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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賊 發表於 2011-5-31 10:03 PM

本帖最後由 冰賊 於 2011-6-7 12:17 AM 編輯

第十四章 推波助瀾


    止水詩會。

    康賢陡然叱喝出聲,場內頓時安靜下來,那虞子興曾在康賢手下學習過小段時間,這時候見這向來嚴厲的老師不知為何忽然發這麼大脾氣,頓時嚇了一跳,連忙低頭拱手︰“明、明師……”

    康賢是理學大家,背景也厚,雖然弟子不多,但他的名氣在座大多數都是清清楚楚,這時候目光掃過全場又停在了虞子興的身上,看起來只是在教導弟子︰“這種話,你可是隨便說得的麼!?”

    現場片刻的沉默,康賢放下毛筆,又望了過來︰“我且問你,今日詩詞數百,若這首詞亂七八糟,不堪入目,毫無可取之處,你會如何?”

    他這話說出來,其實虞子興已經明白其中意思了,身體震了震,語氣干澀地行禮︰“弟子……弟子自然放去一邊,不去管它。”

    “那麼……你之前可曾見過這寧立恆麼?可曾認識其人,可曾聽聞其名,可曾見其樣貌,有關其人其品,之前可有甚不好的風評,穿入過你的耳中?”

    “弟子……弟子受教。”

    話說到這里,也便夠了,康賢笑了笑︰“既知其中道理,便坐下吧……諸位,今日詩會,佳作甚多,我方才便與秦公品評,例如明義這首……”他抬高了聲音,開始一首首的點評詩會上的佳作,一句句的將其中亮點說出來,他本就淵博,這時點評又刻意放開,並不吹捧,但真說起來,這些詩作也的確是上佳的,那虞子興的兩首也受到了足夠高的評價。

    這番說話花的時間甚多,到得最後,康賢才又將那水調歌頭的箋紙又放在了桌子上︰“此時……諸位再來品評一番這首水調歌頭,如何?”

    他的話說完,曹冠自座位上站了起來︰“明公當頭棒喝,弟子受教。說來慚愧,此詞確是絕妙,文采斐然,意境深遠,弟子不如遠矣,方才心中也起了攀比之心,得明公教誨方能醒悟過來。今日詩會盛況,能見得此等佳句,實是幸事。不過,諸位,在下方才倒又得了幾句,願與諸位品評一番。哈哈,雖有珠玉在前,但在場諸位皆有大才,不知道哪位願為我將此詩補齊,可不能墮了我止水詩會威名才是。”

    他這番話說完,康賢笑了起來︰“君子之風,便該如此。”眾人也都是笑了起來,場內氣氛頓時又活躍起來,有人笑道︰“宗臣,你只得幾句便敢妄言,在下可是有一首了,著為詩會挽回面子之事,當時落在我身上才是。”

    隨後便又是激烈的詩詞比拼,眾人不遠輸陣,看來比先前竟還熱烈了幾分。康賢望著這情景,笑著舉起茶杯喝茶,一旁的秦老倒也是笑了笑。

    “哈哈,秦公為何發笑?”

    “呵呵,明公此事做得可不厚道,平日里立恆小友不過贏你幾局,你倒是要把他放在火上烤。君子之風,記仇可不好。待他日再見,他少不得要找你算賬嘍。”

    話雖然這樣說,但秦老笑得開心,到只是期待著看熱鬧的樣子。原本文無第一,詩作品評本沒有標準,到了某個高度之後,人言佔很大部分,這首水調歌頭雖然真是上佳,但也不可能真讓其他所有人都“不如遠矣”,這能讓“余詞盡廢”,然而康賢區區的幾句話,卻直接坐實了一個暗示︰你們看見比不上的佳作,首先想的居然是詆毀他人的人品,這並非君子之風。

    秦淮一夜,傳出去的並非只有詩作,待到康賢在詩會上對眾人的這番訓斥傳出去,結果如何,真是可想而知了。被秦公如此說了之後,康賢笑容不改,仍舊頗為開心。

    “嘿。老夫惜其才華,助其成名,他若是見我,理當感激老夫才是。秦公,你如此想法,未免小人之心了一些。所謂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哈哈,當心胸豁達才是啊。”

    兩人在這之前並沒有親眼見過寧毅有多少才華,然而就評價來說,卻絕對不簡單,這時候對這首詞頗有驚艷,卻也有幾分了然,在這兒說笑幾句,旁邊一位老者也湊了過來︰“這寧立恆,難道便是……”他也曾去河邊與秦老下棋,跟寧毅僅僅見過一面,知道對方姓寧,這時候倒是猜了出來,而潘光彥也笑著走了過來,聽到這句話,笑道︰“這寧毅莫非與明公……”

    康賢哈哈一笑,小聲道︰“乃我與秦公、杜公小友,詩詞之事,想來不至作偽。不過此人低調,與之為友,也是君子如水之交,不涉太多,還請鶴翁代為保密,不要多過宣揚才是。”

    潘光彥恍然大悟,笑了起來。

    “……原來如此。”

    ******************

    如果能預見到這個夜里江寧城中陸續發生的一切,不知道寧毅還會不會為了尋找現代感而找小嬋學唱歌,反正因為感冒,思緒方面總有些昏昏沉沉精神憊懶,他也從未參加過這些什麼個詩會,自然也想不到太多了。

    時間過了午夜,這個時候寧毅還在睡覺,對所有的事情都一無所知。馬車行駛在熱鬧稍稍漸褪的街道上,速度依舊很慢,街道上歡鬧的人群擁擠依舊,火光從馬車外映進來,甦檀兒望著眼前的小嬋,手上依然拿著寫了水調歌頭的那張紙,小嬋低著頭眨眼楮,不敢說話,嘴巴抿得緊緊的。

    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連她也覺得有些離奇了,到現在都有幾分摸不到頭腦的感覺。手上的這首詞到底能有多大的分量,她對于詩詞的欣賞能力到不了頂尖,初看之時雖然也是心中震撼驚艷,不能相信這居然是從小嬋手上接過來的,但後來的發展還是證明她仍舊低估了這首詞。

    能夠看到起了壞心眼的薛進後來那震驚訝然的表情的確是一件很開心的事情,後來那濮陽裕以及被請來詩會的夫子們過來說話也讓她感覺到了某種很受重視的感覺。作為商賈之女,她是能明白這種重視的分量的。

    世人皆言商人逐利,地位一向處于社會的底層,雖然有錢也能解決不少問題,將地位提高一些,但是各種歧視仍然存在,每年大災小災,他們出錢出力,往往還得不了一個善名。爺爺費了大錢到學堂里,就是想讓甦家出一批文人,哪怕砸錢,至少也能進入士人之流,這種迫切的心情,她從小便是看在眼里的。

    濮陽一家也是如此,他們還算有成果,每年花了大力氣弄這濮園詩會,眼下也有了一定的成果,算是半只腳一家踏入士人的階層了,只是另外半只腳也想上去仍然有一段距離,濮園詩會一經別人提起,或許就首先想到暴發戶的氣息。從他們對于這首忽如其來的詩詞的重視,大抵可以了解到這首詞的好處,然而……有幾人居然說這詞甚至比得過曹冠、李頻等人,這又怎麼可能了。

    她的水準未到,對詩詞只是喜歡和崇拜,由于距離有點遠,便一如對偶像一般的感覺。她未嫁之時也有幾次參加過其它的詩會,見到過幾次頂尖學子當場賦詩揮斥方遒的感覺,只是覺得詩作好,那種感覺也實在令人神往。如今的曹冠、李頻這些人便是江寧士子的代表,爺爺想過家里出現一些才子,可也沒想過能出現如他們一樣的,而手上這首詞……是由小嬋拿出來的,據說還是由家里那個明明沒什麼才學的夫君作出來的,他以前明明作的是“三藕浮碧池,筏可由嬡思”這種莫名其妙的詩詞啊,現在這首,雖然是好,也不可能這樣吧,還是說……其中會有隱情。

    心中的一面由于對文人光環、曹冠、李頻這類人的崇拜而有些不踏實,但商人的一面卻依舊是清醒的,能夠大大方方一切如常地應對完意料之外的一切,直到下了船,才能在疑惑當中開始深究這一切。她望了身子仿佛縮小的一圈的小嬋片刻,倒是笑了起來︰“真是姑爺寫的?”對于小嬋,她自然是不可能有什麼疑慮的心思的。

    “嗯。”

    “那……小嬋把晚上你跟姑爺在一起的事情都說一遍好嗎?”

    “哦。”

    小嬋點點頭,隨後開始講述從她們離開之後發生的那些事情,先是說故事,西游記的具體內容自是幾句帶過了,只說是一只妖怪猴子的事情,隨後唱歌跳舞啊變戲法之類的。

    “吶吶,就是這樣變的……先把這可珠子藏在手里……”小嬋說著將那魔術重復演示一遍,原本在船上準備拿在兩位姐妹眼前炫耀就已經失敗了,這時候又失敗一次,沮喪不已,但片刻之後,還是說到了唱歌與寫詩的地方。

    “……另外一種唱法?”甦檀兒蹙眉問道。

    “嗯,很好聽的。”嬋兒點頭,隨後又小聲說道,“姑爺告訴我說,這個不要出去亂唱,要不然小嬋一個小丫頭亂改詞牌唱法,他們會說不懂事的……”

    其實別人說的或許不是不懂事,這點小嬋其實也明白,但在小姐面前自然沒什麼好隱瞞的,不久之後,在甦檀兒的要求下,小丫頭清了清嗓子,一字一句地開始以“新”唱法唱這首水調歌頭,樂聲響在馬車里,婉轉回蕩。

    待到樂聲落下,娟兒和杏兒還是有些木木的陶醉狀態︰“很好聽呢……”甦檀兒卻是靠在車廂上沉默了許久,方才開口問道︰“小嬋,你跟著姑爺最久,你覺得……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小嬋想了好一會兒︰“姑爺他、姑爺他……小嬋覺得姑爺他不像是個死讀書的書呆子,他……很風趣,有時候喜歡開玩笑,但是給人的感覺很沉穩,好像什麼事情都沒關系的樣子……但是說起話來也不像那些夫子,沒有什麼之乎者也的話,然後……呃,然後沒有了,反正,跟以前聽說的好像不太一樣……”

    甦檀兒聽完,微微地點了點頭。

    轉過前方的街道,甦府便要到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冰賊 發表於 2011-5-31 10:07 PM

第十五章 後知後覺

    馬車從甦府的側門進,正巧也遇上了喝酒喝到七分醉回家的二叔一行人,那邊詢問幾句甦檀兒今夜的見聞,詩會是否玩得盡興之類,甦檀兒便也神色如常地應對幾句。

    這時候諸多詩詞還在城中傳來傳去,水調歌頭自是上佳之作,但真要引起轟動或得到冠絕今夜的美名,暫時還是不可能的。止水詩會那邊康賢的那幾句訓斥還未傳出來,普通人眼中,頂尖的詩詞大抵都是相差無幾,在一般人看來,這詞固然好,但與曹冠李頻等人比起來,或許也只是相仿,或者因為這些才子以往的名氣,他們會將這水調歌頭看得稍差一點也說不定,也只有那些真正才學淵博之人,才能清晰察覺出這首詞作的雋永深遠與返璞歸真,感受到距離。

    甦仲堪今夜只是與人談生意,狎妓喝花酒之類的,他對詩詞不甚關心,有關什麼寧立恆之類的事情自然還未傳入他的耳中,叔佷二人寒暄幾句過後在道路上分開,甦檀兒主僕四人一路回到居住的小院,除了院門外的大燈籠還在亮著,院子里一片安靜,只有天上如水的月光灑下來。

    甦檀兒朝那邊二樓房間的黑暗中望了幾眼,小嬋問道︰“小姐,要去叫姑爺……”

    “不用,他已經睡了,不用吵醒他。嬋兒打點溫水上來,杏兒娟兒,你們早些睡吧……嬋兒,若還有精神,可以把姑爺說給你的故事說一遍來聽麼?”

    嬋兒笑著點頭,一旁的娟兒與杏兒也連忙舉手。

    “小姐小姐,我們不困呢。”

    “我們也想聽。”

    她沒好氣地望了兩名丫頭一眼,隨後笑道︰“那便也一起來吧。說起來,倒也好久沒聽過故事什麼的了。”

    “記得小時候小姐拿著書給我們講故事呢……”

    “是啊是啊,我還記得……”

    幾個女孩子嘰嘰喳喳,隨後甦檀兒上樓,娟兒與杏兒便一同幫忙嬋兒去燒溫水,端了木盆拿了毛巾一同上去。

    遠處城市的燈火漸漸的安靜了些許,靜謐的小院之中,暖黃色的燈光浮動在二樓的窗戶里,映出了房中主僕交談與輕笑時的剪影。

    也不知過了多久,夜又變得深了許多,三名丫鬟才從房間里出來,隨後關上門下樓。回到自己的房間,嬋兒關了門後,輕輕靠在了那門上,雙手捧著胸口,抬起頭來深深地呼吸著,仰起的純真小臉上有著復雜的神色,開心、疑惑、害怕、憧憬,種種種種。

    甦檀兒教過她很多事,因此在她的心中,自然也不會是純粹的單純,她也是有著小小心思的,只不過這小小心思總也是為了身邊喜歡的人和事著想,例如小姐,例如甦家,又或者現在還要加上個寧立恆。

    以往她就能為了甦家的事情在棋攤邊反駁秦老,這段時間與寧毅相處下來,寧毅性格淡泊,但平日里也有著風趣幽默的一面,做起事情——雖然也沒做什麼正事——又是舉重若輕萬物不絮于懷的樣子,待她又和氣,她自然也是喜歡的。

    另一方面,對于小姐不僅僅是喜歡,還有感激、報恩各種情緒在其中,總之就是非常非常喜歡的意思了。她是明白小姐以前的苦惱的,也大抵知道小姐喜歡一些什麼東西,現下既然發現姑爺不像是以前聽說的那個書呆子,自然也會考慮到他跟小姐之間的婚事,如果他們彼此喜歡,自然而然地走到一起,當然最好了,她要做的也不多,讓小姐看到和知道姑爺的事情,也讓姑爺知道小姐的好——這本身也是她這種當貼身丫鬟的工作。

    她知道小姐喜歡詩,只是姑爺以前寫的那些自然沒什麼能拿出手的,有時候她甚至覺得姑爺是故意開玩笑才寫那些東西。今天晚上看見姑爺作出那首水調歌頭,她雖然不淵博,但也總能覺察出這詞句的好來,儼然發現了寶貝,當下拿了詞句去濮園詩會,打算找個時間給小姐看,隨後見到薛進過來,明白其中會發現些什麼事情的她自然便順水推舟地將詞句拿了出來,無論如何,這首詞總該很好,不掉分才是。

    她只是沒想到,在那些人看來,這首詞會好到那種程度。

    若她之前就能有個準確概念,這首詞她是絕對不會那樣貿然拿出來的,如今看來,想要讓小姐看看姑爺的才氣什麼的,倒是起到了反效果——好像連小姐也給嚇到了,船上的時候有點毫無準備的樣子,于是她也覺得心虛起來。原本自己只是想準備個小驚喜,誰知道驚喜太大了,把自己也嚇到……

    唉,怎麼會這個樣子呢……

    燈火如豆點搖曳,睡意不濃的小嬋坐在桌邊,雙手托著下巴苦惱地想著,她的手上擺著的,正是寧毅寫給她的水調歌頭原稿,于是她又看了幾遍。

    姑爺啊,你有才氣就好,不用高到這個程度了吧……這些事情,小嬋明天要怎麼跟你說啊……

    果然是姑爺的錯。

    她嘟著嘴,伸出手指將那宣紙輕輕地戳了兩下。看到最後那句話時,臉色又漸漸地紅了起來。隨後才將那紙張再次小心折好,收回了抽屜底層。

    吹熄油燈,臉上越來越燙、越來越燙的小丫頭摸著黑,慢吞吞的上床睡覺去了……

    “千里共嬋娟呢……嘻……”

    *****************

    清晨時分,白色的霧氣又彌漫了江寧城,明媚的照樣正從霧氣上方升騰起來,噴薄出壯麗的晨曦。

    一覺起來,寧毅覺得神清氣爽,精神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再休息鞏固一天,明天便可以去上課,今天的時間嘛,倒是可以從護院那邊弄點木人沙袋之類的過來,這副身體長年體弱,不徹底地鍛煉一番不行了。

    管理護院那邊的管事好像是姓張,按照如今在甦家感受到的氣氛,甦老太公還算比較關照,只是要考慮如果把木人、沙袋之類的東西弄到院子里來對甦檀兒她們造成的沖擊是不是太大,自己這個文弱書生跑跑步還沒什麼,忽然說要練武功的話,估計她們會把自己當成傻子看了。

    要讓她們接受自己有些與眾不同,但也得慢慢來,這個或許有點快,他在心中無聊地權衡著這些。隨後,早餐時間坐在一起喝肉粥的過程里,覺得甦檀兒似乎一直在看他,眼神有些奇怪。

    隨意瞟了幾眼,片刻後,寧毅放下碗筷,疑惑地與妻子對望一陣︰“怎麼了?”

    “沒有。”甦檀兒微微笑笑,搖了搖頭,“只是覺得,相公早上精神很好呢。”

    “哦,病情應該已經沒什麼了,咳……嗓子好像還稍微有些干,不過今天之後肯定沒事,可以去書院了。”

    “身體沒事便好,這幾天的話,相公倒是說不定會很忙了。”

    “忙?”

    “嗯。”甦檀兒點點頭,不多做解釋,開始小口小口非常淑女地喝粥。疑惑之中,寧毅覺得她嘴角上掛著的笑容跟蒙娜麗莎的微笑有些相似……

    指的是什麼呢,書院要給我加工作麼。寧毅在腦海中推測著對方話語中可能的涵義,一直到喝完粥回房,小嬋怯生生地過來,交代了昨晚的事情之後,他才終于準確把握到了對方眼神中所蘊含的情緒。

    “對、對不起,姑爺,小嬋原本只是想……只是想給小姐看看而已,但是那個薛進實在太可惡了……”

    寧毅有些目瞪口呆地聽她說完,隨後表情倒也就平靜了下來,略想了想之後,卻是有趣地笑了出來。

    “哦,沒事,問題倒是不大。”

    見他不生氣,嬋兒高興地點頭道︰“沒錯,姑爺的才華……”砰的一下,寧毅的手指就彈到了她的額頭上。

    “誰說我有才華,以後不許這麼跟人說。”

    “……哦。”小丫頭遲疑一下,點了點頭。

    “這樣一來,今天就不出去了。”寧毅想了想,笑了起來,“看來要多病幾天才行……”

    陽光從窗戶照射進來,寧毅拿著一本話本小說走回床邊,準備裝病賴床。片刻後,又向小嬋揮了揮手,小嬋這才放下心中的忐忑,從房屋的一角搬了圍棋盒與用來下五子棋的小桌子,高興地小跑了過來……

    昨夜中秋,一些人睡得較晚,因此今天早上的多數人也起床有些遲,江寧城大概晚了半個時辰才又恢復平日的繁榮,直到過了這天中午,昨夜止水詩會上的事情夾雜著其余有關詩詞的消息才漸漸傳播得廣泛,這首水調歌頭的影響,也開始在此後幾天的時間里,于江寧城中,掀起了持續震動與波瀾,並且隨著時間的加深,不斷擴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冰賊 發表於 2011-5-31 10:09 PM

第十六章 聶雲竹


    中秋過後,江寧城的天氣晴朗了大概兩天,然後便開始轉陰,走在道路上,微冷的秋風卷舞起街道上的落葉,也給一度喧囂的城市,增添了幾分蕭瑟的感覺。

    當然,在大多數人看來,城市依舊是平日的樣子,秋天的樣子本就該是如此,河面上水色清清,畫舫依舊,船兒帶動了漿聲,自依依的垂柳間輕盈劃過,風將附近的落葉卷起,隨後打著旋兒飄落在水面之上,隨波光沉浮漂向遠方。城市道路間行人車馬、青衣小轎、販夫走卒形形色色,寬街窄巷、青石長階,木制的橋梁自稍窄的河道上橫跨而過,水流稍緩之處,便能看見女子在石階上漿洗衣物,閑談說笑的情景,遠遠的,茶樓飲宴,酒肆飄香。

    大多數的人,還是在忙忙碌碌地為生活而奔忙著,當然,既已習慣,那邊只是生活的一部分了。若得閑稍停,或去茶館小坐,或在路邊暫歇,偶爾提起近日有趣的傳聞,大抵少不了前幾日中秋夜的事情,而其中,被提及頻率最高的,大抵也就是那首水調歌頭的出世,以及有關止水詩會,理學大家康賢怒斥眾人的事情了。

