記憶,枯瘦蒼白的臉上浮出一絲紅潤。

    “…十五歲的時候…立了一個皇後,她真的很美……可惜她的性子有些差了……漸漸朕也煩了她……五年後,終于也死了….朕這二十年裏,想來最對不起便是她……”

    這位皇帝,起初不過是外戚大將軍竇武以及其子竇妙選中的皇位繼承人,那年不過十二歲的孩童,繼位後的八月就迎來第一場政變,外戚竇氏一族被宦官滅族,又三年後,立宋氏為皇後,最後又被他廢除,死于暴室。

    在位二十年,做過了許多的錯事,各地的叛亂,嚴苛的暴稅,事實證明他確實不是一個好皇帝,同樣也算不上一個好的父親。

    安靜的寢宮,低聲的抽泣,龍榻上安靜的身影,定格了許久,終于又動了一下,微微擡了擡臉,他虛弱的睜開眼睛,低沈簡單的聲音。

    “阿父…朕要死了……”

    下方,頭發已經花白的宦官擦著眼淚在地上爬行來到榻前,握住伸來的枯手,聲音哽咽:“陛下…奴婢在的。”

    劉宏渾身使勁的抓了抓他的手,嘴唇嚅動,竭力發出最後的聲音:“朕之後…立…立…皇子…皇子…”

    “陛下——”陡然間,一道女聲悲戚大喊出來,撲來的窈窕雍容身影正是之前進來的皇後何氏。

    她來到榻前搶過皇帝的手時,劉宏陡然被人打斷,驚了一下,怒瞪著眼睛看著那哭的梨花帶雨的女人,青筋在脖子上鼓起的一瞬,口大張起來,“啊!”的一聲,生命的痕跡從他身上抽離。

    舉起的手無力垂了下來。

    “陛下啊——”

    哭聲在殿中響了起來,張讓、趙忠等人嚎啕大哭,捶打著地面,而已是西園八校的上軍校尉蹇碩滿臉淚水,咬牙切齒的看著伏在龍體上的女人,死死捏拳。

    中平六年四月中旬,劉宏在南宮嘉德殿駕崩,到死也未說出立誰為後任皇位繼承人,只得遵循立長的傳統,立皇長子劉辯為帝,這中間也有過一次宦官密謀除去大將軍何進,立皇子協為帝完成先帝劉宏的遺願,不過這次被人告密,讓何進躲過一劫,讓他越發有了想要除掉宦官的心思。

    天風卷過春天的尾巴,嫩綠的枝椏深了起來,五月入夏,知了破土爬上蒼翠的樹軀啼鳴起來。

    一道身形自從大將軍府邸走出,身材修挺偉岸,頗有威儀,此人走出何府,陽光傾瀉下來,照在臉上,色如沈玉,剛跨上馬匹,身後一道聲音響起:“袁本初這是出了什麼計策,急著離去啊。”

    被叫袁紹的男子回頭,不遠處,一道身影背負雙手,嘴角帶著玩笑的意味正走過來,在馬匹的屁股上拍了一下,“一路走走?”

    袁紹拱了拱手,將韁繩拿在手裏牽著馬而行:“孟德這是找我何事?”

    “明知故問。”曹操擡手指指對方,看著遠方的街市熙熙攘攘的人群,沈默了一下,開口:“大將軍做何定計?”

    那邊,牽馬的身影轉過頭來,笑了一下,目光看回前方,變得銳利:“大將軍心思多疑不定,多日與衆人合計亦是無果,不過近日便是有了一些決心。”

    “哦?”曹操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繼續說,曹某也想聽聽。”

    袁紹微微停了一下腳步,又繼續走動,聲音低下:“召前將軍董卓入駐上林苑、太山王匡,東郡太守橋瑁、並州刺史丁原入京。”

    這邊,曹操雙手交疊,表情嚴肅下來,一雙細眼陡然闔上,牽馬的身影有些詫異的停住等他,待有旁人過去後,他方才睜開眼看著袁紹,聲音低緩響起。

    “本初這是嫌不夠亂啊,王匡、橋瑁平庸之人,丁原為人粗略有些勇武,可尚不粗野。但是那西涼董卓,聽聞性情暴虐殘忍,手下也俱都是驍勇善戰之士,如今帝幼,宮裏又有隱患,此時招來惡狼,大不妥。”

    袁紹沈默片刻:“孟德且不知閹宦把守禁軍五營,又欲行廢立之事,怎能不急?”

    “那也可徐徐圖之,豈能火上澆油。”這邊,爭執的聲音大起來。

    “我不與你爭辯,來日且看就是。”袁紹說的這句,便拱手辭別,拉著韁繩轉身離去。

    街上人來人往,陽光鋪開頭頂,曹操歎了一口氣,望著遠去穿行人群的背影,氣的猛跺一腳:“漢之名,亡你等手裏!”

