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一語破春風 -【白狼公孫】《連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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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7-11-12 06:30 PM

第三十章 磨刀

    篝火殘煙散開在林間,馬蹄震動聲驚的樹梢的飛鳥展翅竄出林子,高高的天空下,鳥兒飛翔,白狼原丘陵附近三百多道身影騎著戰馬在結群、或分散、小隊穿插的活動戰馬,為即將而來的遠行做著准備。

    丘陵上,陽光自雲間的間隙照下來,挎著彎刀的身影站在樹蔭下,毛絨的領子在風裏撫動,旁邊一頭白色的巨影匍匐在他的腳邊合眼假寐,偶爾毛茸茸的耳朵抖動幾下,猩紅的狼舌舔舔吻邊,站立的身影視線隨著下方的馬隊的跑動,陣型的運用,漸漸的思緒飄開。

    漢靈帝劉宏的死,公孫止只是大概的猜測,因為只有這位死了,丁原會入京,呂布才會放棄這邊跟著進洛陽,開啓他橫掃千軍的生涯。不過他不會就此放過對方,那日差點死在方天畫戟下,讓他記憶猶新,身上那數道箭傷至今還留著疤痕。

    狼也是記仇的,何況是人。

    下方的山坡傳來走路的輕響,一身書生裝扮的東方勝輕手輕腳的過來,離那頭白狼幾步之地,一顆大石頭上坐下,望著漸升起來的旭日。

    “你真不打算與我一道回去?不想家裏嗎?”挎刀負手的身影忽然轉過頭冷峻的看著他,“還是說你家鄉原有什麼人,你不想見?沒關系,你告訴我,他叫什麼名字,回頭我把他宰了。”

    東方勝微微張了張嘴,隨即化為苦笑,將目光投向那邊正看過來的身形,“區區一介書生,身子文弱實在難以騎馬穿過山澗之地,還是留在白狼原這塊世外桃園裏,為首領看家守業,等狼王歸來。”話語停了停,然後歎了一口氣:“至于家中,那種肮髒還是羞于啓口,區區過來只是提醒一下首領,從雁門、代郡往來的商販口中了解的一些消息,聽聞西涼董卓也亦授命入駐京畿,區區原就是西涼人,知道此人殘暴不仁,麾下兵將也是野性難馴,首領當小心為上。”

    “哈哈——”公孫止大笑一聲,握住刀柄:“我數百人怎能與他比?不過若是真撞上了,那就比比誰最殘暴,誰最不要命。”

    作為穿越而來的人,怎能不知道董卓的大名,不過也正公孫止自己所說,三百多人的馬賊,實在難以入對方視線裏,畢竟幾萬人、十幾萬人的戰場,幾百人根本插不進去的,就算如今他有幾千人馬,想想也不現實,因為養不起,坐不下。

    “其實...此次南下,我心裏也是沒底的。”公孫止望著旭日升上雲間,歎了一口氣。

    遠處草原上風卷過來,刮起漫漫沙塵,然後,腳邊匍匐的白狼抖了抖耳朵,機警的擡起狼頭,看向遠方,一名馬賊斥候舉著冒黑煙的火炬沿路奔弛而來發出警訊,高升將消息傳遞進公孫止的耳中,一支五百人左右的騎兵正朝他們這邊迅速靠近,似乎並非帶著好意來的。

    隨後又有兩名馬賊斥候帶著更詳細的情報過來,算是清楚那支隊伍乃是鮮卑分支步度根單于的人,為首的就不知道是否是那個鮮卑單于了。

    “五百人?”公孫止下了丘陵,翻身上馬,“全部都有,上馬。”

    東方勝連忙趕過來,此時周圍三百多名馬賊已經聚攏,臉上呈出厲色,他拉住公孫止的韁繩,“首領,事情尚未確認,而且咱們即將南下,此時不易多生事端。”

    但馬背上的身影並未理會他,只是對著聚攏來的衆手下,大氅一揚:“對方五百人來者不善,你們當中有人在鮮卑當過奴隸,還想再回去嗎?”

    “不想——”衆人中,有數十道聲音嘶吼。

    公孫止撫著馬鬃,聲音凶戾的看著他們:“好,對方五百人,咱們吃了他們,然後南下中原,看看那個錦繡江山。”

    片刻,策過馬頭,拔刀:“隨我來——”

    數百雙馬蹄有條不紊的移動,踩踏地面驚起沈浮,緩緩調轉了方向後,呈直線衝出時,寂靜的大地發出巨大的轟鳴。

    稍遠的地方,數人之間的戰鬥已經打了起來。淒厲的廝殺、吶喊傳開,幾匹戰馬來回交錯,兩邊不同陣營的身影互相射箭,不久,其中一方丟下屍體,單人獨馬的斥候一路奔逃返回隊伍裏,將訊息帶回。

    然而更多的地方,馬賊以兩三人為一隊的偵騎,開始在周圍清剿鮮卑人的斥候。

    ……

    同一片天,午時,人群走在雲層下。

    被拱衛在人群中的步度根接到了第一份訊息,黝黑的臉上氣的彤紅,斥候竟是被對方的馬賊殺的大敗回來,這讓他臉上掛不住了,麾下幾名小帥也是炸開鍋,一股漢人馬賊也有斥候了?

    “……你們丟人,一百余人的漢奴、馬賊,能有多大的作為,都隨我前去,讓他們知道鮮卑騎兵的厲害。”

    步度根衝他們喝斥一番,隨後在午時稍後的時間,陽光正熾烈著,他便是見到立于草坡上的一支陰沈沈的隊伍,目光粗略掃過去,大抵也只有一百多人。一名叫泥魁的小帥得到步度根的點頭,騎馬上前一段距離鮮卑語言叫嚷出口,傳達過去。

    對面草坡上,公孫止按著刀鞘閉目靜息,身邊的一衆馬賊列陣沈默著、或捏著韁繩、急促的呼吸,目光死死盯著那邊的叫喊的鮮卑人。

    “那人在叫什麼?”黑色大馬上,公孫止睜開眼睛。

    旁邊一名從鮮卑救回來的馬賊猶豫了下,說道:“他在罵首領是賊,搶馬劫人,讓我們投降,不然全部砍頭。”

    寂靜中,大笑發出。

    “哈哈哈——”

    公孫止露出白森森的牙齒,刀拔出鞘的輕微聲響,周圍所有馬賊屏住了呼吸,心髒快速跳動起來,血管就像要炸開了一般凸起,氣氛凝固壓縮了起來。

    對面,泥魁罵了一陣,對面依舊沈寂如一潭死水,便是要轉身回陣時,似乎意識到那邊的氣氛有些不對,後方,五百鮮卑騎兵中的步度根皺起眉頭的一瞬。

    草坡上,公孫止拔出彎刀,聲音很輕:“准備——“

    天邊白雲如絮,熙熙攘攘,驚鳥從這裏折轉飛走,下一刻,馬蹄緩緩動起來,向下坡邁出一步,身後百余騎也緩緩動了起來。

    “撕碎這群綿羊。”

    然後發出震耳欲聾的隆隆馬蹄聲,那一刻,殺氣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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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7-11-12 09:20 PM

第三十一章 刀鋒

    視線中,彎刀劃過天空的軌跡,映射出太陽的光芒。

    望著那邊“呼呵”尖銳凶戾的狂喝聲,步度根鼻孔粗野噴氣,擺動著耳垂的銅環,勒馬大笑,露出熏黃牙齒:“這幫漢奴、馬賊倒是有些勇氣,成全他們——”

    “是。”小帥泥魁勒了勒韁繩,策馬在陣前舉起長矛,嘶聲高亢:“鮮卑的勇士們,讓這些懦弱的漢人知道,誰才是草原上,飛翔的雄鷹,奔馳的戰馬,現在——列陣衝鋒!!!”

    呼——

    五百人陣列,騎兵迅速策馬上前擺開陣勢,一名百夫長揮舞長矛發號起了施令,五百雙馬蹄緩緩踏動、加速,然後衝刺進來,陽光下如林的兵器倒映光輝,猶如蔓延的波光粼粼的潮水撲過去。

    對面,衝下草坡的馬賊中,黑色戰馬上的高大身形伸出另一只手臂,張開手掌豎起了一根手指,一字排開的百多道奔行的身影漸漸開始了變陣,有人落後、有人衝上前面,錯落出了間隙。

    轟轟轟轟——

    兩邊疾馳奔跑的馬蹄翻起無數的泥濘,巨大的轟鳴朝著對方逼近,速度也越來越快,五百人隊伍,後方數排有人挽起了弓箭,而隊伍前排將要對衝的騎士夾著長矛發出“啊啊!!”決死般的猙獰大吼。

    馬蹄雷動,一箭之地——

    發出怒吼的鮮卑騎兵前鋒鑿過去的瞬間,狼聲陡然嚎叫響起在對面衝刺的馬隊裏,衝鋒的馬賊猶如退潮的海水般朝左右的間隙挪動,對方原本奔行的直線在大地劃出了一道巨大的弧形。

    步度根錯愕的一瞬,像是察覺到了對方的打算,急忙大吼讓人傳令作出應對,不久牛角號吹響。

    另一邊,漢人馬賊的忽然變向,後方馬背上的鮮卑弓手錯愕,然後便是見到了左右兩側的漢人馬賊挽起了短弓,有人的聲音歇斯底裏的大喊:“射——”

    箭如飛蝗,飛過天空。

    一百多根箭矢並不多,射中同樣奔行的身影已是有難度,射出第一撥,只有少數的鮮卑騎兵落馬墜亡,然而公孫止的意圖卻很隱蔽,一百多名馬賊從側面盤旋迂回到衝鋒的鮮卑騎兵後方,竟是避過了對方弓騎的視角,就算轉身後射,因為顛簸和角度的問題,命中變得極低。

    甚至根本沒有放箭的機會。

    此時,鮮卑隊伍裏的牛角吹響,前方衝鋒的騎兵分成了兩撥調撥方向同樣左右迂回追著馬賊的後隊撲了過去。

    奔馳顛簸之中,公孫止反手射出一箭,釘死一名正在調轉方向的鮮卑人,目光凶戾的盯著鮮卑陣中突顯的步度根,輕聲呢喃:“你和呂布比,還差的遠!”旋即,便是朝身旁的傻個子李恪打了手勢,對方將胸前掛著的狼喉吹響。

    草坡後面隱藏的陰影中,高升將刀鋒在手臂上的皮襖上擦過,猛的揮手:“該是看我們的了。”

    身後,另外的一百余騎,慢慢爬上草坡,在另一頭,轟然衝了下去,徑直朝已經左右散開的鮮卑騎兵露出的中間空隙位置發起了衝鋒,劈啪的聲響不斷發出,揮動皮鞭瘋狂的抽著馬臀,草坡上喊殺聲、馬蹄聲,排山倒海般的壓了過去。

    “我…..草……前方的人立即頂上去……”步度根驚恐的看著那邊發出的響動,大聲罵了一句,連續發出幾道命令。

    傳令的鮮卑騎士大叫:“漢人來的太快……弓騎來不及上去……”

    話尚未說完,遠遠的,一百余道戰馬身影已經瘋狂的撞了上來,中間薄弱的弓騎有人抽出短刀再喊:“結陣!”“擋住他們……”這樣的聲音,然而如雷的馬蹄聲瞬間在他們耳中炸開,瘋狂、嗜血的吶喊和長槍、鐵矛硬生生的鑿了進來。

    一瞬間,鮮血爆裂飛灑,金鐵戳進血肉。

    馬背上的身體不斷發出噗噗噗的聲響,戰馬淒厲長嘶的被撞倒在地,狂奔的馬蹄踩著翻落的屍體前行,濺起地面的血漿。高升迎面遇到一名之前叫罵的鮮卑小帥,根本不理會對方,拼過一刀,直接衝向立有大纛的酋長——步度根。

    對方,歇斯底裏的叫喊,揮舞兵器也衝了過去,然後……調轉方向,跑了。

    不久之後,鮮卑五百騎兵全線崩潰四散。

    ……

    同樣的天空下,一支規模較大的騎兵出現在茫茫原野上,正朝這邊過來,四散潰跑的一支十多人的鮮卑騎兵撞了上他們,眨眼間就被追擊,釘死在地上。為首的將領抓過一名俘虜,用著鮮卑語與對方交流後,便是一刀殺了。

    擦了擦刀口,短須抖動發出聲音:“前隊隨我先行,後隊保持體力。出發——”

    ……

    天光下,潰亂的戰場上,馬蹄飛旋奔馳。

    箭矢射中一名鮮卑人的後背,濺起血花,後面馬蹄翻騰越過了落下的屍體,黑色的戰馬上,弓弦再次拉開,嗡的顫響,箭矢嗖的一聲射中前方狼狽華麗衣飾的身影的肩膀,對方口中‘啊啊……’大叫著,更加瘋狂的狂奔。

    視線自空中俯瞰展開,一支支十人左右的隊伍在草原上散開,有序的追襲著前方臃腫混亂的隊伍,箭矢不斷從他們手中射出,准度或許有些低了,只有少許的血花濺起。混亂奔逃的鮮卑人中也有不少覺得敗的莫名其妙,只是看到大纛倒了,便跟著潰逃,然後被人追殺,小帥泥魁和另一名小帥布郎心裏有些不甘,帶著數十人反殺回去,轉眼就被後面兩百多名馬賊分割開,自己也被射成了刺蝟。

    另一些鮮卑人倉惶亂逃被趕進了附近一條河裏,隨後被追來的高升帶人朝水裏射箭,一具具屍體浮在了水面順流而下,鮮血染紅了大片的水面。

    追逐的戰場上,步度根身上已經插著幾支箭矢,鮮血侵染了大片皮襖,若不是內裏有穿戴細甲,阻擋了箭矢的穿透,估計此時早已被射死了。

    沒過多久,更遠的地方,轟隆隆的馬蹄巨響而來,烈烈的旗幟下,那是數百騎兵的影子從側面橫穿,整齊的衝鋒,統一的甲胄,氣勢凜然。

    “……不是說好的一百多人嗎,怎麼那麼多啊啊——”步度根幾欲哭了出來,聲音帶著哭腔大吼:“草…他母親的,回去就把那當戶宰了…….我一定要宰了他!!!”