    起因經過結果,巧合懸念高潮。所謂戲劇性,總得滿足這些條件才行,若僅僅只是某某才子賦詩一首,技驚四座,文采風流,人們也是聽得膩了,如果再加上才女青睞,戲劇性便要增添幾分,而這水調歌頭,在這方面便做得更足了一些,人們喜歡好詩詞,也喜歡這樣的故事,幾日以來,若去青樓楚館閑坐,姑娘們出來時,少不了也要聽聽這曲“明月幾時有”,品評一番其中妙處。

    至于詞作者的信息,目前還僅在猜測當中,未有太多的可靠消息出來。

    甦府,寧毅,寧立恆。為甦府贅婿。

    止水詩會上,康賢的幾句訓斥,坐實了水調歌頭佳作的名頭,卻抹不平眾人心中的疑惑,他之前為何名聲不顯,為何有此才華,還去一商賈之家入贅為婿,最重要的是,他的這首詞,是否是買來的或是剽竊所得,幾乎是每一個談論者最為關心的事情。

    丑聞往往比好評來的更有戲劇性,人們的心中也更傾向于接受這樣的東西,文人買詩沽名釣譽的事情並非什麼奇聞,眾人每每談起,大抵都傾向于這樣的猜測。畢竟贅婿的身份是低下的,有的甚至會說這等人毫無骨氣、數典忘宗,稍有傲骨之人便不會做這樣的事。

    不過,幾日之中,倒也有說法道甦府二小姐檀兒天姿國色、溫婉大方,寧毅一見傾心,為與之長相廝守,于是甘願入贅。然而在這個大男子主義之上的年代,相信這種故事的人畢竟少之又少,社會上狎妓成風,女子的地位如貨物一般,為一女子做到這種程度,誰肯相信。而退一步說,即便相信,此人若毫無才華,那倒罷了,若真有才學還為一女子入贅,那就真是天怒人怨,枉為男兒,枉讀聖賢之書,甚至枉為世人。

    這個年代,人們更喜歡的還是男主金榜題名後回來迎娶喜愛女子這樣的童話,為一女子拋棄所有這樣的事情,人們是受不了的。

    因此幾日下來,眾人對于寧毅的猜測,反倒是以負面的看法居多,入贅本是原罪。當然如今結論尚未出現,猜測之余人們還是保持著好奇的心情在等待更靠譜的消息的出現。另一方面,若純粹對于這首水調歌頭的質量以及詞作者的才華,人們還是保持著驚嘆的,並且這種驚嘆的熱度,如今還在上升,幾日以來,眾人對它的溢美之辭,還是在不斷地增加著。這次的中秋詩詞比斗,它的評價與風頭怕是要遠遠的超過其余詩詞,這樣的情況,也已經有好幾年未有出現過了。

    秦淮河最為熱鬧的地方,便是夫子廟及貢院一帶,與之隔河相對的便是眾多青樓楚館所在之地,此時才過中午,這些地方尚未開門,不過該起床的還是已經起來了,若從下方街道走過,也能看見一些女子在樓上或倚欄獨坐,或閑聊嬉戲,內里的院牆之中,隱約有絲竹之聲,渺渺而來。

    這樣的樂聲,有的是已有藝業的女子在樓中練習,也有的是隨了青樓安排的老師學習琴曲的小姑娘。此時在金風樓的內院當中,便有一堂教授琴曲的課程已經進入尾聲,幾名年紀較小的女孩兒仍在認真彈奏著教授的曲目,布裙荊釵、衣著樸素的女先生此時正坐在前方的小桌前,拖著下巴聽著這些琴聲。

    女子的年紀其實不過二十來歲,穿著打扮雖然樸素,比之青樓中的花花綠綠大有不如,但她的樣貌卻極是初中,清麗雅致的瓜子臉,秀眉如黛,氣質也是極為出眾,此時坐在那兒靜靜地聽著琴,身影便給人一種淡淡如水墨般的感覺。比起下方學琴的這些女孩兒來說,其實要出眾得多。

    按照一般的流程,待到琴曲彈完,女子指點一番之後,今日的教學也就到這了,不過,就在女子準備收拾東西時,下方的幾名女孩子對望幾眼,其中一名女孩兒笑道︰“雲竹姐,雲竹姐,可不可以教我們唱水調歌頭?”

    “嗯?水調歌頭……”被稱為雲竹的女子愣了愣,隨後望著她們,眨了眨眼楮,大概是不明白她們為什麼要學這個,下面的女孩兒已經說了起來。

    “這幾日過來的客人都愛聽這個呢……”

    “就是中秋那夜的那首……”

    “我們也很喜歡啊。”

    女子聽到這里,已然明白過來︰“中秋?這次中秋出來的好詩詞嗎?”

    “啊?雲竹姐,你還不知道啊?”

    “這幾次有事,倒是沒顧得上注意中秋的事情了……”女子露出微笑,只是在那笑容的底層,有著些許的疲累,不過眼前的這些女孩子恐怕都未必能看得出來。

    隨後這幾名女孩子便嘰嘰喳喳地拿出了抄有那水調歌頭的小冊子,女子坐在那兒,一字一句地看著,嘴唇微動,她是真正能明白這詩詞好處的,不一會兒,神情便認真起來。下方的女孩兒便在這樣的氣氛中說著中秋那夜這詩詞的來歷。

    “……可惜,那個人入贅到別人家里了。”

    “是啊,是個贅婿……”

    “現在大家都說這首詞是買來的……”

    “不過詞真的很好啊……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嘰嘰喳喳嘰嘰喳喳,下方的女孩你一言我一言地說著詩詞的來歷背景,隨後還唱了出來,她們對于音律雖然還在學,但每日里金風樓的姐姐們都在唱,學著唱出來還是沒問題的。事實上有關水調歌頭這詞牌的曲譜樓中也有,她們學了各種指法,自己也能對著彈,但終究還是有人教教最好。

    “贅婿啊……”雲竹看著那詞,聽完大家的講述後方才笑道,“這樣的話,水調歌頭的曲,幾位妹妹應該多少都會了吧?”

    “我們也照著彈了,但是有的地方彈不好……”

    “嗯,曲子學了便行,水調歌頭這曲,有幾處指法特別一點的地方,唱詞呢,其實也可以稍稍變化幾處,我帶著幾位妹妹彈奏一次,然後再為大家講解……”

    如此說著,幾名女孩子回到了琴前坐著,雲竹目光掃過一圈,將手指按上瑤琴琴弦,一個輕盈柔雅如煙黛般的笑容之後,指尖輕挑而起。

    “明月幾時有……”

    裊裊的琴音自房間里響起來,多人的演奏,絕大多數人還不熟悉的情況下,本應是有些混亂的,然而在這片琴音當中,最為明晰優美的那道琴音卻是穩穩地帶著曲調在走,雖然聲音都是一樣的大小,但那道琴音在意境上完全同化了其余的樂聲。隨後,柔美的嗓音也帶著大家的唱腔響起,若此時有精通此道的客人前來,或許便會發現,這道樂聲與唱功,竟是比之金風閣絕大多數的女子都要出色得多,甚至比之如今金風閣的頭牌元錦兒都未有絲毫遜色。

    元錦兒的聲音走的是活潑輕靈的感覺,這聲音則如流水如鈴音,讓人心中安靜閑適,樂聲如此響起時,附近的一些姑娘也往這邊過來,遠遠地聽著。待到一曲水調歌頭唱完,才有些人說道︰“是雲竹姐啊……”

    “雲竹姐的唱功還是這般好……”

    或佩服或嫉妒。過得不久,里面的課程終于也結束了,剩下的便是女孩子們自己的練習。布裙荊釵的女子手上拿著個小小包裹自房間里出來,穿過長廊,也與幾名認識的女子打了招呼,隨後去到媽媽的房間里支取授課的費用。一路離開時,卻在外面的廊道間遇上了元錦兒。

    “雲竹姐。”

    “錦兒妹妹。”

    “剛才在上面聽見雲竹姐唱歌了呢。這首水調歌頭,果真是雲竹姐來唱才最好的,錦兒總覺得自己找不到這樣的心境,唱出來也不好聽。”

    元錦兒今年十七歲,性子活潑一些,雙方寒暄幾句,她才斂去了燦爛的笑容,輕聲問道︰“雲竹姐,胡桃妹妹怎麼樣了?”

    “這些日子倒好,病情再過幾日,大抵便要痊愈了。”

    “那就好了……”元錦兒點點頭,片刻之後,看看周圍無人,方才從身上拿出一小包東西,“雲竹姐,我知你平日性情,但是胡桃妹妹既然生病,總是需要應急,這里有些錢物還望姐姐收下,姐姐當初對錦兒照顧,錦兒一直記在心里的……”

    她想要將那小袋銀錢放到對方手中,然而雲竹推辭了一番,雖然很感動,但終究沒有收下。

    “胡桃的病情的確是要好了,若不是,姐姐定不會拿此事來硬撐的。錦兒妹妹還是將錢攢下,若有一日,能為自己贖了身,方才能自由自在……”

    “我沒有姐姐那等心性呢。”兩人方才說了些窩心的話,此事眼眶都稍稍有些紅,元錦兒用手指揩了揩眼角,笑了起來,“錦兒現在這種樣子,終是打算選個男人嫁掉的,銀錢留在身邊,其實也無甚大用,何況這也不多,我還有的……”

    “若能遇上心儀的才子……”

    “錦兒才不嫁身無長物只會口舌生花之人,花言巧語也抵不了飯吃。本是為妾為婢的命,終是要找個有些錢財地位的人才嫁的,好在如今還有些名聲,要嫁也不難的……”

    這大概也算是人各有志了,兩人一路往外走,說了些貼心話兒,但最終,還是在金風樓的側門分開了,元錦兒笑著揮手,直到對方的身影在視野中消失不見,方才將手放下來。

    有些羨慕,可也有些嘆息,連她自己也不明白的心情。

    被她稱為雲竹姐的女子名為聶雲竹,也是前幾年金風樓最受歡迎的女子之一,琴藝唱腔詩文書畫都是一絕,只不過她心性淡泊,一直都不是最紅的,以往秦淮選花魁,她也不願去參加,因此名氣始終到不了頂尖。到了兩年前,她攢夠了銀子,為自己與丫鬟胡桃贖了身,找了一處地方住下。直到如今,還有人來金風樓時會偶爾問起她來。

    其余的青樓女子,即便是給自己贖了身的,往往也會與許多恩客保持來往,與才子之流參與詩會文會之類的,然而雲竹姐不同,她幾乎跟以往的那些人都斷了聯系。青樓生活無非迎來送往,兩年未出現,她也便淡出了這一片世界,只是仍舊接下教人琴曲的工作,算是賺些生活花銷。

    只是這教琴授曲的事情賺錢終究不多,她便是不教,如今的樓中也有大把人可以勝任。她兩年前贖身之時還是剩了些銀錢的,但到得如今,卻聽說情況不太好了。主婢兩人過得一直是青樓的生活,胡桃隨懂得伺候人,但有關生活的事情或許還是不擅長的,過了這兩年的時間,銀錢大抵也耗光了,她們又只能接接青樓里的工作,最近聽說胡桃生病,兩人過得似乎也不怎麼好。元錦兒感激對方以前的照顧,于是想要拿出銀錢來幫忙,她拿得不算多,但誰知道對方終究還是沒有收下。

    女人啊,在這個世界上哪有什麼自由自在可言,青樓看來風光,五陵年少爭纏頭,一曲紅綃不知數,可到得最後,終究還是妾婢之命,誰還能把你一名青樓女子當成正妻來待麼。雲竹姐心性堅韌,若自己也贖了身出去,弱女子在這世上沒個依靠,又能撐到什麼時候,到最後,怕是又要回到這青樓中來了。

    她輕輕嘆息一聲,轉身往回走去……

    ********************

    離開藥鋪之時,聶雲竹點了點身上的余錢,放進最貼身的衣兜當中。

    加上當掉簪子的錢,還能用上些許時日,最令她放心的是,胡桃的病情終于是要痊愈了,這便最好了。

    兩年前離開青樓之時,兩人沒有多少單獨生活的經驗,胡桃小時候雖然過過苦日子,但在青樓多年,那也畢竟是小時候的記憶,能夠煮飯煮菜便是很好了。沒有什麼計劃的主僕兩人過了好一段沒什麼完全隨性的日子,雖然也做了些工,譬如自己來金風樓教琴曲,但一向以來仍舊是入不敷出。不過到了現在,雖然剩的銀錢不多,但只要胡桃好起來,主僕倆做些事情,還是能夠讓收支平衡了。

    拿起手上裝著寫小物件的小布包,另一只手輕輕提起包好的藥,她一路朝回家的方向走過去,低著頭,一半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身上的小兜里,自己與胡桃出來生活之後,在人多的地方被偷過兩次錢袋,現在想起來覺得可惜。一路離開了朱雀大街,行人漸漸沒有那麼多了,這警惕才放下來,四周依舊是些賣東西的店鋪,快要轉過街道時,前方一道身影忽然晃過了眼簾。

    咦……

    她抬起頭來,疑惑地望去,那道身影已經在不遠處的轉角邊不見了,懷著這樣的心情快走幾步,到得那路口時,她才終于看清了那邊的那道身影。

    確實是他……

    不遠處的街道邊,樣貌單薄且文氣的男子就站在幾家店鋪的前方,手上拿了一塊大木板,一邊看幾家店鋪里賣的東西,一邊有些無聊地將那木板晃來晃去,隨後點了點頭,進入了一家店鋪的大門。

    看起來,他是要買木炭的樣子。

    聶雲竹想了想,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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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賊 發表於 2011-5-31 10:12 PM

第十七章 氣場

    自兩年前聶雲竹與胡桃主僕倆出了金風樓,雖然是如同姐妹一般的住在一起,兩人也盡量地承擔起力所能及的一些工作,但其實主僕終究還是主僕,大部分的家務還是由胡桃來承擔,聶雲竹只是做些簡單的事情。她每日里繡些漂亮的錦緞,偶爾也納些鞋底繡帕,隔幾日去金風樓教一次琴曲,如此維持這個家,當然,由于她的刺繡走的是自娛自樂的精品路線,質量是好,但費的功夫和成本也高,終究賺錢不多。

    自上個月胡桃生了重病,聶雲竹便不可避免地要承擔起這些事情來,簡單的飯菜她倒還是會做的,洗洗衣服也沒什麼——不熟練,或許不如胡桃洗得那麼干淨而已。只是中秋前幾日買了那只老母雞,想要炖了給胡桃補補身子,最後才擺了一連捅了好幾個簍子。

    抓了母雞不敢殺,後來讓母雞跑掉,一路追著跳進河里,菜刀也扔掉了,還把好心拉自己的路人給連累了。人家把自己救上來,自己醒過來之後第一反應是打了對方一耳光,然後第二天撈菜刀也正被對方看見,還幫自己殺了雞……

    平素她也是個從容淡定的女子,青樓這許多年,見過很多人,形象方面還是很看重的,誰知道這次被人看見的盡是丟臉的事情,想想也覺得窘迫。前幾日跟著胡桃一塊兒生了病,好在風寒不重,但也是過了中秋才好,想想對那位恩公自己連名字都沒能問。呼延雷鋒……呼延雷鋒也不知道對不對,誰知道今天在這里,卻又遇上了。

    聶雲竹以往也算是閱人頗多,這年輕男子大概也是二十歲出頭的樣子,看來顯得文氣,但事後想來,行事之中卻頗有些與旁人不同的地方,說話、做事都是如此,看起來淡然隨性。從他救自己,自己打他一耳光後的反應到後來幫自己殺了雞說話走人,也都是如此。聶雲竹此時跟上去,見他果然是想要買木炭的樣子,只不過當他看看木炭之後與那老板又交談了幾句,情況又有些不同起來。

    時間已近深秋,冬日將至,多數人家中都要買碳,自然也有散賣的地方,但這間店里其實是將碳一袋袋裝起來論袋賣。那男子與店主說了之後,卻是將一大袋木炭倒了在地上,拿了個布袋,蹲在那兒一根根炭條地挑選起來,能被他選上的不多,往往還要在地上劃幾下才能將某一根扔進袋子里,店主倒也不生氣,只是又好奇地詢問幾句,便去做他的事了。

    只是看了片刻,聶雲竹跟上去,在對方的側後方停了下來,彎下了腰︰“恩公?”

    “嗯?”男子扭頭看她一眼,倒也是認出了她來,“哦,是你啊,這麼巧。”手下仍舊專心地選木炭。

    這個反應和說法都有些奇怪,儒家文化到得如今發展到高峰,各種禮數應對相當復雜講究,一般男人若見個女子過來,少不得立正作揖,溫文以待,這種儒雅的氣息已經是整個社會的習慣了。然而“哦,是你啊,這麼巧”這樣隨意的說話,聶雲竹倒是第一次遇上,但卻又是自然而然的感覺。她微微愣愣,眨了眨眼楮,隨後斂起裙裾,在旁邊蹲下了。

    “恩公……”

    “呵,不過殺只雞而已,沒事的,不用叫我恩公了。”男子笑著揮揮手,隨口說道。

    “恩公莫非心中只記得殺雞,卻不記得自河中將妾身救上的事情了麼?”

    “啊……”

    對方愣了愣,這才反應過來,聶雲竹忍不住噗的笑了出來,兩人此時並排蹲在那堆木炭前,聶雲竹偏著頭看他︰“妾身的名字叫做聶雲竹。”略等了等,確定對方能記住這個名字後方才道,“恩公姓名可是叫做呼延雷鋒麼?”

    “呼、呼延雷鋒……”

    一時間,男子的表情像是微微抽搐了幾下,很是復雜,隨後才笑了出來︰“呵呵,寧毅。”他說道,“寧毅,寧立恆。”

    聽到這個名字,聶雲竹也愣住了。

    “水調歌頭……”

    “那個人叫寧毅,字立恆……”

    “甦府贅婿哦……”

    “可能是買了詩詞的沽名釣譽之輩呢……”

    金風閣中乍看那首詞時的驚艷到此時還縈繞在腦海之中,那幫女孩兒的議論頓時也閃了過去。寧毅寧立恆。原本她只是單純欣賞著詞句,還沒來得及消化這首詞本身的魅力,沒有多少跟人議論八卦的想法,因此那個名字對她來說也根本是無所謂的,想都沒去想,但到得此時,方才對她的腦海做了一次沖擊。

    她愣了半晌,隨後才反應過來︰“寧公子……買這木炭不知有何用途?”

    “嗯,用來寫字的。”寧毅敲了敲地上被塗了一層白漆的木板,隨後拿著一截粉末教細的炭條在地上寫了一個聶字,他大概是想要順手寫出剛才聽到的聶雲竹這個名字,不過聶字寫到最後一筆的時候還是頓了一頓,估計是想到就這樣寫對方的名字有點不禮貌,稍稍換了個地方,寫出“寧毅”這兩個字來。

    那字體走楷書的路子,雄渾有力,寫完最後一筆,木炭也被捏斷了。聶雲竹本人在書法上也有造詣,心中稍稍衡量,執木炭跟執毛筆的手法不同,如果是自己拿了炭條寫出來,這字體必定遠遠不如,他竟能用木炭隨手就寫成這樣,對于書法的理解怕是已卓然成家了。

    這年頭詩詞書法是一家,在書法上有高深造詣的人,也多半稱得上一代大儒,差也差不了多少,能寫出這樣字跡來的人,寫出那水調歌頭想來也無甚可疑的。聶雲竹心想著傳言果然多不可信。她哪知道寧毅的毛筆字只是可看,反倒是用粉筆、鋼筆寫各種藝術字體那才是練過的,後來有了身份地位,有心境的襯托,寫出來的字跡更是添了幾分氣勢,這時候看看那兩個字,覺得稍有退步,但總可以拿出去忽悠人了。

    練字並非一朝一夕之功,總不能讓那幫整天苦練毛筆字的學生覺得老師字體難看吧……

    “拿到課堂上,用這白板寫字,寫了可以擦掉,沙盤的話,輪廓不夠清晰,總要掃來掃去,而且沙盤是平的,學生看了也累,這個可以豎著掛。”

    “課堂……學堂?寧公子在學堂當先生麼?”

    “嗯,小學堂,教幾個笨到飛天遁地的學生看書寫字之類……”

    “呵……寧公子,這根可以不?”

