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憤怒的香蕉 -【贅婿】《連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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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3431323 發表於 2011-7-22 01:49 AM

第九十章 東柱

  夜幕降臨的時候,山村甲的光芒點點的亮起來,稀稀疏疏的,池塘那邊的打穀坪上一群孩子正跑來跑去追追打打,坐在屋邊閒聊的老農手上拿著旱煙桿,偶爾敲敲身邊的青石臺階。東柱與耿護衛也在池塘邊的大樹下坐了一會兒,閒聊了一陣子。

  “……原本啊,也以為這個姑爺是傳言中那性子軟弱的樣子的,不過後來越看就越覺得不太對。書生當然也還是書生,可就得有這個樣子才對嘛,如今在江寧城,說起家中姑爺叫甯立恆的,有誰不知道。我家小子如今也在學堂念書,去年還被宋茂宋知州誇了,嘖……我老耿家從來都是目不識丁,若不是蘇家,那小子哪有讀書識字的機會,若不是姑爺,那小子又怎麼可能讓宋知州那樣的人誇獎……”

  不遠處靈堂喧鬧,耿護衛拍了拍大腿,跟名叫東柱的趕車小子說起這些事情。

  “你是不知道,姑爺那人,是真正的性子謙和,他不愛出風頭,從不與那些沽名釣譽的才子出去狎妓啊喝酒啊什麼的,對二小姐呢,也真是好。你看看跟他來往的是些什麼人,李頻李德新,這可是真正的大才子……他在課堂上上課是怎麼上的?從來不發脾氣,不說一句重話,那幫小子呢,也弄得有些沒規矩,可就是書讀得好,就算是這樣,他們比以前那些小子讀得都好……”

  “我耿烈大字不識,原本也只以為先生嚴厲,去年還被宋知州誇了,我高興啊。後來有一天那小子回來,說起課堂上的事情,我才覺得有些不對勁。先生脾氣好不跟你們這班小子計較,你們這班小子不能不自覺啊,吊起來狠狠打了一頓,後來姑爺還專程跟我說了一次,說不必如此。這才是大人物的氣度,以德行服人,以才學服人……”

  “以往先生嚴厲,那幫小子搖頭晃腦讀書,沒用啊。

  現在那幫小子鬧歸鬧,對這姑爺可是真的服氣,整天跟人講話就是先生說了什麼,我們先生說了什麼,哈哈,有幾次那小子還跑到我面前說這種話,嘖……想想也真是有道理。你看這次到這村裡來,拜訪這家拜訪那家時,說話做事應對進退,比之大老爺也沒什友差的。一開始也許看不出來,慢慢的就覺得,這真是有學問的好處,家中也沒幾個能比得過姑爺的……”

  耿烈這人外表豪邁兇悍,對自己人倒是謙和,說起話來一句一句的並不快。東柱坐在旁邊看起來只像是他的子侄,這時稍稍有些沉默,隨後方才說道:“聽說姑爺剛進府的時候讓人打了,是吧?”

  “嗯,薛家那個薛進,大概是趁著沒人拍了一磚……媽的,當時沒人看到,若那時讓我逮到,就算他背後是薛家,也非得打他個半死然後告官不可……不過後來姑爺也將他狠狠折辱了一番,呵呵……哦對了,那時候你應該已經進府了吧……”

  “嗯。”東柱點點頭,“剛進府中不久,聽人說起過,不過不是很清楚。不過……耿叔,既然姑爺這麼厲害,那他為何要入贅呢?”

  耿烈想了想:“這事情便有些複雜了,一來老太公與姑爺的爺爺那輩有過約定,二來呢,如今蘇家的基礎較厚”二小姐也有本事,性子強悍。不知道當初是怎麼談的,其實我們覺得比較可能的一個理由,是……呵呵,成親之前,二小姐曾經私下去看過姑爺,二小姐的樣貌、氣質都是頂好啊,不知道他們之間有些什麼事情發生,反正,姑爺就答應了……不說二小姐,就說二小姐身邊的幾個丫頭,嬋兒多貼心,娟兒也好,杏兒那丫頭……漂亮也是漂亮,就是太潑辣……”

  三個丫鬟中,嬋兒貼心,娟兒活潑,杏兒作為大一歲的姐姐,有時候會跟人吵架什麼的。跟耿烈也為著些小問題吵過幾次,彼此倒是沒放在心上,但說起來自然也有些好笑好惱。此時說得一陣,耿烈拍拍他的肩膀。

  “二小姐跟姑爺這一對,確實是天作之合,今後的蘇家,必定是二小姐來接的,你還年輕,好好幹,往後若能當今管事……”

  如此的一番鼓勵,東柱點頭稱是。不久之後,黑夜已然降臨了,靈堂那邊人群進出,夜晚無事的農戶們聚集過來,變得更是熱鬧,時間過去,隨後又漸漸少起來,東柱偶爾會過去看看,名叫小嬋的少女在裡面,姑爺偶爾在,偶爾則不在。

  東柱是去年才進入蘇府的,對於原本身在農村的他來說,能夠進入城裡,進入這樣一個高門大戶裡做事,對於所見的一切,都有著,“很厲害、很新奇”,的感覺。

  一個個的院子,一條條的規矩,那些管事似乎什麼都懂,其餘的人,無論年紀大小,似乎也都非常的厲害,偶爾聽他們說起這個是誰,那個是誰,地位有多高,或者聽說城裡有關文人才子的傳說。總之,感覺都像是他無法企及的存在。

  常常聽府中的人說起,二小姐才是這府中最厲害的人當然,是除去幾個老爺之外的他沒什麼機會見到厲害的二小姐,不過,二小姐身邊的幾個丫鬟卻是見過了好幾次。

  那個常常帶著笑的,訓起人來也很好看的少女是嬋兒,雖然看來比他小,但見了還是得稱呼,“小嬋姐”,這個也理所當然,人家那麼厲害。叫做娟兒的呢,吩咐起事情來的時候則顯得安靜嚴肅,沒什麼表情,不怎麼笑,但生起氣來陰沉著臉就有些讓人害怕。杏兒姐吩咐事情的時候往往溫和,但偶爾跟其餘人起些摩擦的時候就很可怕,有一次看見她跟三房一個管事的爭吵些什麼,一條一條地說話,決不讓步……明明她也是丫鬟啊,居然敢跟那麼厲害的管事爭論,到最後還贏了,這事情讓東柱覺得真是厲害。

  相對來說,比較引起東柱注意的還是那小嬋姐,其實倒也沒怎麼說過話,有幾次她過來吩咐了事情就走了,不過在府中的時候,常常能看見她,偶爾見她一邊走一邊伸個懶腰,口中念念叨叨些什麼東西”偶爾看她一路小跑,偶爾又見她跟在那姑爺身邊蹦蹦跳跳的,他就覺得……小嬋姐笑的樣子真好看,當然,除此之外,倒也沒有多少其它的想法。

  中秋節的那天晚上,駕過馬車送她出去,不過也沒能說上什麼話,只是告訴了她自己的名字。後來她竟然還記得,府中有幾次見到,她跟自己打過招呼,而且稱呼的是“東柱哥”,這幾次他都沒能好好回答,事後就很懊惱。

  府中也有些僕役追求某某丫鬟的事情,不過這樣的事不在他的考慮之中。二小姐的三個丫鬟,在府中身份是與管事差不多的,他如今既沒有適應“追求”這樣的詞,也不會覺得自己有這個身份。當然,這次小嬋要回來的時候,分配了他來駕車,那天早上他原本想要說幾句安慰的話的,可是口拙,最終到啟程時也沒能說出來。

  到南亭村這幾天,心裡總有些空落落的,他要做的事情其實也不多,喂喂馬,保養一下馬車而已。偶爾與耿護院一塊陪著姑爺走訪各個人家。姑爺真厲害,要是自己,覺不會說那些話,聽起來簡簡單單的幾句,可感覺就是那麼理所應當,如同耿護院所說,有學問的人,被人尊敬也是應該的。

  小嬋姐會跟姑爺睡一間房,這事情本身也是應該的,他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但有些空落落的心思總是很難抑制。時間過去,天黑得深了,他再過去看時,姑爺跟小嬋都已經不在靈堂之中,於是一路回去休息的地方,經過姑爺那邊的院子時,看見裡面亮著燈。他站在外面看了一陣,姑爺的影子在窗前坐著,大概是寫字什麼的,小嬋姐的身影卻似乎不在裡面。

  轉往一旁安排給自己與耿護院住的小院,才發現馬車那邊悉悉索索的有動靜,他疑惑地過去,一身白衣素服的小嬋從裡面爬出來,手上捧著些東西,看見他時,點了點頭:“東柱哥。”

  “呃,小嬋姐……呵,我還以為是誰呢……”

  “姑爺這幾天吃的不太好,我先前來的時候準備了一些東西,拿給他吃。”小嬋點頭笑了笑,手中的是幾個耐放的餅子和乾果之類的東西,隨後遞過來一個,“東柱哥餓不餓?也吃一個吧。”

  “呃,我、我……”

  “拿著。”小嬋微笑著將那餅子放進東柱的手裡,隨後揮了揮手,“那我先回房了,東柱哥再見,明天還得麻煩你了。”

  “不、不…不麻煩……”東柱拿著那餅子,心中有很多話想說,但說不出來,就那樣看著那身影過去了那邊的院子。

  其實她看起來,並沒有平日裡那樣的笑容,身影看來有些悲傷。不過到得那房門前時,還是能看見她頓了頓,嘴角拉出一個笑弧的樣子,然後,推門進去了。

  兩人的剪影在裡面動起來,東柱手中拿著那只餅子,怔怔地看了好久,隨後小小地咬了一口。這餅子平時對他來說或許也是美味,但這時味道似乎並沒有那樣好,他只是望著對面那團光芒中的人影,體味著並不強烈但無論如何也揮之不去的些許情感,懵懵懂懂的戀情,迷失在這片夏夜裡……

  “這是地妻老財做的事啊……”房間裡,寧毅感歎著,將桌上的餅子與乾果分成兩半,一半推往小嬋那邊:“吃不慣人家熱心準備的飯菜,半夜三更丫鬟拿東西過來偷偷地吃,這種行為被人知道了會怎麼樣?”

  “被人知道也沒關係啊,其實姑爺才真厲害呢,明明不喜歡吃,坐在那兒還能一直吃下去……”

  “呃,我不喜歡吃很明顯嗎?”

  “小嬋看得出來,旁人肯定看不出來的。”小嬋笑了笑,“我已經吃飽了啊,姑爺不用給我了。”

  “不管好不好吃,總之拼命塞,我也吃飽了。你既然拿過來,那就有責任一人一半消滅掉,不要浪費了。”

  “那我要小半就好了。”

  小嬋拿起餅子與果子往寧毅那邊放,寧毅搖著頭協商:“不行不行,拿過來太多了,這下我就吃虧了,我們可以按照比例來算,分成五份,小嬋你怎麼著也得分擔兩份這能成交,這顆太大了,換個小的!”

  如同談判一般的協商在桌子上緊張激烈地進行著,小嬋拿著那顆大果子,與另外兩顆小的放在一起抗議:“不能這麼算,這顆大的都抵兩顆了……”

  “那你拿出個比較靠譜的分法來啊,我覺得這幾個餅子也不是一樣大,你看,你那邊那塊很顯然比較小,對不對,這樣可不好,你故意佔便宜。”

  “姑爺要把大的放過來,就得拿兩個小的過去!”