    只剩他孤伶伶的跑過原野,跑去更遠的地方。

    身後追襲的黑色戰馬停了下來,公孫止眯起眼睛,揮手讓身邊的數十騎轉過方向,弓箭警惕的上弦,然後瞄准過去。

    對面,一名將領獨自奔馬過來時,公孫止張開手掌准備握拳,周圍的弦音已經繃緊,下一刻,那人喊出了聲音。

    “侄兒,吾乃你叔父。”

    喊出這聲音時,對方殊不知已經在鬼門關走了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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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7-11-12 09:21 PM

第三十二章 惡虎將來

    披風烈烈作響走來,風呼嘯吹過,耳中嘭嘭的響著聲音。公孫止緩緩放下手,周圍舉弓的衆人垂下手臂,此時,對面的那名將領騎馬已經來到面前,寬厚的雙唇張了張,開口說話。

    “不認得叔父了?六年前,我還看望過你和你母親。”

    記憶深處,努力的回想這張臉孔,終于定格在腦海中一個畫面裏,公孫止方才促馬上前兩步,偏頭:“公孫越?”

    本來直呼名字,或許陌生人之間不存在什麼,但對于公孫止和公孫越之間的叔侄關系就顯得生分許多,不過,公孫越想到自己大兄、嫂嫂對他母子所做的事,此刻生分也在理所應當裏了。

    沈默了片刻。

    “一起回去吧。”公孫止盯著他,勒轉韁繩,轉身朝前走去,想來也讀出對方表情上的問題,不過既然對方不是過來殺他的,那麼就一定是來幫忙的,對于這點他沒有道理拒絕,畢竟真正主宰這具身體的乃是後世的自己。

    聽到聲音,公孫越微微愣了愣,反應過來後,臉上隨即笑起來,拱了拱手,朝身後的騎兵發出命令,數百人的隊伍移動中依舊保持著整齊的氣勢,周圍數十名馬賊撇撇嘴,自發的組成一支同樣整齊的隊伍,像是激起了比較的心思。

    陸陸續續從周圍歸隊的馬賊先是看了一眼那邊的騎兵,紛紛詢問這邊的同伴怎麼一回事,竊竊私語響了一陣後,有人挺起胸膛:“大家不要讓首領丟了臉面......都打起精神,把臉上的血擦幹淨。”

    著裝雜亂的隊伍,悉悉索索混亂了一陣,一個個把自己收拾了一頓,擡頭挺胸的騎在馬背上,其實不這樣折騰,他們身上散發的血腥味,也沒人會懷疑這支馬賊隊伍的戰鬥力,此時,一衆馬賊嘩的齊動,插刀歸鞘。

    陰沈緘默。

    公孫越有些驚奇的看著這支隊伍,隨後跟在了後面。

    ......

    殘陽降下之後,草原上的風更加的大起來,丘陵之間篝火遍地。公孫止折過一根樹枝丟進火裏,劈燃燒的聲響中,火星隨著熱浪升上天空。旁邊,公孫越望著他,眨著眼,“你父親聽聞你與呂布大戰了一場,特意遣我帶著一千白馬騎過來相助,往後他們就是你的部下。”

    從右北平過來的白馬騎被安排在白狼原丘陵之間,樹與樹的間隙原本是寬敞的,但這一千騎兵加上三百馬賊以及部分家眷,就顯得擁擠了許多。

    公孫止看著鍋裏煮熟翻滾的羊肉,皺起濃眉,微微擡頭,火光映在臉上,氣氛凝結起來。那邊身影匆忙擺手:“我知你心中有郁結,可大兄畢竟是你父親,受他恩惠,猶如幼鹿吮吸母乳一般,誰人敢說?”

    “你說的,與我想到不是一件事。”公孫止的目光掃過林中走來走去的身影,“……若是他把劉氏那個女人送來讓我宰了…….我回去又何妨。”

    他目光看向公孫越,閃過一絲凶戾。

    “其中恩怨,你也是清楚,母親慘死,我被販賣匈奴,這些仇怨總要有些了解,你說對嗎?”

    公孫越連忙擺手:“怕是不可能……”

    “所以……你們好好培養公孫續吧……”披著大氅的身形從滾燙的沸水裏撈起一塊馬肉,拋過去,“你帶來騎兵,我只要一半,多余的我養不起。”

    說完,轉身回了狼穴。

    高升朝公孫越拱拱手,便是去了前面熱鬧的地方與人喝酒去了,只留下他拿著馬肉,沈默的看著火焰晃動。

    來之前,其實他已經想到了這種可能,這個侄兒與大兄是何其相似啊,不過,來的途中有聽過白狼王公孫止的傳聞,確實比家中的另一個侄兒要強上許多,可,凶殘之名也是讓他擔憂。

    若往後,一旦反目成仇,續兒顯然是沒法擋住這樣一頭凶殘的惡狼。

    “這種家事……”公孫越歎了一口氣,朝火裏丟了一根樹枝,便也管不了那麼多了,還是讓大兄自己去頭疼吧。

    翌日,他告辭了公孫止後,帶著剩下的五百白馬義從折轉啓程返回幽州,路途上對一員小將問道:“倘若一人凶殘狡智,一人中庸平常,那麼他們誰適合鎮守這疆界?”

    那員小將面濃眉俊顔,膚色較黑,眉宇間帶著英武之氣,手提一杆銀槍,抱拳:“……雲覺得二者皆不可,凶殘不利百姓安甯,後者亦難以安家鎮國,何況國以才示舉,為什麼只能在二者之間選?”

    “嗯。”公孫越簡單應了一聲,臉色有些不愉,便不是再說話。

    在他們身後的丘陵那邊,一道視線目送這支隊伍遠去,蒼翠的樹木下,公孫止揮手招來高升,“……讓大家和那些白馬義從打成一片,慢慢摸查。”

    “首領是說裏面有人心懷不軌?”

    公孫止深吸一口氣:“不得不防,畢竟是別人送來的兵,不是咱們自己人,就算成為自己人那也是往後的事了。”

    “是。”高升拱手,他摸了摸大光頭,往下坡走動中,不時回頭看了看那道背影就像一頭孤獨的狼,瞭望遠方。

    “有家為什麼不回,要是我,早就跑回去了。”他嘀咕一句便是離開。

    高升走後不久。

    “五百…白馬義從……哈哈哈——”

    丘陵上方,樹下的身影陡然發出笑聲,這樣時代有名號的騎兵一般不會弱到哪裏去,總比他拼拼湊湊,攢起來的馬賊要強上幾倍,不管如何,有這一支騎兵,南下的行程也有了許多保障。

    “不過,在此之前,還需要將這些騎兵整合、融入狼性才行。”他望著晨光眯了眯眼。

    ……..

    陽光在天邊露出第一縷夕陽的征兆時,並州晉陽城門,一輛馬車安靜的停靠在附近,一個小人兒站在車攆上望著遠處的道路,撅著嘴對著車簾抱怨:“爹爹為什麼還沒有回來啊,玲綺都站麻腳了。”

    “那你還站,快進來坐一會兒,你爹爹已經快回來了。”簾子微微撩起一角,溫和的聲音說道:“……娘看啊,你是急著想那匹小紅馬。”

    呂玲綺插著腰,晃動著小辮子:“才不是,我是想念爹爹……”

    話說到這裏,忽然她停下來,猛的轉身朝道路那邊看去,轟隆隆的馬蹄聲響起,一道錦紅百花袍的身影騎馬而來,緊跟著一道兩道……騎兵朝著這邊城門奔騰而來,守門的兵丁連忙驅散來往的行人、商旅的同時,那邊的小人兒雙手呈喇叭狀放在嘴邊,銀鈴般的童音發出聲音。

    “爹爹——”

    夕陽裏,馬蹄聲停下來,威武的身形翻身而下,過來一把將車攆上的小人兒舉起來,兜轉一圈,驚的女孩哇哇亂叫。

    片刻後,呂布將女兒放回車攆上,揮手對回來的騎兵說了一句:“你們先去複命。”

    “是!”百人馬背上抱拳,隨後進了城門。

    車攆上的呂綺玲左右張望,沒有見到她想要的東西,便是拉著父親粗壯的胳膊搖晃起來,“爹爹答應玲綺的小紅馬呢,怎麼不見了啊。”

    車簾掀開一角露出嚴氏那張溫柔的臉,她明媚的笑著,拉過女童的手:“爹爹才回來呢,先讓爹爹去複命好不好?等回到家裏,說不定小紅馬已經在了啊。”

    “真的?”呂玲綺狐疑的在兩個大人之間來回瞟著。

    那邊的呂布伸手掐了一下她的小臉,朝道路那邊看過去,一輛馬車正駛過來,後面的籠子裏正是一團緋紅正將鼻口探出來。

    “啊!我的小紅馬!!!”

    呂綺玲興奮的拍手,從車攆上呼的跳下來,朝那邊跑過去,等籠門打開,她便跑進去一把摟住小紅馬的脖子,親昵的用小臉磨蹭。

    與妻子一道過來的呂布,有些不舍的望著那匹胭脂小馬,這邊,呂玲綺似乎察覺到父親的目光,連忙將摟過馬脖,仰起小臉,“是玲綺的了,爹爹不許帶走。”

    “和女兒搶東西。”嚴氏手指捅了捅身旁的丈夫,隨後朝女童招手:“玲綺把小馬帶上,我們回家了。”

    聽到回家,呂布臉色沈了下來,站在原地不動,那邊走出幾步的婦人回頭看他:“夫君,怎麼了?”

    “…馬上就要去洛陽。”呂布握著畫戟望著逗弄小馬的女兒,失落悲傷的妻子,翻身上馬,“待那邊安定,為夫便回來。”

    旋即,策過馬頭不看身後一眼,便朝城中奔去。

    ********************************

    天光暗下來,河東郡的官道上,單人獨騎頂著星光在奔馳。

    再往西上百裏的道路上,旌旗在夜風裏獵獵招展,無數腳步邁動,轟轟轟的在大地上發出沈悶的響聲,斑斑點點的火光猶如一條火龍蜿蜒而行。

    夜深下來後不久,那匹獨騎迎面而來,翻身下馬跑了幾步,將一封裝在漆筒的信函呈了上去。

    垂下的視線裏,粗壯的馬蹄踩踏著泥土,馬鼻朝著那信使頭頂噴出兩道熱氣,馬背上一名身材虎背狼腰,高達九尺的巨漢掃過布絹,提著一口鑌鐵長刀,華雄裂嘴露出猙獰:“終于等到機會,豈能就此回去,前將軍有令阻礙行軍者,殺——”

    刀呼嘯而過,一顆頭顱咚的掉在了地上。

    旋即,揮刀一指,“通令全軍,火速前往洛陽,入駐上林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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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7-11-12 09:22 PM

第三十三章 宮變

    洛陽,皇城。

    亥時,報時的小宦官剛過去,附近一間廂房內,尖聲細語細細碎碎的響起,盡管是皇宮內宅當中,依然小聲的傳出,幾名內侍相隔較遠的藏隱匿處監視過往的宮女、侍衛。

    “這天下又非我輩作祟才成如此這般模樣,他何進屢屢想要殺我等無萍之人是何道理?”

    有聲音尖銳開口附和:“……他何進家裏也怕不是多幹淨,當年太後與先帝不和,還是咱們從中舍出錢財周旋,才未被廢除,如今卻是過河拆橋了。”

    “……先帝不喜少帝辮,那日太後衝進來陡然打斷先帝臨終遺囑,卻是讓他何家如願以償。各位,如今刀已懸在頸脖,何進控少帝,必除我等,不如搏一次。”另一道聲音開口。

    “如何做?”

    “雜家知曉太後筆墨語氣…...如此這般……何愁那何屠夫不上當。”

    窸窸窣窣的聲響過後,廂門吱呀低吟,悄悄打開,十道身影閃爍而出,正准備離開,一道聲音在他們身後響起。

    “衆姊妹兄弟這是要做什麼好事,卻偏偏不帶上我呢?”

    十常侍身子一僵,猛的轉身,陰影處壯碩高大的身影走過檐下的火光,露出蹇碩那張臉孔。

    衆人心裏方才松了一口氣,先說話的是張讓,他上前拱手:“原來是上軍校尉到了,不知叫住我等是為何事?”目光意有所指的看著對方。

    “自然是和你們想的一樣。”蹇碩負手過來,握住對方,“先帝待碩恩如父母,碩無論如何都要完成先帝的心願,讓皇子協繼位,諸公既然有心,不妨算上蹇碩一份,如何?”

    他目光堅定、誠懇。

    張讓等十人臉上泛起欣喜若狂的表情,“如此,大事可成。”隨後不久,衆人分頭行動起來。

    大將軍府邸。

    一輛馬車在兩隊大將軍府侍衛護送下,一路穿行,朝皇城過去,不遠一匹快馬噠噠噠踏著地磚從後面追上來,隔著車簾拱手:“大將軍深夜前往皇宮怕有些不妥,如是太後詔有假,豈不是正中閹宦之計,待紹先派人過去與太後核實。”

    “本初切勿多言,此乃我妹妹召見,又如何做的假,你又是男子怎的進出內宮…..”簾子撈開一角,何進有些疲態,揮揮手道:“不過念本初關心,這樣吧,你去調集馬兵圍在宮門,那幫閹宦愛惜羽毛自不敢亂來。”

    說完,便是讓車夫繼續前行,車轅滾動時,袁紹狠狠打了一記馬鞭,“如此不加謹慎,必然死無葬身之地。”

    他暗罵了一句,望著遠方禁閉的宮門,瘋狂的奔馬前去召集兵將……

    另一邊,馬車停在永安宮,何進下了車攆掃了一眼周圍,燈火靜謐,除了四處侍衛再不見其余人影,他找過一名侍衛:“今夜為何不見當值黃門?”