    青樓楚館之中都講究如何能跟人自然相處的社交藝術,只要有準備,聶雲竹自信跟任何人都能自然交談而不會覺得窘迫。這次說得也是自然,然而這自然卻並非是因為自己,感覺上反倒是因為對方的態度,兩人挑選那些炭條,不一會兒裝滿了那個小布袋,手上也已經是黑乎乎的了。付錢的時候,寧毅為這一小袋炭條多付了十余文。

    “店家好不講理,這點碳條還要多收十幾文。”出了門,聶雲竹說道。

    “呵,打攪人家也是不好,估計還是聽說我要拿去學堂用才讓我這樣挑挑揀揀,老師的身份還是蠻好用的。”

    “公子若下次要買,倒不妨買上幾袋回家再挑選,反正家中要用,便可省下這些錢了。”

    “哈哈,下次我可不來選了,讓那幫學生自己帶些合用的去學堂便是。”

    不一會兒,兩人在秦淮河邊洗淨了雙手,一個人提著木板跟木炭,一個人著布包和藥包,一前一後地朝前走著,聶雲竹又說起掉河里被他救上來的事情,寧毅只是揮揮手,說不是什麼大事,輕描淡寫地帶過去。

    兩人偶爾交談幾句,氣氛自然得有些奇怪,兩人走出一段,走在後方一步處的聶雲竹想著那水調歌頭的意境,忽然間覺得,或許也只有此等灑脫從容之人,才能寫出如此詩詞。

    如此走出了好一段,到得一處河灣邊,寧毅方才停了下來,與之道別,不遠處的河岸邊波光恬靜,柳色青青,一家茶肆與幾個小店鋪便坐落在那兒,茶肆旁有一個小棋攤,兩個老人正在那兒安閑對弈,其中一名全身綾羅綢緞,頗為貴氣。

    她向對方行了禮道別,說過幾句話後略停了一會兒,舉步前行,對方也往前走了不遠,正是朝那茶肆棋攤方向去的,兩位老人似是與他認識,笑著說了些什麼,隱約聽見他的聲音傳來。

    “……這幾日被兩位害得好慘……今日上午,那虞子興倒是跑來找我……”

    她走了過去,最後回頭望時,男子正坐在那兒觀棋,手上拿了一杯茶輕輕喝了一口。兩人之間並沒有太多的交集,沒了報恩這個由頭,偌大的江寧,或許日後連再見的機會都不會再有了。對方說話待人似是沒有多少功利心和企圖心,這在她所見過的那些才子、名士中幾乎是僅見的,一路下來從容自然,無拘而灑脫,沒有多少繁文縟節,卻絕不給人不快的感覺,可又確確實實地保持著距離,簡直如傳聞中唐時文人的風骨一般。如今文人皆言君子,或許君子便該是如此風流氣度了。

    或許之後不會再遇到,對方也未將那些“恩情”當一回事,不過這樣的一道身影,她倒是已然記在了心里。

    寧毅寧立恆……

    聶雲竹如此想著,朝回家的方向走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mu119 發表於 2011-6-3 11:19 AM

第十八章 自掛東南枝

    從中秋那夜水調歌頭被小嬋給透露了出去,這幾天的時間裡,寧毅一直窩在家裡看書裝病,無聊之時與小嬋下下五子棋什麼的,今天還是第一天出來,上午去學堂上了課,下午去取了之前讓人幫忙刷白的木板,隨後買些炭條,一路過來這邊,正好秦老與康賢兩人都在。
     
    對於詩詞這些東西,拿來用便用了,心理障礙寧毅是沒什麼的。自己知道的這些詩詞,放在現在是一種很不錯的戰略資源,如果日後閑不住了想要做點什麼事情,拿出來烘托炒作一番,加點名氣什麼的用處很大。但這個時候拿出來不過滿足些許虛榮之心,實在沒什麼意義。

    這年頭的文人才子,說話行事引經據典,若真想要博些名聲,少不了被人考校一番,這些地方的急才,便是將全唐詩全宋詞背下來都沒用,如今諸如論語、大學等幾本作品擺在他面前他倒是能用白話文解​​釋一遍,甚至還能有不少新意,但其它方面的才學肯定是沒有的。詞作拋出去未免有些早了,不過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以他的性格而言,也就無所謂地接受下來。

    在他來說,這問題也不大,走偏鋒、走正道,解決的方法千變萬化。前日蘇老太公與蘇伯庸等人倒是叫了他與蘇檀兒過去詢問一番,他隨意胡謅幾句,道這詞句不是自己寫的,誰知陰差陽錯……蘇老太公看了他好久,隨後只是笑道:“事已至此,對外可得保密才是……”老人家很精明,信與不信那就兩說了,不過自己若真是什麼大才子,蘇家的立場其實也尷尬,大家目前其實都在猜來猜去。

    當才子哪有現在當贅婿這麼舒服,不用做太多事,不用負責任,人家對你也沒有太多期待,因此毫無壓力,老太公也還關照,這種生活想要擺脫掉才是傻帽呢。好不容易休閑了幾個月,在沒有什麼大事之前,入贅的這個身份是堅決要賴定不走的。他心中如此想,自己倒也覺得有趣,只是若說給別人聽,怕是連小嬋都不肯信他。

    幾天之內,外面的流言肯定有,自己也大概能猜到是什麼樣子,倒是小嬋給他說起止水詩會的情況時,他才被康賢這個名字嚇了一跳,最後也不免啞然失笑。以前便知道這老頭不簡單,只沒想到這麼大名頭。

    休息了應該休息的幾天之後,事情被他暫時拋諸腦後,回到正常生活上來。倒是今天上午講課的時候就被人找上了豫山書院,來人是那被康老訓斥了的虞子興與其餘幾名文士,竟是跑來道歉的。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在詩會上被康賢那樣幾句訓斥,這虞子興的文人之名其實也損得七七八八了,這真是無妄之災。不過康賢還是惜其才華,離開之時單獨找他談了一番,諄諄​​教導,他再找了時間過來道歉,一旦傳出去,便也多少能成就他些許美名,畢竟負荊請罪、知錯能改這些,也能算是美名的一種。

    那邊有圖而來,寧毅便也稍稍配合一番,演出一場惺惺相惜的戲份,至於邀請他晚上去某某舫參與學子聚會之類的,自是隨口推掉,隨後與那幾名才子什麼的道別,出來拿刷了油漆的白板。

    “子興此人,德行上還是不錯的,才學雖不屬頂尖,但也是上佳之列。”康賢如此笑著說道,“只是你那水調歌頭寫得實是太好,此詞一出,怕是此後幾年秦淮中秋,都無人好再做詠月詞了。實是想不到,你這不學無術的小子竟真有如此詩才。”

    “我都說了不懂詩詞。”寧毅喝一口茶,“年幼之時,有一衣著破爛的遊方道士從家門前經過,吟了這首詞,所以記下了,就是這樣……”

    跟蘇老太公他也是這樣說的。此時秦老大笑起來:“你這說法,怕是三歲小童也不肯相信的。”

    康賢也道:“這人就是太過憊懶,需得敲打才是……只是才子之名,看來倒是蠻好用的,方才那女子樣貌氣質皆是上佳,竟與你一路同行,相談甚歡,若能成就一番姻緣,哈哈,小子,你可得好好感激老夫一番……”

    寧毅贅婿身份,再想要泡個妞,實在不是什麼簡單的事情,康賢也是狹促與調侃一番而已。寧毅將中秋節前救人的事情說出來,那邊才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此時兩人一局已經下完。三人坐在一邊休息,秦老拿起茶杯,點了點頭,倒是對另外的事情感起興趣來:“寫字?這麼說來,你想以炭條在這白板上寫字,用於學堂之上?”

    “嗯,沙盤一次能寫的字太少,用起來也實在麻煩,終究不如這樣寫下來方便直觀。”

    就教學來說,此時上課全是以沙盤寫字,往往寫上一個字,沙盤便要推平一下,先生僅僅是對學生演示這字體寫法而已。大部分知識都是口授的情況下,要求學生在先生說話時必須聚精會神,先生說完之後,還得以自己的理解來努力記下講義,若不是特別聰明或者特別自覺的學生,想要跟得上教學的進度,其實是相當有難度的。

    當然,對於秦老康老這些人來說,這樣的教學方法延續了上千年,自然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妥。學問是上等人的東西,想要成上等人,不想吃苦怎麼行,這裡本身便是考驗的一種。秦老拿起一根炭條在白板上劃了劃,隨後皺起眉頭。

    “沙盤柔軟,以樹枝在其上書寫,與毛筆技法相同,木炭卻很難書寫,這等改法,怕有不妥。”

    方才聶雲竹只是注意寫的字如何,淡然秦老見事的角度比較不同,僅僅兩劃,便提出了異議,作為先生的在課堂上並不以毛筆的技法寫字,這事情說起來可大可小,隨後康老也過來試了試,皺眉說道:“此事需得謹慎才行。”若寧毅是他的弟子,說不定他已然要將之罵上一頓,以當頭棒喝的嚴厲指出這事情的嚴重性。

    他們這樣的擔心,寧毅自然能夠理解,此時倒是笑了笑,蹲下去也拿了一支炭條:“問題倒是不大的,寫字本為陶冶性情,何況這些字體與毛筆字體其實也有些共通之處,若僅為記錄而用,倒也不妨放得寬一點,也算是……多一個角度。”

    他如此說完,伸手在上面寫起來,“紅酥手,黃藤酒,兩個黃鸝鳴翠柳”,這一句是楷書的模式,隨後變為隸書,“長亭外,古道邊,一行白鷺上青天”。

    這兩行寫完,字體變為宋體:“三山半落青天外。”

    宋體字到現在還沒有出現,秦老與康老對望了一眼。只是要說明這種問題,本就是有沖擊力一點的方式比較好,寧毅以前與人談生意推銷產品也都是喜歡平淡中藏著足夠沖擊力的方式,下一行轉為漂亮飄逸一點的瘦金體:“二水中分白鷺洲。”

    接下來轉草書:“西北有佳人,自掛東南枝。”

    然後斜黑體:“欲窮千里目,自掛東南枝。”

    那白板也就這麼大,如此寫完,收起炭條:“如何?”秦老與康老早已笑罵出來。

    “字倒是能入眼,詩詞真是瞎搞……”

    “有辱斯文,可惱啊……”

    “你這性子真是太過憊懶,呵呵,這些詩算是什麼東西……”

    口中是這樣說著話,但是兩人的目光卻沒有離開過那塊白色木板,口中偶爾念出來,倒也點評一番。

    “西北有佳人……真是不學無術,分明是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此歌出自漢書,再接自掛東南枝,呵呵,你莫非覺得西北對東南押韻麼……”

    “康老果真英明。”

    “你若是我的弟子,少不得要叫人拿棍棒抽你,隨手塗鴉也要波及先賢名作,欲窮千里目,還是自掛東南枝,你倒不怕王之渙化為厲鬼來找你算賬!句句都自掛東南枝,這首孔雀東南飛倒也倒霉,那東南枝可是招你惹你了。”

    “哈哈,只是有一天忽然覺得,若將詩詞如此拼湊一番,或可別有一番風味,康老莫非不覺得麼?西北有佳人,自掛東南枝。舉頭望明月,自掛東南枝。空山不見人,自掛東南枝。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自掛東南枝。人生自古誰無死,不如自掛東南枝……”

    康老搖著頭:“事涉先賢,務必嚴謹。”話語之中,有幾分好笑,倒也有幾分警醒意味在內,另一邊的秦老則在看其它的東西,這時候說了一句:“明月幾時有……”康老接道:“大抵也得自掛東南枝了……”說著笑起來。

    隨後秦老拿了炭條指了指前幾句:“同樣也是拼湊,倒是不知出處,想來卻是立恆舊作了,呵呵,紅酥手,黃藤酒……後面的接得不好,這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倒該是一句……而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鷺洲……好意境啊,當是另一首詩了……”

    他以炭條將這幾句圈起來,孤立開“紅酥手,黃藤酒”與“長亭外,古道邊”,略看了看,又在中間畫了一條,大抵覺得這兩句應該也不是一首,康賢也點了點頭:“該是兩首。”隨後看看寧毅。寧毅卻是有些佩服,如果是他在這種情況下看了這十二個字,或許會認識它們是一首詩詞中的句子才對,畢竟工整還是蠻工整的,詞作一般也長,足夠做這樣的一些轉折。這十二字不太好分,但眼前兩人卻是僅憑直覺,便將這兩者劃開。

    “這便該是四首詩詞了,倒不知是已有全詩,還是偶得殘句?”秦老朝寧毅這便望來,開口詢問道。...<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mu119 發表於 2011-6-3 11:23 AM

第十九章 忠臣

    “……倒不知是已有全詩,還是偶得殘句?”

    秦淮河邊,秦老開口向寧毅詢問著,一旁,康賢倒也嘆了口氣:

    “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鷺洲……便只是殘句,卻也已是登堂入室的大家氣度了……”

    寧毅看著那詩詞,隨後笑起來:“呵,殘句。”他攤攤手,“不懂詩詞……”

    “這小子不實誠,否則今日可得幾首好詩……”

    話是這樣說,但如今寫詩寫詞,作者偶得殘句是尋常事,兩人倒也不再多說,隨後談論起那書法來,這是相當專業的領域,詩詞寫出來也可以說是別人的,字卻不能說是別人早已寫上的,況且上面好幾種字體自成一氣,已然形成系統,兩人都是此道大家,自然一眼便能看出其中的門道來。

    對於他們這種書法大家來說,一筆筆的漢字自有其魂魄筋骨,這些炭條寫出來的字跡或許還到不了成大家的程度,但也已經顯露出足夠的功力了。
     
    一如聶雲竹的觀感,這年月誰也不可能認為會有人在家專門練習這種筆法,能以炭條寫出這等字跡的人,書法功力自然還是往上推測的,特別是那幾種之前未有見過的字體,對於他們來說,更是有著難以言喻的價值。

    最後那看來如方塊的斜黑體或許僅僅是有新意,卻並沒有多少參考價值,只如高深一點的頑童遊戲。然而書寫那“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鷺洲”的宋體與瘦金體,卻實在是讓兩人覺得賞心悅目,大有門道。

    這兩種字體本來就是宋朝時方才出現的,武朝軌跡與宋朝類似,文人眾多,儒學高度發達,求新求變的過程中各種創新都有出現,而這兩種字體無疑是既具有創新而又最符合當代人審美的成果。

    超前時代一步的是天才,超前兩步,往往就變成了瘋子,這兩種字體恰恰是站在了時代的基礎上,而看來又像是由量變達成了質變,做出了完美突破的成果。寧毅寫的時候或許沒有主動想太多,頂多不過是為說明問題而給人一點驚艷而已,只是以他的思維方式來說,就算沒有主動去考慮,各種復雜的權衡也是在潛意識中就已經做完,過濾出一個最簡單的結果而已。
     
    這些文化方面的東西無所謂一味藏拙,而他最後那“不靠譜”的斜黑體,也恰到好處地能證明他平日里就愛瞎搗鼓這些看起來有趣的東西,既能保持宋體與瘦金體的那種沖擊力,又能將這種驚艷與沖擊變得自然,不至於只是一味的尖銳。

    至於隨後兩人探討書法之時,寧毅則大多時間保持沉默,只偶爾說幾句自己知道的關鍵點,這兩人是真正的大家,基本功比自己要紮實得多,自是少說多聽藏拙為上。他這些日子無聊,也在提高書法能力,偶爾聽得一兩句,也覺得大有裨益。

    若是普通才子學人之流,怕是不可能得到兩人這樣子的教導,當然,兩人若以教學的態度,大抵都是以針對性的講解說給弟子聽,普通學子聽得太多,反倒無益,只是寧毅本身的歸納、辨別、整理能力超強,對兩人這方面的淵博也只是佩服,不至於崇拜或盲從,聽聽倒是無所謂了。

    對於書法的這番議論持續了大約半個時辰,幾人偶爾拿炭條在白板之上寫寫畫畫,手上已然黑成一片,隨後到河邊洗了手。秦老與康老這時候倒不說炭筆與毛筆筆法的事情,以寧毅展現出來的水準,只是在小小書院中做些革新,已經無需他們來提點。當然,若是想要推廣出去,那必然還是有問題的。寧毅拍了拍手,隨後甩著手上的水滴,隨口說道:

    “其實木炭寫起來確實差了,過些日子倒是打算去弄些石膏,看看做幾支粉筆出來用,到時候把木板刷黑,上面的字跡是白色的,比這炭筆字要清晰,擦洗起來也簡單。”

    “石膏?”康老疑惑道,“那粉筆又是何物?”

    “將石膏以火煅燒之後,加水攪拌,然後在模具中凝結成條狀,當可以用來書寫,比起炭筆不容易模糊,手上也不至於臟成這樣。”

    武朝這時,石膏石灰早已有了,康老想了想,隨後點頭:“倒是沒錯,那石膏煅燒後,確可用於書寫……呵,此事倒不用另找他人了,你若想要,老夫可吩咐人製造一批與你便是,倒不知具體大小形狀有何要求,另外,可還有什麼要注意的。”

    康賢家大業大,寧毅是知道的,既然開了口,自然也不推辭,當下比劃一番粉筆的樣子。製作粉筆的工序本就簡單,即便沒有刻意去做,一些石灰窯中結出的硬塊也可勉強用來寫字,要說的地方倒也不多:“可以叫匠人多試幾次,或者摻點粘土之類的雜質,能盡量找個最適合書寫的配比出來就最好了。”

    “此事老夫自然省得。阿貴。”康老每日出門,兩男兩女的四名跟班總是在附近的,此時叫來旁邊一人,“寧公子的說話你也聽到了,回去之後,便將此事吩咐下去。”那人便躬身稱“是”。

    “呵呵,方才一直論字,茶倒是涼了……”

    先前三人手中拿著炭條,泡了的茶自然不好去喝,這時候時間稍晚,也沒了多少下棋的心思,幾人在那茶攤坐一會兒,康賢的丫鬟便又泡了新茶來。那白色木板還放在旁邊,話題自然也仍在字上打轉,不一會兒,秦老點評起如今一些書法大家的風格,他本身書法也是既是擅長,一路點評,信手拈來,順便將康賢的字也調侃一番,康賢便也笑罵出來:“隸書、狂草,老夫或不如你,若論正楷,你不如老夫遠甚。”

    秦老笑道:“這便是術業有專攻了,明公整日以君子之道訓人,楷書若差,未免失了信服力。只是單為訓人方便便將楷書練至如此境界的,明公可為史上第一人了……”

    如此玩笑片刻,秦老想想,轉開話鋒,“……不過,見立恆這字跡,倒是令老夫想起一人,此人倒也為我秦氏本家,頗有才華,早年在東京之時,曾以行卷投於老夫,才氣談吐都極為出眾,並且寫得一手好字,其風格章法,倒也與立恆這句'三山半落青天外'的風格類似,得顏筋柳骨之妙……只是他當年字跡尚未脫窠臼,如今倒是不知如何了。”

    寧毅眼角微微抽搐,另一邊,康賢倒笑了起來:“秦公所言,莫非是今任御史中丞的秦檜秦會之?”

    秦老點了點頭:“便是此人,早幾年遼人南下,曾將他一家擒去,不過此人也是有勇有謀,深陷虎狼之地,仍能與遼人虛與委蛇,前年,遼人攻山陽之時趁機攜家人南歸。哦……如今他已是御史中丞了麼?”

    “月前邸報之中已傳來此事。因有南歸之事跡,他如今頗受重用,特別是在危難之際仍不忘發妻。據說當時在遼國,遼人本欲將其妻扣留,兩人煞費苦心演出一場好戲,方得以同行南歸,逃亡途中被遼人發現,也是幾名忠僕拼死殿後方得逃脫,可見禦下有方……唉,也是前線戰事不利,他此等事跡,更是顯得珍貴。不過,如今朝堂之上,倒也並非一味的贊賞,對於他南歸之事,懷疑也是頗多的,認為此事可疑,怕是另有蹊蹺……”

    秦老想想,搖了搖頭:“此事也難說,不過毫無根據隨意揣測倒也並非君子所為,據老夫當日所見,此人品性端方,為人中正大氣,憂國憂民,絕非是裝出來的,今後如何,且觀其行便是。呵……說起來,會之老家也正在江寧,他今後若來,立恆倒可與之一見,說不定倒可有共同語言… …”

    寧毅眨了眨眼睛,隨後有些復雜地摸了摸鼻子,過得片刻,終是笑了出來,敷衍式的點了點頭。

    秦老與康老倒是看不出什麼不妥,康賢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望向寧毅:“不過,立恆如此才華,莫非真無半點功名之念麼?”