  “我有另外一個辦法。”

  “嗯?什麼……嗚……”

  小嬋嘴巴一張,寧毅將那顆大的扔了進去:“好了,現在大的沒有了,這下就比較好分了,我們不算那顆大的……”

  “嗚,煮麼楞不酸,毋吃掉了(怎麼能不算,我吃掉了)”小嬋一邊艱難咀嚼,一邊抗議。

  “你吃掉了還怎麼算,是你吃掉的。而且你話都說不圓,還學人談判,你到底想說什麼嘖,反正聽不懂。好了,接下來我繼續分,你有權提出意見,你提出的所有意見,我都會做出參考的……”

  沒什麼事做,也只能找些無聊的事情娛樂一番,兩人就這樣拉倨一般的在房間裡分吃著東西。待到分完細細一算,小嬋才發現自己吃掉了一大半,她平素也是精明能幹的金牌小丫鬟,只是對上寧毅就沒轍,也只能嘟囔著“姑爺欺負人”,隨後脫衣服上床,睡到裡側去,決定不理他,不過不久之後寧毅睡上來,她就忍不住往中間挪一挪,握住寧毅的手了。

  這天晚上安安靜靜地過去,第二天辰時為死者下葬。原本中午晚上村裡還有飯局,不過考慮到這些日子水患的原因,災民過去江寧那邊,能早一日回城便早一日回。下葬祭拜之後,寧毅等人便與眾人告別,準備啟程了。

  巳時,天上的陽光剛剛變得有些灼熱,馬車離開南亭村,駛上了回江寧的山道。山中天氣沉悶,不久之後,遠處似有烏雲開始聚集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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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3431323 發表於 2011-7-22 09:26 AM

第九十一章白眼狼

  晚上,風聲呼嘯,經過金風樓與內院相接的二樓老廊時。聽見那邊傳過來女子喝罵的聲音。

  “沒良心的東西!白眼狼~”

  這聲音是扯著嗓子在喊,聽起來像是金風樓的所有者,那個楊媽媽的聲音。只是這楊媽媽四十來歲的年紀,雖是半老徐娘,但平素打扮氣質都不錯,那副端莊淑雅的樣子,很難想像她會這樣不顧形象地亂喊的樣子。席君煜聽著,饒有興致地停下了腳步。隨後,對罵的聲音竟也傳了出來,是個女子,聲音同樣的有中氣,好聽。

  “貪得無厭的女人!螞蝗。”

  金風樓的結構有外層與內層的區別,裡面的一棟樓跟外面是連著的,內層的樓房再下去方是內院。幾個層次都開門營業,只是席君煜常喜歡在外樓宴客,這個倒沒有檔次什麼的分別,全看喜歡。此時他站在那通道前聽著裡面的話語,有人摔了東西,大概是楊媽媽。

  “犯賤!少奶奶的命……本來是少奶奶的命……你犯賤……”

  “少奶奶又怎麼樣,我不稀罕!”

  “犯賤!”

  今天中午悶熱,天色就有些不對,接近傍晚時外面開始颳風,晚上估計要下暴雨,金風樓的生意倒也不算是頂好,一名女子神色匆匆地從那邊出來,看見他,福了一身,笑道:“席公子。”這是以前便認識的,“今日宴客嗎?”

  “嗯,在外面,春曉間,快散了。”席君煜點了點頭,“裡面怎麼了?”

  卑女子面色有些猶豫:“媽媽生氣呢,唉,這事……”

  她有些欲言又止,席君煜倒不打算問下去,然後後方傳來一名蘇家掌櫃的聲音:“君煜,怎麼了,怎麼去那麼久?”他回頭說了一句:“馬上來。”然後轉身朝這女子告辭。

  今天本是與那掌櫃一同在這邊宴請賓客,已經接近尾聲,方才他只是去上個茅房。此時回來,雙方已經開始告辭,由那位掌櫃領著人離開,他只送到門口,回來結帳與善後。橫豎無事,他打發了其餘作陪的女子,僅留下比較相熟的一位,讓對方在房間裡彈些簡單的琴曲,自己則坐在這邊吃東西,想事情。

  坐在靠窗邊的位置,雖然窗戶是關上的,不過舒緩的琴音中,大風還是將那邊吵鬧的聲音帶了過來,作為點綴,有些意思。

  “若是哪位公子哥有錢人給你贖子身,我半句話都不說,還送你嫁妝,你現在就是犯賤!”

  “我犯我自己的賤!贖身的錢不夠還是怎麼的!”

  “不稀罕你這點錢!沒有我,沒有金風樓!你想要有錢?錢是怎麼來的?”

  “你就想讓我在這裡接著做,接著幫你賺錢!你就喜歡我一輩子都走不掉!”

  “放屁!白眼狼!放屁……你自己問問!你自己去問問!我楊秀紅送誰嫁人的時候不是開開心心心甘情願的!以前的思思、筱雨、麗虹、白朵兒、潘詩……白朵兒還是我撮合他們的!她們在樓裡哪一個不是紅牌!她們找了個好歸宿,那一次我不是開心心的送嫁妝!可你現在是要去幹嘛……”

  “我!喜!歡!”

  “你是被豬油蒙了心了!你在這裡是拋頭露面贖身以後還是拋頭露面,那你贖個什麼身!我就知道我不該好心,那個聶……她以前是官宦人家的子女,滿腦子不通世事……我就不該再好心讓她做事。她不通世事你也不懂啊,你以前是什麼出身!你讓豬油蒙了心了……”

  “就讓豬油蒙了心了,蒙了心我也要這樣子……”

  “我就不許你這樣!不許你這樣怎麼了!”

  “……”

  “……那個陳員外、鐵家的公子、還有那個鄭老爺,哪個不好?又不是讓你嫁個老頭子,你要有錢,當少奶奶,那去當啊!你嫁給誰我不高興?哦,他們不喜歡,曹冠、柳青狄,大才子了吧,錢少一點但也是富貴之家吧,將來若是當了官……少奶奶的命!你嫁給誰不是嫁!你將來還真不嫁人了?你看看真跑去賣那什麼蛋還有什麼人肯要你。丟臉!丟臉啊!以後他們都得說我楊秀紅教出來的女兒是怪胎!”性格古怪兩人在房間裡大聲爭吵,楊媽媽說到憤怒的時候,都是帶著憤怒的哭腔了。席君煜聽得有趣,她說曹冠、柳青狄……要走的莫非竟然是那元錦兒?這女人連續兩屆花魁賽的四大行首,想不到這次才當了兩個月,竟打算給自己贖身了。虧本生意,也難怪那楊媽媽氣成這樣,而且聽起來竟不是要嫁人,而是要自己贖身……這是自立門戶麼?又不像……

  以席君煜的身份,平素如果要捧捧這種頭牌的場,不是不行,但也的確是一筆大開銷,因此他雖然來過金風樓許多次,但與元錦兒卻沒什麼交集。只是公開場合看過她幾次歌舞,皆是活潑靈動的,倒想不到吵起架來如此潑辣,對上這楊媽媽也是半點不讓。

  “反正錢在這裡了!你要覺得不夠你就說,大不了我全拿了出來給你……”

  “你也走出去拋頭露面到底有什麼好的,還是拋頭露面給那些人看,現在至少是些文人才子!”

  “頭和臉都是自己的!”

  “一輩子都是!沒男人要你!”

  “我也不要男人!”

  那邊楊媽媽被氣得嗓子都啞了。

  “……你就算出去自立門戶,我都不會這麼氣……至少還有個少奶奶的命,至少還有個少奶奶的命……”

  元錦兒倔強地沉默。

  “……你到底有什麼不滿意的!你到底有什麼不滿意的!你來了樓裡,我捧你當花魁,讓你成紅牌,你認識的都是別人想認識都認識不到的,文人才子,大官名流,也有富豪地主,我由著你任性,沒讓你張開大腿接客,你不喜歡我就不讓那些人碰你……現在你豬油蒙了心了,你要往絕路上走,你到底有什麼不滿意的……賣笑、拋頭露面……女人就是這個命!要靠自己,開什麼玩笑!你能靠自己一輩子?能當今少奶奶就最好了,別人求都求不到!你幾輩子修來的!你不喜歡?那你就去死了下輩子投胎當男人啊……女人就是這個命!都是這個命犯賤——”

  啪啪啪啪的幾聲響起在屋頂上,下一刻,暴雨轟然而至,籠罩整座城池。聲音聽不太清楚了,隱約聽見元錦兒在嚷:“那你就打死我啊……”

  席君煜推開窗戶,由於上方屋簷伸出去很長,大雨倒不至於飄進屋裡來,從這邊望過去,金風樓內層臨著秦淮河的二樓中人影閃動,兩個女人吵鬧的影子。零零碎碎的吵鬧聲隨風雨過來,倒是聽不太全了,只能大概辨認出那激烈爭吵的身影大概是屬�誰,某一刻,大概是元錦兒的身影往窗戶走去,直接推開了臨河的兩扇窗,房間裡燭影搖動。

  “你跳啊!跳河裡死了一了百了!就當沒養過你這個女兒——”

  楊秀紅的喊聲中,席君煜看見窗戶邊的那道身影二話不說爬了上去,然後半截身子自視野這邊的雨幕中探出來,縱身一躍,砰的一下,躍進下方在暴雨中開始波浪翻滾的秦淮河裡。

  “哈!”席君煜笑了笑,想不到這年頭還有這等女子。

  “小姐!”樓裡隱約傳來喊聲,又一名女子往窗口那邊過去,大概是元錦兒的丫鬟。楊媽媽也大喊了起來:“喊死啊!喊死啊!死了最好……她水性那麼好!王八淹死了都淹不死她!王八蛋!白眼狼……”

  “小,……”

  “拿上!拿上!拿上你小姐的東西……呐,賣身契,你的,你小姐的……滾!都滾!”

  楊媽媽又在摔東西,那丫鬟往地上跪平磕了幾個頭,隨後拿起東西,喊著“小姐”往外跑。

  “叫上陳師傅!撐船過去跟著!把那做死的女人給我撈上來!別讓人說我楊秀紅逼死了人!”

  夾雨之中,金風樓的一側熱鬧了起來,席君煜看著這一幕,在樓上笑了許久。不久後,他從房間裡出去,準備離開,走廊之上,倒是迎面遇上了幾個熟人,那是烏家的大少爺烏啟隆與二少爺烏啟豪。見到他們,席君煜站到走廊一邊讓兩人過去,兩人倒是一臉的驚喜。

  “哈哈,席掌櫃,真巧,你今日竟也在金風樓,可是有什麼應酬麼?”

  “方才接待四慶坊的余掌櫃,如今余掌櫃已然離開了。”

  “哦,左右無事,不妨過來一敘,今日並無要事,能夠遇上,也是緣分。”

  席君煜笑著搖了搖頭,隨後禮貌地開口拒絕:“謝過兩位公子盛情,只是君煜尚有些事情要處理,便不打擾了,下次、下次……”烏家的這兩位都是以熱情和禮賢下士著稱的,那烏啟隆以往就很欣賞席君煜,雙方在那兒說了一會兒話,終於烏家的兩兄弟還是遺憾地笑著告辭,席君煜等著他們過去,轉身朝樓外的方向走去了。

  今日這等暴雨,不利出行。算起來,那小嬋父親到個天才下葬,寧毅……大概是明天晚上回來。這邊的話,四慶坊的事情也已經差不多了,該去報告一下情況……

  他站在門口看著那驚人的暴雨,那邊跟班牽了馬車過來:“席掌櫃,接下來去哪?”

  “回……”他想了想,“蘇府。”

  馬車噠噠地駛入那片雨幕當中,沿著仍舊顯得明亮的長街往蘇府的方向過去。不久之後,不遠處河邊的街道上,另一輛屬�蘇府的馬車也駛過了雨幕,朝這邊過來,趕車的是披著蓑衣的東柱,他們終於還是在晚上回到了江寧。

  武朝的夜生活比較豐富,城池晚上一般不關門,偶爾關也關得很晚,只是最近外面聚集了災民,一路上甯毅擔心著最近晚上城門會不會早關。回來的路上也看見陰沉沉的天色,好在終於進了城門之後暴雨才降下,他將耿護衛叫進了車廂裡,然後取了蓑衣給趕車的東柱披上。經過這邊時,隱約聽見有人在喊:“小姐,……”

  他掀開側面車簾的一角看了看,臨近秦淮河的這邊也有許多的樓房,多是青樓,燈籠在屋簷下照著。不過樓中有人,街道上倒是沒什麼行人了。掀開簾子看時,一個女人似乎正從河邊兩棟木樓之間的青石階邊爬上來,她的丫鬟就拿了個小包裹在旁邊。

  這女人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麼掉進河裡,因為剛才開始下雨,晚上的秦淮河也是波浪翻滾,頗為危險,難得她還能爬上來,仍舊顯得遊刃有餘的樣子。只是這女子掉下去的時候穿的單薄,此時渾身都已經濕透,衣服貼在曲線玲瓏的身體上,幾乎成了半透明的,雙腿優美修長,一隻腳上的繡鞋大概在水裡掉了,纖足赤裸著。此時站在暴雨之中,這一幕委實誘惑力十足。

  對街或者附近的樓上大概有幾個人無意中看到,趕車的東柱應該也在看,那女子伸手擦了擦臉上,才注意到這一點,低頭看了看自己,隨後皺眉抬起頭:“沒看過女人啊……”

  這話語像是很潑辣地罵出來,但頗為心虛,聲音不高。話說完之後,只見她一個轉身,噗通一下又跳進河裡,轉眼間已經在那波浪之中游出好遠。

  “小姐、小姐……”丫鬟在路邊跟著,沿著河岸追了過去……

  “嘖嘖。帥妞啊……”

  寧毅心中感歎,隱約覺得似乎在哪裡見過那女子,但想像哼哼些不對,可能是以前看過某個電影明星,有類似的一幕吧。如此想著,小嬋也靠了過來:“姑爺,你在看什麼啊?”