    “回稟大將軍,太後旨,今夜不得在宮中亂走。”那名侍衛低頭回道。

    何進撫過胡須點頭,皺眉沈思:“難道今夜妹妹是有同意我誅除諸常侍了?”腳步不自覺已經跨入禁闥,也就是永樂宮宮門。

    “裏面外人不得出入,你們就門口等著。”他朝打開的宮門走進,回頭叮囑了身邊數十名侍衛,“若有聲響,立即破門而入。”

    衆侍衛拱手一番,挎刀分開把守起宮門來。大搖大擺的身形走過當中間時,幾處燈柱後面陰影有人在晃動,陡然間心裏警覺,反手握住了劍柄,便不再朝前走。

    “誰人?出來——”厲喝了一聲。

    周圍落地的布簾裏沒有聲音回答,而是腳步聲踏踏踏的跑動,然後更多的腳步聲,數十道身影從周圍洶湧的殺了出來,一時間喊殺聲陡然大作。

    “有刺客——”

    何進大吼一聲,猛的拔劍往上擋,數把刀鋒齊齊砍在劍口上,數人之力將他震的往後倒退數步,哐的一下撞倒背後的青銅燈柱,火焰點燃了拖在地上的白綢,一條火龍竄了起來。

    宮門傳來咚咚咚的撞擊聲,有十多名宦官反應過來,急忙湧過去將門抵住,不讓外面聽到動靜的侍衛撞門進來。

    “啊啊啊——”

    拼命的嘶吼發出,何進披頭散發揮舞寶劍,他背後被砍了一刀,鮮血淋漓流的滿背都是,此時貼著殿柱奮力與刺來的兵器磕碰幾下,視線裏,火光、人影夾雜,變得模糊不清了,下一刻,一名宦官撲朝何進撲過來,與寶劍撞在一起貫穿了身體,倒下的一瞬也將對方的劍帶著一起倒在了地上。

    沒了兵器的何進連忙朝宮門跑過去,一名蹇碩麾下的校尉,握刀刺來,噗的一聲從何進腹部貫穿進去,奮力推著刀柄朝前奔行,血漿從刀口與血肉的縫隙沿灑一路。

    肥碩的身形雙手把握住刀鋒,不斷後退,口中含血大喊:“救我啊——”

    然後,便是嘭的一聲,撞在殿柱上,刀鋒從他後背貫穿插進柱身裏,整個龐大的身軀不停的抽搐顫抖,眼睛裏全是血色,只能看到一道身影拖劍走過來,他顫顫巍巍擡起手指過去,話只能變成斷斷續續的,“….你…你…張…”

    “大將軍…你別怪雜家等心狠了!”這是張讓的聲音,一旁蹇碩手握長劍過來,並不與將死之人說什麼,發出“啊!”凶戾的叫聲,朝對方頸脖斬下——

    一切靜止了……無頭的屍體噗通一身坐到了地上,然後倒下。然而皇城銅鍾敲響,一撥一撥的士兵從外面衝進來,名為袁術的騎士指揮麾下點燃了南宮九龍門,烈焰燒紅了整個洛陽成的天空。

    無數的人走出了家門張望,相關聯的人在奔走、聚集,調兵救援,廝殺慘烈的叫聲響起在皇宮每一處。

    “找到張讓,讓他帶陛下和陳留王、太後走谷門,吾來拖住這幫外戚亂賊!再回來救我。”蹇碩帶著麾下兵將把守後宮要道,殺退袁術的兵後,他朝身旁的一名小宦官吼道。

    待人走後。

    他握刀嘶吼:“天下就一個共主,那是先帝心願,爾等才是亂臣賊子——”

    望著又有來援的敵人,大喊著以最為男人的姿態,與麾下數百兵卒朝對方撞了上去,一片片血浪掀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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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7-11-12 09:22 PM

第三十四章 等待

    東方蒙蒙發亮,泛起魚肚白,空氣中彌漫燒焦的味道,殘存的火苗在一根斷木上燃燒,嘉德殿外的地磚染成了赤紅,屍體交錯重疊的蔓延開去,一雙腳步踩著斷裂的刀刃站在那裏,曹操望著那具名叫蹇碩的屍體,沈默了片刻,開口吩咐“雖然是宦官,亦是忠義之士,他的屍首就不要破壞,和其他人一起葬了吧。”

    皇城中嘈雜的廝殺漸漸消失,他剛出殿門,一名士兵遠遠跑過來拱手:“稟曹校尉,中軍校尉傳來命令,火速捉拿張讓等人,追回陛下和陳留王。”

    “嗯,你去吧。”曹操閉著眼朝對方揮揮手,稍緩,慢慢睜開眼,咬牙頓挫:“袁本初啊,袁本初,何進身死,幼帝被挾,你謀的什麼!”

    帝威喪盡啊!他歎口氣,回頭望著眼前的嘉德殿,像是望穿了皇城、整座洛陽,視線拔上天空,看去北邙山,山風在清晨撫過,嘩嘩的樹林下,幾道身影倉惶狼狽的在走,此時天光已經大亮,隨後有人倒了下來。

    “兄長…快走啊,不要停下來。”

    “陛下,臣來背你……”

    過來的人,聲音有氣無力,有些沙啞,然而坐在地上的少年痛苦的呻.吟,又低聲抽泣,正是少帝劉辯,拖動他的是宦官張讓和趙忠兩人,不久,後方傳來馬蹄聲,乃是尚書盧植、河南中部掾閔貢率兵追上來。

    二人見狀,自知也無法再走下去了,不等追兵過來,便朝兩位少年跪下,張讓抽泣磕頭:“陛下…宮內沒有我們抑制外戚、世家,漢危矣……陛下啊…您多保重身體,奴婢們不能再侍候左右了。”

    說完,倆人相互攙扶而起,走到不遠的一條大河邊上,縱身躍了下去。

    此時,馬蹄聲漸近,快騎先到,兩鬢花白,身材修長挺拔的身影翻身下馬,眼角濕紅,拱手跪拜:“…老臣來遲,讓陛下、陳留王受苦了。”

    就在救回少帝和陳留王准備離開,轟隆隆的馬蹄聲踏響大地,一彪人馬當面衝來,盧植持劍騎馬擋在前面,喝斥:“哪路擒王兵馬,見陛下何故殺氣騰騰。”

    數千騎兵停下來,前排騎士緩緩左右挪動時,雄渾粗野的嗓音傳來:“陛下何在——”

    碩大的馬蹄邁動,陷入泥土,龐大的身形坐在馬背上緩緩走出,威風獸頭甲,外罩一件黑色大氅,更顯得身肥肉重,身後數員大將一字排開,戰馬噴出粗氣,殺氣盈野。

    “前將軍董卓……救駕來遲。”董卓裂開闊口,笑出猙獰。

    ……

    洛陽城外,拉動的馬車,層層疊疊的屍體倒下深坑,隨後有民夫過來填土,將屍體掩埋掉,又去下一個地方。

    夕陽在天空中散開,老鴉立在枝頭上哇哇的叫著,陡然間,振翅飛開,下方掩蓋的泥土裏,一只手破土而出,然後是半個身子從下面爬出來。

    他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上的盔甲已經被人拔去了,襤褸的衣裳上,還看的到一道深痕見骨的傷口,站定了片刻,望向夕陽余暉裏的城郭,慢慢轉身朝北走去。

    沒有死……但往後,很難再用蹇碩這個名字了。

    ***********************************************

    同樣的這一天,八月的氣候裏,北方白狼原,來自幽州的白馬義從已經改頭換面,除了裏面的甲胄不變,身外罩著皮襖,發髻散亂,在馬背上充滿野性。

    對于南方京師洛陽發生的事情,公孫止雖然感興趣,但也不可能第一時間還不知曉,望著經過一個多月的整合、調教,如今這支五百人的隊伍已經屬于他的了,兩邊加起來八百多人,還有家眷,就將近千人,小小的幾座丘陵已經變得非常擁擠,就連戰馬也只能放養在外面臨時搭建的牧場。

    更多的還是關于吃食這方面的事情,去年存積的糧食月余之間就已經快要見底,周圍的鮮卑、匈奴人的小型部落大多已經見不到了,必須要跑出上百裏路才有可能看到一些零零散散的小部落。

    這些都是公孫止從未接觸過的事務,他也不是管理學出身,對于這些方方面面的事情,很難上手,所以大多這樣的事都交給東方勝這個書生來解決,從目前來看,他做的還是不錯的。

    而他現在所要做的,便是將這五百白馬義從徹徹底底的收攏在麾下。

    ………

    “首領,咱們什麼去中原,都又過一個月了。”狼穴下的大廳,高升烤過幾片肉遞過去。

    昏黃的火光另一頭,勾勒出魁梧野性的輪廓,他坐在那裏,在一口平滑的石頭上磨著刀刃,聲音傳去吃肉的身影耳中,低沈的在說:“等…我總感覺隊伍裏有問題,耽擱點時間沒關系。”

    高升停下嘴,擡起了目光。

    “我讓你們和那白馬義從搞好關系,就是讓他們當中有心懷不軌的人以為我公孫止會降低防範,竭力拉攏他們,所以我在等,等他們動手,不然背後被捅一刀,後悔都來不及。”

    這時,光頭大漢方才消化完公孫止說的內容,抹了下油膩膩的厚唇,在腦袋上一拍:“首領說的那些人難道是公孫瓚…..你父親想要殺你?”

    磨刀的身影不停,大氅搖擺著,目光瞥了他一眼,頭低回去:“說不清楚,但應該不會是他,而是另一個女人……畢竟她有一個兒子嘛,我剛好擋了她兒子的路。”

    “那…怎麼辦…要是那幫家夥不現身,咱們不可能將對方全殺掉啊……真對上,還不一定打的過,和他們一起的時候….”

    高升還在說話,陡然間,外面傳來乒乓的幾聲響,十多道腳步聲從外面衝了進來,人的說話聲也從洞道傳來。

    “公孫止就在裏面,或許是睡了。”

    “……夫人交代的事……就地梟首。”

    “衝進去…”

    說話的聲音、腳步的聲音混雜著過來。高升摸過大刀唰的一下站起來,磨刀的身影偏偏頭朝那邊望了一眼,“你看,不是來了嗎?”

    手中的彎刀越磨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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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7-11-12 09:23 PM

第三十五章 吾欲立狼旗

    嘩嘩嘩……

    手臂越來越快,刀鋒磨過石頭,那邊洞道裏出來的一衆身影已經站在了大廳,正看到這邊的兩人,也不多話,直接舉起兵器撲了過去。

    高升‘啊!’的大叫一聲,桌椅被他掀翻砸過去,木桌轟的被人劈散架,木屑四濺的一瞬,光頭大漢已經貼近,大刀轟的一下披在對方手上,殘肢飛旋起來,又擡腳將慘叫的身影踹了出去,倒飛砸在後面的同伴身上。

    狼穴大廳內混亂起來,人影閃動,血花飛濺,十多名白馬義從衝了過來,大部分朝磨刀的身影撲了上去,踏踏踏,腳步疾行,當先衝去的一人揮刀照頭就砸。

    前方,大氅一揚。

    呯的一聲,火花跳起。彎刀架住了對方刀口時,公孫止擡起臉目光凶戾:“真當我就倆人?”

    話出口,那名義從猛的朝前方擡頭,石座背後,名叫李恪護衛馬賊,狂奔而下,狼牙棒呼嘯著掃了過來,轟的一下將他臉砸碎,頭蓋骨帶著一撮皮毛擠壓的飛了起來。打飛的人體落下砸碎了一張桌子時,左右幾個石道內,二三十名馬賊朝這裏衝了過來,不要命的撲進戰團,將十多名白馬義從攔成了兩段,首尾不能相顧。

    打鬥頓時炸開,此時過來殺公孫止的這批人怎麼會不知道已經上了當,兵器交擊中,似乎為首的那人在喊:“衝過去,殺了公孫止——”

    然而,聲音很快被巨大的廝殺聲掩蓋下來,慘叫的身影在混亂中不斷倒下,公孫止皺起眉頭,坐在石座上眯了眯眼,被攔下的幾名白馬義從不顧身上造成的傷口,拼命朝這邊衝擊。他沒想到這些人到了這種程度也不打算投降。

    “難怪公孫瓚之後再無白馬義從,照這些人的架勢,肯定會死絕。”

    不過事情也到了這一步,自然沒有辦法避免,那個劉氏要他死,公孫止又豈能是束手就縛的人。

    他站起來,揮手。擋在前面的李恪嘶喊:“首領說,拿下他們。”

    高升曾經作為黃巾中的先鋒大將,雖及不上那些名將,但對付一個白馬義從小頭目倒也是綽綽有余,揮起大刀與對方呯呯呯交手幾下,轟的一聲,刀鋒砍在洞壁的火把上,光線暗下來,那邊的身影嘭的砸石桌上,酒壺被打翻,身影也掉了下來。

    那名頭目還想起身,刀鋒嗡的一聲,揮過來壓在頸脖上,廳內的打鬥廝殺,漸漸的小了下來,此時洞外已經有大批人聚集正有人下來,見到當中白馬義從的身影,當即大喝了一聲:“首領,我去叫兄弟們集合,這幫草蛋的家夥,居然敢反了。”

    “慢著。”公孫止起身,“讓他們集合,但別動手,我有話要說。”

    那人愣了愣,連忙點頭返回地面上,將命令傳達下去,外面正瞌睡的其余白馬義從莫名其妙的被叫醒,然後去往寬闊的地方集合。

    不久之後,他們便看見七八道被捆縛的身影丟在地上,周圍一支支火把點燃照亮了林間,不少人眼中閃出疑惑,後背癢癢麻麻起來,就像有什麼東西在爬動,有人擔憂的伸手握住了兵器。

    火光下,捆縛的身影前面,披著大氅,腰挎彎刀的身形走進了所有視野裏,火把燃燒的火焰扭曲了空氣,繚繚黑煙飄向黑夜,一些馬賊搬運著另外七八具屍體從洞穴裏出來,扔到了地上。

    駐足立在那裏的白馬義從,激動的想要上前拔刀。

    嘩——

    周圍林子裏,錯落隱蔽的馬賊擡起了弓的響動,方才沒讓這些人真的動起手來,公孫止揮手按下,暗中擡起的弓箭收了回去,他掃過對面的人群,開口。

    “…….你們當中有人想要我的命……或許大部分人都還不知道……”

    風吹過林子,火把搖曳,明明滅滅的閃爍,前方的身影看著他們繼續說著。

    “……我的父親,或許你們都已經知道是誰,但幾乎沒人知道我的母親是誰,她是如何被劉氏殺的……”

    ……

    遙遠的南方,洛陽城外。

    一身書生長袍的身影牽著一匹馬緩緩來到一座軍營前,通報的士兵回來打開了營門放他進去,不久,便是在一頂營帳內見到坐在燈火下披甲的將領。

    “奉先,別來無恙否?”那人微笑拱手。

    …….

    “……我被她羞辱,賣給了匈奴,給匈奴人放馬牧羊整整六年,若不是一次機會,我已經死了,現在你們當中應該有人已經猜到了吧……”

    公孫止指著腳下捆縛的身影,陡然厲喝:“就是她!她收買了你們眼前的這些兄弟,過來取我這條賤命,她玷汙了你們白馬義從的威名,讓你們做這種上不得台面的齷齪事。”

    林間寂靜無聲,高大的身形壓低了聲音,如同狼吻裏低沈發出的威脅:“你們心裏舒坦嗎?”

    ……

    洛陽外的軍營,呂布挎劍走向中軍大帳,周圍巡邏的士卒崇敬的與他打過招呼,一路前行,帥帳兩側,守衛見他過來,主動撩了帳簾。

    中間首位的老人正跪坐在矮幾後面,看著手中竹簡,聽到腳步聲,擡頭便看見威猛的身形走了進來,笑了一下:“吾兒深夜過來有何要事,坐下說話吧。”

    那邊,身影站立不動,垂首沈默。

    “奉先這是怎麼了?”丁原放下竹簡,起身過去,“可是白天的戰事,傷著你了?”