    純以時間說來,寧毅與兩人的來往並不算長,如同康賢所說,不過是下下棋聊聊天的如水之交,只不過這類文人嘛,大抵都有憂國憂民的念頭,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或是習得文武藝售予帝王家,都是毋庸置疑無需去討論的事情。如今看來秦老每日不過悠閑下棋,康賢也是個富貴閑人的做派,但其中必然也有復雜的緣由。

    從這些時日的接觸,到中秋的水調歌頭再到這時的文字粉筆之類,種種種種,對他們來說,寧毅有才學的事情已經無需討論了,接下來的疑問也就明確起來。如同往日秦老偶爾嘆息他為一贅婿未免可惜,其實更多的只是嘆息而並非疑問,但這時候的這次提問,意義卻並不相同。

    這一下午的對話,字裡行間,寧毅想要否認掉才子之名的意圖很明顯,看來並非是開玩笑或是隨口敷衍。世間哪有人真的沒有半點功名之念的,總該有點什麼隱情才是。而這兩人的身份都不簡單,康賢既然以這樣的態度問出這句話,實際上已是真正動了惜才之念。這已經是……打算動手幫忙的態度了。

    秋風蕭蕭瑟瑟地自河畔吹過,撫動了柳枝,秦老舉起茶杯,緩緩地吹動著杯中的茶葉,目光抬起來,顯然也在好奇著寧毅的回答。感受到話中的涵義,寧毅淡淡地搖了搖頭。

    “我知道這樣說出來或許沒人信,不過……有些事情倒的確不想去做。才子也好,名聲也好,功名也罷,不願去碰。這個……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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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u119 發表於 2011-6-3 11:27 AM

第二十章 猜測
     
    “我知道這樣說出來或許沒人信,不過……有些事情倒的確不想去做。才子也好,名聲也好,功名也罷,不願去碰。這個……是真的。”
     
    寧毅語氣淡然,然而話語中蘊含的說服力毋庸置疑,他是認認真真地在回答這個問題的,沒有什麼勉強,沒有什麼苦衷,真誠而坦蕩。他此時看來不過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曾經又是呆呆板板的文人,若是之前的那個書呆子,在秦老康老面前怕是連說話都會結巴,然而此時此刻,他一身的氣質卻絕不能讓人忽視,配上這副身形,看起來是超然灑脫,不拘於物。若這氣質是在一名四十五十的中年人身上,那便是成熟穩重,淵渟嶽峙,語擲千金,不容置疑。

    也正是這樣,他這回答才更讓兩人疑惑。對於康老這樣的人來說,能夠問出這句話來,蘊含的意義也絕不簡單,況且以如今的這種來往方式,康老也並非是與他做交易,需要他報答什麼,若是一般的人,或許會腦袋忽然傻掉為了傲氣或是什麼推辭,但寧毅又絕非這樣的愣頭青。對方的疑惑當中,寧毅有些無奈地苦笑起來。

    “呵,我也明白此事讓人疑惑,只是……”他輕輕點了點自己的額頭,“兩位或許不知道,幾個月前頭上曾經挨了一下,昏迷數日之後方才醒來。前事已然忘得七七八八,功名之事,眼下確實很難上心,至於與一幫才子流連青樓畫舫,吟詩作賦得女子青睞,也實在提不起太多的興趣。倒是學堂裡的那幫孩子,讓人覺得有趣,偶爾給他們說個故事,吵吵鬧鬧,要不然來這河邊,下棋喝茶,倒也覺得自在,腦袋裡,有意思的想法也有一些,或許可以慢慢來,如今這生活,我是滿意的,至於些許白眼,那又何必去管他。將來怎樣,到現在還想不清楚。只是明公好意,在下也確能理會。”

    他拱手一禮,點了點頭:“此事,銘記在心。”

    這段話說起來自然有真有假,只不過當然也不可能把實情說懂了給他們聽,將這等心情與腦袋被打失憶的事情掛上鉤,一推二五六反倒是最好的辦法。這理由無需再做解釋,自然合理而又不用給對方鹹吃蘿卜淡操心的多餘感,只是自己這邊出了這樣的問題而已。

    果然,這話說完,康老秦老二人都有些疑惑,寧毅便又將失憶的事情說了一遍,對方才都是一臉的恍然,康賢搖頭笑了笑:“想不到竟有此事。”只當他失憶之後,想法有些古怪。

    隨後康老也不再提起那些事情,喝了一杯茶,寧毅拿起那白板和木炭,告辭轉去豫山書院。待到那身影消失在遠處的路口,康老方才嘆了口氣:“沒想到有此一節,被那樣一打,倒打出個淡泊心性來,年輕人之中,有此等心性者,確是難得,只是那一身才華可惜了。”

    秦老笑著喝一口茶:“他如今不過二十出頭,日後變成怎樣,現在怎說得準。以他的才氣,該遇上的事情,避也是避不過的。只是看今日之事,有些事情,倒是令人擔憂……明公,立恆此人,太過務實了。”

    康賢皺起眉頭:“你這一說,事情倒也的確是如此。看他的詩詞隨手書就皆是佳句,偏對詩詞之道,卻是毫不在意,呵,明月幾時有,自掛東南枝……書法也是信手拈來,如此多種,竟也都能達到如此高度,平日里怕不過是當成消遣而已。這些事情,在他眼中竟還不如那粉筆來的有趣……”

    秦老點點頭:“務實本為好事,可若太過務實,直來直去,日後怕也有麻煩……雖然立恆此人也頗懂趨利避害之道,但畢竟年輕氣盛,有些事情上,還是頗為高傲的。他不願去敷衍那些學子的考驗,推了邀請,在你我面前,卻並不多做掩飾,大抵也是為此……”

    他想了想,隨後笑了起來:“此事無須多想了,我等不過以棋會友,操心太多,未免過分,既知其想法也就是了。今後事情會如何,且看便是。 ”

  ********************

    幾日以來,寧毅這個名字在江寧城中也算是掀起了或大或小的一些波瀾,能夠得知水調歌頭,得知這名字的人,自然也會有著各種各樣的猜測和看法,大多數的看法其實是單純的,但若隔得近些,便會漸漸的復雜起來。
     
    例如康秦二老,例如蘇家的許多人,遠親近戚啊,管事啊、下人啊之類的,若再近些,無疑便到了蘇太公、蘇伯庸這些人。然後是嬋兒娟兒杏兒,幾日以來,杏兒常用“千里共嬋娟”來打趣兩人,嬋兒算是有些心理準備了,至于娟兒真可謂躺著也中槍,每每面紅耳赤,羞得臉蛋都要燒成滾燙的小茶壺,私下里跟嬋兒抱怨:“姑爺幹嘛要寫這句啊……”

    於是這幾日,她見了寧毅都是低了頭躲著走的。

    這些人當中,心情最為復雜的,自然便是蘇檀兒了,平心而論,最讓她在意的不是夫君多有才華,或者他的性格多麼古怪,而是:她看不懂他了。

    她原本嫁給寧毅,便是因為對方簡單,自己能夠輕易地看懂這個人,即便成了親,對方入贅過來,自己便能更不受非議地參與到蘇家的事業裡去。如今這婚姻雖然還算是有名無實,但在她的心中多多少少也已經接受了對方,接下來,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已了。

    誰知到得此時才發現,自己對這夫君,竟是完全看不透了。

    當然,此時這事情不過現出些端倪,夫君看來淡泊,不像是心懷鬼胎之人,蘇檀兒也是心性恬靜聰慧的女子,未必會為之慌張。只不過,處理各種店鋪事物之餘,心中所思所想,就免不了停在這件事上了,這樣的年月,便是再聰慧再獨立的女孩兒,只要嫁了人,誰又能真對自己的夫君全無所謂呢?

    這幾日依舊是忙忙碌碌地管理著蘇府在江寧的諸多綢緞布莊,閑暇之餘,叫了娟兒再去寧毅以前居住的胡同打探消息,倒是在生意當中,偶爾接觸的熟人便會問及:“那寧毅寧立恆,便是你夫婿麼?”然後將水調歌頭贊嘆一番。

    成親之後,本也該將入贅的夫婿帶來與之前認識的人見上一見的,也好坐實自己羅敷有夫的身份,談生意時能更加方便一些。不過成親之時自己耍了些性子,寧毅又被人打暈,此後便是修養的時間,到得如今,兩人的這種相處模式幾乎定型下來,只是在家中吃飯的時候有些交談。
     
    她對待寧毅的態度雖然自然,但畢竟成了親,更多幾分矜持與傲氣,因此直到現在,除了上次提出參加濮園詩會的事情,她至今還未有對寧毅做出一同出門參與某事的邀請。

    到得現在,怕是更難提出了。

    各方面打聽、蒐集有關寧毅的消息,在成親之前,其實就已經做過一次,多數是父親和爺爺叫人做的,她自己也與幾個丫鬟過去看過,並且讓嬋兒娟兒杏兒打聽過有關寧毅的風評,那時候得到的消息,不過是個簡簡單單的書呆子,才學不算高,當然,人倒也不至於完全讀書讀傻掉,否則後來想也不至於會接受蘇家的提議入贅進來。這年月,一個男人要入贅到別家,大抵也是認了命了。

    不過,這次讓娟兒過去打聽的時候,得到的消息,卻有了些許不同。

    大部分的評價,自然還是如同之前一般,寧毅在那處胡同里存在感並不強,有些人家還是娟兒強調好幾遍是住在某家某院的男子之後對方才想起來:“哦,卻是有這樣的一個人。”或者說:“那個傻書呆嘛,聽說是入贅到什麼地方去了,院子也賣掉了。”“大概自己也覺得考不了功名吧。”這樣的說法,佔了絕大多數。

    不過,卻也有兩三家傳出了這樣的說法:“哦,立恆嘛,我早知道他才學驚人,只是一向低調,性子也穩重啊,不願與人攀比。那像是那些什麼才子,胸中沒有多少墨水,就愛出風頭,這就叫滿桶水不響,半桶水晃蕩……姑娘你也是聽說了那水調歌頭才來打聽的吧……”

    “入贅,是入贅了,因為有婚約嘛,立恆那孩子是個實誠人,婚約是必定要守的……”

    “隔壁的三嬸、還有巷口的牛二伯,他們都是這樣說的,婢子給了他們每人五十文……”雖然不過是個小丫鬟,娟兒打探消息的本領卻絕對不容小覷,此時想想,有笑起來,說起自己的看法,“不過婢子覺得,他們也都是聽了那水調歌頭之後,方才這樣說的,做不得數。可惜當初教姑爺書的鄒夫子去年已經去世了,婢子倒也去打聽了一下,姑爺的師娘幾乎就不記得有姑爺這個人了,只是清楚婢子來意之後,還是說了些好話。鄒夫子的遺孀一家過得似乎不是太好,婢子自作主張送去了兩貫錢,也提了些熏肉過去,是以姑爺的名義送的。”

    “理該如此……”蘇檀兒點點頭,隨後倒也笑了起來,但伴隨而來的,依舊是濃濃的疑惑。打探消息,不見得別人說什麼自己就信什麼,雖然這次也得了些好話,但基本上的信息,還是與以前無異,不過,待到娟兒調查了另外一個方向之後,某些看來正確的猜測,才漸漸對蘇檀兒露出了輪廓。

    “姑爺去河邊下棋時認識的幾個老人家,怕是了不得呢……現在能知道得最清楚的一個,怕就是那天在止水詩會上為姑爺說話的康老爺子……”

    “嗯?”寧毅失憶之前的風評能夠得到確認,那麼如果真發生了什麼事情,便該是在失憶之後,先前寧毅跑去河邊下棋,認識了幾個棋友的事情她也知道,只是並非做什麼調查,這時候得到的消息,才委實將她嚇了一跳,自己這夫君,竟能與這等人物認識,也不知到底是運氣還是因為其它的一些什麼,而隨後反饋過來的信息,更是令她愕然。

    從止水詩會上傳出的消息,只是說了康賢乃理學大家,各方面的造詣如何如何,怎樣令人尊敬。但隱藏在其後的一些背景,其實並未經過太多的掩飾,只是不說而已,一調查,便已經調查出來了。

    康賢康明允,不光是書法大家,理學泰斗,在此同時,他的另一個身份,乃是成國公主駙馬,皇親國戚。雖說武朝對皇親國戚一向管束極嚴,駙馬不可能參與國家大事,入朝為官,然而成國公主乃是當今聖上的親姑姑,這康賢說起來,竟是當今聖上的姑父,即便只是一個富貴閑人,但這樣的身份,也當真是貴不可言了,根本不是蘇家這等商賈家庭可以企及的。

    這消息一旦揭開,初時帶來的震撼,真是難以言喻,蘇檀兒在一時間都有些懵掉,然而片刻的震撼之後,一條相對清晰的線索,也漸漸地擺在了面前。

    “姑爺他到底是怎麼跟能這種大人物交上朋友的呢,嬋兒那邊倒是說,他們不過是隨意地過去,隨意地下棋,就認識了。”娟兒疑惑著,隨後變得有些遲疑,“不過說起來,這康老爺子的身份,與姑爺的身份……呀……”

    接下來的話,娟兒不敢說出來,但也已經足夠了。經商之道,對於各種各樣的信息,每時每刻都要加以過濾,有時候某些線索看來很難讓人相信,然而當其它的線索都被過濾出去,剩餘下來的,或許就是這樣的消息。

    夫君的身份,與那康老爺子的身份……皆是贅婿嗎……

    對於蘇檀兒來說,雖然這答案在普通人看來會有些離奇,但已然是最接近核心的答案了。

    夫君……或許只是在下棋時與對方有些來往,或許也根本不知道對方的身份,然而兩人卻的確有著這樣的共同點。駙馬的身份看來尊貴,娶了公主,實際上也是入贅皇室,以對方那等才華,卻是一輩子都不能當官,不能一展胸中抱負,他見了夫君,會起惺惺相惜之念並不難理解,這樣一來,也難怪他要在止水詩會上堵截眾人口舌,為夫君揚名了……

    那水調歌頭,夫君說是什麼道士經過門前,不光爺爺不信,自己也是絕對不信的,因為小嬋肯定不會騙自己,那道士吟了一首詞,莫非還是唱出來的麼……或真是夫君妙手偶得,又或是那康老爺子所做,難說得緊,她現在倒並不是太過在意,畢竟之前心中疑惑,只覺得處處都有疑慮,現在整理出一條線來,反倒是豁然開朗,對於有些事情,倒也不甚介意了。

    夫君這人,性格其實是淡泊的,說話做事,其實也不惹人討厭,才華高低,她反倒是無所謂,低些好,他入贅過來,自己並不介意,高些也便當是意外欣喜吧。中秋那詩會,到想不到其中竟有這樣的黑幕,若真是那康賢的謀劃,說不定也是這老人家一時興起,開的玩笑。

    “看老夫教你,將你那娘子與家人嚇上一跳……”

    如此想來,並非是沒有可能,自己這夫君的性子雖是淡然,但這樣的年紀,未必就真會安於贅婿的身份,爺爺雖然不願苛待他,自己也不希望他受歧視,但贅婿的身份偶爾受些白眼,那也是避免不了的,人家總會有這樣那樣的想法,這是他自己要過去的坎,便是因此想要展露一番才華,也是可以理解。

    如此說來,夫君……莫非真是想馴服自己這個不安分的小女子麼……

    有些事情決定了,那是不會改的,這是大前提,她對於招贅或是出嫁,原本是沒什麼要求的,只是終有一日,她要接受這蘇家的家業,這才是重點,而有了這個前提,自己這夫婿,便只能是入贅了。她心中如此想著,對於心中猜測的這些事情,卻是並不討厭,甚至有著一絲喜歡。

    沒有更多的可能性了,不是麼。

    於是在回家的路上,她就輕輕的、暖暖的笑了出來……

    這是很私人的笑,甚至連同在馬車中的娟兒、杏兒,都未有發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mu119 發表於 2011-6-3 11:33 AM

第二十一章 秋末冬初(上)
     
    九月寒露過後,天氣降溫的速度變得愈發明顯了,大雨降下的時候,江寧城中仿似霧茫茫的一片片。深秋的雨沒有夏日那般喧鬧,像是帶著冬日將臨的寒意,一絲一毫的都要滲進人的衣服裡。
     
    走過小小街巷對面的木橋時,寧毅順手拍了拍長袍上沾到的水漬。在這樣的雨天裡,長袍穿起來其實有些礙事,相對來說,自後方小跑過來的小嬋就要好得多了,雨天裡出來,她沒有穿裙子,一身帶湖綠花邊的上衣配上長褲,頭上照例是可愛的包包頭,足下淡藍色繡鞋,一身行裝輕盈無比,方才大概是落在後方買什麼東西,這時候撐著油紙傘,繞過路邊的一個個水窪,燕子似的飛過來了。

    “姑爺、姑爺,等等我啦。”

    “怎麼了?”

    “買了東西。”跑到寧毅身前,小嬋笑著拿出一本小冊子來,“剛才路過那邊的店,看見這本是新出的,姑爺可能沒看過,所以就買來了。”

    那是一本市面上新出的白話話本小說,看看名字,叫做《鬼狐奇緣》。這樣的話本小說在這時代頗為常見,遣詞造句也都比較淺顯易懂,有的是歷史傳奇,有的則是民間傳說的愛情故事,尤以各種精怪鬼魅的愛情傳說較多,一些受歡迎的在出了之後,說書人便會拿去茶樓酒館講述。寧毅這段時間看這些小說看得多,小嬋自也是記在心裡,有時候見到出了新的,便會買了帶回家。

    這類小說在娛樂性上比之現代的各種故事自有不如,但也是矮個子裡拔高個,無聊時翻翻,畢竟是古文,也能讓自己身加融合進這個時代的氣息。寧毅此時笑著接過,順手翻了翻,小嬋跟在身後一邊走一邊說話。

    “中午的時候,那個人說的話真可惡呢,小嬋真想上去罵他一頓。”

    “嗯。”

    “什麼事情都不知道,就會瞎猜測,還敢在酒樓裡吹噓自己是什麼才子,這樣的人,秀才也考不上啦。”

    “嗯。”

    “姑爺啊,小嬋這可是在為你打抱不平呢,那個人在說你的壞話好不好。”

    “有什麼關系?”

    “怎麼會沒關系,這人……哼,好啦好啦,知道姑爺不在意這些庸俗之人的說法啦,可是小嬋聽了也不舒服啊,畢竟有辱姑爺的名聲呢。姑爺當時要是當場寫一首詩罵他,小嬋就拿過去直接打到他頭上!”

    “呵,他又不認識我。”寧毅將小說翻了一頁,“我坐他旁邊呢。”

    “就是這樣才生氣嘛……”

    中秋節的那場詩會,到得如今算來已近月餘,有關那水調歌頭引起的輿論,到如今一直在變化著,最初的十余天內,對這首詩詞的評價幾乎到達巔峰,關於對寧毅的好奇與議論,那段時間裡也是最多的,然後……這輿論便飛快地降下來了,開始往更深層,更特定的方向發展。

    這等輿論在市井中傳播的熱度畢竟有其時間性,對於諸多升斗小民來說,中秋過後十天左右的時間裡他們或許還會附庸風雅地關註一番詩會中發生的事情,隨後,其它的東西就會漸漸的將這熱度覆蓋,生活本身是忙碌倉促的,當這些人提起那事的頻率降下來,平日里能聽到的有關這事的議論也就少了。

    更多的贊嘆、疑問,開始集中於一批批的學人士子身上,水調歌頭這首詞的影響,還是不斷地朝周圍傳——通過這些學人士子的口耳信件,但對於寧毅的質疑與猜測,卻停留在了江寧範圍內。譬如一名身在東京的士子聽了水調歌頭,他的贊嘆不會有多少減弱,但對於寧毅具體是誰,寧毅能否寫出這首詞,他自然不會太過上心,畢竟——太遠了。

    武朝與宋朝類似,儒學到達了巔峰,文人士子在社會中比重相當大。這個相當大也是針對之前的千年而言的,即便這是有史以​​來文人最多的一個朝代,比之寧毅所在過的現代,這個比例也真是太少了。
     
    因此,僅僅不到一個月,感受到的東西便已經安靜下來——當然,如同今天中午這般,在外面吃飯時無意間聽到幾名文人不太好的質疑之聲的機會,自然也是有的。

    那日與秦老康老說了自己想法之後,康老或許覺得中秋那日的推波助瀾做得有些多餘,事後幫忙寧毅活動了一番,隨後據說有些想要來找寧毅討教的學子受到了先生的訓斥。
     
    這近月的時間,各種聚會邀請自有許多,請柬全都被寧毅無視了,而真找上門來的討教的人便只有三撥,一撥撲了個空,另外兩撥過來時,見寧毅在給孩子們講論語,首先便找話題:“嘗說半本論語治天下,今日聽寧兄講解此道,想是造詣頗深,不知XXXXX該當何解?”