  “呵,沒什麼。”

  “不信。”小嬋搖頭。

  “東柱應該也看到了,你去問東柱吧。”

  “呃?”小嬋一陣疑惑,過了一會兒,方才掀開前方車簾,“東柱哥、東柱哥,你們方才看到什麼了啊?”

  “什、什麼?”東柱愣了愣,隨後一陣窘迫,“沒、沒看見什麼,沒看見什麼啊……”

  “呀?”

  寧毅在車內哈哈笑了起來,小嬋迷惑地望望前方的東柱,再望望車內的寧毅,隨後悶悶地退回自己座位上:“欺負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r3431323 發表於 2011-7-24 05:47 PM

第九十二章 警告(上)

  “四慶坊的事情,跟那邊的余掌櫃已經談妥,十月初六以前能給他們貨,以後就都沒什麼問題,我有個想法……”

  暴雨籠罩的蘇家大院,水滴如簾子般的自屋簷落下,亮著油燈的會客間裡,席君煜正在與蘇檀兒說著生意的進展情況,隨後杏兒拿了帕子過來讓他擦擦身上被雨淋濕的地方,片刻,娟兒也托了茶盤進來,將一份茶點擺在席君煜身邊的小幾上。

  “席掌櫃請用茶。”

  “麻煩娟兒了。”席君煜笑著點點頭,隨後繼續與蘇檀兒說著生意上的事,“既然四慶坊這邊已經有了起步,我想可以在袁州那邊再投入大概一萬兩左右,興建兩家印染的作坊與庫房,如此一來,以袁州為樞紐再往周圍發展,就可以十拿九穩……”

  他這話說完,等待著蘇檀兒那邊的回答,原本蘇家生意的擴張基本上也都是這樣的步驟,但此時蘇檀兒喝了一口茶,抬頭看了他一眼,聲音有些低:“袁州那邊,雖然也到了時間,但並非最近的要務,此時……過段時間再說吧。”

  蘇檀兒聲音柔和,這樣的回答也已經在席君煜的預料之中,只是那目光讓他有些看不懂。他與蘇檀兒相識時對方才只是個十二歲的小姑娘,不過自從蘇檀兒開始接觸家中的生意,這幾年來,這個逐漸長成少女如今名義上已為人婦的女子總有些讓他看不懂的地方。

  當然,那也只是一點點的感覺而已。這個女人絕大部分的性格,他自認還是清楚的,包括她所承受的壓力,那樣的壓力下所付出的努力。

  早幾年,大概是從蘇檀兒十四歲接近十五歲開始,與他與其餘的幾名掌櫃一起做事,一起商量各種生意上的對策。那少女偶爾有驚人的主意,多數時候卻稍顯笨拙,想出來的點子多數不能用,被指出來的時候往往尷尬地笑笑,然後驚奇地說:“原來會這樣啊……”

  她性格柔軟謙和,對誰都很和氣,怎樣都不會發脾氣,下人做錯了事情也不惱,旁人因為她是女子身份而風言風語她也不生氣。當然有時候也會遇上不知該如何應對的情況,畢竟也只是十幾歲的少女。那時她就不說話,臉上帶著微笑,很用力地抿著嘴,沉默以待。

  人的情緒很奇怪,沒有非常明顯的分水嶺。席君煜也不知道自己是從何時開始決定在蘇家布行裡留下來的了。席君煜小時候家境不好,母親死得早,父親多病,而且是個酒鬼,他從小天資聰穎,本以為一直念書會有個好前程,後來去布行幫個工原也只為賺些閒散工錢貼補家用,誰知道”就一直這樣做下來了。

  聰明人幹什麼都快,席君煜是一個自信哪一行都能勝任的人,不僅僅是經商。為商久了,你會漸漸明白人性人心,在他看來,世間萬物都離不開這些東西的變化,讀書什麼的反倒是旁支了。

  只是在蘇家布行打些零工的時候他就幫忙搞定了好幾單的生意,賺到的錢也足夠家裡寬裕起來。當然那時候他還是打算再回去讀書的,後來……在蘇家留下來的原因與那個老往布行跑的少女關係有多少很難說,但肯定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這樣的。

  他想得其實也清楚,家中貧寒,真要讀書走科舉其實也很麻煩,光是送禮走各種關係都負擔不起來。而有錢的感覺其實也蠻實際的。那時的他大概給自己訂下了一條相對理想的線路,他在蘇家打工,成為掌櫃、大掌櫃,然後入贅蘇家,當蘇檀兒掌握了蘇家之後,自己則能與她平分秋色。

  當時已經在布行中嶄露頭角的他與那名不斷學習的十五歲少女配合得相當默契,蘇檀兒擺出的一些烏龍,他也能非常及時地補上漏洞。自從知道蘇伯庸與蘇檀兒想法的時候他就明白,有一天蘇檀兒會需要一個入贅的夫婿,他顯然是最理想的人選,他本身也並不介意這種事。

  無能的人總是期待身份或者這樣那樣的先天因素當然它們也的確有影響但對於真正有能力的人來說,會知道自己本身的能力其實占了很大一部分的位置。對於他來說,自信無論在什麼地方,都會有嶄露頭角的機會,總能讓人重視。自己出身貧寒這個先天因素肯定是改不掉了,那麼,入贅其實也沒什麼不可接受的。

  蘇檀兒會明白自己的能力,自己也明白她的性格,這樣的默契之下,成親之後兩人也會是最理想的夥伴。一部分人在最初或許會拿贅婿的身份來說事,但沒關係,只要他的能力得到展現,旁人自然會刮目相看,一年、兩年……事實會改變一切。蘇檀兒同樣背負著枷鎖,也能咬著牙往前沖,自己有什麼不行的?

  只可惜後來的發展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蘇家肯定考慮過他。必然考慮過他。但到得最後,由老太公拍板,竟然選了那樣的一個無能書生。

  蘇家……僅僅是為了這個男人更好駕馭。

  有時候太有能力反倒成了一種缺點。他當時在心裡諷刺地想。又想著,若安排成親的是自己,檀兒必定不會在成親那日找藉口跑掉。

  心中原本很有自信,知道蘇家在考慮那寧毅之時也沒什麼擔心的,後來對方竟突然決定了寧毅,他才感到了錯愕。原本有過直接找蘇檀兒說出心中愛慕之情這樣的想法,但到那時候,才發現了一直以來這少女與旁人所保持的那種距離,曾經或許也叫過他“君煜哥”,但不久之後就成了席掌櫃,並且一直都是用著席掌櫃這樣的稱呼。

  她或許柔軟溫和,或許靈動可愛,或許也俏皮幽默,但更多的時候,這名少女其實一直都將心神的一部分置於場外旁觀著,那一部分或許仍然會覺得有趣、覺得好奇,觀看的時候會可愛地笑出來,然而就是一直都保持著旁觀和學習的態度。聰明人只要用了心,學什麼東西都是非常快,這也是席君煜一早就知道的。

  那時候他才發現,愛慕有些說不出口了,因為人家並沒有想像的那麼親切。

  他也是孤傲之人,如果跑過去說了,表像上的少女也許會無比親切無比柔和甚至無比傷心,真正在旁觀的那顆心卻絲毫未將他當一回事,這是他受不了得結果。

  後來蘇檀兒在成親之後便擺出了為人妻子的態度,這是他早就料想到的事情。身份問題原本便是蘇檀兒成親的主因。倒不知道那書生跟她在一起的時候會怎麼樣,蘇檀兒是不會在表面上給人不快的,只是那書生肯定是看不出來自己那妻子的內心到底是什麼樣子吧。

  想起來覺得有趣,覺得可憐,他們甚裡都沒有同房,後來的發展雖然有此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那書生至少在學問上竟真還有些門道。但無論如何,貌合神離是肯定的,除了自己以外,不可能有人真能明白蘇檀兒。被她藏於背後的那顆心,是長久的壓力與孤獨之下迫不得已被逼出來的清醒。

  想要以女子之身執掌蘇家,受到的阻力永遠都會有,即便是哭也不會有人真的同情,即便是手下的掌櫃,在蘇伯庸的授意下幫助她,但在每一次生意的時候,還是會去考慮主家是個女人這樣的問題。就算她不斷證明自己的能力,到了四十五十歲,甚至成為武則天那樣的人物,人們仍然會去考慮她是個女人,她只能在這背後,保持一份絕對的清醒。

  想來有些冰冷,有些孤獨,有些可憐。她需要一個真正能與她相濡以沫能與她共患難的人。席君煜喜歡這樣的感覺眼下他也只能喜歡和接受現狀,事實已經發生了,抱怨無用,考慮做些什麼便是。

  他有時候會覺得蘇檀兒內心深處的那道人影有些看不清楚,她也在不斷成長著,但無論如何,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蘇檀兒幾乎是他教出來的,眼下的幾年,暫時還不會失控到哪裡去。

  袁州的事情,蘇檀兒已經做了決定,他只是“掌櫃”,身份,便無需多說了。在必要的時候,兩人都可以很健談,此時席君煜說著與四慶坊余掌櫃聊天時聽到的幾件趣事,然後又聯繫著最近災民的情況分析一下城內城外可能發生的事情。他知道蘇檀兒平時喜歡聽的是什麼,蘇檀兒此時端著茶杯也確實聽得入神,偶爾點點頭,追問幾句,如少女般的好奇神態這幾年來都未有變過。這畢竟是消息不怎麼靈通的年月,許多的消息的確有用,席君煜說起來,往往也都是她所不知道的。

  隨後也順口說起了有關小嬋父親喪事的事情,說說寧毅大概什麼時候才能回來,這事情提起也只是點到即止,暗示一下自己的存在,與寧毅的不一樣。雖然看起來有些東西並沒有進入對方的心裡,但今天晚上也許可以多聊上一陣,明天寧毅就會回來,他今天有些想法,考慮著要不要明說出來。

  也在這個時候,杏兒撐著雨傘,從院子外面小跑進來了,看起來有些開心,朝席君煜點頭笑了笑,隨後跑到蘇檀兒身邊:“姑爺和小嬋他們回來了。”

  “真的?”站在蘇檀兒身後的娟兒首先開了。,蘇檀兒也抬起頭來,臉上笑起來,卻也同時皺起了眉頭:“這樣大的雨,這麼晚趕回來?有淋到雨嗎?”

  “倒是沒有。哦,趕車的東柱淋濕了,姑爺在外面讓東柱先去洗個澡,然後吩咐了廚房準備些飯菜,他們一路趕回來,晚飯估計沒怎麼吃好。”

  “嗯。”蘇檀兒想了想,“杏兒你去讓廚房準備些姑爺喜歡吃的,然後準備一碗小米粥,我肚子也有些餓了,待會過去……另外準備一些冰鎮的銀耳羹,主要是讓耿護院和東柱吃過之後晚上消消暑,他們平時不常吃這個,你與娟兒若要,自去準備一些,我是不用了,姑爺和小嬋用晚餐之後估計也不會很想吃這個,呃,席掌櫃要嗎?”