    呂布搖搖頭,目光盯著矮幾上的燭火,唇嚅動兩下,沈聲開口:“……義父,我可曾讓你丟人過?”

    “這話說的…自然沒有。”

    “那我逢戰必先,可有退縮過?”

    “也沒有。”

    質問的身影深吸了一口氣,聲音嘶啞起來:“…那義父為何讓一個驍勇善戰之人,去坐那文職,軍中也不讓布隨意走動,唯有私仇時,方才想起……”他緩緩摸到了劍柄上,虎目淩厲瞪過去,“……方才想起我這個義子!”

    嗡…..

    劍鋒拔出鞘身,在空氣中輕鳴。

    ……

    林間,聲音回蕩著,公孫止怒聲充斥所有人的耳朵:“……她是公孫瓚的妻子,所以她敢這麼做,你們在她眼裏就是家裏的一群只會吠、只會咬人的惡犬,在她眼裏,白馬什麼都不是——”

    “我公孫止命大撿回一條命,在馬賊堆裏拼命,帶著一群人在匈奴、鮮卑人的地界上拼命求活,就因為我是一個婢女生的,比那個女人的兒子強,讓她顔面無光,可是她忘了,你們所有人都忘了,公孫瓚也是婢女生的!”

    暴怒的身影拔出刀,砍在旁邊的樹軀上,木屑飛濺,憤怒的聲音讓前方的四百多名白馬義從低下了頭顱。

    他垂下刀,刀尖劃過捆縛的身影,輕聲說:“松開。”

    地上的七名義從擡起頭一臉驚愕,就連准備開刀的高升也愣了愣,只有東方勝贊許的點頭,那邊,彎刀揮起來,聲音高亢傳向天空。

    ……

    呂布提著滴著鮮血的人頭,走出營帳,周圍兵將圍過來,驚恐的看著老人微張嘴的頭顱,沈默冰冷的身影面對湧過來的兵將,將人頭舉起來,目光掃過張遼、高順、魏續、曹性等等走來的將領。

    同樣的天空下,同樣的時間,兩道聲音說出了同樣的話語。

    ……

    “今夜起,我公孫止欲豎狼旗,爾等跟隨否?”

    ……

    “今夜起,我呂布立並州狼騎,爾等跟隨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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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7-11-12 09:23 PM

第三十六章 起程

    中平六年,九月,這季節已經入秋,只是氣溫尚未降下,白狼原自半個月的短暫混亂後,重新穩定下來。

    陽光還未升起,淩晨的空氣有些涼爽,小馬賊李恪打著火把跟在首領的身後走上丘陵,這片丘陵外的草原牧場上,馬蹄轟鳴的響動,從遠處傳到這邊,這是每天固定的訓練時辰,風雨無阻的。

    李恪望著首領的背影,想著半個月前,馬賊和白馬義從的融合,起初從不適應,各種鬥毆後,到後來的適應、團結,他雖然想不通明明是兩種人為什麼會漸漸融合到了一起,變的有規矩,有殺氣。

    他腦袋裏想不通的,總覺得公孫首領輕而易舉的能辦到,作為侍衛,他不由挺直了身子,望著下面已經跑過數圈的數百身影。

    丘陵之間,炊煙升起,陽光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照了下來,公孫止睜開眼睛望著白雲與碧藍的間隙,偶爾有鳥飛過視野。

    南方洛陽的消息從過往的商隊那裏得知了,唯一能威脅董卓的並州刺史丁原,被呂布殺死後,收攏了並州軍到麾下,如今整個朝廷已經在了他的掌握中,按照著曆史的軌跡,緩緩的滾動著,不久,諸侯聯盟就要開始了。

    山下的聲音漸漸有了嘈雜聲,丘陵跑馬的衆人已經回來,大聲吵嚷著開飯之類的言語,有人直接脫的赤條條,跳進了水潭裏洗澡,惹的周圍膽大的大小媳婦笑罵起來,拿起旁邊的石頭就往水裏砸過去。

    討董之後,諸侯混戰,朝廷名存實亡,這天下對于各路諸侯而言是爭權奪利之場,泱泱南北百姓而言卻是難以言喻的痛苦。放小了說,公孫止這裏東、北有鮮卑、西北有匈奴,南面是大漢,他正好處在夾縫當中,當真若有一天,這裏的人越來越多,勢必會有很多的目光看向白狼原。

    那晚收服白馬騎後,其實已經間接的與公孫家建立了聯系,如果這裏真無法再發展下去,就不得不考慮去別處,尋找更大的出路。

    收回目光,他走下丘陵不久,丘陵外一支馬隊回到這裏,高升從馬背上跳下,隨手將大刀往旁人手中一遞,大步走來。

    “首領,和那些過往商旅打聽過幾條線了,咱們七八百人確實不適合走大道。”

    “走牛飲山?”

    “沒錯,就是那裏插過冀、並二州,順山南下到太行山,過黃河就是洛陽,這條道,城鎮少,官府盤查也不嚴實,咱們這麼多人還真就能順利過去。”

    公孫止皺皺眉,看著他:“可靠嗎?”

    “保證可靠。”高升拍著胸脯,“都是些走私鹽鐵的,上次有個家夥被咱們攔下,後來又放了,卻不想在雁門郡地頭上又碰見,便問了出來。”

    周圍聲音嘈嘈雜雜,端著陶碗邊走邊往嘴裏呼嚕呼嚕喝的男人,叫嚷著還要一碗,看顧鍋竈的女人挺著大肚子喝斥對方,更遠的一點,水潭邊上,樹木下三三兩兩的身影邊吃邊聊著話,將原本清冷空曠的丘陵變得熱鬧。

    “讓大家准備吧……我們很快就起程。”

    陽光透過樹隙照下來的光斑裏,他低聲吩咐,隨後,時辰漸漸到了午後,洞外林子裏出奇的安靜。

    密陰下,熙熙攘攘的家眷聚集在那裏,擦著有些紅腫的眼眶,她們的丈夫已經牽過了戰馬在空闊的地帶集合,這些人當中面相凶惡,然而到的此時有人衝女人們揮手,甚至有聲音在喊:“好好照顧兒子,等我回來再生幾個。”

    女人堆裏,抽泣聲變得更大。

    此時高升也從一個婆娘旁邊走開,看到從狼穴出來的公孫止,將大刀往地上一杵,嗓門扯開暴喝:“收聲!”

    嗡嗡嗡的人聲陡然安靜了下來,公孫止走過來並未說什麼,大氅一揚,直接翻上馬背,命令下達:“所有人上馬。”

    此時林蔭的光斑裏,八百人齊齊翻身上馬,整個丘陵間便是轟的一聲悶響。

    天光漸斜。

    公孫止一勒韁繩,拔刀。

    “出發——”

    **********************************************

    遠去天南,雲層帶著些許青色,慢慢黑夜降下來。

    雨點點滴滴落下。

    洛陽城裏,燈光斑斑點點還有亮著的,城中四處不時會傳來女人的尖叫聲、哭泣聲,然後有提著褲子走出房門,衝進雨幕的幾名西涼士卒。街巷間泥土卷成一股股的濁流,馬蹄噠噠踩下去,又濺起來,後面數十雙腳步小跑而過,便是一名名披著蓑衣的士兵,騎馬的身影在喊:“太師有令,街上不得有人夜行,違者就地處決。”

    雨水哐當哐當落下屋檐,一名身形七尺有余,細眼長髯的男人,盤腿坐在檐下,盯著手中竹簡,聽到外面隱約傳來的夜令時,眉頭稍皺,神情嚴肅起來。

    “孟德,今晚怕是回不去館舍,老夫家裏尚有空余的廂房,不妨坐下來吧。”聲音的源頭來自屋裏,一名近六十的老者整理著書卷,緩緩的開口:“外面西涼虎狼肆虐,還是小心為妙。”

    檐下,曹操閉上眼睛,放下竹簡:“那就留在蔡侍中府上挑燈觀書也是有趣,只是曹某這顆心啊,靜不下來。”

    那邊,老人將一卷竹簡放進書架內,回頭看他,微微歎口氣:“歸根究底,還是袁紹志大才疏,給他人做了嫁衣,把整個朝廷還有洛陽都搭了進去,今日早會,董卓已經將另立新帝的事提上日程了。”

    燭火溫暖的照亮房間,外面的身影走進來,跪坐到對面。

    “那蔡侍中該如何自處?”

    “我嗎?”蔡邕哈哈笑了一聲,繼續整理竹簡:“董卓招老夫,老夫自然從之,一則保全我這萬卷藏書,二則亦能規勸董卓少造殺孽。”

    那邊,燭火照在曹操臉上,目光之中,閃過複雜的神色,拳頭猛的一砸,起身站了片刻,隨後又坐了下來,沈默的盯著火光。

    不久之後,他陡然再次站起,朝外走。身後,蔡邕轉頭看著走動的身影開口:“董卓盡收大將軍何進、車騎將軍何苗乃至呂布手中並州兵馬,大勢已成,孟德切不可以身犯險,當徐徐圖之。”

    “侍中……”

    曹操走到門口,側過身對他拱手,“……家國興亡,急在我曹孟德心裏,焉能不犯險就能除賊?”

    “孟德…曹孟德……你等等…..你去何處?”

    老人追出房門,黑暗中的身形已經打開院門,停頓了一下,“曹某去王司徒那裏,借一件東西,告辭——”

    聲音斬釘截鐵。

    ……

    蔡邕歎口氣,讓下人將門關上,望著手裏的竹簡,也是沒了心情,便是走去後院,行走檐下,微微的風裏夾雜著琴音渺渺,老人停留在亮著燭光的門口好一陣,等到弦音停下,方才推門進去。

    一襲白色長裙的少女坐在琴台後面,蔥嫩的手指輕輕撫過琴弦,看上去簡單幹淨,聽到推門聲,擡起頭來,微動中長發從細肩傾斜滑落而下,眉宇間露出書卷閑適的清淡,見到老人時,那雙明亮淡然的眸子彎的如月牙一般,隨後站起來:“父親為何突然過來,曹孟德走了?”

    “走了…走了…”老人笑了笑,“就是過來看看你,現在看過了,父親就不打擾你休息。”

    說著,便在女子疑惑的目光中,退了出去,闔上房門,站在檐下輕輕吐了一口氣,其實之前對曹操說的那兩條外,還有一條他沒說,便是要保全膝下兩個女兒。

    “或許…該讓昭姬離開這紛亂的洛陽,她與衛家定有姻親……如此也好……”

    雨水濺在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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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7-11-12 09:24 PM

第三十七章 黑山軍

    洛陽接連幾天的秋雨,蔡府外,一輛馬車碾過地上的積水停下來,一名五十些許的老者登門拜訪,被仆人引領著走進廳房,不久屋裏傳來說話聲,另一邊,屋檐下一道人影兒悄悄過來貼在門後傾聽,斷斷續續組成一些能聽懂的話。

    “......如今洛陽局勢混亂,我又常侍董賊左右,將來若被清算,倒是怕連累昭姬......婚約之事怕要提前。”

    “令媛,精通音律詩書,正是我兒良配......如此,這門婚事確是盡早定下來,只是有一事不明,伯喈兄為何要與那董卓為伍,殊不知這等惡臣遲早衆叛親離...今日早聞,董卓海布文書捉拿刺客......聽聞乃名為曹操者...可想往後如這般慷慨赴死之士,還會更多,到時董卓傾覆,伯喈又如何自處啊......”

    “董卓敬老夫,留下來或許還能勸導一番,少造殺孽。”

    “......如此也罷,就怕將來那些人不領情而已......”

    “不談這些了,咱們說說昭姬與仲道的婚事吧......早日把良成吉日定下來...”

    …..

    門後的身影兒捂嘴偷笑,隨後躡手躡腳的離開,小腳歡快的跑在廊下,轉過一扇小門去了後院廂房,嘴裏喊著:“姐姐...姐姐...”

    前面檐下廂房窗戶打開著,雨水滴答滴答在房檐連成珠簾,一襲淡藍短襦白色碎花長裙的少女一手拿著竹簡,目光恬靜掃過上面的字跡,手指按上琴弦,似乎明白了竹簡上的音律,嘴角化開一個輕盈柔雅的笑容,指尖輕挑,弦發出‘錚’的輕鳴顫音。

    此時,急驟的腳步聲自窗外響起,一道頭上紮著兩個小包包的身影,陡然扒在窗外,把少女嚇了一跳,待看清是誰時,放下竹簡,手指在對方小腦門輕輕戳了一下:“......想嚇死姐姐啊,沒輕沒重的。”

    “姐姐,我告訴你一件特別的事,想不想聽?”女童努力墊著腳,讓自己比窗台高一點。

    少女輕嚅紅唇,“你又去聽爹爹和人談事了,上次的教訓還不夠啊......”但轉眼間,她身子微微側了側,將臉貼過去,低聲道:“到底是什麼新鮮事?”

    “當然是......”女童小聲說了一句,然後陡然大聲叫出來:“當然是姐姐要嫁人了啊——”

    那邊,房中的少女倒是沒被嚇著,只是臉微紅了起來,急得站起身跑出房門一把揪住想要跑開的妹妹,將她轉過來,“你說的都是真的?”

    “嗯!”

    女童肯定的點頭,指著前院:“爹爹剛剛和衛家的伯伯正說此事,還說盡快要將姐姐嫁出去呢......姐姐,你開不開心啊。”

    “.......”

    雨滴濺在檐外嫩綠的樹葉上,沈默下來的少女緩緩起身拂過漆紅的雕柱,秀眉微皺,望過院中綠樹間隙裏陰沈沈的天空,雙唇微微張了張,聲音很輕。

    “......可姐姐還不想嫁人啊......”

    像這樣的雨天裏,洛陽城內還有一個人心情如雨雲般陰霾、驚恐不安。躺下,耳中仿佛能聞到院門被人踹開,捉拿的喊聲……

    黑夜之中,大雨劈劈啪啪打在屋頂,袁紹再一次從夢中驚醒,自從與董卓鬧翻後,整日心裏惶恐。他起身披上衣服站在窗前,望著雨簾嘩嘩落下,想起昨日曹孟德行刺董賊的事情,心中先是怔了片刻,隨後越發不安起來,畢竟他二人乃是好友,若萬一董卓將屠刀朝向他,該如何是好?