    這個算是慣性思維了,見對方在說什麼便從這上面找話,對於四書之類正書,寧毅過了幾遍,還是有準備的,在現代那種知識大爆炸的時代熏陶過,哪怕隨口說上一段,掐住重點發人深省不在話下,即便劍走偏鋒,對方一時間也難以辯駁。
     
    這些人既然過來,自然也準備了其餘問題,生僻的也有,只不過以寧毅的風度氣場,即便聶雲竹這樣的女子也得被牽制著隨他而走,這幫書生又能如何,一段論語答完,其餘的問題根本沒機會提出來,寧毅應付一陣離開,旁人也只覺得他淵博或是高深莫測,事後想想,倒是大多數問題都沒能問出來。

    這樣的組團挑釁之外,其實也有私人過來的,有個叫做李頻的傢伙每天跑過來似乎是對寧毅隨口說的那些故事很感興趣,於是跑來旁聽,前幾天講完課後他倒是向寧毅提了些問題,主要是對那些故事的看法,要與寧毅討教,實際上這些問題也是句句不離論語之義。他沒有挑釁的意思,寧毅便也與他說了半個多時辰。此後對方便沒有過來了。

    在寧毅來說,只要沒有人能坐實他的不學無術,外界有關水調歌頭的懷疑,就都不可能真的變成污名,等到他需要這名氣的那天,要證實可以很簡單。隨時都能做的事情,現在卻是沒什麼必要,這樣的事情,他是不放在心上的。

    外界的置疑當中,隱隱約約也流傳著有關道士吟詩被寧毅剽竊的傳聞,信的人不多,至於是從哪裡傳出去的,自然是查不到了,不過在寧毅這裡,對這事卻是早有預期,聽過之後,只是淡然一笑置之。

    粉筆的事情,自那日說過後不到半月的時間裡康賢那邊便制出了一批,質量還相當不錯,於是由白板進化為黑板的過程,僅僅是用了十余天的時間就已經被完成,如此一來,上課​​之時倒也方便了許多。
     
    具體的成效一時間自然還看不出來,他上課的流程依舊:讀書、釋義、講故事。如此而已,倒是那幫孩子學習熱情的增長是顯而易見的。

    只是課堂上這種活潑的氣氛,怕是這個時代都不多見的情況,學生們喜歡,老師們則多是搖頭,蘇崇華又旁敲側擊地說了一回,這次寧毅跟他討論了片刻這種教學或許會有好處,他便不說了。
     
    一來寧毅如今頂個才子的名頭,有那水調歌頭的光環,他也不好管,二來,書院反正一直都沒什麼成效,再差也就這樣了,隨便他去,看看成效也好。

    上午講課,下午便走走逛逛,或依舊去秦老那邊下棋——當然也得是在不下雨的時間才行。

小嬋在大部分的時間仍然是跟著他,並且也跑來書院聽課——她挺喜歡寧毅講故事的,各種古古怪怪的故事都有,若是回去了,便可以講給兩位姐妹炫耀一番。寧毅覺得她跟隨得又緊了些可能有蘇檀兒的授意,自己寫了首水調歌頭,這樣的事情也是可想而知,他對此頗能理解,倒是並不介意。

    當然,讓他比較疑惑的是,自己這妻子或許的確是找了什麼理由來解釋自己為何寫出那首詞作。因為在最初的幾天裡,大家吃飯的時候,對方的審視目光還是挺多的。
     
    後來便轉變了,她再度專注於工作,每日馬車來來去去,用餐、說話恢復以前那樣的態度,話語之中也沒了什麼試探的意思,這倒是讓寧毅有些感興趣:她到底找到什麼理由並且接受和理解了呢……真是把握不住……

    除了與之前並無二致的這些生活,寧毅偶爾會打聽有關武功的或是內功的消息,蘇家是有一批護院的,據說有人橫練功夫很好,那也不過是現代軍隊裡硬氣功的水準,可以頭裂磚石。至於比較神奇的內功,按照他目前的聽聞,這時代應該是有,一些有名氣的大門派高手可能會,不過想要去學那可難了。

    寧毅暫時還只是開始蒐集這方面的消息——他最感興趣的也就是這個。在這個時代,當官也好、經商也好、造反也好,都不過是在現代就已經玩過了的體系,人與人之間的互動而已。唯有武功,這才有新意,如果真有機會,他真是想要接觸一下內功什麼的——只希望不像現代一樣是假的,他也不貪心,譬如原地能蹦個一丈左右就行,當然……兩丈他也不介意啦……

    想要練武功,也得有個好身體,現在就想找個大俠什麼的來教自己​​那也不怎麼靠譜,腳踏實地方為正道。於是在不下雨的清晨,每日早上的鍛煉,依舊在持續著,並且按照練出最大效果的打算將強度翻了倍。仰臥起坐、俯臥撐、長跑,前幾日經過聶雲竹所居住的房屋時,穿著樸素衣裙的女子倒是站在那兒看見了他,等到他跑近了,斂衽一禮:“寧公子。”

    寧毅一身大汗淋漓、氣喘吁籲,勉強掙扎出一個笑臉,揮了揮手,“嗨”字也沒能喊出聲來,隨後……就那樣跑過去了……

    留下聶雲竹站在原地,愣了半晌。

    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決定出來打招呼的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mu119 發表於 2011-6-4 12:20 PM

第二十二章 秋末冬初(下)

    雖然那日知道寧毅的身份之後,聶雲竹便有想過,沒了報恩之類的聯繫,這偌大的江寧城中,僅是互通姓名的兩人或許便是見不著了,不過,過得幾天之後,才發現這種想法倒也未必準確。

    那天早上醒來,聽得房屋外的道路上隱隱傳來奔跑的腳步聲,打開窗戶時,才看見寧毅的身影從視野中跑了過去。她這次才記起來,即便沒有自己連累他掉到河裡的那些事,這寧公子也是每日清晨都會在這路上跑來跑去的。

    重文輕武的年月,特別是文士當中,會這樣的鍛煉身體的人不多。初見時還以為他被人追趕,隨後才確定下來,這位各方面都與眾不同的寧公子的確是在晨鍛。並且這些時日以來奔跑的里程似在不斷增加,心中有幾分不解,更多的還是佩服。

    畢竟是清晨,當然也不可能每天都碰巧能看見對方跑過,但次數自然還是比較多的,聶雲竹在心中考慮著該不該出去跟對方打招呼,後來才覺得,自己反倒是矯情了。
     
    以往所見所識,皆是心有所圖之人,見得怕了,如今這寧公子不僅救過自己,而且那日便看清他對自己並無所圖,有些來往本該自然而然,這時想來,倒是自己想得過分。

    她在心中笑罵自己幾句,這日清晨又見對方跑過時,便自然地出來打招呼,誰知對方僅僅是揮了揮手,毫不停留地跑掉。她倒是愣了半晌,後方病情已經痊癒的丫鬟胡桃跟著出來:“那是誰啊?小姐認識麼?”隨後撇了撇嘴,“好沒禮貌……”聶雲竹卻已然輕輕笑了出來。

    呵,君子之交君子之交,這種態度,可算是把自己當成朋友來對待麼……

    寒露、霜降。立冬過後,在提高了強度的系統鍛煉下,再加上前幾月的積累,身體素質算是有了初步的改善,外表上倒是看不出來什麼,但內里至少也算是個普通人的健康身體了。

    這年月讀書人就只管讀書,食物營養也不怎麼跟得上,多數人身體比之現代宅男還差。雖說君子六藝中也有射御之類,但這在六藝當中基本也只是個口號,就跟'全面發展德智體美勞的素質教育'之類口號一個樣。寧毅的身體以往也是這個素質,二十年的體弱,半年時間能恢復過來,已然相當不錯了。

    每日清晨自秦淮河邊跑過去的時候,偶爾會與那聶雲竹打聲招呼,算是點頭之交而已。雖然之前她殺雞掉河里之類的事情都比較笨拙,不過稍稍多看見幾次倒也能知道她並非什麼天然呆——事實上從那次買木炭後一路同行的交談中就能看出來了。
     
    她衣裙一貫簡樸,但人是極漂亮的,身材也是優美高挑。偶爾是在門口與他遇上了揮揮手,笑著說聲寧公子;有時候看見她在小樓一側的廚房中,廚房的窗戶朝街道這邊撐開,她在廚房中或生火或切菜,抬頭露出一個笑容;偶爾也能看見她端著木盆去臨河的露臺那兒倒水,見到寧毅朝這邊跑過來,於是便揮手打個招呼。清晨風大,自露臺上吹過時捲起了衣裙,晨曦自她背後的地平線上照射而來,洛神凌波也似。

    一個丫鬟與她一同住在這樓裡,倒是不怎麼漂亮,身材也是矮矮的。寧毅大概能猜到,前段時間,這丫頭生過病。

    十月間與那聶雲竹才算是有了些簡單的交談,那天清晨出門時沒有喝水,又增長了奔跑的路線,返回時一身大汗、氣喘吁籲,嗓子渴得要死,便停下來與她討了杯水喝,簡單說了幾句話。第二天返回時那聶雲竹又在那兒,倒是不好直接跑過去了,停下來休息一陣,再之後,漸漸變成習慣。

    “寧公子倒也真是性情古怪,竟每日奔跑這麼長的時間,不累麼?”

    “就是累才有效果啊,跑跑步有什麼古怪的。”

    “雲竹早年曾在金風樓中……倒也見過不少文人才子,確是沒見過寧公子這樣的……”說這話時,她目光望著寧毅,只是寧毅早就猜到她有過這樣的經歷了,僅僅是對她這麼坦白有些奇怪,卻不至於露出太詫異的表情,片刻之後聶雲竹才疑惑道,“莫非公子想要投身軍旅?”

    “呵,就現在這種身體,哪裡能上得了戰場。只是百無一用是書生,鍛煉一下總有好處而已。”

    “百無一用是書生……這話若讓其他人聽到,怕是要給公子添些非議了。”

    每日在這邊停留不久,聊的事情也不過區區幾句,不過時間一長,對方的身份輪廓也就漸漸清晰起來。在青樓做了些年月,隨後給自己與丫鬟贖身,買了這棟看起來很漂亮的臨河小樓。由於對普通人生活認知有限,也擺了不少烏龍等等。

    聶雲竹或許會覺得他的性格古怪,不過在寧毅看來,對方的性情實際上也是有些古怪的。估計她小時候也是官宦人家的子女,然後才被賣去了青樓,給自己贖身之後卻是不願意再走這條道路,也是如此,才弄得生活多少有些窘迫。這女子的性格該是有些執拗的成分在其中的,十月底的一天,寧毅與小嬋經過東集的菜市時,便遠遠地看見過她。

    當時菜市那邊人群擁擠,寧毅與小嬋是上去酒樓上的,遠遠地看過去時,聶雲竹跟那婢女胡桃都在,只是在人群中相隔了好幾米的距離,像是過來買菜,又像是集市的小販中有認識的人,聶雲竹依然是一身樸素打扮,頭上還包了一條有點難看的頭巾。
     
    她正蹲在一個賣雞並且也幫忙宰雞的小攤販後方,一隻手抓了隻母雞,另一隻手拿把菜刀,割了那母雞的喉嚨往地上的碗裡放血。估計是覺得惡心,腦袋往後縮得遠遠的,但手中卻是絲毫都沒有放開,血放完之後,她將那母雞扔進旁邊燒有熱水的鍋裡,滿意地站了起來,隨後,似乎還望寧毅這邊望了一眼,大抵是無意中掃過來的,也不知道有沒有看見自己。

    “姑爺,怎麼了?”

    注意到寧毅站在樓梯邊往集市那邊看,小嬋疑惑地問了一句。寧毅搖搖頭:“沒什麼,我們進去吧。”笑著轉過了身。

    這年頭大家難得吃一次雞,就算買了,基本也是拿回去自己養幾天再殺,賣了之後還會替人殺掉這類業務,估計也只有在江寧這種大城市中的集市才可能看到,還得那攤販老闆比較妙想天開才行。

    第二天坐在那河邊小樓的臺階上休息,聶雲竹問道:“昨日公子在東集看到妾身了吧?”

    “嗯,你幹嘛跑那去殺雞?”

    “住在那邊趙家的二牛跟胡桃兩情相悅。”聶雲竹笑著指指遠處的一處房屋,“他家在東集那邊賣菜,我跟胡桃過去,所以也認識了集市中的一些人,昨天過去買東西的時候,賣雞的劉嬸忙不過來,所以我就過去說:'我來幫幫手吧。'然後還真把雞給殺掉了……”

    她為此笑得開心,寧毅愣了愣,片刻後笑著搖頭:“又何必這樣。”

    這聶雲竹原本身在青樓,這樣的年紀上便能自己給自己贖了身,可見那些日子必定是深受追捧。這等女子十指不沾陽春水,在許多方面怕是比大家閨秀還要大家閨秀,贖身之後到現在,哪怕看起來生活有些磕磕絆絆,但比之普通的家庭,仍舊是要好上許多。不懂殺雞那也實在不算什麼大事,倒想不到她性格執拗至此,見到有機會,竟非要把這事給學會了。

    “能多學些東西,總是高興的。”聶雲竹望著遠方,笑著說道,片刻之後,又望向寧毅這邊,“對了,寧公子明日也在這停一停好嗎?”

    在這休息一下已然成了習慣,原本不用去說,她既然提出來,自然是有事情,寧毅問道:“什麼事?”聶雲竹笑著搖頭:“明日過來便知道了。”

    第二天寧毅過來時,聶雲竹從家中端了只碗出來,碗裡有幾只煎餅,剛剛煎出來的。

    “公子還沒吃過早點吧,這幾只餅子或可帶去嘗嘗味道。”

    寧毅一般都是跑步完畢休息夠了才去吃早餐,這時候疑惑地看她幾眼,坐在臺階上休息片刻,倒是直接吃起來:“怎麼啊?”

    聶雲竹見他這樣,笑容中也是高興,同樣在旁邊坐下:“寧公子覺得味道如何?”

    “還不錯。”寧毅點點頭。

    “那……公子覺得若拿出去賣……”

    “嗯,你打算賣煎餅……”

    聶雲竹笑了笑:“除了當初的以色娛人或者納納手帕鞋墊之外,我跟胡桃做出來看著不比人家差太多的,也就只有這個了。也是當初在金風樓的時候胡桃學過一些,會做好幾種味道的,應該還能吃……所以我們打算弄輛小推車,順便再賣點茶水之類的……”

    對於做生意之類的事情,寧毅已經沒什麼興趣可言了。當然,聶雲竹實際上也不是真的詢問他的意見,這個女人性格堅韌,看來美麗柔弱,實際上極有主見。離開青樓之後,與之前所有恩客的聯繫說斷就斷,察覺到普通生活中或許需要殺雞,忍住惡心也把這種以前避之不及的事情給學會了。到現在又想要做這種看來不怎麼符合她氣質的事情,倒是讓寧毅覺得有趣。

    十一月初,蘇家的院子裡,寧毅搬了房間,他與蘇檀兒都從已經開始變得寒冷的樓上搬到了樓下。此時冬季的寒意已深,晚上大家在蘇檀兒那邊的客廳中聚集,房間裡生起炭火,暖洋洋的。寧毅與蘇檀兒的接觸,也因此變得更加頻繁了起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mu119 發表於 2011-6-5 11:03 PM

第二十三章 嘴賤

    從農歷十一月初開始,寒冷的天氣籠罩了江寧城,初八初九幾天,天上下起​​雪來,隨著鵝毛般的雪片,白皚皚的外衣將整座古城悄然包裹起來。

    積雪暫時還沒有厚到能阻人出門的程度,但按照往日的常例,這既然已經開始落,那麼直到明年開春,或許都會一直有了,雪片會在這長達兩到三月的時間裡斷斷續續的下。
     
    若是窮苦人家,這樣的天氣幾乎就很難出門了,有的地方,人們連過冬的衣物都沒有,大雪封山之時,便只能裹著被子整日整日地窩在炕上,冬天對於這個時代絕大多數的人來說,都不是什麼好過的日子。

    江寧這樣的大城會好一些,畢竟商業發達,家境殷實一點的人們也還不少,初雪落下的幾天裡,學堂仍舊開著,當然,住在城外的幾個學生便沒有來了,這也是常事。
     
    講課的先生那邊是有小小的一盆炭火的,學生們就只能依賴門窗多擋去一點風​​,好在都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問題倒也不大,兩個女學生各有一個漂亮的暖手爐,窩在懷裡抱著。原本家里大人已經不讓她們再來學堂,但她們捨不得錯過寧毅講的故事,於是仍舊跑過來聽課。

    秦老的棋攤自天氣開始變冷自然就不擺了,寧毅倒也去了他家中幾次,當然也不可能太頻繁。不過對老人家來說,有能說得上話的人登門拜訪自然也是一件好事,倒也有一次遇上康賢,這老頭拿了幾幅古畫過來品評,讓秦老鑒了之後,蓋個印章上去。

    大雪降下之後,寧毅在蘇府的院子裡堆了一個雪人。每到夜間,整個蘇府的景色是最迷人的,從二樓朝周圍望出去,遊動在各個院落房舍間的光點溫暖瑰麗,古色古香,明明是東方的風格,那些光團又像是從漂亮的油畫中浸出來的一般,若有照相機,寧毅倒是想要俯拍幾張作為紀念。不過二樓也是風大,站得一陣,小嬋便要上來叫人了。

    這樣的晚上,終究還是坐在樓下的客廳裡烤烤火更有意思,聊聊閑話,下下棋,看看書,蘇檀兒與幾個丫鬟選選布料,做做刺繡。寧毅與蘇檀兒主僕幾人關係自然已經不錯了,坐在一起下下五子棋,喜歡八卦的杏兒偶爾講些大宅里發生的趣聞,偶爾幾個小丫頭也會爭論一番寧毅講的故事內容,狐妖跟大將軍打起來誰更兇悍啊,喜歡吃眼睛的夏侯將軍有沒有絡腮鬍啊,或者那些被殺掉的女妖精會不會很無辜啊,內容不一而足,偶爾跑過來問寧毅,讓他裁判勝負。

    蘇檀兒於是也漸漸喜歡起規則簡單的五子棋來,她每過幾天會查查賬本,一個人坐在旁邊打打算盤,三個小丫頭偶爾也會過去幫忙。若是與寧毅下棋,也會閑著說些大宅門各個親戚的趣事,簡單地透露些彼此之間的關系。

    偶爾會有夜間過來拜訪的親人,下雪之後,寧毅在學堂裡的幾個學生偶爾就會過來請安什麼的,實際上是想要套些故事來聽,純以故事性來說,蘇檀兒也喜歡聽這些東西,拿了針線坐在一旁刺繡順便聽說書。

    偶爾也會有一些兄弟姐妹過來,年輕一點的叫蘇檀兒“二姐”,多是想要做些什麼事情沒錢,過來跟她訴苦什麼的,想要訛筆銀子。蘇檀兒對這些人都不錯,這些人也知道只要有分寸,蘇檀兒就多半會給,要個一百貫的話,六十到八十貫總能拿到,只是大抵要聽蘇檀兒一番叮囑和嘮叨。拿到手的,也夠他們在秦淮河上喝上幾晚不錯的花酒了。

    這些人口中說的自是上進的藉口,但實際會怎麼樣,即便是對這些堂兄堂弟不怎麼熟悉的寧毅,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蘇檀兒還是蠻有耐心的,不管對方找的是什麼藉口,她總是當成完全相信的樣子,順著話題說些誠誠懇懇的建議,然後叮囑對方莫要亂花錢之類。
     
    若是要稱兄長的,她的姿態也是放得極低,妹妹的形象極是乖巧,偶爾打趣幾句:“上次春風院那姑娘什麼時候才能變成我嫂子呢……”與人為善得一塌糊塗,待到人離開之後,她收起裝銀票的小盒子,依然是清麗善良的笑靨,隨後也跟寧毅說說這位堂兄堂弟以往的趣事,都是好話,自豪感伴隨著濃濃的親情洋溢而出。

    寧毅在旁邊看著這些鏡頭覺得有趣,親情或許是有的,只是他也明白了蘇家第三代無可用之人的說法所為何來。蘇檀兒的婚事稍稍拖了幾年,今年十九歲的她說起來已經是老姑娘了,然而看在寧毅眼中自然並非如此,自己這個已然開始掌握蘇家大房的妻子實際上依然是少女的樣貌與身段,說話、微笑時甚至還帶著些許青澀,但各種行動中蘊含著的分寸把握,的確是不容小覷了。

    能夠每天聚在一起,下下棋講講故事說說家常,寧毅與蘇檀兒之間的氣氛,也比每日只是吃個飯的時候自然了更多。隨後,蘇檀兒便也提出了讓寧毅偶爾與她一同出門,去一些有必要拜會的人家中拜訪的邀請。

    蘇家布匹生意做得大,其下也有不少附庸的商戶,牢靠或者不牢靠的生意夥伴,蘇檀兒偶爾出去別人家拜訪談生意,也總是有個男人跟隨著比較好。事實上年前的這些拜訪還算不上非常必要的,不過一旦過完年,兩人一同出門到家家戶戶拜年就變得很重要了。蘇檀兒此時的邀約,實際上也是希望寧毅能多少熟悉這些事情。當然,幾天之後她就能滿意地發現,寧毅至少在當個擺設方面,非常稱職。

    寧毅對這幫人做生意之類的事情興趣缺缺,旁人聊生意,他便裝模作樣的在一旁喝茶,看字畫,微笑發呆,若有打招呼找話題的,自然拿出萬精油的伎倆敷衍一番,只表現出有禮數的書呆子模樣。蘇檀兒帶著他過來,其實也只要求他能夠自然地應付掉別人的寒暄,不至於給人惡感便行。這些人與蘇府多多少少都有生意上的聯繫,知道寧毅入贅,不至於刁難於他,當然也有聽說寧毅名氣的,找個人與他談談詩文,這類隨意聊天,也並非認真考校,寧毅自然也是輕松以對。

    要拜訪的是哪一家、哪一戶,往往在前一天或者第二天在路上的時候,蘇檀兒便說說笑笑地將背景告訴了寧毅,有的是關照過蘇家的商場前輩啊,有的是如今的合作夥伴啊,或者有的是風吹兩邊倒的墻頭草啊。在這個相處模式上,她與寧毅關系融洽非常,等到出門,也會笑著跟寧毅說說此行的成果,開幾句玩笑或者小小地罵上幾句“老狐貍,什麼風都不肯透”之類。

    絕大多數的行程都是這樣無聊的事情,當然,偶爾也有例外的小插曲,譬如說十一月十四那一天的串門,就讓寧毅覺得……自己果真是無聊透頂了……

    ******************

    “……賀家兄弟做的蠶絲生意規模還是不錯的,這兩兄弟也有本事,只不過一直沒什麼定性,前次跟他們談的那批生意做完之後,這一次,聽說已經跟薛家談好了合作,今天過來,也不過盡盡禮數而已……”

    馬車之上,蘇檀兒一邊轉著手上的小珠鏈,一邊說道。寧毅點點頭。

    “這麼說,隨便敷衍一下就是了?”