  “我不用了,既然寧姑爺和小嬋他們已經回來,我也沒有太要緊的事情,這便告辭了。”

  席君煜神色自若地笑著,蘇檀兒那邊也點點頭。

  “既是這樣,我送送席掌櫃。”

  “不用了,雨大。”

  “沒事,而且席掌櫃方才說的有關袁州的計劃,我還想多聽些。”

  你真想聽才怪了……席君煜心中笑起來,但隨後撐起雨傘與蘇檀兒、娟兒一塊往外走的時候,口中還是將一系列的計劃與想法說了出來,無論關於袁州那邊的風土人情還是各種關節、官員的資料,都相當細緻,蘇檀兒也就一邊點頭一邊聽著。

  雨聲轟鳴,有些時候走在這些道路上,只能隱隱看見遠處院落的光,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偌大的蘇家宅邸,僅有他們三個人在這雨中走著一般。待到靠近側門,才能看見那邊仍然有奔走進出的人,無不匆匆忙忙,他的跟班也正在那邊門房裡等著。走到一處不用撐傘的院廊下時,席君煜深吸了一口氣。

  “其實,這一年多以來,蘇氏雖然看起來發展不變,但各個地方都在截留資金,這些東西我都是明明白白的。你已經在做準備了,這件事情太大,你不想說我原本也不該提的。但是……真的是太大了,如果血本無歸,那意味著什麼,你有沒有想清楚?”

  蘇檀兒停下了腳步,靜靜地望了他一眼,輕抿雙唇,沒有說話。那眼神有些複雜,像是在說抱歉不能跟你說這些,她畢竟是要總攬全域的……席君煜並不介意這個,只是搖了搖頭,歎一口氣。

  “我不知道這個想法你是什麼時候有的”或許幾年前就在想了,你想要拿宮引,你想要當皇商。這個……沒錯吧?”他望著蘇檀兒,略頓了頓。

  “早幾年或許還好一點,不過從去年開始,薛家也已經在打皇商的主意,或者烏家也已經在考慮了。你的想法,現在遇上的是最棘手的時候,這些事情,你知道了嗎?”

  雨夜之下,這幾乎是最嚴厲的警告。席君煜的考慮,是其來有自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r3431323 發表於 2011-7-24 11:31 PM

第九十三章 警告(下)

  自從澶淵之盟以來,由於每年需要交付遼國的歲幣中包含布帛一項,織造業方面要成為皇商一直都是讓人糾結的一件事。

  每年三十萬匹絹的布帛需求不是個小數目,若不是化整為零,任何一家布商都不可能吃下去。而即便化整為零,朝廷方面給出的仍舊是一個個的大數。偏偏這樣巨大數量的布帛需求,朝廷的收購卻不可能給出真正的高價,這不是當奢侈品收的,甚至給的價格往往比市面上還要低。

  每年也有一些珍品的絲綢綢緞之類的會被宮中購入,這個就是奢侈品的價格,利潤當然有,但相對於三十萬匹來說,需求量就不算大了。成為皇商肯定會有一定的特權,所以大商戶方面,有的商戶會空出餘裕來吃下有關歲幣的訂單,薄利多銷或者乾脆不考慮賺錢,以朝廷給的一些特權去發展其餘地方的生意。

  蘇家的底蘊在這方面還是稍嫌不夠的,當然承接下一小部分沒問題,但如果主動去要求,那就相當費事了。蘇家本身就有大量的生意需要維持,皇家的單子一旦接下,他們可不會管你需要時間緩衝什麼的,到時間就一定要貨,想要不影響原本已經飽和的生意供需關係,蘇家就必須提前保證足夠的供貨能力。

  也就是說,要求你得提前準備新作坊,新的原材料來源,這些生意提供不了太多的利潤,或許會帶來一定的特權,但擴充這些新作坊所花的精力,本身就會讓蘇家的擴張能力真正的到達飽和,有特權給你,你也沒力氣去擴張了。

  另一方面,如果能接下一部分歲布的生意,而你又有一種比較好的布匹,宮廷之中也會放開一部分珍貴綢緞的需求,這一小部分賺得就比較多一點。誰都想要這一部分的生意,但除了幾種全國聞名的珍稀絲綢布帛外,其餘的布商想要將自己的名貴絲綢獻上去,也都得打包一部分沒什麼賺頭的歲布份額,再加上打通各種關節的雜七雜八的費用,想純粹在這上面賺利潤,很難,也就是有餘裕的超級大商戶取得特權後將生意做得更大的手段罷了。

  汴梁一帶這樣的大布商很多,江寧雖也是織造業興盛之地,但皇商的生意基本是幾家中型的布商固定接,他們轉做這一塊,但夠風光,在布行的地位與烏、薛、蘇三家是沒什麼區別的,當然偶爾也會分攤一些下來。倒不是說總是那些中型的布商去接歲布買賣,而是成為皇商的,最後都只做到了中型,原因就在於歲布的壓力太大,利潤不高。

  要解決這樣的問題,最好的辦法其實在於技術改良。席君煜大概能感受到一些蘇檀兒在這方面做的努力,這努力做了好幾年,眼前估計也已經有了些眉目,但偏偏在現在,問題便出來了……

  “在前幾年,你若能進一步降低歲布的成本,提高效率,這生意你就算大包大攬都沒問題,當然一兩年後肯定就會有眼紅的。但問題在於去年開始,遼國與金國關係緊張了,現在一個兩個都在等著這場戰爭開始,一旦打起來,兩虎相爭,我朝必定出兵,之後肯定不會再送歲幣給遼人,這三十萬的布帛,虧只能自己吃……”

  “但如果歲幣不再有了,皇商所接的就盡是送入宮廷的綢緞,薛家跟烏家,眼下肯定已經在跟進了。我們或許可以贏過薛家,但贏不過烏家,他們在宮廷之中本就有關係,與織造府的大人們也很熟。我知道你在這幾年費了些功夫做準備,可如今這種情形,勝算已然不高了。最主要還是在歲布方面,你獻上的絲綢再好,宮裡的需求也不高,可加入歲布他們不要了,而你投入了大量新作坊,一下子就掏空掉了,可若是你不準備新作坊,假如歲布仍又一年的需求,我們怎麼辦……”

  席君煜說完這些,蘇檀兒那邊沉默許久方才說話:“歲布的題目,薛家跟烏家不也一樣難做麼?”

  “如果還有一年的歲布要求,他們是打算死撐的,不加籌碼,先將市面上的份額讓出一部分,明年或者後年出兵了,翻臉了,他們便拿著那綢緞生意,拿著皇商特權,再把市面上的份額要回來。可是你在改良織機,你在冒險,你投入太多了,若是幾年前,我當然支持你,可現在明面上未必爭得過,這已經不是一本萬利的買賣,不如及早抽身。”他歎了口氣,“這不是你的算計錯誤,而是時機遇上了,也是沒辦法……”

  以往因為歲布的關係皇商不是什麼香饃饃,對真正有能力吞下的大商戶來說,他們就可以變得更大,但對於蘇家或是更小一點的商家來說,則是負擔甚至毒藥。偏偏就在蘇檀兒想要有動作的時候,又要打仗了,看到了希望,歲布可能會沒了,薛家和烏家也過來爭,蘇家的投入反倒成了個笑話。

  此時聽席君煜說完,蘇檀兒微微蹙眉,搖了搖頭:“席掌櫃覺得……這次打仗之後,會怎麼樣?”

  “呃?”席君煜微微愣了愣,隨後道,“打過之後……”他說到這裡,也陡然明白了對方的意思:“你這也……”

  “我自出生開始,歲幣就年年都在給了。”蘇檀兒放輕了聲音,“有些東西,說起來不光彩,但看起來就想是沒完沒了的事情,我當然也希望”我們能打贏遼人。可是……沒有贏過啊,六十多年前的檀淵之盟,七年前的黑水之盟,如今又多了個金國,打起來會怎麼樣呢?兩虎相爭同歸於盡,那當然好了,可真會這樣嗎?”

  蘇檀兒搖了搖頭:“人人都說遼人野蠻殘暴,金人粗鄙不文,說起我武朝來就是泱泱天朝我……我也很喜歡聽這也的故事,小時候上茶樓聽說書,總忍不住拍手大笑。可要說真是如此……我是不信的。哪裡都會有智慧之士,我們打不過他們,只能說明他們比我們強,強,就得認……”

  “會認輸的人,才能贏回來,我是個商人,輸就是輸,錢沒了就是沒了,找什麼藉口都沒用。藉口當給別人,知道他們若怎樣做,便不會輸,你才知道防著他,缺點給自己,我才能看清楚自己。席掌櫃,遼國七年前還能那樣逼著我們訂黑水之盟,金國此時便能與遼國叫陣,他們打起來的時候,就真沒人理會旁邊有個武朝在看著嗎?”

  “我如今逛茶樓酒肆,聽那人文人才子每每議論我武朝要如何坐收漁人之利,遼國金國如何野蠻粗鄙、蠢笨無腦,議論如何挑撥他們兩國如何殺紅了眼……我便是女子,若在遼國金國,也不會短視到如此地步啊。我朝被欺壓近百年,他們竟還如此開心地說著對方乃是蠢笨畜生,我們竟會被一群蠢笨畜生欺壓如此之久麼?或許也就是因為這些學人才子整天說著我武朝俠士打敗遼國蠻子的故事,我朝才會如此積弱吧……”

  她神色黯了黯:“若真打起來,最好的結果當然是他們真的兩敗俱傷,我朝再不用給任何歲幣”到那時,改良的織機總還是有用的。可還有其它結果啊,遼國贏了,興師問罪之下,我朝給遼國的歲幣還得增加,金國若贏了,他們莫非就不要歲幣了?哪有這麼好?聽說這遼金兩國的摩擦,很大一部分還是因為金國想與我大武做生意。也有可能,兩國罷戰,我武朝不僅要給遼國歲幣,還得同時給金國,可惟獨……不可能有他們給我武朝歲幣的事情發生……”

  “我也希望我朝能勝,若有一日大軍開撥,官府必定來家中要錢,爺爺和父親也已經準備好了。可若到頭來不能勝,那可,怎麼辦呢……”

  席君煜在旁邊愣了半晌,如今金遼局勢緊張,舉國上下皆言兩虎冉爭必有一傷,武朝喘息的機會到了。即便結果再差,也不會比現在的情況更差。嗯不到蘇檀兒竟是抱著這種想法的,到底該說她太悲觀還是太清醒呢。回想這女子以前的行事作風,柔軟的外表下行事風格確實極其剛硬。

  實在是……他內心微微有些顫抖……太令人欣賞了。

  但即便是這樣,在席君煜的心中,依然是抱持武朝不會變的更差的想法的。

  續良織機,以空餘出來的力量接下大量歲布的生意,降低成本沖高利潤,這的確是再堂堂正正不過的陽謀。但這樣的利潤賺不了多久的時間,一般來說,印染或者針法上的獨門秘法往往可以維持得久一些,但織機的改良,不到一兩年的時間,方法就會被傳出去,有心人就都知道了,到時候大家都改良,利潤還是會被沖下來,許多時候,費了力氣,卻往往並不討好。

  他開口正準備將這番話說出來,旁邊陡然響起了鼓掌的聲音,一道身影在走廊那邊的黑暗裡拍起巴掌來。方才蘇檀兒那番話說得認真,席君煜竟然沒有注意周圍。此時娟兒才訝然道:“姑爺,你怎麼在這。”

  那邊黑暗中的人正是寧毅,一隻手上提了把油紙傘,另一隻手上拿了兩掛看起來很土氣的山貨,熏幹的野兔什麼的。笑著朝後方示意了一下,那是停著馬車的小廣場的方向:“原本在等著吃飯,我跑到廚房去看看,正好經過這邊想起馬車上有點東西沒拿,啊,這個是小嬋的鄉親給耿護院的,就順手拿一下,是份人情,免得被整理馬車的傢伙給順手牽了羊去,然後過來,就聽見說話聲了。”

  他笑著,伸手指了指蘇檀兒:“你不對,不愛國。”

  席君煜原本是打算針對這事情說上幾句的,此時聽寧毅首先說起這句話,心中微微皺眉,這廝也是書生一名,哪怕文章做得好,與檀兒說的那種整日喜歡講武朝俠士打敗遼國蠻子故事的傢伙也沒什麼兩樣。單從邏輯上來說,蘇檀兒方才說得是極有道理的,只是與生意上的變化不能一概而論而已。

  他偏過頭去,只見旁邊的蘇檀兒忍不住撲哧笑了出來,這樣笑容在顧燕楨印象裡是極其少見的,因為在隱約間,她背後的那個女子,似乎也是在笑出來,與眼前的蘇檀兒融為一體。

  她就那樣笑著,有些沒好氣地扭了扭頭,目光倒還是在寧毅身上,語氣微嗔,卻並非撤嬌,只如朋友般自然的玩笑一般:“相公啊……”