    天光晦暗,雨沒有停歇的意思,咬緊的牙關一松,拳頭猛的砸在窗框。

    “……不如離去。”

    他口中喃喃說著,便是下了決定,不久,天蒙蒙亮時,將朝廷所頒符節掛在東門,淋著大雨揚長而去。

    ********************************

    在這一天,遠在大號山上行走的公孫止一行八百人,出現了一點意外。

    火把孤伶伶的在樹下燃燒,大雨衝刷著茂密的樹葉,周圍大多合著蓑衣躲在樹下休息,等待天明,這處荒山野嶺很少有人過往,此時公孫止看著布絹上畫著的簡陋地圖,與虛影中的地圖對比地形,雖然相似一些地方,但畢竟還是迷路了。

    “下次若能碰到他,我一定將他宰了。”高升盤腿坐在地上,氣的叫嚷。

    “可惜這山上沒有人家,不然倒是可以問路。”

    公孫止收起地圖,看了看林隙後面的天色,灰蒙蒙的一片,大概離天亮還早著,他們一路向南翻山越嶺走來,不像草原平地那般輕松,又大多牽著馬匹,速度較慢了許多,此時離他們出發已經過去半月有余。

    就在這時候,前方一名狼騎發出哨聲,然後呯呯與人交上手了,身影晃動一下,他衝出來叫道:“敵襲——”

    原本合眼而寐的八百道身影轟的一下起身結陣,山麓上不便騎馬,所以結陣的速度倒是快上不少,那名發出警告的狼騎往回跑,周圍響起沙沙沙一片腳步聲,上百道火把轟的一下點亮在雨夜裏。

    更遠的地方有更多的人吶喊著朝這邊奔來。

    “走了這麼久…馬賊遇上山賊了……呵呵….”公孫止握住刀柄緩緩抽出,發生‘嗡’的聲響,火光下,目光銳利的猶如饑餓的狼。

    “給這些山賊放放血。”他輕聲說道。

    周圍,弓箭擡起來,就在下一刻,高升突然朝一個方向大喊:“左髭丈八——”

    圍上來的一衆身影當中,一道人影頓了頓,忽然伸手一按,上前的數百名山賊齊齊停了下來,那人取過火把朝這邊走了過來,露出全容,濃眉粗獷,唇上左邊一撮胡子長的快到了下頷,身形魁梧寬大,另一只手提著短柄大斧。

    “真是你…..”高升驚喜的叫了一聲,連忙讓狼騎放下手中弓箭,“自家人,都是自家人,把弓箭放下。”

    被叫做左髭丈八的男人也讓身後的山賊放下兵器,隨後一把將對方手臂緊緊捏住,“你怎麼在這裏……幾年前,我以為你死了……”

    “對方一矛戳偏了,心沒碎,就沒死成,從屍體堆裏爬了出來。”高升連忙拉過這位舊識來到公孫止身前,“首領,這是當年黃巾裏的好兄弟,自己人差點打起來了。”

    公孫止點頭,將彎刀收起來,看這大漢:“既然你們是舊識,那麼問你,這兒是哪裏?”

    那叫左髭丈八的山賊頭領看了看身旁的光頭大漢,又看了看眼前這個散發凶戾的年輕首領。高升不耐煩的推搡一下他:“趕緊說啊,這是我新拜的首領。”

    “這裏是黑山軍的範圍,大號山,往東過去就是于毒首領的地界,不過你們這是要到哪裏去?幹脆與我們一起入夥好了,咱們正缺馬呢。”

    公孫止皺了皺眉。

    “黑山軍張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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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7-11-12 09:25 PM

第三十八章 困在大山中的責任

    雨漸小了,淇水以西的岸口,欄柵圍攏的簡易營寨,帳劈啪燃燒的篝火映紅數張臉孔,周圍狼騎暫時休整下來,和這群黑山軍暫時擠一個帳篷,聲音嗡嗡嗡的響起。

    之前,說到黑山軍張燕,公孫止曾經在現代時沒到過這邊,只是參觀過關于一個叫于毒的黃巾首領的鹿腸山,然後也間接了解這支規模算是龐大的農民起義軍,以及首領張燕。

    不過此刻,他倒有些意外的是,他們竟已經是朝廷的軍隊,張燕也被封為平難中郎將,在冀州黑山這塊擁衆甚多。那邊,左髭丈八嗡嗡的話語停頓了一下,看向他:“公孫首領,幹脆與我們一塊吧,咱們這山上山下,擁衆數十萬,將來說不定也能混上大官,總好過在草原吹風,和那些蠻人廝殺。”

    “老八,你就別吹了,大家都是黃巾出來的,幾十萬裏面能戰的有多少,我會不清楚?不然你們怎麼還縮在幾座大山裏不出去?”

    那頭,半邊長髭男人低了低頭:“就幾萬…..”隨後又擡起來,“那還不是咱們少馬,若有馬匹,咱們黑山軍也能出山的。”

    公孫止目光眯了起來,咧嘴露出森白:“這就是你想讓我入黑山軍的原因?”

    “呃……這…”

    那大漢不善言辭,急的摳了摳髒兮兮的發髻,想了一陣,實在說不出來後,幹脆說道:“公孫首領,您弟兄們千裏迢迢過來這邊,也夠累的,不如在這裏稍微休整一兩日再走不遲,我好通知大首領過來,他就在附近的淇縣巡視。”

    “如此也好。”公孫止倒不會跟他客氣,待高升拉著那大漢走去一邊聊舊,自己也鑽進帳篷和衣而睡,只是這樣的雨聲中,不是那麼容易睡著。

    從牛飲山一路南來,避開壺關、上黨郡,竟是稀裏糊塗走到了這裏,不過正好,他也是想見一見這位在這個三國亂世頗具傳奇色彩的黑山軍大首領,當然收攏別人的想法,自從被呂布追殺後,就再難提起,畢竟這位張燕也是掌握數十萬人生死的一方豪傑,到時,氣勢可千萬別被對方壓下去。

    他捏了捏拳頭。

    時間漸漸過去兩天,張燕並未出現,這一點倒讓公孫止有些遺憾,最後打點准備起程時,這天下午的山崗上,馬蹄聲從後方傳來,遠遠的數騎朝這邊趕,面對對方的人數,八百狼騎倒還不至于緊張,只是警惕的看著身影奔馬而來,然後翻身下馬走近。

    “公孫首領錯道走到這裏,為何走的這般急。”

    發聲的身形,披著甲胄,頭裹方巾,身材並不高大威猛,相反有些瘦弱,面容普通,只是眸子裏那股狠勁兒卻是讓公孫止點了點頭,他拱手回了一句:“路途遙遠,自然要急著趕路,大首領不忙了?”

    “忙完了!”那邊也直言不諱回道,隨後過來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公孫首領與我在這道山崗走走吧。”

    公孫止點點頭,便與他走在前面,身後的狼騎和幾名黑山侍衛落在了後面,倆人沈默的走了一段,有人先開口。

    “公孫首領是右北平公孫家,還是遼東公孫家?”

    公孫止並未回答,目光看著起伏的山巒,語氣低沈:“兵、民藏于山中,大首領這是要學勾踐嗎?”

    “這倒不是。”張燕也順著他的目光望向群山,視線拂過那裏,深吸了一口氣:“……某原姓褚,只是坐了這大首領的位置才改的姓……不過裏面的事都不重要,今日我趕來見上公孫首領一面,就是希望首領能販一些馬或者牛羊與我們。”

    旁邊披著大氅的身影看過來時,他擡頭吐了口氣,繼續說道:“我從十幾歲時就帶起兄弟幹起強盜買賣,什麼人都劫,什麼人都殺,直到遇到上任首領,當這重擔交付于我身上時,張某才知什麼叫責任,那年幾十萬雙眼睛饑餓的盯著你,幾十萬張嘴朝你要吃的,小孩、婦人餓的哭叫,山間的野物能吃都吃了,那年人吃人,吃了上萬……那副白骨累累的場面,相信公孫首領是沒見過的,我只能帶著他們苦挨,在這片山裏掙紮……”

    “憑我那點人無法從鮮卑、匈奴那裏掠奪更多的牛羊戰馬,幾十萬的人,根本就是一個無底洞。”公孫止擺手打斷他的話,肯定的拒絕。

    旁晚的風拂過山麓,頭上的方巾卷了卷,張燕看著比他小上許多的男子,拱手:“牛羊我們可以自己馴養繁衍,總有一天能夠保證這大山中幾十萬人所需。況且山中有鐵銅,亦有工匠,首領若是答應,打造兵器、甲胄,我黑山軍一律承擔。”

    “那大首領為何不直接將這些東西販賣出去?”

    張燕搖搖頭:“我已接受朝廷封賞,便是有官職在身,若是私造兵器乃是造反大罪,這山中百姓豈不是又要被朝廷圍剿?”

    其實公孫止看的出來,這位黑山軍大首領有著沈甸甸難以言說的苦楚,沈默了片刻,他有個不成熟的想法,還是說出口:“大首領有想過將這裏的百姓遷走嗎?比如草原上,那裏地域廣闊,土地肥沃,我漢民走到那裏都能繁衍生息,不妨朝北邊走試試?”

    “不能……”張燕搖搖頭,無奈的笑了笑,看著遠山:“……那是幾十萬人的生死,途中會死多少,遠行的口糧又要給多少,難道還像黃巾的時候,一路吃過去嗎?我最清楚會死多少,所以張燕不敢冒這個險。”

    公孫止轉過頭再次看向他,語氣激烈了一些,“不挪的話,難道就等人來救嗎?”

    “那是我的責任。”

    聲音響起在山崗上。

    站在原地的公孫止沈默的與對方對視了好一陣,隨後點了點頭轉開視線,翻身上馬,勒過韁繩,“若我此次還能從洛陽回來,咱們交易就達成。”

    “靜等佳音!”張燕拱手。

    風拂過大氅,公孫止策馬走出幾步時,他回頭問道:“你與公孫瓚就舊?”

    “有,他寄來的信函中提起過你。”那邊如實回答。

    這邊,馬背上身影點了下頭,隨後一夾馬腹奔了出去,周圍八百狼騎踏著轟鳴跟在後面奔馳,直到後方的人影漸漸變成了黑點,再也看不到為止。

    高升從後面趕上來,“首領,咱們帶的幹糧不夠了。”

    奔行的馬背上,公孫止揚了揚鞭子:“我們是什麼?從這裏下去就是山陽,朝西南過去就是河陽,這一路如此多的大戶,咱們是馬賊就該搶過去,別學他們的慈悲,那樣會餓肚子的。”

    “是——”衆人大吼。

    轟隆隆隆的馬蹄如同雷霆踏過大地,然後遠去。

    ******************************************

    與此同時,洛陽。

    在崇德前殿,太傅袁隗將年幼的劉辯扶下皇位,解除玉璽印綬轉交給劉協,然後扶劉協正式登基,是為“獻帝”。

    整個關東、整個國家裏,無數的人在奔走呼籲,有關于董卓重重惡行和擅自廢立皇帝之事開始發酵,在這樣的大勢下,一股不起眼的小波浪翻了一個浪花。

    名叫蔡琰的女子的婚事出了點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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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7-11-12 09:25 PM

第三十九章 緣,妙不可言

    延綿的山麓間,一片深翠裏夾雜著枯黃,起伏山脈之中,小小的營寨上旌旗獵獵,枯燥的秋雨過去十多日,黃河奔騰的水霧從北面而來,將大山籠罩在霧氣裏。這樣的天氣裏,山道上數匹快馬奔馳,進出這座寨子。

    進來的幾匹快馬,俱都皮襖毛帽,有人快步走上寨子,剩下的人正與守寨的護衛閑聊,言語間多是匈奴語言。

    “……南面漢人的京師鬧起來,他們朝廷殺了許多人……人頭能堆起這麼高。”那人誇張的指指旗杆。

    “殺的厲害了……漢人皇帝不管管?”

    “管什麼…..是個大官握了權柄,皇帝還是一個小孩,有這麼高。”他又往大腿量了一下,認真的點頭。

    ……

    說話的上方,大寨露台上,一名穿皮襖,掛著奢華佩飾的男人坐在匈奴旗下,望著四面圍繞的大山,他名叫欒提于夫羅,南匈奴的右賢王,自去年羌渠被刺身亡後,族中的人並不擁戴他,反而擁立名叫須蔔骨都侯成為了新單于。

    他與兒子劉豹率衆赴漢向皇帝劉宏訴苦,請求援兵幫助他奪回單于位,然而劉宏病重逝世,于夫羅只得停留在中原等待新皇召見。

    初秋時,一個對于他來講的好消息從南匈奴那邊傳來,那位新單于須蔔骨都侯箭瘡複發,幾天就死了,如今單于之位空懸下來,這正是他想要的。

    “漢人亂了……”于夫羅一拳砸在手心,然後手掌又狠狠的握緊,捏出汗來。

    這樣混亂的時間,他心裏想要趁此機會劫掠一番,然後返回南匈奴收買族人,成為新單于,只要集結各部族兵馬,並不怕漢人報複的,甚至還有可能與西匈奴較量,然後合並,重現當初匈奴盛世。

    于夫羅想的有些遠了,隨後召集兒子劉豹盡起寨中一千余名匈奴騎兵,離開這座侮辱他的牢籠。

    ……….