    “呵呵,相公隨意敷衍一二便是。”她笑著將珠鏈待到手腕上,抬起了頭,又偏著頭伸手整理幾下腦後的發鬢,“敷衍完後,相公下午還有事?”

    “打算去城東的書鋪轉轉,找本唐時的典籍。”

    “妾身今早告辭,陪相公一起去吧。”

    “好的。”

    本身是談不成的生意,本著買賣不成仁義在的想法來拜訪一次而已,如同寧毅所說,敷衍一番也就夠了。不過,若是本該和和氣氣的敷衍過程中老有一隻蒼蠅嗡嗡嗡的叫來叫去,那也蠻殺風景的。這次下午來到賀家拜訪的並非只有蘇檀兒與寧毅,另外還有兩家商戶的人,於是賀家兄弟中的老大賀鈞,這位被蘇檀兒稱為世叔的蠶絲商人便在園林一旁的偏廳統一招待了眾人,幾個大火爐將周圍燒得暖暖的,從這裡也能一眼望見外面園林的雪景,說起話來,氣氛頗為雅緻。同樣作為主人家陪同的,還有他的兒子賀廷光。

    賀家的主事人一共有兩個,除了賀鈞,兄弟之中的老二賀鋒才是最有商才的人。蘇檀兒本只是過來打個招呼,茶會開得一陣,她便與三個丫鬟連同其餘幾人到園林賞雪,隨後倒是遇上了從那邊過來的賀鋒,從這邊望過去,幾人便在那邊說著話。偏廳中人少了一些,賀廷光便開始糾纏起寧毅的詩才來,他大概也是不相信寧毅有多少才華的,想要考考他,可惜本身才華也不多,寧毅敷衍幾句,對方在那邊唧唧呱呱唧唧呱呱的嘮叨,口中又暗示一番與大才子薛進的交情,順便說幾首薛進的新作來讓寧毅品評。

    這傢伙也是個草包……寧毅心感無聊,那邊賀廷光的父親賀鈞大概也覺得兒子在說些沒意思的話,開口幫忙原場幾句,寧毅自然也得接接話頭:“聽檀兒說賀家蠶絲生意規模令人佩服,主要是在壽州一帶吧?”

    賀鈞皺了皺眉,賀廷光卻已然笑起來:“好教世兄知曉,我家其實主要經營廬州、巢湖一帶,世兄他日若有暇出門遊玩,莫要找錯了才是……”

    寧毅愣了愣,片刻後才點點頭:“哦,原來如此……廬州跟壽州倒也不遠,生絲運過去……”

    那邊賀鈞也不知想到了什麼,眉頭皺得更深:“賢侄為何忽然提起壽州?”

    “也不是啊,薛家有批作坊不是在壽州麼,那個什麼嚴大掌櫃負責的,我上次好像聽誰說……嗯,所以我以為賀府的生意會在壽州……”

    賀廷光大笑起來:“世兄不懂這些,便勿要亂說了,嚴大掌櫃明明乃是負責廬州之事,在坐幾位叔伯大抵都知道的,不信你可向幾位叔伯詢問,呵呵……”

    他這樣說,其餘兩家商鋪的人也笑起來,做出證實,寧毅笑著點點頭:“不懂這些,偶爾聽幾句零碎消息,搞錯了搞錯了……”眾人都知道他贅婿身份,對這事倒也並不覺得出奇,只是笑笑。那邊賀鈞卻是沉聲道:“不知賢侄說的這些零碎消息是從何而來。”

    寧毅看看他嚴肅的表情,也有些疑惑地想了想,隨後茫然搖頭:“我只是……偶爾聽人聊幾句天,呃……具體的並不清楚啊。呵,讓世叔見笑,經商此事,檀兒倒是懂一些,在下是不懂的,對薛家倒也沒什麼了解,倒是把廬州跟壽州給搞混了,呵呵……”

    他如此敷衍一番,其後的整個事情就變得有些古怪,賀鈞皺著眉頭似乎真在想一些重要的事情,隨後還叫了一名管事過來叮囑了幾句什麼,寧毅皺了皺眉:隨口說的,不會真猜中了吧……

    他這些天隨著蘇檀兒跑來跑去,雖然對旁人聊生意沒什麼興趣,但是心中慢慢的總能建立起一個輪廓,誰家做些什么生意,整個大局上如何去運作。這些事情,是不是刻意去想也都能或清晰或模糊地擺在他的面前,有一個可能的輪廓,這時候說起壽州,不過是隨意推開那賀廷光的話題而已,他只是從前面那些天聽到的閑聊中隱隱覺得,薛家的生意可能有變動,廬州的重心可能轉壽州。然後壽州方向,其實也有一個與賀家形成對立的蠶絲商,可能會介入進來……這些事情在他也只是模糊的輪廓,把握是沒有的,只是能敏銳地感覺到其中一絲關鍵點而已,但以結果看來,倒真是讓自己說中些什麼東西了……

    於是到得不久之後告辭出了門,寧毅與蘇檀兒跟賀鈞告辭準備上馬車的時候,那賀鋒從後方追了出來,一臉嚴肅地跟賀鈞交換了一個眼神:“世侄女請留步,關於明春的蠶絲,蘇氏在附近幾地的打算不知有沒有定下,若世侄女今日有暇,倒是有一批春蠶生意,想與侄女商議……”

    蘇檀兒回過頭,一臉疑惑,不明白為什麼忽然會有這樣的變化。背對著那邊,寧毅無聊地翻了個白眼。

    “媽的……嘴賤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saladin2000 發表於 2011-7-1 08:13 PM

第一集 江寧晨風 第二十四章 表姐

    想要以一句話主導一場生意的走勢,即便以寧毅前世的背景,配以超強大的情報分析系統和一大群的幕僚團,那也得是在比較極端的環境下才有可能出現的商業奇蹟。而想要改變對方一個已經決定的商業決策,沒有方方面面配合的水磨工夫,那基本上也是癡人說夢。不過,眼前的情況卻並不一樣。

    寧毅能夠感受到的這些東西,固然有他敏銳的察覺在內,但這個範疇內的東西對於賀家來說,卻是他們的切身利益,寧毅能夠隨便猜到一些,他們卻可能早就已經在懷疑。或許在寧毅、蘇檀兒上門拜訪之前,這些人還在為之苦惱和猜疑著。而寧毅這時隨口的一句話,頓時便給了他們“蘇家已經了解這個情況”的信號。偏生蘇檀兒還根本沒有察覺,只是篤定了賀家的生意告吹而已。

    事情發生,寧毅一臉無奈,覺得自己這種條件反射真是多餘,做生意做到魔怔了,一輩子逃不開權衡。旁邊的蘇檀兒滿心疑惑,但事情有了轉機自是好事,隨後便又隨著進去談生意,原本打算到城東書舖買書的寧毅一時間倒也走不了了,待到傍晚時分大家一道回去,馬車之上蘇檀兒還是一臉不解。

    如此又過得幾天,臨近十二月,蘇家漸漸變得熱鬧了起來,雖是大雪紛紛,然而已近年關,在江寧附近一些城市的蘇府掌櫃都開始往江寧聚集過來,評述績效,劃定分紅,另外也有一些蘇家的堂親表戚們會趕來這裡的過年、串門,每日里府門前後進進出出,已經頗見規模。

    江寧城中的富戶眾多,每年此時這等場景並不鮮見,這幾日以來,蘇檀兒一方面忙著與賀家那邊的來往,一方面開始準備核對全年的賬目,再者還得應付許久不見的一些親人,連帶著嬋兒娟兒杏兒三個丫頭都要忙碌個不停。這天自外面回來,雪花依然在飄,府門外停了一溜的馬車,蘇檀兒自正門進去有事,便讓自己的馬車自行去了側門。此時正門正有一些家丁在搬了四五個大箱子進去,她便與杏兒在門外等著。

    蘇檀兒今天披了一身雪白狐裘,毛絨絨的領口映襯著清麗的臉頰,看起來既有幾分少女的青澀,卻又有著好幾年培養出來的自若與獨立氣息。她如今在江寧的商界也算是有些名氣了,未曾招贅成親之前,也曾有過不少著男裝的時候,卻沒有太過掩飾自己的女子身份,旁人望之不若商賈,甚至覺得該是某些書香世家的大家閨秀,往往在生意談定之後,都感覺不出太多的鋒芒,也只有一段時間後結合整個局面,才暗嘆這女子確實厲害,甚至有說法說,若她生為男兒,如今的江寧佈業行首,怕已經不是烏家了。

    在這等重男輕女的時代中,蘇檀兒的身份多有不便,但其實一班男子在與女子談生意的時候也多多少少有些不適應,或是奇怪或是輕視或是歡喜,她比旁人厲害的,大抵也是能努力將這種不便反過來變成自己的方便,自無法改變的劣勢中反找出一些可用的優勢來。這若在寧毅那邊看起來,或者也實在是惹人憐愛的掙扎。當然,旁人是感覺不到這種可憐可愛或是掙扎的。若是身在蘇府的人,多半都已經適應了這位二小姐的氣質,或是精明的片面,或是美麗的片面,或是柔弱的片面,或是在潤物細無聲中漸漸撐起蘇家大房的片面。此時見她在外面站著,不一會兒,在附近的管事便已經跑了過來。

    “你們這些人,還不快讓開,沒見二小姐回來了!”

    那管事揮著手要讓人趕緊上路,蘇檀兒笑著走了過去:“別了別了,齊叔,讓他們先進吧,都抬了一半了,再出來又得費工夫,先進去先進去……”

    她發了話,那被稱為齊叔的管事便也只好讓這些人慢慢進去,蘇檀兒這才問道:“齊叔,這些怎麼不從側門進?”

    “三老爺買回來的東西,一些大大小小的裝飾,說是過年喜慶用的,這些要放在前廳,所以看著一時半會大概不會有人過來,就讓人趕快抬進去了。對了,二小姐,宋知州大人今日到了,如今正在藏書樓那邊考驗學子才學呢……”

    “哦,知州大人來了?”

    蘇家經商日久,雖說算不了什麼書香門第,但與種種官員,自然也有各種各樣的來往,這些來往大都算不得很親密,不過與如今在申州一帶任知州的宋茂,卻是有著頗多牽扯的。蓋因如今二老爺蘇仲堪的髮妻與這宋茂原為兄妹表親,宋家出過幾個小官,蘇府在宋茂上位時也頗多經營打點,因此如今這宋茂便算得上是蘇家最鐵的靠山之一,雖然知州的影響延伸不到江寧來,但蘇府在申州一帶經商,確實是便利多多。

    另一方面,這宋茂能擔任知州之位,本身學識才是極為出眾的,這些年蘇府想要往文人方面發展,每年過年宋茂來拜訪之時,蘇老太公也往往會安排家中年輕學子聚集一次,另外再找上熟識一些夫子學究,將這些孩子的才學進度考校一番。宋茂這人以個性耿直著稱,每年才學考校好話不多,但以他的見識,說出來的的確都是最靠譜的評價了。

    有這樣的一個官場靠山,他每年過來江寧拜訪其餘官員之時,也往往透露一些與蘇家的關係,對於蘇家經商,自然又是一項好處。但宋茂的關係畢竟是與二叔那邊最好,蘇檀兒聽了之後,只是點一點頭,並沒有太過欣喜。至於考校才學什麼的,反正每年都是一樣,蘇家暫時怕是沒有出文人的命,更何況夫君在學堂也是瞎搞,以往夫子教學恨不得一整天都用上,夫君只讓人讀書一個時辰,另外的時間用來講故事,好聽倒是好聽啦,但對於才學什麼的實在難以理解會有多少好處,只希望這次不要被罵就好了。

    那邊的大箱子已經嘿咻嘿咻地搬了進去,隨後,原本留在府中的娟兒卻是氣喘吁籲地跑了出來:“小姐你可回來了。表老爺和表小姐到了,表小姐正在等你呢……哦,席掌櫃跟羅掌櫃方才也到了,似是賀家的事情也已經定下,過來報喜的……嘻,小姐,這算不算是雙喜臨門啊。”

    蘇家很多表親,但會被娟兒這樣稱呼的,估計就只有一家。蘇檀兒幼時是大房獨苗,蘇伯庸沒有兒子,對於生出唯一的這個“不帶把的”多少也有些怨氣,雖然不至於經常打罵,但忽冷忽熱自是免不了的。懂事之後作為一個女孩子的蘇檀兒孤僻過一段時間,也叛逆古怪過一段時間,與她成為了朋友的,除了後來嬋兒娟兒杏兒等三個丫頭,大概就只有當時任江寧掌櫃的表叔蘇雲松的長女了。

    蘇雲松的女兒以丹紅為名,比蘇檀兒大了半個月,幼時是活潑好動如男孩子一般的性格,漸漸長大,就漸漸變得溫婉起來。後來蘇雲松去管理外地事物,妻女也隨之離開了江寧,但每年回來,姐妹淘總會興奮地在一起敘敘舊說說將來,去年這表姐嫁了人,她的夫婿也是蘇府家布業當中的一名年輕掌櫃,過得幸福,今年就在蘇檀兒成親的時候誕下一子,倒因此沒辦法過來。此時聽娟兒說她到了,蘇檀兒高興起來:“太好了,表姐現在在哪?”

    “院子那邊,方才遇上席掌櫃、羅掌櫃,也與他們聊了一會,嬋兒也正在那邊呢。”

    蘇檀兒想了想:“好,我先過去,娟兒你跟杏兒先把這些賬簿送過去,上面的是賬房那邊的,下邊的送去老爺那裡。”跟在後方的杏兒抱了一大疊賬簿,此時蘇檀兒吩咐一番,與兩名丫頭分頭而走,她緊了緊身上的銀白狐裘,微笑著朝內院那邊過去。

    **********************

    兩個女人聚在一起會八卦些什麼大概沒有固定規律,兩個已婚不久,又多日未見的姐妹淘聚在一起,會八卦的,卻大抵是有關彼此夫婿的事情。

    穿過一個個院落、花園之間積雪的道路,還未有達到自己居住的院子,蘇檀兒便見到了暌違已久的表姐。似乎是與她那個好聽的名字對應,樣貌美麗溫婉的女子即便成婚之後,依然是一身紅衣,少許寒暄過後,問起蘇檀兒夫婿寧毅的情況來。

    “姐姐可是一早就想要見見這妹夫了呢,可惜你們成親之時車馬不便,後來也聽說了一些事情,不過……呵,怎​​麼樣,我這妹夫到底如何?”

    與這等親密之人聊起自己的夫君,又不可能客套敷衍,蘇檀兒倒也微微有些臉紅:“不好說,紅姐來時未見到立恆嗎?”

    “沒有啊,本以為該是與你一道出門了,問問小嬋又不是,方才倒是見到席君煜與羅掌櫃……”

    蘇檀兒想了想:“哦,前邊宋知州也過來了,藏書樓那裡正考校學子學識,立恆他如今也是學院的先生,大概是在那邊吧。”

    “其實前幾年,我本以為大伯會為你招贅席君煜……”表姐若有所思地說了句,見蘇檀兒蹙起眉頭,一臉疑惑不解,方才笑起來,“不說這些,對這妹夫,姐姐倒也打聽過一些消息,那水調歌頭的調子,姐姐在杭州可也聽得每日傳唱呢,本以為只是與妹夫同名同姓而已,後來才知竟是一家人… …不過老實說,到了這邊,卻聽了幾句怪話……”

    對於寧毅的評價自然不會在社會上主動傳開太多,但是有關係想要打聽,總能得到各種各樣的說法,而且以對方的身份,對於蘇檀兒與寧毅之間的相處模式,過來之後自然也能得知不少。姐妹之間感情頗深,她也是真關心蘇檀兒在這方面的想法,這時候絮絮叨叨地說了一些,隨後道:“道聽途說不可盡信,這立恆妹夫有無才華、能力如何倒先不去說它了……只是妹妹你到底是如何想的,姐姐倒是想知道。”

    她畢竟是過來人,語氣委婉地問出這些,畢竟還是要知道蘇檀兒心中想法,才能說上些什麼。蘇檀兒沉默片刻,隨後低著頭笑了起來。

    “姐姐你也知道檀兒以前的想法,相公他……才學如何,倒真是不好說,不過他性子淡泊,若說合適,確實是最合適檀兒的夫君了。”

    表姐看她幾眼,隨後笑道:“這倒像是認命了似的……”

    “以前無聊時空想一番,自也希望將來的夫婿能文能武性子又好又能不阻我繼承家業,可這畢竟也是空想。這些日子看起來,若真能如此下去,怕也是不錯了。相公他……許是有些才能的,只是性子淡然,有時或許做些怪事,但卻並不文過飾非、遮遮掩掩,說來也是光明正大了……”

    她一邊說著著,一邊抬起了頭,漫天雪花正從天上落下來:“成親那時想起日後,心中覺得害怕,生氣,於是乾脆離開江寧,回來之時,也是咬了咬牙才下的決心。可現在想起來,若是這樣下去,卻並不會覺得為難了,想來便是如此,或有些許是認命,但的確是……不討厭的……”

    漫漫的雪花籠罩了整個蘇家大宅,紛紛揚揚地籠罩江寧城,這一片道路當中,一紅一白的兩名女子踏雪前行,沉默了片刻,隨後,溫婉的女子笑了起來,轉開嚴肅的話題。

    “這麼說,沒有商才……”

    “沒有……呃,他並不上心……”

    “沒有文才……”

    “也不會啦,不過……呵,教書胡來呢,前面的考校中有他的弟子,怕是要挨罵了……”

    “哈,這麼說……我相公贏了!”