    ……

    長風吹過萬裏。

    右北平,皇帝劉宏駕崩的消息尚在路上,夏天的第一場雨在這裏下來了。

    鉛色的雨幕裏,大雨嘩嘩落在透著燈光的帳篷上,裏面中間坐落案幾後面的披甲白毛領的將領在油燈下翻看布絹上面的字跡,眼中滿是贊許,微微點頭。

    帳外,腳步踩著嘩嘩的積水聲,聲音到了帳口,隨後掀開帳簾,一名下頷一撮胡須的漢子帶著雨水進來,拱手:“大兄,你找舍弟?”

    公孫瓚招招手讓他坐下,然後起身將那布絹遞過去。

    那人正是公孫瓚的從弟,公孫越,他翻看幾遍,驚愕的擡頭:“可是數年前被……嫂嫂…她賣去……”

    大帳內,走動的身影揮手打斷他:“是的,那天續兒回來與我說起這事,心中就有懷疑,便找人雁門郡那邊打探…我這個兒子出息啊……太像我了。”

    “大兄的意思……”

    上方,公孫瓚冷笑呲牙,一拳砸在案幾上,目光凶戾:“呂布算什麼,我公孫家的人豈能讓人欺負,從我私兵裏挑撥一千騎過去,你親自交到我兒手中。”

    “是——”

    公孫越抱拳起身。

    ****************************************

    大雨落過屋檐,形成珠簾,嘩嘩的響著。

    公孫府邸上,女人慵懶的聲音響起屏風後面:“關長史,事情辦下來了吧。”

    “已經收買了一些人,到時他們會尋機會動手,”對面拱手的身影五十左右,白面短須,諂媚恭維:“還是夫人目光如炬,此事定能萬無一失。”

    屏風後面,女人嬌笑起來,身影轉過走出,關靖趕緊躬身下視。劉氏望著門外屋檐掛起的雨簾,沒有了往日的慈祥,“匈奴那裏都不能弄死他,這次就我自己動手了,讓這個賤種和他母親一起去做個伴吧。”

    關靖暗自歎口氣,頭埋的更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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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7-11-12 06:29 PM

第二十九章 星光夜途

    驕陽灼烤草原,一只蟋蟀從草根上緩緩爬上沾滿泥土的腳背,再往上便是一個幾近全裸的匈奴男人被捆縛著雙手,閉著眼簾顫顫兢兢的發抖,視線延展上升,周圍上百名像他這樣的俘虜被捆著,立在太陽下暴曬,當中有人念念有詞,或呼喊著匈奴語言。

    不遠的樹蔭下面,幾匹戰馬噴著熱氣,低頭咀嚼著嫩草,馬尾輕輕甩動驅趕蠅蚊的叮咬,馬背上,公孫止面無表情的看著那邊暴曬俘虜的一幕。

    自呂布松開對他們的封鎖後,東方勝也將對方的話原原本本的帶回來,這正是他想要的,不光是想要的打敗這個時代運用騎兵最強者之一,也為了報當日之仇。近一個月以來,公孫止帶著殘余的一百多名馬賊四處劫殺匈奴,甚至潛入鮮卑步度根的地界,一面為了救下漢人俘虜充實隊伍,一面搶奪一些戰馬兵器以及糧食。

    新加入進來的漢人俘虜在這一個月時間裏不斷的練習,除騎馬、射箭、近戰砍殺這些基本的外,對于狼嚎聲音的分別,騎兵與騎兵之間的配合,甚至在戰場上的紀律,公孫止也要想盡辦法的完善,盡管他沒有這方面的知識,只有大概的一些現代軍隊紀律印象。

    “打造一支狼一樣的騎兵,不是一天兩天的,首領,這樣下去,我怕他們只會變成嗜殺的惡鬼。”東方勝坐在樹下,或許環境的影響,這個文縐縐的酸儒,漸漸有了些變化。

    綠蔭下的身影沈默著沒有答話,他身邊的白色大狼冰冷的目光只是微微擡起,遠處有聲音過來。

    烈陽下,一道道戰馬的身影在狂奔,地面震動發出轟鳴,卷起的塵埃飛揚,猶如長龍般朝這邊匈奴或鮮卑俘虜過來。

    啊嗚——

    狼嚎在發出變陣的命令,馬背上,奔馳的身影將長槍掛起來,翻出了長弓,身子側轉指向了那邊的俘虜。

    “准備——”公孫止擡起手,簡單的說了一聲。

    地面上,一幫馬賊上前揮刀砍斷了兩百名俘虜身後的繩索,一腳將踹在這些匈奴、鮮卑人的後背,驅使他們跑動起來。

    ……………

    哈顫是一個匈奴裏小到沒有名字的部落的一員,一天前他正趕著羊群回家,家裏還有懷孕的妻子和一個兒子,然而在那個黃昏裏,帳篷燃燒發出的焦味讓他難受,一群不知來曆的漢人將繩子栓在了他親人脖子上,在地上拖行。

    聽到妻子和兒子淒厲的慘叫,以及那幫漢人馬賊猙獰的大笑,他看著這群人趕走了羊群,帶走了族中的漢人奴隸,燒毀了遮風避雨的帳篷,這些都是財富啊,這幫魔鬼——他心裏怒罵著。