    南面,一支迎親的隊伍吹吹打打由外入城,城門的士卒悄悄收過遞來的喜錢,同樣也知此乃是大儒蔡邕之婿來迎親了,自不會過多刁難,便是揮手放行進去,高頭大馬上,一身大紅,綢料上繡有雲彩紋理的青年左右拱手感謝。

    不久,熱鬧的隊伍進城。

    另一邊,蔡府上下結彩,此時的風氣都是奢華鋪張的,就如蔡邕癡迷書卷之人,也破費了一番,來往賓客進門有紅毯而行,頗為喜慶的剪紙、燈籠掛滿不大的庭院,門口收名帖的管家一個個的唱名。

    “司徒黃琬……”

    “司空楊彪……”

    “周毖…伍瓊…何颙…董卓…哎呦…董太師入府——”聲音在門口陡然拔高響起來。

    整個蔡府都開始嘩然…沸騰…然後靜下來,看著門口那獅臉闊鼻,身高肉重的龐大身影帶著手持畫戟的呂布大步走了進來。正應酬談笑的蔡邕連忙上前拱手躬身:“不知太師駕臨,恕罪恕罪。”

    “免了,趕緊開席,我肚中甚餓。”董卓徑直走過老人,在上首位端直跪坐下來,閉目不言,周圍大大小小的官員竊竊私語,只是敢怒不敢言。

    不知道什麼時候,吹奏的喜樂漸漸近了,人的聲音在外面歡呼,“來了,來了。”“好俊俏的新郎啊!”“快進去告訴蔡侍中,衛家迎親的來了。”

    院中,蔡家族中長輩顫顫巍巍拉過蔡邕,“該讓新娘出來了……別錯過良辰吉日。“

    蔡邕點點頭,朝上方大刺刺坐在那裏的最具權利的身影拱手,那邊,催促的揮揮手,蔡邕感激的直起身,連忙讓丫鬟去後院。

    院門,白色大馬停蹄,一身大紅雲紋交領長袍的青年抱著一尊銅雁臨門,上前呈過去,這是贄禮,以示將來對新娘的信任和尊重。

    在蔡邕收禮後不久,一襲窈窕身影在兩名丫鬟攙扶著,身著紅底緞繡金紋,寬袖窄腰,下身垂地紅色長裙,小腳尖尖不時踢出裙擺,緩緩而來,發髻上珠簾玉冠輕輕搖晃在俏臉前,待近一點,珠簾後面,如玉肌膚透著紅潤,只是低垂著,讓人看的不是太清楚。

    那邊,新郎看了一眼,或許覺得這樣直看不好,便是低下頭。而座上的董卓卻是瞪圓了眼珠,手指撚著須尖,身形動了一動,像是要起來。這邊,蔡邕連忙上前拱手作揖:“太師身份高貴豈能為小女婚事操心。”

    “敗興。”董卓聽到這話,方才意識自己周圍尚有許多賓客,只得重新坐下來。隨後就是一陣套的繁縟禮節,折騰下來已是過去一個時辰了,最後迎親隊伍方才啓程。

    衛家乃是河東世家,只是路途遙遠,顯然不會走上半月,城外靠黃河便是有一處置辦下來的莊子。

    **********************************************

    天氣秋涼。

    離河陽數十裏的一戶莊子上,握著兵器的屍體碎在院門前,往裏而去猩紅刺目的顔色鋪開,廊下傳來女人嚶嚶的哭聲,十多道男女老少的身影立在那裏垂著頭,帶著肉絲的骨頭啪的落進視線裏。

    他們前方,光頭大漢啃著整只雞,一把大刀就靠在廊柱上,“……咱們過來劫點口糧,不想殺人,你們非要反抗,這下好了,死了有十個護院吧?心不心疼?”

    “你們家在方圓百裏是最殷實的人家,要是放在鬧黃巾的時候,連家裏的木頭都能給你啃沒了,我們要你八百人,數日的口糧不多吧?”

    高升咀嚼著肥肉喋喋不休的與對方說話、數落,對方家主也只得小聲期期艾艾的回應。這戶人家大多家畜都被宰殺烤了起來,衆人坐在各處伴著血腥氣大口大口的分食牛羊雞鴨。遠處,一座假山水池邊,公孫止將一只雞腿遞給對面衣服襤褸的男童。

    對方怯生生的不敢接,他的父母大抵是這莊子的家奴,同樣害怕的立在不遠,兩雙擔憂的看著自己的孩子。

    天光西斜下來時,外面放哨的斥候回來,說河陽官兵已經朝這邊趕來了,這時候公孫止一行人方才上馬離開。高升有些不舍的回望,“首領,還有那麼多……唉,該分給這裏的百姓。”

    “你給他們,他們也不敢要。”公孫止搖搖鞭子,“給他們,才是害了他們,會被當作通賊抓起來,不過這都不重要了,太平的日子留給所有人都不多了。”

    旁邊的高升似懂非懂。

    可惜說的這些,大概只有公孫止明白。

    “過黃河……”他看著遠方,仿佛隱隱聽到了大河湍急的咆哮。

    ……

    轉眼三日,黃河南岸一處莊子迎來熱鬧。

    遠遠的,迎親的隊伍已經出現在了衛莊前方的道路上,相熟的鄉鄰幫忙布置莊子、附近的豪紳、文士衣著光鮮俱都聚在一起恭賀。

    “…..大儒之女…真是好福氣啊。”

    “聽說琴棋書畫…..持書傳家啊…衛兄真是找了一個好親家。”

    “……門當戶對,這親真是結的妙啊!”

    站在院門的老人,一身喜慶,聽著旁人友人的賀詞,撫須微笑,望著遠來的隊伍,滿意的點頭。

    “父親。”隊伍停下來,馬背上,衛仲道翻身下來,牽著轎中的新娘朝院門迎接的老人拱手,臉上掛著停不下來的笑容。

    老人點點頭,從旁人取過一杯酒,“迎門酒先喝了,等會兒行醮子禮。”

    周圍有人起哄大喊出聲音。

    “以我之見,衛兄是迫不及待想給兒媳賜酒才對。”

    掛著珠簾的少女聽到這話,月眉微微皺起來的一瞬,遠處的陽光下,熱鬧的人群聽到馬蹄響起轟鳴,那是轟轟轟震動地面的聲音。

    衛家老人正將酒舉過頭頂,目光看了過去,披紅著裙的女子以及衛仲道也回頭看過去,周圍衆人也聽到聲響尋聲看過去。

    一支不明來曆的馬隊,在莊子外面的道路上飛馳,正朝這邊而來,天光裏,仿佛有森寒的光芒在反射,然後…..飛了過來。

    嗖——

    老人手中的酒杯啪的爆開,酒水灑下來的剎那,箭矢嘭的插進門裏,羽箭的一端正嗡嗡的發出顫動。

    唏律律——

    韁繩猛的勒緊,戰馬嘶鳴人立而起,馬背上,大氅揚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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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7-11-12 09:26 PM

第四十章 她,我要了。

    嘭——

    羽箭釘在門板上嗡嗡的輕顫。

    酒水拋上天空淋落老人頭頂的一瞬,所有人轉過頭,金色的晨光裏那道放箭的身影衝到近處,一勒韁繩,戰馬長嘶,人立而起,大氅掀起。後方轟鳴的煙塵,陡然分成兩股左右排開將門前的迎親隊伍、莊中的客人圍了起來。

    兵器唰唰舉了起來,彌漫金戈鐵馬的氣勢。

    “……匈……匈奴人?”

    此時看到對方皮襖、散發的裝束,不少人臉色一剎時的變了變。衛家老人看著身後門板上插在喜字上的箭矢,又看了看地上碎裂的酒杯,愣了一下。洛陽附近有一股匈奴人,對于世家而言這樣的信息並不是秘密,此刻對方明顯來者不善,他是要保全莊上的人,還是鼓動鄉人與對方廝殺,兩難的選擇讓老人猶豫。

    “你們是于夫羅單于的人?”盯著對方,衛家這位老人保持冷靜。

    “哈…匈奴人死在我們弟兄手裏沒有一千也有九百,你這老叟眼力可真夠差的。”高升偏著光森森的腦袋,嘴角拉開一道笑容,只是有些凶惡。

    說話間,數十名莊內的護院手持刀槍棍棒洶湧出來,只是見到對方時,原本殺氣騰騰的氣勢陡然一收,便是安靜的走上前面。戴著珠簾冠的少女微微擡起了頭,隔著晃晃蕩蕩的珠簾看著那邊黑色大馬上的身影,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凶悍的一群人。旁邊,衛仲道見護院都趕來,心裏也有些底氣,上前拱手:“各位既不是于夫羅單于的部下,那麼就不知道各位來衛莊上可有什麼事……”

    “來喝喜酒。”公孫止目光掃過兩道紅色身影,心裏大抵明白這裏是在辦喜事,便是收弓下了馬背,擡了擡手掌。

    身後,八百騎便是齊齊轟的下馬。

    老人的表情怔了一下,他自然是見過軍中是什麼樣的,但心裏不免被那邊騎士的氣勢所壓,話音有些顫抖:“……若是喝喜酒……這位頭領裏面請就是…..您身後的兄弟,亦盡管放心,莊上不缺短好酒好肉。”

    “父親…他們非匈奴單于之人,必就是賊匪,款待他們與養虎狼何益?”衛仲道拱手朝後面的身影勸道時,公孫止擡起的手尚未放下,目光在說話的青年身上停留的一瞬,手掌陡然握拳。

    高升退後半步,數十道持弓狼騎上前,弦吱吱繃緊,下一秒,弓弦顫抖的輕響。

    “放——”聲音低沈。

    “怎麼回事……啊……”

    “不要——”珠簾劇烈的晃動,少女的身影上前幾步,視野之中,那邊高大威武的身形後面數十發箭矢飛來,空氣裏只剩下噗噗噗噗箭矢穿透血肉的沈悶響聲。

    一滴血水飛起來,穿過擺動的珠簾,濺在裏面的臉上,護在前面的十多名護衛前前後後倒在了地上,血水沿著地磚的縫隙流淌延綿開。

    女眷尖叫起來,所有人片刻間就見死了十多人被震駭的說不出話來,當中也有人憤怒拔劍想要廝殺,被旁邊友人死死拉住,衛勳這位衛家老人仍在那裏,牙關緊咬,讓下人將嚇呆的衛仲道拉回來,斑白長須微微抖了抖,“你們到底要什麼!”

    “八百人的幹糧,熏肉、米餅各兩份,三天的!”公孫止站在那裏看著老人的眼睛,言語簡單,比了比手指。

    “就這樣?”

    “就這些。”

    周圍狼騎持刀走過人群,發出窸窸窣窣響動,正進入喜宴裝拿食物,被控制的衆人心裏陡然松了一口氣,好在對方只是拿一些糧食,也不多拿,只要不反抗對方看樣子也是不會亂殺的。

    相對于衆人信裏放下石頭的輕松,衛仲道因為之前一句話讓家中十多名護院喪命,盯著地上的屍體瑟瑟發抖,畢竟他只有一副文弱之軀,倒是不敢與對方拼命,反而往石階那邊站了站,但公孫止從頭到尾也未看這個人一眼。

    想著時,老人的話語陡然在那邊激烈說起來:“就為這點東西,動手殺人,這裏是京畿之地,乃是天子跟前,爾等在此行凶,官府豈能坐視不理?”

    “你想讓喜事變喪事?”公孫止正回走上馬,聽到對方話語,回過頭來,眼睛眯了眯。

    那邊,幾名豪紳連忙上前,擦撞了旁邊一道紅色嬌柔的身形,拉過衛勳著急的擺手,幾道聲音連續響起:“衛兄,話不可亂講。”“是啊,忍一忍何妨?”“……那是官府之事……咱們血肉扛不過刀兵的啊。”

    輕聲的低喊,一襲紅色長裙的少女‘哇啊’的跌倒,頭上戴著的珠簾冠啪噠一聲掉落地上,微微皺起秀眉,咬著紅唇,側身要去撿。此時公孫止站立不遠,目光掃過來,便停留在那張細眉微皺的面容上挪動不開了,背頸竟陡然有股酥麻一股腦兒的往上竄。

    纖柔的手指抓過地上的珠簾,蔡琰似乎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微微擡頭瞟了過去一眼,臉頰有些紅了起來,大抵是被人這樣看著有些羞惱,快速的撿起簾冠在侍女的幫扶下重新戴上。

    “我改變主意了……”

    院門衆人在勸說,衝進去裝、拿食物的狼騎剛剛走出,公孫止翻身上馬,一手握成韁繩,一手握住刀柄,看著那邊站著的少女,眼裏多了一些東西。長有一圈青渣短須的雙唇微微張啓,冷淡開口發出了聲音。

    “這女人,我要了!不給,殺你全莊——”

    穿著紅妝的身子顫了一下,周圍狼騎吹響口哨,轟然起哄叫好。這邊,公孫止韁繩陡然一抖,馬蹄邁出。

    另一邊,衛仲道聽到話語時雙眼抖動,然後跑了起來,大喊:“昭姬,快進院裏——”

    馬蹄轟然雷動響起,蔡琰轉身就跑,前方的護院中有人叫出聲音:“攔住他…..”一支羽箭嗖的飛來,插進他喉嚨,從後頸冒出來,周圍還有人揮刀衝上來,跑動中戰馬上,公孫止反手拔刀,向下一劈,鮮血彪飛出去,濺了其余人一臉,隨後黑色戰馬撞入護院當中,有人直接被撞倒踩踏,或躲避跳開,馬蹄前行已經逼近想要轉身的少女後面,伸手一抓,直接將尖叫出聲的新娘提到身前橫放。

    “放開她!!”

    衛仲道從地上撿過一把刀衝上來,被後踹的馬蹄正中胸口,哇的吐了一口血,身子直接倒飛出去砸在人堆裏,周圍的人混亂的散開,亂跑起來。

    一衆狼騎嘩的上馬,公孫止按著掙紮的少女,回頭看向院門下的老人,“我們走了,你們繼續辦喜事吧。”

    “回來啊!!”

    馬蹄轟鳴起來,衛仲道在仆人攙扶下站起來,撕心裂肺的慘叫,眼睜睜望著絕塵而去的長龍。

    那邊,望著吐血、哭喊暈倒的兒子,衛勳咬了咬牙,推開身旁幾個鄉紳,搖搖晃晃走了幾步,招來下人,言語虛弱,斷斷續續的講:“立即,派人騎馬通知官府…….再另派人…去洛陽告知蔡侍中……蔡琰被一夥賊匪所劫。”

    吩咐完後,那名仆人連忙帶著幾人騎上快馬分頭離開,周圍一片愁雲慘淡,衆人鴉雀無聲,畢竟大喜日子,新娘被劫,而且夫家還是有頭有臉的人家,此刻也不知怎的收場。

    然而不久,老人正著人將衛仲道擡進去,莊外道路上響起一片“呼呵!”凶戾粗野的叫喊,一支數百人的馬隊,正朝這邊衝來,揮舞著刀、矛

    “……搶啊!”兩支狐尾在帽沿擺動,名為劉豹的身影在馬背上喊出匈奴語言。

    站在那裏的衛勳看到這一幕,腦袋陡然劇痛,伸手捂著額頭走了兩步,“搶兩次……兩次……”嘶啞的聲音嘎然而止,身子終于支撐不住,暈倒在了地上。

    ………

    火焰燃燒,馬蹄踏過屍體。

    一支滿載而歸的匈奴騎兵高興的互相交談,後面,劉豹回頭看著燃燒的莊子,驚恐亂跑的漢人,又看了看空空如也的雙手。

    似乎,總覺得自己少搶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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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7-11-12 09:27 PM

第四十一章 懵了的蔡琰

    嘭嘭……肥厚的手掌拍在幾案上,燈柱震動,火光搖擺,竹簡飛出擲地上。

    “袁紹小兒…竟敢如此,老夫念他不識大體就罷了,還讓他做了渤海太守,竟讓東郡橋瑁發文討我,真是白眼狼……”

    董卓府邸,正廳內,氣氛顯得凝固,下方兩側跪坐的數人屏氣不敢這個時候開口插話。十月十一日,蔡邕婚宴過去沒多久,各州郡接到橋瑁發文聲討董卓入京後各條罪狀,明裏推舉袁紹為號召,各地的聲音陸續跟著發出響應。

    “太師怎的生急,其實該急的該是袁紹等人才對。”側席跪坐一人開口,放下酒觴起身,中等身材,白面短須,鈎鐮眉,眼角偏斜。他斜瞧了一眼地上的竹簡,好半響,方才撚須笑了笑,走出席位,“太師手握獻帝,袁紹等人師出無名,若要有名,必定另扶新帝…….”