    “……哪、哪有這樣比的啊……我才不比呢。”

    笑語之聲傳來,消融在漫天白茫茫的雪舞當中,視線劃過一片延綿的大小院落,聚集在蘇府大宅院的前方藏書樓時,取暖的火爐在周圍燒著,一場家族意義的學識考校,此時正在這裡進行到中途……...<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aladin2000 發表於 2011-7-1 08:16 PM

本帖最後由 saladin2000 於 2012-3-16 11:41 PM 編輯

第一集 江寧晨風 第二十五章 翻手為雲

    “其實將要抵達江寧之時,便已經聽人在說你的厲害了,還說檀兒你近幾日順手拿下了賀家,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簡直有鬼神莫測之能。爹爹說,賀家的貨源原本並非最重要的,但他這兩年已經跟定了薛家,還真是完全沒人能改變的局面,檀兒你如今拿下他,明春附近幾個地區貨源的調度,可是靈活了一倍不止了。”

    一路往前走,表姐一面跟蘇檀兒議論著這些事情,她本身是商人家的女兒,嫁了個夫君如今也是蘇府的掌櫃,對這些事情本就熟悉,若有緊急事情,怕是也能抵半個掌櫃用。聽她說起這個,蘇檀兒倒也笑了起來。

    “紅姐你別說這個了,我們到現在都不是非常清楚賀府當時為何要改變主意。而且賀家的事情,這幾日也還在談呢,也不知是不是完全定下了。”

    “已經定了,方才見到席君煜與羅掌櫃的時候,他們便是來報喜的。”

    說笑幾句,兩名女子進入了前方的院子。這並非是蘇檀兒與寧毅平日里居住的院落,但也僅是一牆之隔,平日里用於接待與蘇檀兒有關係的外客,偶爾有什麼緊急一點的事情,也會召集幾名管事在這邊聚集商議對策。蘇檀兒與蘇丹紅走進去時,嬋兒便在院落的客廳中一邊抱著端茶的盤子一邊與兩名掌櫃笑著說話,見蘇檀兒來了,連忙跑出來。

    過來的兩名掌櫃一老一少,老的姓羅,算是蘇家的元老了,以前蘇老太公年輕時他便在蘇氏做學徒了,後來跟過蘇伯庸,再被分過來協助蘇檀兒,為人處事老練穩重,是蘇檀兒身邊最可靠的人手之一。旁邊年輕的男子看來比蘇檀兒也大不了幾歲,樣貌文氣、英俊,一股自信內斂其中,他叫做席君煜,商場上能力極強,自在蘇府當掌櫃以來,協助蘇檀兒做成過幾筆大生意,據說烏家曾經招攬他過去,但他沒有答應。乃是蘇檀兒手底最出眾的幫手,幾乎沒有多少人會懷疑,一旦蘇檀兒站穩腳跟,這席君煜立刻便是一方的大掌櫃,毋庸置疑。

    表姐與這兩人也是熟識了,方才已經打了招呼,此時幾人倒也隨意,在客廳中坐下,席君煜從懷中拿出一份契約,便先笑著向蘇檀兒說了過來的主要事情。

    “與賀家的生意已經談妥,老實說,未想到能有這麼順利,賀家那邊也是爽快。價格上基本沿用今年舊例,不過明年生絲價格當漲,這樣算來,等於是我們這邊壓了他半成。契約已簽下,這事情就算是定了。”

    “這樣就好,席掌櫃,羅掌櫃,辛苦了。”

    席君煜笑著搖頭,一臉豁達。

    “此事倒是不敢居功,生意本就是小姐拿下的……不過話說回來,其實假如小姐當日未有登門,說不定賀家也該找我們了,原來這些日子他們已經在懷疑薛家將有動作,大概是因為小姐當日說了些什麼,因此這次才會變得這麼爽快。”

    身穿銀白狐裘的少女看著那契約,隨後也搖頭笑了笑:“此時倒是早已猜到了,只是那邊為何會忽然下了決心,實在有些奇怪。”

    那席君煜笑得開心,揮揮手又道:“其實我們這幾日也在分析薛家那邊的動作,倒是得出了一個結論。薛家要放棄廬州將重心轉往壽州的消息……呵呵,十有**是假的,他們近日的確做出了一些調整,看起來有些像,但因為不是,反倒沒有知會賀家,偏偏賀家的賀鈞做生意出了名的謹慎敏感。這些事情我知道的卻不多,羅老應當非常清楚。”

    羅掌櫃點了點頭:“卻是如此,早年賀家走得艱難,當時有一次賀家因為怕風險,推了一筆近五萬貫的生意,旁人都罵他們毫無氣魄,誰知半年之後承接下這筆生意的幾個商戶都被牽連,若是賀家當初接下,怕是早已破產。賀鈞便是這等性格,寧願少賺,也要將風險降到最低。也是因此,他們賀家如今雖不是最富的,倒的確是走得最穩的。”

    老人家說著也笑起來:“不過這次確是過於敏感了,我們若晚跟他談幾天,說不定他們將事情弄清楚,這單契約便又要告吹。”

    席君煜接道:“也是因此,談條件之時我故作不知,只是迫切地想要談妥的樣子,想來那賀鈞也是以為佔了我們便宜,心中竊喜呢。哈哈,過得幾日之後,薛家的人怕是要罵娘了。”

    這事情本就有趣,一筆生意,誰都以為自己佔了便宜,想到薛家知道這事情來龍去脈後可能有的表情,房間裡的幾人笑得開心,只是對於這事情的起因,卻依舊是混沌一片。

    說笑幾句,那羅掌櫃似是在想些什麼,笑容是最快收斂起來的。蘇檀兒感覺到這變化,笑著詢問了一句,羅掌櫃看看席君煜,又看看蘇檀兒,欲言又止,片刻後,還是微笑著開了口:“關於這次生意,昨日我倒是聽說了一件事。”

    “哦?”

    “昨日在東市的酒坊那邊遇上集素坊的劉掌櫃,與之閒聊了幾句,倒也是說起了賀府之事。”

    聽他說起集素坊劉掌櫃,蘇檀兒點了點頭:“嗯,沒錯,當日賀府他也在,只不過與興慶坊的掌櫃先走了半步,他對這事,可是知道一些什麼麼?”

    “此事說來奇怪,老朽倒不清楚是否真是如此。這劉掌櫃昨日曾言,那日小姐是與姑爺一道前去的,那日小姐去園裡賞雪之後,賀廷光對姑爺實是有些不敬,言語之中,頗多挑釁……”

    他說到這裡,蘇檀兒皺起了眉頭:“這事倒是沒注意了……”

    “呵,賀廷光在小姐面前,自是不敢造次。不過姑爺脾氣倒也好,言談得體,舉止從容,雖只是簡單幾句,那賀廷光卻未有找到什麼機會,只是後來那賀廷光一直聒噪。姑爺倒是順口說了一句話,話語之中,問及賀家生意是否是在壽州……”

    “啊……”蘇檀兒微微一愣,與表姐交換了一個疑惑的眼神,坐在旁邊原是微笑旁聽的席君煜目光一凝,隨後不動聲色地調整了一下坐姿。

    “關於具體的話語,據說姑爺僅僅是簡單提及薛家,問及壽州之事,賀廷光當時還譏諷他絲毫不懂絲業佈業之事,自家生意不在壽州,而在廬州。其後姑爺才恍然大悟,坦言之前並不懂這些,只是隨口搞錯了。據劉掌櫃所言,那話語神情的確不似作偽,怕是隨意提及,只是他說完壽州與薛家之後,賀鈞的表情變得甚是複雜,隨後還與管事說了些什麼……若此事當真,老朽覺得姑爺的這下歪打正著,怕才是生意能做成的緣由……”

    房間裡的幾人一陣沉默,唯有旁邊抱著盤子的小嬋一臉淡定。過得片刻,席君煜緩緩開了口:“莫非是……姑爺看清楚了這些……故意的?”一邊說,一邊注意著眾人的表情。

    蘇檀兒眉頭蹙得更緊,隨後望向羅掌櫃,畢竟她與表姐與席君煜都是二十左右的年輕人,再出色總也比不了羅老幾十年的見地。但見羅掌櫃搖了搖頭。

    “我看……應當並非如此。君煜方才也說了,薛家要以壽州代廬州的事情,本身便是假的,這已然杜絕了從旁人處得來消息的可能。而且就算是真的,整個事情也實在隱蔽,我們​​根本沒有察覺到其中不妥,也是因為賀家​​本身便在其中,對事情把握更為敏感,再加上賀鈞本身的謹慎,才會當成有這事的發生。聽說姑爺對商業本就不感興趣,這些時日陪小姐出門,也僅僅是聽些旁人的散碎言語,若要說有人能在局外僅以閒言碎語便把握住這事,還能在賀府察覺到賀鈞的想法,恰好說出那句話,這人真是……”

    他想想,搖了搖頭:“這委實令人難以置信。”

    幾人本就對商場熟悉,自然知道這種可能性有多麼的異想天開,如果一切原本就有目的性,那能做到的根本就不是人了。只是他們自然想不到,當時在那樣的場合,寧毅也不過是不負責任的隨口一句而已。又想了片刻,蘇檀兒才笑了出來:“這樣的巧合,若能多來幾次那可就好了。”

    眾人附和著笑了起來,隨後想想,自也是這樣的理解最為靠譜了。如此又聊了一會兒,再談及其餘一些事情的細節,年關統一歸帳、核對賬目之類的事情,羅老又問候了一些有關蘇雲松的情況,閒話之後才准備告辭,也在這時,娟兒踩著積雪氣喘吁籲地跑進院子來了,到得近處,還差點摔了一跤。

    看來是有急事,娟兒跑得太快,扶著門口的柱子拼命喘氣,行禮也來不及行,臉上倒是帶著笑容的,望了裡面的眾人一圈,卻是隱隱有些失望:“小、小姐……小嬋,姑爺、姑爺呢……”

    一身銀白的蘇檀兒已經笑著走出了門外,看她跑得厲害,甚至還伸手替她拍了拍後背,撫順氣息。聽得她的問題後才笑道:“怎麼了?姑爺的話……現下怕是在前面的藏書樓那邊吧,不是說宋知州他們考校文章麼,他此時該在的。”

    “沒、沒有啦……”娟兒搖頭,“娟兒剛才便是在那邊過來的,大老爺、大老爺說要叫姑爺過去呢……”

    “呃……”蘇檀兒神色一凝,“怎麼了?”

    “怕不是真的要找人挨罵了吧……”

    表姐跟過來,在後方輕聲笑道,先前在路上便聽蘇檀兒說了寧毅的教書方法,竟然花一半的時間談天說地講故事,這分明是在籠絡那幫孩子的心,自古嚴師出高徒,棍棒得孝子,如此教書,哪能有多少的成績可言。

    旁邊,娟兒用力搖著頭,湖綠布襖下的胸脯劇烈起伏著:“不是啦……不是啦……知州老爺他說、說小黑子他們有見識啊,小姐,小姐,不是啦……”

    有些事情心中早已想過好多遍,蘇檀兒此時還沒聽到小丫頭的說話,皺著眉頭在想著自己到底要不要做點什麼,要不然乾脆說他不在。過得好半晌,某些訊息才傳了過來,小丫頭正在前方拉著她,拼命搖頭。

    “呃……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aladin2000 發表於 2011-7-1 08:17 PM

第一集 江寧晨風 第二十六章 考校

    時間回到不久之前,蘇府的藏書樓附近火爐熊熊,氣氛嚴肅,如今整個蘇家能找到的比較有學問的人都已經聚集在這兒,其中地位最高的,自然便是今任申州知州的宋茂宋予繁,此人進士出身,在民間已經算得上是才高八斗的人物。由於知道他每年都會過來,一眾蘇氏學子也已經在先生們的督促下準備多時了。

    有錢或許買不到學問,但有錢可以買到書,因此蘇家的這棟藏書樓其實還是很大很莊嚴的,如果說蘇老太公有什麼願望,他或許會希望有朝一日蘇府成為真正的書香門第,飽學之人輩出之後,後人們能夠看見這棟藏書樓,記住曾經僅為商賈之身的他這一代所做出的努力——這個想起來也是很有莊嚴感的事情,人老了之後,往往也對這樣的事情最感興趣了。

    如今藏書樓裡前半段比較機械化的考試已經完成,無非也就是給年紀大一點的學子出一道策論題,給年紀稍小的孩子出些先賢語句,讓其做出理解和釋義。參考答案這樣的東西在這年月是絕對沒有的,沒有人能夠確定地告訴你論語的哪一句哪一句該是什麼意思,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理解,評判也屬於一種自由心證的過程。當然,只要是有見識的人,自然能從中看出許多東西來,或是先生們機械化的灌輸,或是學生們有沒有創新能力有沒有自己的想法。

    今年的這次考校,與往年有些不同。

    眼下在初步的考試之後,被叫在藏書閣中央回答宋茂問題的是一名年齡不過九歲十歲的孩童,看得出來,他如今非常緊張,語言結結巴巴,對於問題的回答,似乎也沒有多少自信,但總算還是這樣說下去了。

    “論語……雍也中說……知者樂水,仁者樂山,知者動,仁者靜,知者樂,仁者壽……意思是……知者求萬物之變化,仁者……但是知者之所以求諸多變化,本為尋求其中萬變不離其宗的至理,而仁者不求變,其實也能以不變應萬物變化,仁者知者,本為一體……先生說……先生說,不懂知的仁者,並非是真正的仁者,不懂仁的知者,所知的也不過旁門左道。呃……有一天會吃虧的……”

    這孩子不過九歲左右,看來也是老實憨厚之輩,這時候組織言辭頗為困難,講了半天,還是用了“先生說”這樣的話,間中夾雜一些通俗的白話。若真拿出去應試,自是不登大雅之堂,但這時當然不同。宋茂今年近四十歲,看起來也是一副端正中帶幾分憨厚的樣貌,此時一邊聽,一邊點著頭。

    “荀子曾言,千舉萬變,其道一也;莊子也曾說,不離於宗,謂之天人。萬變不離其宗……確是如此。小黑子,這句話,該是先生教給你的吧?”

    聽他問起這個,那緊張的小黑子稍稍開心了一點,大抵因為答案簡單,於是點點頭:“嗯,回……回知州大人的話,先生曾說,縱橫不出方圓,萬變不離其宗。”

    “縱橫不出方圓,萬變不離其宗……有此句足矣……”宋茂點點頭,隨後笑道,“方才這知者樂水的釋義,莫非全是由你先生所說?”

    小黑子點了點頭:“先生曾隨口說過一些。學生……學生記得不是很全……”

    “你可懂?”

    孩子想想,搖搖頭,隨後又小心地點點頭:“懂……懂一點……”

    “呵呵,想來也是。”宋茂笑起來,“那麼,之前考校的這段釋義,莫非也全是你先生所說?”

    孩子點點頭,隨後又搖搖頭:“先生……先生曾說到過這裡,但……但沒有具體說這些,這是……有些是學生想的……”

    宋茂看他搖頭點頭,點頭又搖頭,隨後自己也笑著點了點頭,與周圍蘇崇華等人交換了一些意見。蘇太公本就在旁邊看著,這時自能發現情況的不一樣:“知州大人,這是……”

    “恭喜蘇世伯,此子與方才考驗過的那孩子,異日或能有一番成就。”

    “啊……”

    能得到宋茂這樣的評語可是不容易,蘇太公心中欣喜,表面上自還沒有表現出太多來,只是看著事情發展,宋茂看看四周的夫子以及學院中的幾名先生,朝蘇崇華拱了拱手:“蘇兄,這教授小黑子課業的先生,不知乃是哪位……”

    對於豫山書院的幾名先生他以往其實也有些接觸,沒有什麼可取之人,這時只是往一兩名生面孔投去了目光。蘇崇華表情有些猶豫,但看看蘇太公,還是開口道:“似乎不在此處,這小黑子與方才重明那孩子,皆是立恆弟子。”

    蘇太公微微愕然,隨後露出驚喜之色,那宋茂的神色也微微動了動,隨後翻動著之前的一些答題宣紙,讓旁邊一名老師選了選,疊出五張又看了一遍,才遞到蘇太公與蘇崇華那邊:“蘇兄看看,這些學生的答題,可是全為那一人所教?”

    蘇崇華看看名字,點點頭,宋茂這才向蘇太公解釋道:“同是一題,同為一位先生所教,學堂中上的是同樣的課程,但這五份,竟是各有不同,且皆有自己所得所悟……”

    話不用說太多,蘇太公本人雖然沒有多少學識,但聽到這裡,也已經明白對方話中含義。隨後宋茂望​​瞭望此時在周圍站著的眾人,才向蘇崇華問道:“蘇兄所言立恆,可是那水調歌頭的寧毅,寧立恆?”

    “……確是此人。”

    “此人大才,不知是誰,當請上台來與你我同座才是,怎能讓其於場下旁觀?”

    這時台上的都是些中年人、老人,寧毅應該在場才對,既然不在台上,自然是站在那群圍觀的家人、親屬中了,蘇老太公舉目朝台下望去,他眼神不太好,同時也向蘇伯庸詢問:“立恆在哪?”

    蘇伯庸其實也已經在找,當下搖了搖頭:“似是……不在這裡。”

    以往這後半段的單獨提問,往往都是那些年齡相對大一些的學子被叫出去,這次叫出去兩個孩子,雖然站在場內很是緊張,但在周圍的人看起來,這是有些學問的象徵,實在是有面子。上方交頭接耳的時候,下方正在圍觀的眾人其實也在小聲議論,跑過來看熱鬧的娟兒正逮了一個寧毅的弟子打氣:“你看黑子和重明多厲害,待會如果叫你出去問問題,你可也得好好回答,不能丟你先生的臉啊。”

    這幾個孩子常常纏著寧毅講故事,與嬋兒娟兒也熟了,這時候哭喪著臉:“可是娟兒姐,我害怕啊,上面可是知州老爺呢。”

    “知的又不是我們這個州,又不會殺你頭,你看人家多和氣。黑子他們也怕啊……反正你要是丟了臉,姐姐可不饒你……”

    話沒說完,上方的蘇伯庸已經發現了人群中的娟兒,笑呵呵地將他叫出去:“你家姑爺何在?”待到她被打發出門來找寧毅時,後方的廳堂裡宋茂已經感興趣的問起寧毅上課講故事的事情,讓小黑子當場講一個了……

    待到調整好氣息,在蘇檀兒等人的面前講這事繪聲繪色地講完,蘇檀兒幾人也已經有些愕然了。然後娟兒才向嬋兒問起來:“姑爺到底在哪呢,那邊大老爺他們還等著呢,我先前去院子裡找了找,也不在啊。”

    嬋兒也有些苦惱:“可是……姑爺好像早上就已經出去了啊……我、我也不是很清楚啦……”

    ******************

    在豫山書院教了幾個月的書,對於每年年底會有一次考校的事情,寧毅自小嬋那邊有所耳聞,但以他的性格,自然也不會將這些事情放在心上。在課堂中給一幫孩子講故事的時候,眾人猜疑、好笑、非議,蘇檀兒也是不解和不喜,眾人的情緒,他可以看在心裡,其實一清二楚,辯解是懶得去做的,但如果小嬋真問起他心中對這些考校的看法,他多半會隨口說句:“如果這種事情都過不去,那倒也真是不用乾了……”

    想要做的事情,如今不多,但是只要去做了,需要等待的就只是結果而已。經歷了這麼多的事情,虛榮心自然還是有的,但虛榮心早已不是能左右他主要行為的因素。對於稍微能夠理解或者能試圖理解、並且本身也有不錯人生觀的人,例如秦老康老之類,他也可以在閒聊時說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看著對方的表情心中暗爽。可若對方理解力不夠,你說點東西人家就一臉正氣地說你離經叛道,那不是找虐麼。

    今天如果寧毅在家,會不會去看那考校的過程很難說,但無論如何,他今天早上就已經出了門,也不知道整個事情的發展。最近一段時間蘇家挺忙的,他也有些事情想要去做,畢竟閒暇的時間也已經太久了,到了該找些事情來玩的時候,將來會不會成果倒是難說,但至少可以證明:他,一個現代的大老闆,在這個連味精都沒有可怕年代裡多少還是為了幸福美好的生活前景而掙扎過一段時間的。

    想起來,很像是豬一樣的掙扎場景……

    漫天的風雪降下,他一邊心中無聊地想著,一邊沿著積雪的街道朝前方路口過去。一身青衣長袍,一把紙傘,若是落於畫中,這身影配著周圍的長街落雪,倒也是有了幾分書生古韻。道路兩旁,開門營業的店鋪仍有不少,路上行人匆匆而過,一輛馬車自身邊過去,路口那裡有幾個小攤,其中一輛小推車的後方,包著難看頭巾的女子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地朝這邊望來,寧毅揮了揮手,那邊便露出一個赧然的微笑。