  與此同時,城市的另一處,暴雨下的秦淮河灣,有一道身影敲響了那亮著燈光的吊腳樓的房門。聶雲竹推開門時,看見了抱著身子,全身都被雨水淋濕的元錦兒。

  她今天跳出金風樓時穿的是單薄的棉質睡衣睡褲,一路淋了大雨過來,燈火之中那衣物貼在身上,更是恍如透明,當然,在同是女性的聶雲竹眼中,這樣的狀態只是令得元錦兒更加嬌小和孱弱了一些。這位平日青春活潑的少女此時露出了一個笑容,伸手摸了摸臉上的雨水,然後低著頭用力甩了甩那一頭如水草般的長髮,水花四濺,隨後打了個哈欠。

  “啊……雲竹姐,我好厲害,差不多……呃,是一路從金風樓遊過來的就算是這樣……呵,我好想睡覺,雲竹姐你的房間在哪邊?我睡地板就行了……”

  她一隻手捂著嘴狂打呵欠,隨後咳嗽幾聲,看起來已經是困得不行的狀態,聶雲竹只是微微愣了愣,立即伸手將她抱住了:“不行,你得先洗個熱水澡……胡桃,快點燒熱水……”

  “唔……不洗澡了……水好難喝,我都快被泡成一隻饅頭了……嘻,雲竹姐你好暖和……”

  元錦兒軟在她的懷裡,雙手摟住了她的脖子,已經閉上了眼睛,嘟嘟囔囔的笑著,隨後將臉在聶雲竹肩膀的衣衫上擦了幾下,心滿意足地靠在那兒,眼看便要睡過去了。隨後,那暴雨之中又傳來聲音:“小姐、小姐……”

  同樣幾近全身濕透的扣兒抱了個小包裹,追過來了。

  不久之後,聶雲竹苦笑地看了看那個全身赤裸,在她的床上抱了她的被子兀自沉睡的女子,大概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r3431323 發表於 2011-7-25 08:18 PM

第九十四章 歷史與登徒子

  雨在下,馬車離開附近的街道時,掀開簾子回頭看雨夜中的那蘇家大宅,所能見到的,大概也只是側門簷下仍在亮著的兩隻燈籠而已,其餘的地方多只是黑暗的院牆輪廓,那輪廓中偶爾會有微光升起來,席君煜歎了口氣。

  “早知道你不會聽,不過……”他喃喃說了一句,臉上露出一個笑容,“那就勿以為言之不預了……”

  有關於皇商的事情,那寧毅出現後,他還是開口稍稍提了幾句。當然,由於不知道寧毅是否清楚整件事,最後說的話也有些旁敲側擊感覺,無論如何,意思應該是傳到了的。他在蘇檀兒面前能做的、該做的,總之也就是這麼多了。

  馬車自這邊離開,那邊的院子裡,寧毅也已經與蘇檀兒、娟兒兩人去往不遠處等待用餐的小院。寧毅對於宮引的事情早有些察覺,但並不是非常清楚其中關節,此時倒也沒聽見兩人對話的前半部分,無非是聽蘇檀兒說起國家情況,方才出言調侃一番。這時候蘇檀兒便笑著嗔惱道:“妾身方才說的那些,有大半明明是相公上次隨口議論的,此時倒來說妾身不愛國……相公也不是好人。”

  “語境不一樣,你不能一概而論。”寧毅在大雨中笑著瞎掰一番,娟兒在後方一路跟上去。

  出去了幾天,回來之後,感覺也與之前沒什麼多的變化,雖然與小嬋之間的感覺似是有些不同了,但晚上大家仍是一塊吃飯一塊說話,聊聊這幾天去南亭村的事情。耿護衛與東柱離開之後,寧毅與蘇檀兒等人也就撐著雨傘回自家的小院。嬋兒娟兒忙碌著燒用於漱洗的熱水,杏兒裡裡外外地做著打掃,蘇檀兒回到房間,繼續處理席君煜過來之前還在處理著的帳目。

  暴雨在院子裡幾乎匯成湧動的水流,寧毅在屋格下看了一會兒,抬頭望向對面時,蘇檀兒那邊房間的窗戶是打開的,女子的身影便在窗前的桌邊寫寫算算,倒也的確是與平日無異的景象,準備回房時,才看見娟兒站在了後方,端著一小盆熱水。

  平日裡娟兒給人的感覺其實比較文靜,但跟寧毅之間關係倒也不錯,這時候笑了笑:“姑爺今晚早些睡吧。”

  寧毅想了想:“嗯?”

  “姑爺沒回來的幾天,小姐總是睡得很晚。其實只是在清帳而已,可我跟杏兒姐也勸不到。”

  她說完,微微低頭,端著水盆往旁邊走掉了。

  “嘖!”寧毅扭頭看了看窗戶裡的那道身影,聳了聳眉,“那我也勸不到啊。”

  夜間又在房間裡看了一會兒書,大概計算著時間到午夜時分,對面的燈光還在亮著。寧毅想了想,放下書卷,吹熄燈火,上床睡覺。那邊的房間裡,蘇檀兒抬頭望過來一眼,手上還在翻動著賬冊,微微皺了皺眉。

  她托著下巴又看了一眼,目光忍不住往那黑暗的房間望過去,片刻後,又翻過一頁,隨後再伸手,將整本賬冊給合上了。

  差不多了,熄燈睡覺吧。她如此想著。

  側面的丫鬟房間裡,穿著單衣的娟兒從窗戶裡探出身子來,望望對面寧毅的窗口,再扭頭往蘇檀兒那邊的窗口望,趴在窗臺上感歎了一聲:“姑爺真厲害……”

  最後一陣悉悉索索悉悉索索的聲音過後,院子裡也已經安靜下來,唯有暴雨的聲音仍在繼續著……

  也是在這個晚上,千里之外的武朝首都東京沒有一絲烏雲,夜色明媚,仿佛透著希望的上弦月正放出冷玉般的光芒,星光點點,聚成如玉、帶一般的廣袤銀河。夜色下的城池中仍舊熱鬧,集市、青樓、大大小小的宅院中燈火仍舊通明。城中最熱鬧的禦街一直通往皇宮正門宣德門,從這裡望過去,寬廣的街道,滿城的燈光,那邊高聳的皇城也籠罩在一片燈火之中。

  皇城的門雖已經閉了,不過那邊的風貌每晚都是如此,很少有人知道,有一項極其秘密的重大事件,正在這個晚上的皇城中,悄然發生著。

  中書門下,如今朝堂之中炙手可熱的一些大臣們此時正聚集在這,李綱、童貫、吳敏、唐恪、耿南仲、張邦昌、秦檜、高俅、周椅……,當然,如今這些人的官職也是有大有小,也有各自的小團體,此時乃是一項秘密而重大議事的休息時間,三人兩人的聚在一旁,一邊喝茶休息,一邊議論著一些事情,聲音雖小,實際上心中的激動無法抑制。

  “遼人前不久遞來國書,要求再議歲幣之事,甚至願放棄歲幣,央我武朝出兵一同伐金。這事情,想必你那邊的路子他們也走了吧?”

  “確有此事,那遼使央我在上朝之時幫忙說些好話,送來諸多禮品,其中一尊香爐委實名貴,其餘的……呵,也就不過寥寥了………”

  “遼人急了,要等到他們急,真不容易啊……”

  “唇亡齒寒,我還是認為此次不當出兵,女真人如今占了上風,一旦滅遼,焉知下一個不是我武朝?”

  “這事太過危言聳聽,女真人太少,一旦滅遼,其舉國上下,可用之兵怕也不過十萬之數,還得維持局勢,豈能千里兵伐,再攻我武朝?”

  “種師道如今也是這等看法,其與人言,不當連金伐遼,此次當連遼而伐金,只因遼國與我武朝兄弟之邦已有百年,如今這金國才是虎狼之邦,另外還有鄧洵武……”

  “胡說,遠交近攻,自古如此,哪有遠攻近交的道理?此次收復燕雲指日可期,數百了啊。若能成事,我等……都將名垂青史……”

  “種師道那才是真的糊塗了……”

  “遼國氣數已盡,我等當順應天命行事…“武朝將興了。”

  “可惜童大人才離京不久……”

  “一介閹人……”

  “閉嘴!小聲些!”

  嗡嗡嗡嗡的聲音,各自議論。但無論如何,當初由童貫在明面上推動的連金伐遼提議,此時已然度過了最初的階段,進入細節商議的環節。

  真正的伏筆或許在七年前的黑水之盟就已經定下,特別是在四年前,遼國天祛帝親率七十萬大軍伐金,結果被完顏阿骨打兩萬戰士幾乎全殲于護步達岡之後,連金抗遼的呼聲在國內就一直高漲。雖然也有一部分人認為武朝不應當參與此次戰爭,或者該連遼抗金,例如西北名將種師道。

  或者樞密院執政鄧洵武也曾為此進言,大意是:“什麼,兼弱攻昧,我看正應該扶弱抑強。如今國家兵勢不振,財力匱乏,民力凋敝,這局面人人皆知,但無人敢言。我不明白:與強金為鄰,難道好於與弱遼為鄰?”高麗國王則偷偷捎話說:“遼為兄弟之國,存之可以安邊;金為虎狼之國,不可交也!”

  當然,在如今,保持這種觀念的也只是小眾了。自石敬瑭丟失燕雲十六州以來已有兩百餘年,能夠收回燕雲,這樣的誘惑是哪個皇帝都抗拒不了的。

  儘管如今察覺到危機的遼人也開始向武朝求助,甚至願意以取消歲幣為條件央求武朝與之聯手抗金。但從幾年前開始,武朝便一直派人自海路與金人聯繫,往返幾次,這一次金人派來幾名使節,終於有了相對確切的答覆,接下來也便是這邊商議好談判條件,隨後派人過去,大抵已經進入正式談妥的環節。

  這次過來的金國使節只是表達了點頭的意向,沒有一條條商議拍板的權力,這邊商議好之後,還是得派人去金國,親自與完顏打骨打面談。此時眾人還在皇城之中商議,位於禦姐附近的一家酒樓上,兩名金國使節團中的人員此時正在喝酒,其中一名是看來大概四十歲出頭的中年人,另一名則僅有二十來歲,身上都有著女真人的那種剽悍之氣,只是中年人望著外面熱鬧街道的目光有些複雜。他們兩人看來只是使節團中的隨行之人,沒什麼地位,這時也未跟著進宮,但此時對話之間,意味卻頗不尋常。

  “谷神大人此次既來,為何不乾脆現身,早日簽了那約定。如此一來,武朝揮軍北上,那些契丹狗必然左支右拙,我們這邊,也好減些負擔。”

  如果是真正通曉金國情況的人過來聽見這稱呼,大概會被“穀神”二字給嚇到。歡都之子穀神,又名完顏希尹,乃是完顏阿骨打身邊最重要的謀士之人,此人從阿骨打起兵反遼以來,諸多大事都有他的參與,不僅軍略極強,而且也是女真有名的文士。早幾年阿骨打稱帝,認為女真沒有自己的文字,讓他造一套女真文字,他仿照漢人楷書在去年將這套文字造了出來,如今已經開始推行金國境內,此時他望著外面的燈火,卻是搖了搖頭。

  “雖然我等在起兵之初就考慮過武朝的援手,但這辜乃是武朝首先提出,既是武朝有求於我等,我等自然不能表現得太過迫切。我此來中原,只為看看這武朝繁華、東京風說……這時所見,已然不虛此行了。你看這東京景象,遼國五京與之相比,仍然大有不如啊。”

  “沒裡野倒覺得太過奢靡,軟綿綿的沒半點剽悍之氣。谷神大人,其實此次跟隨過來的隊伍中有些人說,這武朝,除了奢靡之外,其餘實在無甚可取之處,他們被遼人欺壓百年,毫無建樹,我們便算與之結盟,怕也沒什麼大的益處,雖然也可吸引些許視線,但實在可有可無,便沒有他們,我女真將士也可拿下遼國,此時平白被他們分一杯羹去而已……”

  “勿要自大。”那完顏希尹皺了皺眉,“武朝居中原之地,地大物博,我女真還未出現之前,漢人便在這裡生息千年,他們這些年雖然看來被遼人欺壓,可若真是積弱到那種程度,遼人豈不早吞併了他們?哪裡還能由得他們發展至此等程度?”