    燈燭裏,寬胖的身形捏著觴器沈默了一陣,睜開眼看向那人,咧開厚唇,露出猙獰:“賢婿的意思,將弘農王劉辯殺了?”

    站起身的人正是李儒,此時聽到話語,默不作聲只是躬身一拜,便是回答了。

    “太師不可——”

    右側一道身影連忙走出,乃是蔡邕,他望了一眼旁邊躬身的歹毒身影,轉向董卓,拱手:“弘農王既已是廢帝,囚于宮中,安能再起反複,只不過是被袁紹等人利用名號罷了,再者,弘農王亦是皇親,真殺了豈不是讓袁紹等人坐實了太師的殘暴不仁?”

    董卓緊皺眉頭,撫須點了點頭:“侍中之言,也是有理,這讓老夫如何取舍?”

    屋內沈寂下來,此時外面檐下傳來腳步聲,仆人在外低聲:“太師,蔡侍中家裏來人喚他回去。”

    老人疑惑轉身時,上位的身影開口:“何事能與國事相比?讓他進來說。”

    不久之後,一名蔡府下人被帶這裏,瑟瑟發抖,董卓見他面相有異,猛的拍桌:“有何要事找侍中,趕緊說。”

    “是…”那人抖的更厲害,低首躬身道:“…是衛家傳來消息,說…說小姐被一夥賊匪劫走了。”

    “昭姬……”站立的老人喃喃念出名字,視野搖晃著,呯的一下要倒,旁邊的李儒慌忙將他攙扶住,口中喊著話,然而老人只是木然的看著房頂,雙唇微抖。

    “蔡侍中你怎麼了……侍中……”

    聲音就像在耳中變得遙遠,迷迷糊糊,嗡嗡嗡嗡的嘈雜,董卓猛的起身大步下來,轉過老人,搖晃他手臂,黑須抖動張揚,“侍中且寬心,老夫這就著人救回令嬡。”

    旋即,他朝門口揮手:“立即去城外傳令徐榮,立即帶兵追剿這股賊匪。”

    門外侍衛響起聲音後,蔡邕顫顫巍巍拱手朝董卓一拜:“謝太師搭手之恩。”

    “今日就到這裏,侍中便是回去好生休息,等我西涼健兒帶回令援便是。”隨後,叫人送走了神情恍惚的老人,方才重新落座,想了一陣,拿過觴一口飲盡酒水,擲于地上,目光凶戾望向李儒,“宮中之事就交由文優了,老夫不想再見劉辯小兒。”

    各地的呼聲,已袁紹為首的舉旗,已經掩蓋不了洛陽醞釀的雷鳴,真正被人放在火上烤的乃是太傅袁隗、太仆袁基等人,他們為官幾十載,怎的不清楚裏面門道,但也正因為明白,他們更不能此時出洛陽逃難。

    此時,幾案上火燭搖曳,袁隗看著侄兒袁基緊握拳頭,牙關咯咯咬的直響,“此乃是外人假冒三公文書,害我洛陽袁氏一門,絕非本初、公路之心。”

    “吾已派人向董卓解釋,縱有除賊之心,可亦不能將全家老小送命。”袁隗沈默了片刻,盯著燭火方才憋出了一句。

    推開窗……天將亮了,城外打著徐字旗幟的騎兵衝出了兵營。

    *******************************************

    安靜的山間,鳥兒飛過樹枝,嘰嘰喳喳的啼鳴,一條小溪靜謐的從上山流淌而下,石頭縫間一株青草帶著晨露,片刻,馬唇伸過來,慢慢咀嚼,周圍,數百匹戰馬甩著尾巴在山坡上啃食漸黃的草,一道道身影坐在溪邊、樹下、石頭上喝水吃著幹糧,然後有人燒起篝火,將一支發硬的羊腿架在上面烤,塗抹一層油後,香味撲鼻。

    這裏是北邙山腳下,離偃師尚數十裏,公孫止咬一塊熏肉,望向小溪邊那一抹紅色的影子,嘴角弧出角度,然後走了過去。

    溪水緩緩淌過,一雙白皙修長的手捧過清水,輕輕澆在臉上,水面倒映出疲憊的倦容,片刻,腳步聲響起,警覺的轉過去,整個人向後退了一步,怯生生的看著靠近的賊匪。

    “你要做什麼……不許亂來的…我…我是蔡…我是已嫁的女子…”少女的嗓音輕柔,也有些沙啞,倒沒有傷心之類的。

    公孫止在她對面的石頭上坐下來,帶著微笑將手中一塊肉幹伸出去,“一天了,多少吃點東西,不然你可沒體力逃跑。”

    那邊,單薄的身子沒有動,目光停在寬厚的手掌裏那塊黑乎乎的熏肉上,吞了吞唾沫,從婚事那天,她只喝過一碗稀粥,如今過去快兩天,肚中自然餓的難受,可是礙于對方的凶惡,一直光顧著害怕了,此時看到肉幹,肚子不爭氣的鬧騰起來。

    少女保持著戒備,盯著那塊熏肉,眼睛眨了眨,目光有些複雜的在對面男人臉上掃過。猶豫間,對方突然站起身,朝她走過來,連忙後退一步想要避開,但終究沒有躲過去。

    手被毫無理由的擡起,手指被掰開,溫熱的肉幹放在了手心,以及一袋清水,隨後男人的聲音傳進耳朵:“我知道你們女子心裏複雜,還是我主動點的好,不然餓死了,我豈不是沒了婆娘。”

    “粗鄙……”少女瞪過去一眼,身子往後縮了一下,“我也不是你婆…什麼…娘的。”

    “哈哈哈….你是我搶來的,又吃了我的東西,就是我的人。”公孫止大馬金刀的在她面前坐下,不過話鋒忽然一轉,語氣緩下來:“我有個問題,你嫁的人,你喜歡過嗎?”

    或許見對方坐下,少女心裏方才放松稍許,小嘴從熏肉上挪開,反問:“難道不該是成為夫妻後才接觸的嗎?哪有先和男子認識的,我……我……做不來這種事來。”

    “那就太好了,既然你沒和那人有感情,就跟了我吧。”

    “嗯?”少女擡了擡頭,視線裏陰影蓋了過來。慌張的叫出聲音:“你…你幹什麼!!”

    那邊,公孫止走過兩步,伸手攬過想要跑開的少女纖細的後腰,另只手伸下對方的腿彎,一把將她抱了起來。掙紮的身影握起小拳在他懷裏捶打,叫出聲:“你…你不能…不能這樣啊…哇…啊….”

    隨後,急的‘哇啊’一下哭了出來。

    “......放心,不會動你。”公孫止抱著她坐到石頭上,懷裏少女依舊害怕,此時聲音又道:“往後會讓你喜歡上我的。”

    然後,陡然在她的嘴上親了一下。

    在講究禮法、規矩的時代,少女的哭聲戛然而止,眼角還掛著淚痕......然後整個人都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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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7-11-12 09:27 PM

第四十二章 心思

    “啊——”

    小溪邊陡然發出女子的尖叫。

    草坡上的林子裏高升翹著一條腿掂著裝酒的羊皮袋,啃著肉幹,伸手一把拉過從旁走過的小馬賊李恪,嚷過一句:“回來、回來,首領這是在和未來的夫人熱鬧熱鬧,你去當個棒槌啊。”

    李恪看了看手裏的狼牙棒,歪著頭抱在懷裏,“棒槌這就是啊……”呆呆的眼神望向小溪那邊,然後,一只纖柔的手臂舉了起來,聲音撕心裂肺的在喊。

    “你毀我名節——”

    然後,手掌扇過去。

    呯的一下,布滿老繭的大手握住那柔軟的手腕,公孫止眼簾半眯:“別動了。”

    然而對面的少女依舊‘啊啊’大叫,目光憤怒執拗,掙紮了一下,換另只手捶打在男人的肩膀上,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

    “我嫁人了的啊……”她哭喊道:“……你親我,夫家那裏我對不起了啊……”

    公孫止抓住她另一只手,“你現在是我的女人,你只需對得起我就行,他們已經是過去了……”

    “野蠻、胡說——”

    少女牙關咬的顫抖,晨光照在臉上,目光閃動淚水,盯著眼前的賊匪,一眨不眨,“我是衛家行六禮娶過門的啊,被你劫走,我父親怎麼辦,你們是不是要這麼殘忍啊。”

    公孫止目光一凝,松開少女的手,一把擰住她的衣領從身上提了起來,臉逼近:“……我們本就是馬賊,看上的,自然要搶。”

    “那你們為什麼不去邊關搶匈奴、搶鮮卑,去年匈奴人劫邊,死了多少人,你們真要厲害,為什麼不去從軍,保家衛國,其實你們就是一群欺善怕惡的賊匪,一群躲在角落裏的蟲鼠。”

    “你又怎麼知道我們在邊關沒有殺人…..我們殺過匈奴、殺過鮮卑、更殺過漢官,為了活,其他人的生死關我屁事……”

    “你…你…那你放了我。”

    “不可能,我公孫止看上一個女人,就不會像那些孬種一樣,躲在角落暗自神傷,是我的,就要抓在手裏。”

    “…你…你…怎麼…那麼蠻橫……”

    少女擦著眼淚,被氣的說不出完整的話,公孫止見她模樣也不再說下去,伸手撿過掉落地上的熏肉含在嘴裏,又從腰間掛著的袋子掏出第二塊塞給對方手裏,叮囑:“抓緊時間吃,休息一會兒,我們繼續上路。”

    蔡琰揉著眼眶,妝容花了,但已經不再哭,只是複雜的看著走開的背影,吸了吸鼻子又想起可能著急的父親,眼淚淌出來。

    那邊,走上山坡的身影在一截樹樁坐下來,高升走到旁邊面對著小溪那邊哭泣的少女蹲下來,將羊皮酒袋遞過去,“首領,別為這事煩擾,一介女子,等懷了娃,你就是趕也趕不走,到時候誰還管什麼名節不名節的。”

    “二……二首領說的對…”李恪抱著狼牙棒,在一旁結結巴巴說道:“草原上…匈奴女人…就是這樣…晚上的時候…好厲害….我都招架不住……”

    過的片刻,光頭大漢見公孫止沒有說話,歪嘴斜鼻的皺皺眉,轉過話題:“首領,咱們下來中原了,什麼時候是個頭啊,那呂布天天都在洛陽城裏,怎麼殺他?”

    “等。”

    公孫止裂開嘴角,聲音森寒:“……有一群人會打過來,他會出來的,兵荒馬亂的時候,就是我們的機會……”

    “兵荒馬亂……”高升琢磨著這四個字,摩挲著光禿禿的大腦袋:“……有鬧黃巾的時候厲害?多少人?”

    公孫止沒有回答,只是望著晴空走過的雲,那是……長達百年的內戰,幾千萬的漢人,打的最後不足千萬,這樣的世道,他到底要不要去摻一腳,還是…盡快結束。

    天空,飛鳥滑過去,然後不久,喧鬧的聲響朝這邊蔓延,兵器交擊,狼騎的斥候自遠處匆忙往這邊奔行……

    *******************************************************

    初陽升起來,照過林間,斑斑點點的血跡在枯黃的落葉延伸,數百雙馬蹄驚馳,嘩嘩穿行而過山坡,落馬的屍體自後面鋪砌,然後更多的戰馬轟隆隆的衝來。

    箭矢嗖的穿過狐尾帽,嘭的釘在樹杆上,濺起木屑。

    “……西涼的人犯了什麼邪,都追到這裏還不罷休…...”

    作為夫于羅之子,劉豹從未像昨晚那般狼狽,劫了數個漢朝村鎮就被一支西涼騎兵追殺,一開始他看對方人數才幾百人,將領也普普通通,以為是京畿之地普通的巡邏騎兵,便也不怕,而陡然交手,對方那名將領虎吼出聲。

    “讓匈奴人知道西北兒郎的威武,踩死他們——”

    下一刻,劉豹手下的騎兵只來得及發出一撥箭矢,對面那支騎兵便是凶猛的撞上來,鮮血在飆、人在飛,根本分不清誰是誰了,劉豹急的眼珠子都紅了,甚至都想從馬背上跳下來,直到一名西涼騎兵快要衝到他面前,將一名親衛刺下馬來時,扯過嗓子,策馬轉身就跑,自己後面的騎兵潰壩一般跟在在後面狂奔。

    然後,便有了之前在林子穿梭的那一幕。

    …….

    再往前一點。

    狼騎的斥候回來,翻身下馬來到公孫止身旁低聲將見到的彙報過去,這名斥候是當初白馬騎中的一員,對于偵查頗為厲害,話裏幾近還原的描述了見到的事情。

    “匈奴人怎麼跑到洛陽來了?”高升一旁皺眉。

    公孫止擦過彎刀上的油膩,插回鞘裏,走下山坡將少女從溪邊拉回來,丟進林子裏,將一把匕首塞進她手裏,“這裏荒山野嶺,最好別亂跑,我會留幾個人護著你,等會兒匈奴人大概會從不遠地方過來,你別亂動亂叫,知道嗎?”

    蔡琰握著手裏的匕首,沈默的點了點頭。

    那邊,身影翻身上馬,黑色的馬頭微微晃了晃鬃毛,聲音傳來:“這次匈奴人有點多,若是我天黑沒回來,這幾個弟兄會護送你回洛陽。”

    這邊,身影抖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過的片刻,公孫止從虛影地圖上找到了埋伏點,周圍狼騎已經上馬,只聽他低聲說了一句:“咱們給幫匈奴人一點驚喜…….全部都有,出擊。”

    ......

    林間,紅色繡花的步履踩過枯葉,原本沈默的身影上前追過幾步,聲音很輕的擠出紅唇。

    “......你小心一點......”

    前方,公孫止勒了一下韁繩,側臉看過少女,嘴角勾勒出笑容,嗓音低沈的點頭。

    “好!”