    聶雲竹那完全不符氣質的餅攤已經開了,寧毅早已知道地點,不過這倒是第一次閒逛過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aladin2000 發表於 2011-7-1 08:18 PM

第一集 江寧晨風 第二十七章 幾層樓的高度

    “生意還是不好……”

    風雪降下的路口,寧毅一邊吃著手上的那隻煎餅,一邊笑著開口說道。旁邊的聶雲竹望著車上沒賣完的那些餅,微微抿了抿嘴,隨後也是無奈地拍了拍手:“大雪天,沒什麼人來買啊。”

    “早就跟你說過了,讓你等到開春的時候再考慮這些,有沒有?現在吃虧了吧。”

    “好不容易想好,決定下來的事情,當然得快點做起來,要是等得幾個月,不知道人會不會變懶,到時候誰知道又是什麼心思呢。”

    “喔,我看你就是想試試出來擺小攤的感覺而已……”

    儘管聶雲竹擺攤之後寧毅並未來過這裡,但即便下雪,寧毅也都是堅持每天不停的鍛煉。每日清晨在那小樓前的台階上兩人總會說上一陣子話,如今彼此之間倒也已經隨意起來。聶雲竹餅攤生意不好,寧毅自然知道,早幾天或許安慰一番,過得一陣自也免不了打趣幾句。

    一如他所言,聶雲竹之所以擺這個小攤也並非是因為生活所迫——當然或許有一部分原因——但更多的,仍然只是讓自己適應更普通、更普通的生活方式的一種努力罷了。家中財力沒有到真正捉襟見肘的窘迫境地,至少這一段時間,她還是樂在其中的。

    “……昨天的時候看見對街那邊摔了幾個人,後來差點打起來了,說是什麼鏢局的……還有前幾天那邊店舖的招牌砸下來,差點砸到人……胡桃本來跟我一塊在這的,不過剛才二牛也過來了,我就讓他們去買些米麵,我故意說了些東西,大概要讓他們從這裡走到東市那邊去,也讓他們獨處長一些時間……”

    寧毅吃著煎餅,聶雲竹就在旁邊絮絮叨叨地說最近幾天的見聞,寧毅也跟她閒聊幾句,過了好一陣,這餅攤還是沒人來光顧,寧毅笑著拍了拍身上的雪花:“這生意,收攤吧,反正你能賣得多一點的也就是早上那段時間,現在何必還一直捱著。”

    他說著拿起地上一張小板凳扔進了小車裡,聶雲竹揮了揮手:“不要啦,說不定還能賣幾個,而且這車……我推不動的,現在大雪天,每天早晚都是二牛過來推的……”

    “我能推就行了啊。”

    “寧公子……你還真不注意儀表,哪有文人才子乾這個的……”

    “哪有什麼儀表不儀表……”寧毅笑了起來,“何況前些天拜託你的事情到今天也差不多了,現在還有時間,正好去看看成果如何,如果成果不錯,說不定你這餅攤就有救了。”

    “不過是些鹹鴨蛋,你還放少了鹽……”聶雲竹撇撇嘴,笑著說一句,不過聽寧毅說起這個,便也不再反對了,到旁邊一個同是賣糕點的老婆婆那兒讓她幫忙留個話,隨後也過來與寧毅收拾東西。過得片刻,又有些高深和得意地跟寧毅說自己的道理。

    “其實啊,這些事情我跟胡桃終是不熟的,要到賣得好,能賺到錢的那一天,終究要過上好一段時間摸索適應才行,所以我想著,如果冬天做,每天做少一點,費的米麵終究少些,說不定到了開春,就能賺錢了。要是開春的時候才開始,浪費也大,得到夏天才有可能熟悉,所以就早做早好了。”

    “你懂得倒蠻多的嘛。”寧毅笑笑,“我看你是想盡快把胡桃給嫁出去才是真的吧?”

    “也是有這個考慮啦。”兩人推動小車,自一路積雪往回家的方向過去,聶雲竹輕笑著,“早些年的時候,自是想著姐妹倆相依為命,不過終究不可能這樣的。如今她既能找到自己的歸宿,我也為她高興。呵,當初她與二牛在一起時,還老想瞞著我,後來還是二牛壯著膽過來求親我才知道,她擔心我一個人沒辦法照顧自己,因此一直不肯嫁。我既然當她是妹妹,自也不能拖累她太久才是。”

    “呵呵,怕是你將來有可能與胡桃一塊嫁給二牛了……”

    聶雲竹倒並不避諱這樣的玩笑,此時抿嘴笑了笑,真像是認真的想了想,隨後搖頭道:“怕是不行,二牛性子純樸敦厚,是個好人,不過跟我說不上話。我若嫁他,早幾年怕是能相敬如賓,過幾年恐怕便得挨打罵了,到時候,反倒是胡桃最難做。”

    “落差。”寧毅點點頭。

    一路前行,穿過熱氣升騰的喧囂鬧市,居民區被積雪包圍的院牆府門,秦淮河邊銀樹冰花,畫舫樓船都靠了岸,一串串的冰凌結下來,水殿龍宮也似。行人漸漸少起來,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著,如同經營了一個燒餅攤如今收攤回家的年輕夫妻,相公該是四體不勤的書生腐儒,這種天出來幫忙還穿上漂亮的長袍,娘子則勤快而賢惠,每日經營燒餅攤賺錢貼補家用,期待著家中相公有一日高中,得一官半職,光宗耀祖……經過一條道路的時候,後方後馬車飛快地過來,車上御者揮舞著鞭子:“駕、駕……讓開、讓開……別擋道——”寧毅推了小車與聶雲竹到路邊停下,馬車過去時,那車夫還狠狠瞪了他一眼,他吐了口氣,在後面開口道:“那我還對~不~起~啦~”聶雲竹低著頭,抿嘴輕笑起來。

    口中輕哼著某些亂七八糟的歌曲旋律,寧毅推起小車繼續走,聶雲竹在後方望了那背影一陣,隨後連忙跟上去,在小車一側推起來。

    “常聽寧公子一直哼的這些,不知道是什麼曲調呢。”

    “瞎唱,就跟山里人瞎唱的小調差不多。呃……民謠……”

    寧毅形容一番,聶雲竹輕笑起來:“鄉俗民謠麼,這個以前倒也學過呢……嘿,阿哥為何還不來……噗……這些倒是與寧公子的那些曲調不太一樣……”

    她壓低了聲音唱一句,那嗓音清澈如水,頗為悅耳動聽。但街上畢竟不是可以唱這些的地方,只是壓低聲音的一句,她微微的紅了臉,隨後捂著嘴笑了出來。

    寧毅點點頭,隨後看她一眼:“對了,你唱歌彈琴很厲害,是吧?”

    以往兩人交談,雖然聶雲竹自稱以色娛人,似乎沒有多少芥蒂,但寧毅自然能看出她不喜歡這些娛人的事情,也就從不提這些東西。他自到這裡,就從沒去過什麼青樓楚館,雖然多少猜到聶雲竹該是名妓之流,但的確想不到“名”到什麼程度。到此時大抵已經沒什麼關係,方才問出這句話來。聶雲竹便也點了點頭:“嗯,其實倒下過一番功夫的。”

    “這麼說……厲害?高手?”

    “噗……大概是吧……”旁人自然不可能像寧毅一樣問這種話,聶雲竹覺得有趣,笑了出來,隨後繃著笑臉,一本正經地點頭,“嗯,妾身是高手!”

    “喔,高到什麼程度?”

    那邊繃緊的笑臉瞬間破了功:“好幾層樓那麼高啦……”想起前些時日寧毅開的玩笑,聶雲竹如此回答著,“到底幹嘛啊?”

    正如此說笑,小推車也已經到了秦老門口的那段路上,倒想不到康賢今天過來,轎子剛在路邊停下,秦老也出了門,兩人在那邊投過來詫異的目光,隨後笑起來,倒也不知說了些什麼,寧毅揮手朝那邊打了個招呼。康賢便朝這邊說道:“立恆這是為何?可要幫忙嗎?”他的幾個跟班眼下就在旁邊,若要幫忙,自然隨時便能過來。

    寧毅在幾米外的地方停下了車,搖了搖頭:“沒事。”隨後點了點身旁的女子:“聶雲竹……秦老、康老……我們沒事在那邊下棋……”如此介紹著。聶雲竹斂衽一禮,雙方稍稍打過招呼,寧毅問道:“康老待會也在這嗎?”

    康賢點頭:“帶來幾樣好東西,下午該是在這,立恆若有空,待會可與這聶姑娘一同過來,賞些書畫。”

    寧毅笑了起來:“呵,正巧,待會我也有些好東西帶過來,到時候一起研究一下。”

    “如此甚好。”

    待將這些話說完,寧毅便告辭,推起小車前行。直到轉過前方街道的轉角,聶雲竹方才的笑意也已經停下來了:“公子方才問音律之事……”

    “哦,我主要是在想,我這裡如果有些歌可以唱出來,你是不是能幫忙譜個琴曲什麼的。”

    聶雲竹點點頭,露出一個自信的笑容:“應當是沒什麼問題的,至少這件事上,各種詩詞唱曲也好,公子方才說的鄉俗民謠也好,若是雲竹辦不到的,怕是整個江寧城中,也沒有幾個人能辦到了。”

    “哇,真是好幾層樓那麼高啊……”寧毅這才大概能估計到對方的層次,斜著眼睛,表示刮目相看。

    “是啊,起碼四五層樓呢,掉下來會摔死人那麼高。”

    “那就放心了。”寧毅想​​想,隨後又補充道,“不過,歌詞怕是有些怪,也只是幾個人之間隨意唱唱聽聽就好了,怕是登不得大雅之堂。你得有心理準備才好。”

    聶雲竹點頭:“嗯。”

    隨後,河邊的那棟小樓近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aladin2000 發表於 2011-7-1 08:19 PM

第一集 江寧晨風第 二十八章 伽藍雨(上)
  
    將推車停在小樓一側的矮棚當中,隨後幫忙搬了些東西進去,踏足廳堂之時,寧毅不由得想起了一個詞語:登堂入室。感覺蠻邪惡的,不由得笑了笑。

    雖然兩人每日清晨都會聊上一段時間,但說起這小樓內部,寧毅這還是第一次進來。

    這棟小樓立於河邊,周圍只是有些樹木,幽靜雅緻卻沒有太多的建築,夏日或許涼爽,冬天里便顯得有些冷,縱然外牆在冬日里加了厚,一些透風處也已經被厚厚的簾子封起來,但主人家已經出門半天多,乍然進來,感覺真是比外面還要冷些,客廳房間里東西不多,但看來還算雅緻。對於客人上門,聶雲竹似乎顯得有些慌張,跑來跑去想要找些東西,但茶水本身是涼的,也沒什麼可吃的東西,最後也只是招呼寧毅坐下,搬著一個小炭爐去外面,將小推車上爐中的火移進來。

    她將小炭爐擺在房屋中央距離寧毅不遠的地方,隨後拿了個茶壺放在上面:“呃……一會就好。”

    寧毅有趣地笑了出來,這笑容令得聶雲竹微感窘迫,隨後想起來:“那些鹹鴨蛋……”跑到裡面的房間搬出來兩個壇子,放到了寧毅前方的桌上:“反正……是按照寧公子說的那樣弄的,能不能吃就不知道了。”

    她在準備弄那個餅攤的時候曾準備順便賣些茶葉蛋鹹蛋什麼的,跟寧毅說的時候,倒是讓寧毅想起了一些東西,於是委託她做了眼前這些。錢是寧毅出的,製作過程與鹹蛋差不多,只是用的是石灰水、樟木灰之類,鹽也放得沒鹹蛋多,只是說做個試驗,讓她嚴格按照比例來,此時已經過了二十余天,想來也已經看得到成果了。

    聶雲竹對這些醃製方法古怪的鹹鴨蛋本也有些興趣,但此時她更感興趣的是寧毅在路上說的那些樂曲。她只是討厭以色娛人,卻並不討厭這些藝業本身。一個能寫出水調歌頭這等詞作的人平日里哼唱的喜歡的到底是怎樣的歌曲,她平日雖然不問,但心中自然是好奇的。此時為寧毅端來一臉盆清水,一個瓷碗,隨後便搬來家中古琴,拿來筆墨紙硯,什麼都不說地坐到了圓桌對面。

    寧毅從壇中取出一隻鴨蛋扔進水里去洗,見到對方表情不由得笑了起來,點頭道:“好吧,我唱給你聽,你把歌詞抄下來,不過唱得不好聽可不許笑,這歌的名字叫做'伽藍雨'……嗯,就是這個伽藍……”

    雪花紛落,一句句的歌聲自那小樓中隱隱傳出來。

    “繁華聲,遁入空門,折煞了世人,

    夢偏冷,輾轉一生,情債又幾本。

    如你默認,生死枯等,

    枯等一圈,又一圈的,年輪……

    浮圖塔,斷了幾層,斷了誰的魂,

    痛直奔,一盞殘燈,傾塌的山門。

    容我再等,歷史轉身,

    等酒香醇,等你彈,一曲古箏……”

    一聲弦響,悄然響起……

    *******************

    蘇府,藏書樓的考校已經結束了,寧毅並沒有出現。與蘇老太公等人稍稍交談之後,宋茂回到蘇府為他安排的院落當中,吩咐跟隨而來的管家宋開為他準備出門的東西和禮品。

    在他來說這次過來江寧的行程或許有點緊,特別是前面幾天,先拜訪誰後拜訪誰有些講究。腦中想著一些事情的時候,宋開又進來了:“老爺,文興少爺求見。”

    宋茂點點頭:“讓他進來吧。”

    蘇文興是蘇仲堪的兒子,蘇家第三代男丁中排行第五——這個排行自然不止包括蘇家三房,還有諸多堂兄弟——不過這蘇文興是蘇仲堪正妻親生,宋茂是他的堂舅,幼時便對他極是寵愛。此時他會過來,宋茂心中已經預料到。

    蘇家第三代沒什麼可用之才的說法流傳甚廣,但單以外表看來,今年二十三歲的蘇文興還算得上是儀表堂堂,進門之後,先給宋茂行禮請安。宋茂笑了笑,在他之前先將一些話說了出來:“文興,你今早說那沽名釣譽之徒,真的便是這寧毅寧立恆?”

    “堂舅,真是此人,他的背景,我們早已查過。二十年來,皆是籍籍無名的書呆子,什麼也不懂,若非是弄到家徒四壁,何至於要入贅我們蘇家……”

    宋茂笑道:“我看倒是不像。”

    “中秋那首水調歌頭,他在爺爺、父親他們面前,也說是一道士吟出,只是爺爺說得嚴厲,讓大家不許外傳,我們也不好在外面公開說起此事……”

    蘇文興心中鬱悶,此時在這疼愛自己的堂舅面前也是隨意,滔滔不絕地說著,宋茂笑著按了按手,隨後用虛按兩下:“此事可信與否,尚在兩可之間,他若真是沽名釣譽,竊人詩詞,堂舅自會試探一番……”

    “可是堂舅你今日在藏書樓上還那樣讚他,若是……”

    今天早上蘇文興就跟宋茂說了寧毅的事情,方才在藏書樓那裡,宋茂一開始不知道寧毅是那群孩子的老師倒好說,只是知道之後,仍然贊不絕口,蘇文興就覺得有些鬱悶,只怕純粹給對方又添了名聲,如今寧毅雖然只是贅婿身份,但他的名氣,畢竟還是要化作籌碼壓在蘇檀兒那邊的。

    看著這外甥說起這個,宋茂在心中暗暗搖了搖頭,隨後拍了拍他的肩膀:“文興哪,你是接手你父親生意的,舅舅早就告訴過你,眼光要放長一些,勿要看著別人有點小名,便不服氣。如今在蘇家,你檀兒妹子的夫婿雖只是入贅,但你爺爺是不會讓人動他的。他若真有才學,你一時間拿他沒辦法,何妨借花獻佛,與之拉好關係,也好找找他到底有何弱點。而他若是沽名釣譽,那便總有一日要摔下來的,你把他捧得越高,他便摔得越狠,所以在他摔下來之前,你何不多去捧捧他呢?”

    宋茂一張國字臉,看來端方憨厚,此時語氣誠懇地說完這些,頓了一頓:“我此時尚有事情要出門,這些話,文興你且想想,自行斟酌,待到晚上,再去看看你父親母親……嗯,走了。”

    “知、知道了……”蘇文興恭謹行禮,“是外甥方才想得岔了……”

    宋茂笑笑,推門而出。

    *********************

    當宋茂從院落間走出時,另一道人影也正沿蘇府另一端的道路朝側門方向走去。

    與羅掌櫃一同過來的席君煜此時並未與那羅掌櫃一道出去,自藏書閣的那些消息傳來之後,他又與幾人聊了一會兒方才獨自告辭。蘇府的院子很大,他也不是第一次來,早已熟悉了,周圍轉了一圈,這樣的角度上,正好可以看見那邊蘇檀兒與寧毅所居住的兩棟小樓。

    大雪紛飛,他站在那兒目光嚴肅地想了一會兒,方才轉身離開,一路穿過了幾個積雪的院落,快接近側門時,才聽得一個聲音從不遠的地方傳來:“席掌櫃,真巧!”

    事實上這樣的“巧遇”早已不是第一次,席君煜的心情在今日有些煩躁,微微皺了皺眉,但還是朝那邊拱手一禮:“七少,真巧。”

    從那邊過來的是一名穿著華麗的年輕公子,手上拿了一把折扇,年齡不大,面孔倒是有些稚嫩討喜。蘇家三房的蘇文季笑著過來:“席掌櫃辛苦了,既然如此巧遇,正好今日家父在引春樓設宴,不知席掌櫃……”

    “呵呵,謝謝七少與三老爺的好意,只是君煜尚有要事在身,這宴會怕是無暇前去了。”

    “席掌櫃,你不要每次都這樣說嘛……”

    “七少又何嘗不是每次都是如此說法?”

    “那好吧。”蘇文季正了正容色,“席掌櫃,我知道你喜歡二姐。”

    席君煜定了定,隨後淡然一笑:“這倒是有些新意了。”

    “席掌櫃,你何必不承認,這等事情,家中有心人誰都能看出來了……老實說,當初我們都以為二姐會選你,當日爹爹也說:'怕是選了席君煜,那事情便麻煩了。'如今這事沒必要瞞你,大家都知道你的能力,二姐手下的生意,有一半都是你撐起來的,可最後二姐也好,大伯也好,爺爺也好都沒有選你。”

    反正已經開了口,蘇文季揮動著手上還沒有打開的折扇一股腦地說了下去:“誰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們要選那個寧毅,你別說我說得難聽,我就是在挑撥離間。這些事情我不挑撥你也會這樣想的,而且剛才在前面,那個寧毅沒在場也大出了風頭,你知不知道?爺爺會越來越看重他了,他不過是個贅婿……”

    席君煜聽著這話說下去,隨後淡然笑了笑:“七少,我知道他們如今尚未圓房,到現在都是分房而睡,看似夫妻實為陌路之人。只要他們未曾圓房,這個贅婿就是個笑話。”

    “總會圓房的!你我都知道我二姐的性格,她既然已經開始與那寧毅相處,就總會圓房的。她從小教養就好,不守婦道之事她根本不會去做,她既已接受…​​…”

    “呵,七少,你便是這樣肆無忌憚地議論你姐姐的……”

    席君煜搖了搖頭,舉步前行。後方蘇文季咬了咬牙:“怎麼談論都是這樣!席君煜你清清楚楚,姐姐早晚一定會接受他的。你這樣子根本沒可能……”

    話未說完,席君煜陡然掉過了頭,大步走了過來,他身材頎長,本就顯得高大,幾年商場打拼,陰沉著臉快步走來,風雪卷舞間,那氣勢也的確有幾分懾人。他盯著蘇文季看了一會兒,隨後冷冷一笑,搖了搖頭:“七少,別天真了……”

    席君煜常常進府商議事情,蘇文季也常常過來等,幾次“巧遇”大家都是和和氣氣說些客套話,蘇文季何曾見過一向從容淡然、成竹在胸的席君煜這種臉色。

    這時候他微微一愣,隨後開口道:“席、席掌櫃,你若來我這邊,立刻便是蘇府一地的大掌櫃,蘇家三房一切資源任你調配,你要有多少要求,只要我們能做到的,自然也一併答應你,你若能將這些資源經營好,二姐畢竟只是一個女人,將來她接手大房不成,你若要得到她,自然也有諸多辦法……我爹說你是聰明人,誰都知道你是聰明人,我們這邊有誠意,多餘的話沒必要說,你自己想想便是……”...<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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