  他搖了搖頭,其實日光之中,也有些不確定的成分:“我這幾年造字,專研漢人文化,越是深研,越是敬佩其底蘊之深不可測。沒裡野,便是陛下、二國政大人,說起武朝之時,也是心存敬畏,中原之國,不可小覷。一具我等聯手攻下遼國,彼此接壤,便可能成為敵人,對於你的敵人,豈能心懷輕視?”

  他說完這些,目光再度投向外面的繁華夜景。名叫沒裡野的年輕人低頭沉思著,若是旁人怕是怎樣說也不能改變他的認知想法,但眼前的谷神大人不同,他不光有著過人的武勇,軍略、智慧也是超群,他說的話,必然都是有道理的。

  如此想著,沒裡野將目光同樣投向了外面,開始思考起這些漢人到底有多厲害來。

  或許有一大……能在戰場上見到。

  他如此想著。

  屬於開封的這個夜晚,多年之後,或許會被人記起,在史書上佔有一席之地。當然,這也只是接下來許多年中發生的諸多事情的一個小小插曲,人們此時都在做著他們認為正確的事情。

  方臘以及一些義軍在武朝東南的造反影響開始廣泛波及出去了,名將童貫在提倡聯金伐遼的同時考慮著先以雷霆之勢將這些泥腿子平定然後揮軍北上,皇帝等著收復燕雲,還我河山,然後再慢慢的勵精圖治,此時身處汴粱的完顏希尹,身處抗遼前線的完顏阿骨打,都在考慮著武朝北伐會產生的助力以及今後的局勢,女真的人口、軍隊都太少了,如果拿下遼國之後,他們要怎樣才能維持住與武朝的平衡,讓自己接下來不至於被武朝吞噬……

  當然,這些事情寧毅一件都不知道。

  他正在睡覺,到得早上起了床,看暴雨已經停了,便是照例的跑步。跑步途中按照路紅提教的呼吸方法練習內功,一路去到聶雲竹的小樓前,喝杯茶,說說話。畢竟也是幾日未見了,稍稍的寒暄,兩人安靜地坐了一會兒,聶雲竹考慮著如何跟他說起自己已經跟可能變成自己義父的秦老見過面的事情,寧毅拿起茶壺給自己倒水的時候,一隻拿著茶杯的手也從後方遞了過來。

  “呐,也給我一杯吧。”

  女子的手,白皙而小巧,寧毅微微愣了愣,給那杯中倒上了,隨後回頭看看,穿著一身似乎是屬�聶雲竹的衣裙的女子坐在後方兩級的臺階上,舉起茶杯呼呼呼地吹了幾下,慢慢地喝下去。

  兩人應該是已經認識的了,聶雲竹回頭微微訝然地開口,但一時間不知道有沒有必要介紹,片刻,元錦兒將茶杯放下,咂了咂嘴,發現寧毅還在看她,嘴巴一努,瞪著眼睛,身子朝後仰了仰:“一直看著我幹嘛!”

  “哦。”寧毅眨著眼睛,點點頭,隨後轉過臉去喝茶,不再看她,過得片刻才又聳了聳肩,“昨天看見一個女人從河裡爬上來,又下大雨,全身濕透了,咳,很透的那種……應該不是你。”

  那語氣淡然無事。元錦兒瞬間瞪圓了眼睛,聶雲竹微微“嗯?”了一聲,扭頭看看她,對於元錦兒進門的那副情景她還是記得的,後來拉著她去洗澡她已經睡著了,為了不讓她染了風寒,還是自己脫掉錦兒衣服後為她擦拭的身子。

  元錦兒此時眨著眼睛與聶雲竹望了兩眼:“當然不是我啦!”隨後一拉裙擺,起身跑掉了,聶雲竹比她稍高一點,裙擺也稍長,跑到裡面時啊的一下,差點摔倒。

  聶雲竹沒好氣地笑了笑,扭頭再看寧毅,寧毅還是淡然喝茶的神態,然後瞥她一眼……又瞥她一眼……

  “你這麼看著我幹什麼?她都說不是她了!”

  “……登徒子。”

  聶雲竹拿起茶杯,將臉別過一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r3431323 發表於 2011-7-26 09:37 PM

第九十五章 時局(上)

  聶雲竹過去江邊與秦老的認識,其實說起來倒並非是因為意外,雖然寧毅已經說了讓她認秦老為義父,她對這樣的安排也並不排斥。但就性格上來說,聶雲竹本身其實也是有主見的敢於獨立的女子,在寧毅離開的幾天裡先去見了秦老,有一部分,也是因為她想去主動結識這位可能成為她義父的老人。

  見過之後,這兩日在秦淮河邊聽對方說說甯毅有才學且特立獨行的另一面,仿佛從一個側面再次認識了這人。早晨再見寧毅,感覺也是挺好的,熟悉而又新奇的感覺。

  雖然有錦兒那丫頭過來攪局……

  大概知道聶雲竹已與秦嗣源認識的事情之後,有關認義矢的事情倒也不用寧毅多做引導了,這事情水到渠成便好,眼下也不著急。昨晚下了那樣的暴雨,今天白天天氣晴朗,下午去到河邊時,秦老正在與聶雲竹下棋。聶雲竹看他一眼,眼神靈動,卻不跟他說話,寧毅與秦老打過招呼,在旁邊坐著看。

  聶雲竹琴棋書畫各項技藝皆曉,不過她在琴藝歌舞上是大家,書畫下棋雖然也很不錯,但自然到不了秦老的這種水平,寧毅幾眼看過去,便知道秦老留了手,算是稍稍指導聶雲竹一番而已。一邊下,一邊與寧毅說起那賑災防疫手冊的事情。

  秦老已經將這本小冊子寄給了遠在江州的大兒子秦紹和,康賢那邊,據說也已經動用了關係將這冊子遞上去,隨後分發開來。當然要見成效還得一段時間。秦老跟寧毅說起這些的時候,聶雲竹便在旁邊沉默地看看他。

  對於聶雲竹來說,有關寧毅的這一面,她還是第一次見到。與寧毅相識以來,她的所見,一直都很片面。知道他有才學,可那也都是從旁人口中聽來的,每日見面,說著瑣碎小事,聽他喜歡的那些古怪的歌曲,看他畫古怪的漆畫,感覺只是真實。雖然之前也有跟她議論生意時的從容,但生意也不過是商賈小道。

  但此時給她的感覺卻不同了,這時談論的是國家大事,而且也並非是那種無知書生的誇誇其談一那些誇誇其談她曾經在金風樓中見得多了。這兩日聽秦老提起,也說立恆並非是那種無知的書生,辦起事情來必求務實穩妥,如此才是真正做大事的態度。秦淮河邊風起之時,女子在那兒聽兩人說著那些事情,想起老人對寧毅的評價,隱隱的,似也覺得有些與有榮焉的開心。

  其後的幾天,日子也就與平時無異地前行著,當然,該有的一些變化也在發生,但于寧毅的影響,倒不是很大。城內城外的災民隨著時間的過去仍在增加著。

  豫山書院附近的街道上、圍牆下,也常常能看見一些乞丐游走聚集,看來可憐,但若真要關心,那是關心不過來的,這些情景便連小嬋也已經司空見慣了。乞丐在江寧城裡從來不缺,只是眼下多了一些而已,從各地過來投奔親人的災民也不少,蘇家也有些親戚受了災,然後過來投奔的。

  因此,令城市稍稍顯得擁擠和混亂的主因還是人群驟增。官府與軍隊也加大了管束力度,城內的情況倒還不算壞。有路引有身份證明的可以進城,若沒有引條,沒有可投奔之親人的,便只能聚集在城外等待接濟。

  這幾天還能維持住秩序,城門也還沒關,不過一次寧毅路過城門看了看,城外的難民們與他回城那天想必又已經多了不少。弄了些簡單棚舍住下,混亂而惶恐的一片,各種嘈雜的喧鬧聲、哭聲,武烈軍也派了大量人手駐在城門邊,隨時準備應變,關閉城門。

  由於災民的原因,有關製造高度酒設備和作坊的計劃寧毅在思考過後還是暫時擱置了,反正設備圖紙已經做好,過了這段時間再來考慮。他如今每天早晨跑步過去那小樓,常常是看見元錦兒與聶雲竹在那兒喝茶的情景,他一來,元錦兒便拿著茶杯跑掉了。

  元錦兒離開了金風樓,這事情一時間在江寧傳得沸沸揚揚,就連寧毅也在李頻那邊聽他說起了這事,據說這位四大行首之一目前下落不明。每天早上看見她在那兒喝茶的時候,想起李頻的說法,寧毅就覺得心情複雜,據說幾個癡情人士眼下還在尋找她的蹤跡。

  這女人是打算過來跟她雲竹姐學著當老闆的。她從金風樓出來,給自己贖身花了一筆錢,但仍然剩下有不少的積蓄,如今準備全都投入竹記,這不是一筆小錢。按照她的說法,從今往後,“我就是雲竹姐的人啦”。眼下幾日她正在休息,準備過兩天再去竹記當今小掌櫃。

  剛回來的那天,李頻跟寧毅說起一件事。

  “對了,前幾日,曾有一對姐弟過來書院找你。”

  “姐弟?”

  “嗯,看來是富貴人家的子弟,年紀不大,但氣度不凡姐姐大概十二三歲,挺難纏的,像是故意跑來踢館,你當時不在,便把我結結實實考校了一番,呵呵,弟弟的脾性倒還好。”

  李頻說笑著,比劃,了一番那對姐弟的身高,然後說起那日考校的過程。李頻這人性子豁達,倒也不會將個孩子的玩鬧放在心上,以他的才學當然也不可能輸掉,這時候說起來,道那對姐弟頗有學識,看得出來,他也蠻欣賞的。

  寧毅看他比劃的身高,也恍然笑了出來。嗯起周佩周君武那對姐弟。不過端午的見過一面,居然還專程上門踢館,得罪女人的感覺可真不好……

  隨即,將這事拋諸腦後。

  宇毅每日固定的活動終究還是每日的上課,如今已然教完《論語》,開始講《孟子》。孔曰成仁孟曰取義,如果說孔子的思想以人為本,多半說的是人的行為,孟子的思想中,便有許多是直接涉及國家與集體的。每日說起時,寧毅大抵也夾些有關國家的故事來說說。到得這天,大概說了說了幾年前的護步達岡之戰。

  有關金國的動向寧毅大概是打聽了一些,秦老與康老也常常說起來。這場戰鬥就發生在四年前,天祛帝御駕親征,七十萬大軍壓過去,完顏阿骨打以兩萬軍隊迎戰,幾乎已經做好戰死的準備,可走到頭來,兩萬軍隊卻是大勝不是慘勝,而是反過來近乎全殲天祛帝的七十萬大軍。無論這背後的理由有多複雜,這場戰鬥,都是數千年來戰爭史上的一個奇跡。

  寧毅此時只是用這種極端的例子講述一下女真人的勇猛,國家與人的關係之類,不可能跟一幫孩子說得太多。只是上完課後與李頻倒能多說幾句,聊聊對女真的看法,兩人一路去往旁邊用於辦公的房間,進去將書卷放下之後,李頻方才歎道:“之前嘗有言說,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其實這些年看來,果真是如此。只是此等戰績可以不可再,遼人終究勢大,女真人太少,這場戰事結果究竟會如何,此時還難說得緊。”

  寧毅笑了笑:“這樣不是更好嗎?街上整天都在說兩敗俱傷什麼的,各有優劣,我武朝才好從中漁利吧。”

  他這話語之中帶些調侃,李頻看了他幾眼,笑了起來:“立恆又在敷衍了……街頭巷尾,不過是想當然的理想言辭,我武朝積弱,無論將來與誰為鄰,皆非好事。反倒能成三國之勢,或可得一時喘息,當然……此話,也走過於理想。這時所成的,並非易於平衡之局,儘管積弱無力,動作總得有一些,不能坐以待斃,幽雲十六州割讓已兩百餘年,此次若真能把握時勢將其取回,籍長城天險,我朝或真可得一時喘息,再徐徐圖之……嗯。”寧毅感同身受地點點頭,等著李頻將話繼續說下去。

  不過李頻看他反應,倒是微微愣了愣,隨後苦笑起來:“立恆仍是不以為然……”他說完這句,正色起來,抱拳做了一揖,微微躬身:“事到如今,倒也無需遮掩,於這時局,一直想聽聽立恆的說法,當今局勢積弱至此,這天下,立恆覺得到底如何方有希望。”

  “嘖,”寧毅看著他,微微皺了皺眉,隨後笑道,“你這句話憋多久了……呵,問我又能有什麼用……”

  “確實已有些時日。”李頻笑起來,“之前聽立恆說過幾堂課,覺得發人深思,當時想要跟立恆聊聊這事看法,但想來也與酒樓茶館之中誇誇其談的行徑無異了,後來再反復思考寧毅的許多說法,委實是獨成一脈,有的務實之言,甚至振聾發聵。立恆於之前朝代的歷史皆有獨到看法,對時局也是熟悉,此次,倒是真心想要聽聽立恆於這時局的看法,以為共勉……你我便真當是在酒樓茶館之中誇誇其談,如何?”