    隨後,馬蹄在地上掀起落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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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7-11-12 09:29 PM

第四十三章 不小心改變了曆史

    地面震動,翻騰的馬蹄旋起泥濘。

    廝殺聲、戰馬奔騰聲響蔓延而來,一支打著徐字旗幟的騎兵從另一個方向插入逃竄的匈奴馬隊,林立的重槍在疾馳的速度裏,轟然撞入人堆、馬堆裏,全是人仰馬翻、血肉亂飆的畫面。

    “不要後隊,全力甩掉他們。”前方逃竄的身影在喊。

    混亂廝殺中,一名年約四十左右的將領,嫻熟的挽弓、搭箭,下一秒黑影離弦而出,只是擦著對方腦側衝向了前方。他勒過馬頭,揚手:“這幫蠻人以為能跑掉?先把截下來的胡人全殺了,再追不遲。”

    “換刀——”隊伍裏,傳令兵高聲大喊。

    黑色洪流般的鐵騎將百名匈奴人圍攏,掛槍換刀,刀光自外面一圈劈砍進去,哀嚎的慘叫化作血肉飆飛四濺……

    …….

    北邙山腳下的緩坡上,枝椏微微的顫抖搖擺,戰馬轟鳴逐漸變大,十騎、百騎,轟隆隆的衝過垂下的枝椏,倉惶的朝前面奔馳,為首的馬背上那名騎士轉過皮帽,兩只狐尾已經斷了一只,孤伶伶的甩動著,向後轉過頭望去,追襲的人已經看不到了。

    “全軍緩下速度,節省馬力,下個山口轉黃河道回去。”他緩了口氣後,方才與傳令的騎兵吩咐。

    自莫名其妙的與那支西涼騎兵廝殺一次,大抵是嚇破了膽,就算身後對方沒有追上來,也不時還會回頭看看,待放出斥候後,劉豹心裏才踏實下來,隨後便尋了一處隱蔽的山腳,放馬在周圍啃食青草,灰頭土臉的坐下來。

    一名親衛將水囊遞過來,他仰頭喝了幾口,擦過水漬,驚魂未定的視線掃過還剩下的一百多名匈奴騎兵,咬牙閉上眼睛,一把將羊皮囊擲到地上,凶戾的盯著一顆青草上,螻蟻攀爬而過。

    起初趾高氣揚從父親那裏分兵數百人出來劫掠村寨,洛陽京畿本就富庶,走了數個地方後,均是滿載而歸,只是如今到了眼下,為了逃命,所有東西都扔了,還折進去四五百人,唯一得到的,便是見識到了大漢邊軍的可怕。

    “漢人,今日之仇,來日我定當奉還。”他咬牙切齒的恨聲說著,腳掌猛踩在那顆青草上,將攀爬的螻蟻陷入泥裏,又發泄的連跺了幾次,方才重重吐了一口氣。

    ……

    馬蹄踩過枯枝發出哢嚓的脆響,長弓自手臂擡起,弦繃緊後拉,瞄向了對面的背對而坐的身影。

    …….

    嘰嘰喳喳…..山麓間的樹林,大片驚鳥飛了起來。

    山風吹過臉上的汗珠,劉豹擡了擡頭望向周圍林野,後背瞬間毛孔炸開,猛的往地上一滾,背後的空氣裏擦出‘嗖’的輕響,一支箭矢自後面林坡飛來,轉眼便插進泥土。

    “敵襲——”

    又是一道黑影衝過樹木的間隙,紮進發出聲音的人影胸口,屍體還做著拔刀的動作倒了下去。陡然的襲擊,讓休整的匈奴人匆忙翻身馬背,然而更多的箭矢嗖嗖往下落,有些釘在樹木上,或落空,只有一部分帶起了血花。

    “上馬!!”劉豹連滾帶爬找過自己的戰馬,翻身上去的一瞬,視線裏前方狹窄的峽谷,出現兩三百人的騎兵,封住了他們的去路。

    “一群匪類也看不起我?”他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被西涼邊軍追的狼狽也就罷了,還被漢人賊匪堵截,這讓他心裏憋出的怒火終于有了發泄的地方。

    然而那邊,大氅猛的敞開,彎刀出鞘。

    自草原到中原已有月余,這些原本就在血裏討活的狼騎,終于像是看見肥羊,可以放手開殺了,一個個臉上咧出殘忍的笑容,興奮的發出“呵哈!”的呼聲,便是一夾馬腹,衝了過去,張手就是長弓繃緊的吱吱聲。

    劉豹凶戾的兜轉馬匹,望著那邊轟鳴衝來的不明敵人,揮舞兵器,高高的舉起在喊:“不要驚慌,散開迎敵,不要聚攏……”

    幾乎是同時的聲音,那邊厲聲在吼:“放——”

    長弓仰起,弓弦嗡的松開,箭雨飛上天空,劃出一道寬長的弧形,匈奴人中有人頂起手臂上的皮盾,或側在馬身,箭矢劈劈啪啪的落下,濺血花的身形從馬背上摔落。劉豹撥開幾支箭矢,睜大眼看著直衝而來的馬隊,發出號令:“擡槍迎敵,後隊還射。”

    隨後,對面的馬蹄陡然在地上急轉,向右側劃出一個弧度,公孫止吹響狼嚎,三百人放下長弓,將另一把短弓舉起來,幾乎在對方射出箭矢的同時,他也猛的揮手:“自由平射。”

    雙方的箭矢在空中交錯、撞擊,稀稀落落的落進雙方的隊伍裏,雙方都有人落馬,此時另一道轟鳴的馬蹄聲響起,劉豹轉頭露出驚容,林坡上,一道道戰馬的身影踏出林間,然後……撲了下來,直接撞上左側。

    喊殺聲震動山谷,光頭大漢從馬背上直接躍起,手中的大刀呯的劈在了劉豹的戰馬頭顱上,馬頭爆出血霧,龐大的馬軀朝前一屈,轟然墜地,上面驚恐的身形直接掀飛摔在地上,滾動幾圈後方才停下。

    頭破血流的身形連忙爬起來,又被一腳蹬的倒飛,在地上不斷蹬著雙腳後退,著急的擺手,用著吐字不清的漢話在求饒:“投降…不打了…我投降…我是于夫羅的兒子……你們可以換回很多東西…”

    “呸——”

    高升一腳踏在對方的胸口,露出大黃牙,黑須張開,笑出猙獰:“誰允許你投降的……我們首領說過死的匈奴人才是好的匈奴人。”

    “別殺…我…別殺啊……我投降…我加入你們…”

    然而刀光劃過刺目的光線,揮舞的兩只手掌,說話的腦袋還帶著驚恐圓瞪的表情,在地上滾動,剩下的數十名匈奴人驚駭的看著失去生命的軀體,掩面跪了下來。

    公孫止招過高升,擦過刀鋒上的血漬,“把剩下的人都殺了,學他們把腦袋都掛到樹上去。”輕描淡寫的掃了下跪的人群,收刀上馬。

    然而,他並不知道的自己的這次劫殺,讓往後的曆史中,一個叫劉淵的人再也不會出世,有一個王朝在長河中悄然斷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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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7-11-12 09:29 PM

第四十四章 將要來臨的戰爭

    無頭的屍體靜謐的躺在地上,烏鴉站在上面啄食,偶爾有身影走過來,驚的撲著翅膀飛起來,一柄柄刀鋒染的通紅。

    人頭被拽在手裏,殷紅的血珠從斷裂的血肉山滴下來。

    曆史浩瀚中,誰也無法預知或掌握身邊發生的事,公孫止同樣也無法知道被吊在樹枝上那一顆顆死不瞑目的腦袋會是誰,將來又會有什麼樣的際遇和後代,不過那些已經不重要了,他們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箭矢都回收了,這幫匈奴人沒油水……真夠窮的。”高升扯過一把青草將手掌鮮血擦去,又在皮襖上蹭了蹭翻上馬背。

    那邊,公孫止轉過馬頭,手指放在唇邊噓了一聲,目光望向山谷外,然後瞳孔一縮,周圍提著人頭、打掃戰場的狼騎對這樣的聲音再熟悉不過,扔下手裏的東西,直接翻身上馬,連連發出聲音,集結好陣型。

    山谷外,馬蹄聲終究朝這邊響了過來,目測有千人數量的騎兵,猶如衝突的奔流過來,馬背上的將領身材中等、壯碩,灰色交領袍子外,罩著兩當盆領鎧,披膊各掛兩顆獸面,黑臉長須,正是追擊而來的董卓麾下徐榮。

    飛快的奔馳中,對方自然也見到一地的屍體,和樹枝上掛滿的人頭,口中“籲”了一聲,勒過韁繩,停了下來,兩邊嘩的齊齊擡起弓箭,或許感受到劍拔弩張的氣息,戰馬微微晃了晃鬃毛,徐榮拍拍馬頭,驅馬走了幾步,視線在頭顱那邊掃過,然後停留在對面為首的黑色戰馬上,鞭子指過去。

    “心夠狠,不錯,對待胡人就不該心慈手軟……不過,看爾等裝束也是賊匪,你們說該賞還是剿呢?”

    他說了一句,山谷裏除了偶爾有烏鴉哇哇叫上一聲,周圍沒有任何人聲發出,氣氛陡然收緊,公孫止盯著那名將領,眯了眯眼簾,伸出手臂向後揮了揮,身後八百騎壓低了手中弓箭,此時對面的徐榮發出笑聲,做了同樣的動作,便是點頭。

    “爾等手段,本將軍甚是喜歡,這位頭領若是願意,某願將你舉薦給當今太師,做個校尉,好過你呼嘯山野,到死也未能光耀門楣,如何?”

    ……

    山谷中風吹過來,撫動樹梢,對面傳過來的話,夾帶幾分威脅,狼騎中有人不屑的冷笑,也有部分面色深沈下來,握緊了弓。對面那一千騎並非軟蛋,從對方氣勢上和他們在邊地見到的戎邊漢卒沒有什麼兩樣,甚至隱隱還強于對方。

    此處地勢夾雜,並不是騎兵展開攻勢的好地方,身後山谷也未被阻擋,若是開戰,退的問題並不是很大,只是會被對方尾隨追擊,加上地勢處處有山林,想要草原那般擺脫他們顯然有些困難。

    等到對方眼神看過來,公孫止微微擡了擡手:“這位將軍的盛意,山野之人心領了,太師麾下兵卒如此矯健雄壯,並不差我這幾百個弟兄效命,這些匈奴人留下的戰馬便交于將軍,如此告辭。”

    戰馬緩緩在地上倒退,按著弓箭沈默中一列一列的調頭。徐榮看著依次有序退出山谷的這撥人,倒是可惜的點了點頭,卻也不過多的去招攬對方。

    一軍之將,誰又會真把一群匪類看的太重。

    “徐將軍…要不要將他們一起剿了。”副將策馬過來拱手。

    馬背上挺拔的身影揮揮手,搖頭:“沒用的,他們隊列上撤退有序,隨時可以變陣,追殺上去,他們也可以壯士斷腕的離開,多殺幾個,少殺幾個意義並不大。走吧,把那些馬帶上,咱們也算收了對方賄賂,哈哈哈——”

    …….

    回程途中,一匹自洛陽而來的快馬終于追上來,那騎士稟報:“蔡侍中那裏傳來新的消息,說是劫衛家的是兩撥人馬,蔡家小姐是被第一撥人劫走的,衛家捎信的說,那夥人說的是漢話,不是匈奴人。”

    晌午的陽光裏,徐榮想到了什麼,那黑臉上微微透出些許紅色,猛的揮起鞭子打在空氣裏,啪的巨響——

    “氣煞我也!”

    ………..

    與此同時,已經返程回到隱秘的草坡附近,高升的聲音在問:“首領,咱們為什麼不幹脆答應了,這次可是當朝太師,若能進入他的視線,首領肯定會水漲船高,咱們幾百人還不是各個混個小官當當。”

    “呂布現在是那太師的義子……你還去嗎?”披著大氅的身影瞥過去一眼,“就算對方收下我們,咱們不過也是一幫馬賊,怎能與他自己的西涼嫡系相比?”

    高升臉色滯了一滯,摸著光頭幹笑兩聲,隨後返回不久,爭吵的聲音傳了過來。

    “…夫人,你不能離開,首領說如果天黑沒回來,才能送你回去。”

    “……諸位壯士……”

    “…夫人,怕是不行的……”

    “我不是什麼夫人啊…你們不要這樣叫。”

    草坡那邊的小樹林裏,幾名狼騎的身影攔在前面,擋住想要走的少女,一邊在哭,另一邊不好動粗,只得耐著性子勸說。

    公孫止騎馬上去,皺著眉站那裏,青色的胡渣下,雙唇緊抿的盯著少女,對方此時也看過來,四目接觸,渾身一怔,有些惶恐的站在那兒,眼淚直流。

    “真想回去,與沒有感情的男人生活一輩子?”他低沈的開口。

    少女眼中含淚,搖頭又點頭。

    “那我把你父親一起劫來。”公孫止說完翻身上馬,那邊的少女瞪圓了眼睛,擡頭望著馬背上的男人。

    “你父親叫什麼名字?”

    “蔡…邕…”

    “嗯…”

    公孫止點了下頭,表情陡然愣了一愣,轉頭看向少女,“你叫什麼名字?”

    這邊,怯生生的身影原本就生活在琴棋書畫的世界裏,性子嫻靜,偶爾會有少女的好奇,但到底沒有接觸過類似這樣很凶惡,卻又很安全的男人,眼下對方凶狠的目光又瞪了過來,低聲開口:“蔡琰……”

    片刻後,馬背上傳來粗野的大笑,蔡琰剛准備擡頭,視野陡然拔高、搖晃,一只大手摟著她,放到了馬背上,按進懷裏。

    “你幹…幹什麼啊…快放我下來…”

    然而,回答她的是周圍一衆狼騎呼喊起哄的聲音,緊接著馬蹄邁動,視線飄忽起來,身子也跟著起伏飄了起來,離開了之前的小樹林。

    …….

    陽光更斜了,滿是紅色的夕陽之中,是人的身影或向北、向南而走,衣衫襤褸的老人抽泣拖著光著屁股的孩童,然後摔倒在地上,婦人和青壯背負家裏的能用到的東西,或推著車擁擠在逃難的人群裏,人的聲音、哭的聲音、呼喊的聲音、家畜發出的聲音,各種各樣的聲音,在這片天空下彙集到了一起。

    滎陽以西,一直到汜水河,大大小小的村寨不少百姓拖家帶口的暫時離開故土,這樣的場景往往預示著一場戰爭來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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