    不久,他更加肯定這幫人是長生天手裏逃出來的魔鬼,可惜手被捆縛著,無法與這幫魔鬼戰鬥了,然而手上勒緊的地方陡然一松,雙臂重新有了自由時,一根根木棍忽然扔到了他們面前。

    “你們當中誰能把前面的騎兵打下馬來,就放你們離開這裏。”

    熟悉的匈奴話不知在哪兒響起的,嗡嗡嗡的響著,他聽懂了一些,有些沒聽懂,不過,已經不那麼重要了,前前後後的身影彎腰撿起了木棍,拿過手裏,前方是同樣多數量的騎兵。

    然後,哈顫和其他人一樣朝那邊衝了過去。

    …….

    陽光下,狼嚎不斷在騎兵隊伍裏變換音調,這一百多人的騎兵只是剛剛加入進來的漢人奴隸,此時面對匈奴俘虜衝過來,有些手忙腳亂的應對。

    “殺!”公孫止握下拳頭。

    他坐在馬背上,看著想要獲得生機的匈奴、鮮卑俘虜吼叫著衝過去,隨後淒慘的叫聲、濃稠的血漿飆射升上天空。

    馬蹄轟隆隆的奔馳在揮舞棍棒結陣的俘虜周圍,一百多名騎兵分成三股跑著圓形,縱馬射箭,那名叫哈顫的匈奴男人,腦子裏還在想著妻兒的死狀,一支箭矢從一名馬賊的手中飛過來,釘進他眼眶,鑽進了顱腔裏。

    便是一動不動了,屍體被其余的俘虜踏過,消失在天光下。

    箭矢飛在天空,慘叫的屍體倒下鋪開時,一名匈奴人陡然衝破了包圍圈,朝這邊騎馬的身影衝過來,公孫止眯了眯眼,那人還未衝到近前,護衛身旁的小馬賊李恪掄起狼牙棒砸在對方頭頂,整顆頭顱嘭的一下爆開,紅白粘稠的物體灑落一地。

    “呂布…我准備好了。”

    他望著一邊倒的屠殺,一張張廝殺中變得猙獰的臉孔,浮起笑容,狼性正一點點的在這些人身上突顯。

    稍緩,揮手,聲音冰冷:“帶下一批上來。”

    ***********************************************

    雁門郡。

    落下天邊的殘陽照在城牆上,威猛高大的身影蹲在院中細心的照料著一匹小馬駒,他五歲那年就喜歡看牧馬人放馬,只要一見馬匹就精神十足,眼前這匹小馬倒是入了他的眼,至于白狼原那幫馬賊,根本沒有放在心上。

    那日他從晉陽到陰館,連續數日的趕路,以及後來的一天一夜追逐,才讓對方僥幸從手中逃走,如今經過月余的休整,對方如何厲害,已經不是那麼在意了。

    不知過了什麼時候,一名從並州帶來的騎兵在院外下馬,飛奔進來,手中捏著一卷布絹,臉色焦急的雙手呈上。

    “主簿,刺史來的急信。”

    “嗯?”

    呂布擡起頭,看著對方手中的布絹,便是接過來掃了幾眼,眉頭皺起的一瞬,揉在掌心,負手站在那裏沈默了一陣,望了一眼北邊的方向,深吸了一口氣,對那士兵吩咐:“讓兄弟們收拾行囊,回晉陽。”

    語氣似乎感到有些遺憾。

    黃昏落下最後一點光芒,城頭上燃起了火把,牆垛後的士卒目送著並州騎兵奔馳、遠去。頭頂是銀光璀璨的星河,遠去白狼原,丘陵之間篝火映上天空,歌聲和笑聲繞成一片,幾個馬賊喝酒後,興奮的在空地上摔跤,女人微笑著坐在火旁,捂著挺起的肚子唱起了歌謠。

    一顆大樹下,那邊說話的聲音不高。

    “什麼時候的事?”

    “今日下午,城中的兄弟看到了,首領,那呂布會不會在耍什麼花樣?”

    高升端著酒碗說完話,看向那邊樹下的陰影,片刻後,聲音和人影同時過來,公孫止擡頭上方,視線穿過樹葉的間隙,看著那半輪皎月。

    “皇帝死了……”聲音便是從喉嚨裏出來。

    周圍,十多名馬賊面面相覷,交頭接耳小聲說起話來時,公孫止收回視線,走近衆人,大馬金刀的坐下來,目光掃過他們。

    “……我們去中原。”

    風撫過樹林,落下葉子。

    ………

    在同一個夜晚,北部鮮卑,作為正統的檀石槐後裔,步度根在帳中發起了脾氣。

    “上個月,南匈奴老王送來胭脂馬被人劫了,這次南邊的幾個小部落也被劫,我鮮卑再分裂也不是百多人的馬賊可隨意欺淩的”

    身影暴怒的揮手,“召集五百勇士,隨我出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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