  時間往前推一點,位於書院一側的走廊上,兩道孩子的身影正一前一後朝這邊過來,這是一對姐弟。姐姐周佩,弟弟周君武,各自拿了個小口袋,一邊走,一邊吃著磁糯的柔軟糕點。隨行的跟班和護衛已經被他們留在了書院門口,接近這邊課舍時,姐姐周佩將口袋掛在了腰上,擦了擦嘴,然後偏過頭看看弟弟,這傢伙還在一邊走一邊吃,於是她連續瞪了好幾眼……

  直到聽見那邊傳來的說話聲時,周君武才抬起頭來,隨後眨著眼睛愣在那兒,不明白姐姐為什麼要瞪他,姐姐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扭頭往前走去,他才連忙上去跟著:“怎、怎麼了啊……”

  原本走出來吃東西的,聽說那蠻子回來了,便被姐姐拉了往這邊來踢館。肚子還有點餓,這句話說完,他將剩下的半顆糕點放進嘴裡,疑惑地咀嚼著……...<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r3431323 發表於 2011-7-27 09:18 PM

第九十六章 時局(中)

  時間其實已經漸漸從三伏天轉出來,但天氣仍舊未有脫去暑日的炎熱,豫山書院的這間書房裡,李頻倒了兩杯茶水,遞給寧毅一杯。

  “國事天下事,有時候見多誇誇其談,又自信無比者,總覺可笑。不過許多想法,總也是從這誇誇其談中出來的,若真埋頭苦幹,從不與人議論,那也難免偏頗。景翰三年我赴京趕考,中進士及第,皇榜第十一名,可惜……當時因策論過激得罪了吏部侍郎傅英,雖中了皇榜,卻難得實缺,數月之後我心灰意冷,離開東京,輾轉回江寧。”

  李頻說起這個,隨後拿著茶杯搖頭笑了笑。

  “旁人求官,中了進士,在東京一呆數年求各種門路的也有,幾個月便走了,有時我都不願跟人說起,怕被人笑話。不過在東京的那段時間,見到那官員與官員間的利益網,心情著實複雜。東京風貌與江寧稍有不同,若去了便能感覺到,皇城所在之地,仿佛所有地方都被那感覺籠罩一般,自禦街附近你能每日看見那巍峨的宮牆,即便在見不到那皇宮的地方,你往那方向望過去,皇宮似也矗立在你眼前一般……”

  “求官的、求門路的、談論國家大事的,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茶樓酒館、各種煙花之地談論的也都是這些,到哪裡你都能看見官的影子,一方面朝氣蓬勃,另一方面,卻又幕氣沉沉,總之,大家都在乾著急,都不得要領。但日子總得過下去,我也試著走各種門路,想各種辦法,或許找那傅英的政敵之類的,能得到提攜。可到頭來,還是無甚大用,或許也只是我路子未走對,原本以為第十一位總該有些價值,可人家並不拒絕你,只是推諉,給你安排些位置,但全無實缺,人家的安排也滴水不漏,於是幾個月後,大概明白這條路暫時是走不通了。”

  “何必在人家的地方想著鑽那一點空子呢,鑽不進去的。我家境尚算不錯,若真要在東京住下等著機會,也不是無錢,倒是覺得沒有必要了,不妨趁著這段時間再安心沉澱思考。於是我離開東京,輾轉許、唐、伸、安幾州繞回江寧,當時也遇上水患,見了不少的事情,回來之後這幾年”倒也在思考,這世事何至於此……”

  他喝了口茶:“之前百年我武朝也有大小數次變法草新,失敗者多,可論及原則,總是不離富民、強兵、取士三項,若要做事,以這三者為入手,確是有道理的。然而究其根源,使我武朝軍民皆弱,取妻不得其法的根本原因到底為何,最近每每與人談論,皆在思考這等事情。

  寧毅喝口茶,隨後聳了聳肩:“這個理由……不是很簡單麼?”

  李頻原本等著他的看法,聽他這句話,微微愣了愣,隨後倒也笑了出來:“確是簡單……立恆當初所說,凡事畢有基本規則,有其根源,若能看清,或許對之後的發展把握,就能更加清晰,我覺得很有道理……其實如今看我武朝,因由也是相當清晰,誰花點心思都能看得清楚……”

  他稍稍頓了頓,拿起粉筆,在一邊的小黑板上畫出個三角形:,“我朝原本以武立國,立國之初,武力強盛,只是隨後的幾次叛亂讓太祖看清此事弊端,隨後抑武崇文,以強幹弱枝的方式治理我朝,此等方法令我朝消弭了內亂之因,一度令國民富庶,國祛延綿。可到得如今,卻也造成諸多弊端,令我朝難敵外侮,諸多的壓力之下,為保強幹仍強,卻也令得弱枝更弱,財富仍然流向尖端。武力原本便因強幹弱枝而被抑制,如今便更加虛弱,武力愈弱,外來壓力也愈大,壓力愈大,武力再愈發弱,由此形成循環,不得解說……”

  李頻吐出一口氣,看著那黑板:“若能解決商業上的問題,稍微估計一下弱枝,我朝自然有餘裕顧及武力,此為任何富民之策皆需解決的問題……若能讓武力強盛,外侮不敢侵,我朝自然也能得喘息,此為強兵之策需解決的問題。取士也是為富民、強兵、令國祛延綿……可惜,皆是空話。”

  他扔掉粉筆:“若單說一策,似是誰都有方法,便是幾策並行也毫無問題。可我朝強幹弱枝局勢已成,譬如是棵大樹,強幹未飽,稍有養分,弱枝這邊也被那強幹奪取一空。如何引導這強幹,讓其自然而然地將養分流往弱枝,這才是問題所在。立恆認為呢?”

  寧毅想了想,笑著點頭:“嗯,很有道理,而且你是在說……讓那些已成強幹的大地主、大商人一就好像我們蘇家這樣的還有那些皇親國戚啊,富貴閒人啊,把他們賺到的鋒心甘情願地拿出來,還富於民……”

  李頻笑著,並不否認:“確是有些書生意氣,不過除此之外別無他法。當然,世事皆走向前,不可能退後,世人皆言恆帝、惠宗之時我武朝興盛,國富民強,可想著後退是不可能的,問題在於如何引導它到達下一步,讓這些人心甘情願拿錢出來,不成循環,不切實際,也無甚大用,凡事皆需考慮一環環的推行流動。因此,需得有個方法,讓這些人拿錢出來,投入貧窮之所,然後必須得保證雙方皆能賺錢,然後繼續下去,生生不息,不令強幹財富減少,卻可令弱枝情況得以緩解……或許,可以考慮讓朝廷先做介入。”

  “王安石變法了……”寧毅微微皺了皺眉,喃喃低語,李頻自那邊轉過頭來:“嗯?”

  武朝沒有王安石,但是數十年前有一位名叫譚熙譚子雍的宰相也做過類似的事情,變法試圖讓朝廷介入諸多生意,以盤活經濟,寧毅笑笑:“德新此言豈非與當年譚相想法類似了麼?”

  李頻點點頭:“我確曾反復思索當年譚相變法之事,啟發甚多,當年譚相所想,或許也是如此,只是他當年未曾料到阻力之大,政令不行,下方陽奉陰違,所以國事之首,終是肅清吏治……”

  “這句話倒沒錯。”寧毅點頭,“不過辦法錯了,經濟不能這樣玩的。”

  “嗯?經濟?”

  “呃,也就是商業體系,貨物的流通。貨幣的流通,整個體系……”寧毅笑著解釋一番,“任何讓特權介入的商業體系,都不是正常的商業體系,特權在這裡,只能是毒藥,特別是朝廷、官府這樣的特權。”

  “立恆也認為不該與民爭利?”

  “不是這種原因。”寧毅搖搖頭,“你不是要有基本規則嗎?經濟的基本規則就是貪婪,商人逐利,目的只能是利,其餘的都可以含糊以待。貪婪這種東西在很多情況下是積極的,我在店裡做事,我想要買件衣服於是我努力做努力想辦法賺錢或者得到主家賞識賺更多的錢。

  這就是好的貪婪。他其實有很多辦法的,偷啊搶啊,可是那要坐牢,劃不來所以只能按照遊戲規則來辦,我做了這麼多的事情它值那麼多錢,就值那件衣服。能讓人留在遊戲規則裡的貪婪,才是好的貪婪……”

  “可朝廷不在遊戲規則裡,他們還在當著裁判,你卻讓他們加入這個遊戲,到頭來別人就都玩不下去了……”

  “前面說過,商人逐利,目的只能是利,你讓一個人看見了利,教會了貪婪,他們一回頭,看見手上有塊免死金牌,有把刀。如果我簡簡單單就可以把利益拿回去,你憑什麼讓我不去拿呢?如果真能這麼理想,那麼不也跟直接讓大地主大商人們拿錢出來一樣了嗎?”

  他稍稍一頓:“譚公變法並非因為法治不夠,人總會鑽空芋的,貪婪太強大,一旦有這種情緒,那麼他眼中除了利益就什麼都沒有了。這種情緒可以讓人很積極,它的推動力很大,可唯一的關鍵是:最好別讓有特權的存在有了這種情緒,如果這特權抑制不夠,到最後就誰都玩不下去了……”

  “只要有任何小空子可以鑽,那這法治就永遠不會有夠的時候,特權階級做生意,只能是放狼入羊群。與其考慮讓更多特權介入,不如打掉原本就已經進來的特權,或許反而會有些促進作用“……簡單來說也就是一句話,讓裁判下場玩遊戲,那這遊戲怎麼玩?要說監督,也只會讓原本簡單的事情,變得更複雜,破壞不可避免。”

  窗外,一對姐弟蹲在窗臺下的走廊上偷聽,男孩點了點姐姐的肩膀,小聲道:“姐姐姐姐,他說的是不是應該打掉我們家的生意?”

  “這蠻子……”周佩眨了眨眼睛,有些氣惱,隨後看了弟弟一眼,“不過他說的有集道理,你要好好記住想想,不可輕信,但也不可因人廢言,這樣將來才能做成大事。”

  “哦……”周君武點了點頭,隨後解開腰上的口袋,拿出一隻糯米糕來,小口小口地吃著,周佩在旁邊恨鐵不成鋼地瞪著他。

  “讓裁判下場玩遊戲……”房間裡,李頻沉默良久,隨後笑了出來,神色有些複雜,“立恆這句,確是正中那基本集則了,我若是裁判,一旦下場,那的確是……”

  他是會想事情的人,雖然未必會放棄關於經濟引導的想法,但寧毅說了這句話,他卻多少能想到其中的後果:“倒想不到我苦思幾年,立恆倒是一眼便看出其中最難解決的一點,或許,這也是立恆見事方法的不同?”

  “這畢竟是個很有趣的事情,我朝每年交予遼國數十萬歲幣,通商所賺,卻有數百萬之多。到頭來,卻還是我們占了便宜。商人之重要,商業之益處,如今不光是德新兄明白,許多人都已經明白。我朝與之前數朝都有不同,我朝並不抑商,譚公的變法,雖然有問題,但也正表示了朝廷對商業的重視,可是……”寧毅想了想,忽然道,“哦,對了,我剛才在想,那個傅英如今怎麼樣了?”

  寧毅說著商業,忽然轉到這句話,李頻也愣了愣,片刻後,陡然大笑起來:“立恆果然厲害,真是什麼事情都瞞不了你,吏部侍郎傅英今年三月因貪墨被查,上月已被大理寺判流放。待到這次水患之事過去,我大概……”他微微有些惆悵,但終究是高興的,“我大概也打算再去東京一趟,上下打點一番,看能否得補實缺。此時已等了五年,立恆莫要說我官癮太重才好。”

  寧毅也笑了起來:“既是如此,恭喜德新兄了。”

  “尚早、尚早……倒是立恆何以看出此事的?”

  “商業機密。”寧毅只是從對方表情察覺一些端倪,於是隨口問一句,此時開個玩笑。李頻在那邊搖頭笑一會兒,喝了。茶:“言歸正傳、言歸正傳,立恆既能明白其中利害,不知可有想過,若只讓朝廷引導一番,有何折中之法呢?”

  “那……玩笑之語。”

  “便是玩笑之語。”

  “好吧,反正你要去當官了,討論一下也好。”寧毅笑著點點頭,“我個人認為,哼,也沒有。”

  “何出此言?”

  “其實很簡單,讓朝廷讓儒家有意識地提升商人地位,那麼行商之風自然更加盛行,若要主動引導,而又不去干涉破壞,這是唯一的途徑……”

  這話說出來,李頻皺了皺眉:“商人地位……這事……畢竟商人重利……”

  “不在於商人重利,”寧毅喝了口茶,“國家也重利,這些年來,商業發展,商人的地位比之前幾朝也有改善。若然主動放開一點,商業必定增長,可這也是沒有可能的地方……他們不敢。”

  “誰?”

  “上面的人、朝廷、聖上、儒家……你我,或者所有人,都不敢放開……”

  窗外的走廊上,蹲在牆邊的周君武微微愣了愣:“姐姐,他又胡說八道了,我才沒不敢呢,我們家就也在做生意啊,駙馬爺爺家做得更人……”

  “閉嘴。”周佩小聲地何止他的說話,隨後想了想:“我也沒不敢……他這是激將法。”

  然後他們聽見裡面傳來寧毅微帶調侃的聲音。

  “若然放開,砰的一下,武朝、這個國家……就都沒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r3431323 發表於 2011-7-27 10:20 PM

第九十七章 時局(下)

  若然放開,砰的一下,武朝、這個國家一一就都沒了。

  房間裡,寧毅做了個“砰”的手勢,李頻皺起眉頭:“豈會如此?”

  寧毅沉默了一會兒:“李兄可有想過,儒家發展這數千年來,為何要一直重複商人逐利的說法嗎?”

  “聖人提倡德行,反對自私逐利行徑,豈非理所當然麼?”

  “一部分是這樣沒錯。”寧毅點點頭,“可另一部分,在於商賈之學不利於統治,三個字:不好管。一個人一輩子,你在山村之中種田,沒什麼,按照祖祖輩輩的方法去過,成親、生子,死了葬在山裡。可有一天你進了縣城,看見那些花花綠綠的,又有一天你進了省城,看見更多讓你反應不過來的東西,就好像你看見了那件衣服,你想要,你就去想辦法……貪婪哪……”

  寧毅笑了笑:“當然大部分情況下你會老老實實打工賺那買衣服的錢,可一旦你有了欲望,有空子你就總會去鑽的。李兄,你覺得到底是一個面朝黃土背朝天一輩子老實巴交的農民好管,還是一個心中已經有了欲望的人好管?我朝數千萬子民,李兄,我朝的法治,真能管住的有多少?他們有多少人,其實就是這樣安安分分過一輩子的?商業再往前發展一步,要多出多少欲望來?”

  “這其實是一個很有趣的系統。自諸子百家開始,便有法治與德治之辯,法治之說應該能占上風,可一直以來,秦、漢、三國、兩晉、南北朝、隋、唐……再慢慢過來,你就會發現一件事:以前的法治,能管住多少蝶呵,其實多數靠自覺,民風淳樸啊,小鄉村裡自己有一套規矩就成了,若將現在的江寧放去秦朝,李兄,你覺得,以那時的律法和手段,能太太平平管住這裡多久?也許秦朝很嚴苛,可江寧聰明人太多了,可鑽的空子也太多了……”

  “儒家是個很偉大的東西,數千年的發展,李兄,商人的好處,不是直到武朝才會有人發現的,若放開了商賈,那滾滾而來的利益,肯定也不是個天才有人知道。陶朱公的例子都擺在那裡了。可為何千年以來,舉世皆抑商,其深層理由,他們看見了後果。法治能力……跟不上。”

  “我朝也是如此,意識形態。”寧毅點了點腦門,“世人越有欲望”行為越是難測,越受誘惑,越是逐利而往,有空子就鑽。我朝不抑商,有其好處,可文官貪錢武官怕死,民眾貧弱,官兵得過且過,焉知不是這甜頭帶來的些許後果?其實……至少也要占一部分原因吧。”

  李頻瞪了眼睛,在那兒愣著,此時就連“意識形態”,這種詞匯的意思都沒什麼心思去問子,只是能夠聽懂的部分,就足以讓他震撼,過得好半晌他方才說道:“立恆此言可是指那商人逐利之學,才是我武朝積弱的罪魁禍首?”

  “沒有。”寧毅喝了口茶,“絕不是這樣,這是一種發展,我朝底蘊有了,法治規條在商人發展過程中也在跟著發展,這本身是互相促進的過程,只能說,很多東西沒能配合著跟上來,這就很麻煩,太複雜……要解決如今武朝的問題”再盯著商人、貨幣這些,希望國家介入經濟”把什麼歲入翻一番翻幾番,國富民強然後解決所有問題,這個不可能。

  總不能在商業上嘗到了甜頭就死盯它一個,再發展下去,整個平衡只會更加傾斜,這太畸形了,遲早出事的……”

  寧毅搖搖頭,李頻在那邊想了好久:“那麼,立恆覺得若要尋其關竅,應當注重哪裡呢?”

  “若真要實幹,我不知道,可若只當做玩笑,不負責任的話,呵……”寧毅笑笑,“何不從儒家入手呢?”

  “儒家立恆莫非是指如今的冗員冗生?”李頻想想笑起來,“以往常與人聊,也有說過,我朝的問題根源,可能就在於這學子官員真是太多了,是個大問題,不過此事若要解決,只怕比商事更難……”

  “若我說……不是太多,而是太少了呢?”

  “啊?”

  李頻眨眨眼睛,一臉迷惑。寧毅扭頭示意了一下課室的方向。

  “李兄覺得,那些學子讀了書,將來可以幹些什麼?”

  “以立恆的教法,不光教其學識,也教其見事、決斷之法,其中數名將來為一方良吏,當無間題。”

  李頻說得認真,寧毅坐在那兒忍不住笑出來,然後喝了口茶,拍拍手。李頻疑惑道:“不知立恆所想,他們能做何事?”

  “這裡面,那蘇文義大概可以當今小官,他成績不好,但性格最為跳脫,與人來往交際不錯,其餘的人,我其實將他們當成掌櫃或者夥計來教的,當然,讀了書,既然有機會當官,也大可前去試試,畢竟當官福利好……”寧毅掰著指頭算:“正傣、祿粟、職錢,春冬服、從人衣糧、茶酒,廚料、薪炭、牲畜飼料,這年月一旦當官,衣食住行,家眷從人的開銷全都國家包了,國家還會發給良田數傾。工作輕鬆,刑不上士大夫,不以言治罪,三年一磨鋤無大錯便可誰不想當官呢……”

  李頻沉默半晌:“立恆竟說,此等學生,只能當掌櫃?”

  “並非只能當,而是適合當。他們的性格多半木訥老實了,當官很難。為官之道,審時度勢與人來往最重要,若再加上有能力有抱負,方可為能吏良吏。德新知應對進退,有能力抱負,有權衡辨別的能力,可為良吏,他們多半不行,這些事情可不簡單。”

  寧毅搖搖頭:,“富民、強兵,接下來是取士。取士之道其奐專人專用便可解決,為何不能開些專業學堂?凡有技藝無需敝帚自珍,可安排人學木工,安排人學冶鐵,安排人學廚子,安排人學管理一也就是當掌櫃。最重要的是,可安排人學軍略,安排人學水利,安排人學採礦……”

  李頻明顯疑惑,不怎麼認同這個:“若能有錢讀書者,誰又願學這些?”

  “這便是問題所在了,當官多好,有機會讀書的都沖著當官去了。書中自有千鐘粟書中自有黃金屋,可是……如今為何會有如此多的冗生冗員?古時候有機會讀書的只是一小撥人,識字的人不多,學問要傳承下去,國家需要他們來治理、千金易得一士難求,因此,這士只存在於最高的那一團,因為本身便沒多少,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太忙了……”

  “可如今呢?幾千年了,世事在發展譬如說世上有許多事情等著人去做,有一件是最重要的,我們首先做這一件,於是一直提倡。但現在,德新,做這件事的人已經多出來了啊,我並非指儒學,而是說為官。為何不能分出一些去做其它事情了呢?讀了書,他們就會想事,如今水患到此等地步,若能有專人去研究水利,整理一套學說,後人再繼續學習、研究,這些人若不研究其它,就專研水利,儒學只當修身養性,如今每年水患還會至於此嗎?”

  “專人專用,任何事情效率都可提高,少走許多彎路,譬如說以往織布,娘親教給女兒,那些農婦在家中弄個機器慢慢織,有快有慢,質量參差不齊,如今布行皆有作坊,聘請女工在其中做事,有人教她們如何用那機器,有何等訣竅可以更快,另外還有人在考慮織機該如何改造。一個人可以發揮以前幾個人的作用,質量統一,效率翻上好幾倍。若任何事情的效率都能翻上好幾倍,那如今的武朝,會是什麼樣子?強兵豈非也是易如反掌?”

  “當然,這也只是玩笑。其中的困難,大到你無法想像,你說儒生多了,我說能讀書之人少了,若真專人專用,那就實在太少。如你所說,家中有能力上學之人,不會去學這些商賈、匠人的學問,儒學也不會做這種如同放開其地位一般的事情。不過,既然已經飽和了,多了,這武朝若真要往前走一步,或許就只能考慮從這裡走,譬如說,漸漸烘托輿論,先將軍略、水利這等迫切的項目先做上來,抵禦外來壓力,保證民生,到大家不那麼苦的時候,更多的人可以讀書的時候,再考慮專人專用。這個不像那些呆板的強兵之策,他們的地位一上來,自然會有懂的人去想、去做的,如今其餘事情皆無地位,大家當然只能都讀書……”

  房間內外靜悄悄的,李頻低頭苦想,房間外蹲著的姐弟都托著下巴有些苦惱。寧毅拿過來茶壺,給自己斟了一杯茶。

  “儒學是很偉大的體系,除了修身之外”它也是管人、權衡人與人之間關係的學問,十數萬的學子,如此之多的官員,隱形層面上,全國數千萬的子民,都在它的權衡、掌控之中,特別是在我朝,冗生冗員已經明顯超出,佛家道家各種學說的衝擊,它稍稍轉變之後弄出的這個遊戲規則,不僅讓這超多的官員之間的利益聯繫得以平衡,還能不斷壯大,讓眾多學子前僕後繼地朝這上面撲來,十年寒窗苦,一朝成名天下知,近乎完美的權衡……”

  他深深了吸了一口茶香:,“我很崇拜這種學問,無論其功過,能記錄一些人以某種形式在某地生存過的東西,可稱為藝術。儒學絕對是古往今來眾多藝術中最為偉大精巧的一項,如此大的一片土地,如此多的人,以如此極端而又和諧的方式將他們統合在一種遊戲規則之下,幾千年的智慧,高山仰止……”

  他舉杯過去,在李頻的茶杯上碰了一下:“適逢其會,你我,且品嘗之吧。”

  茶香其實已然淡了,李頻還在想著,此時站起來,退後兩步,深深地鞠了一躬,寧毅只好無奈地站起來。

  “立恆所言,許多我還未能想通,不過,僅就已想通之處而言,立恆已勝我遠矣,此事當受我一拜。”

  “只是玩笑。”寧毅回了一禮,隨後笑道,“若非本朝不以言治罪,你我此時又無足輕重,都不敢跟你說的‘玩笑’,且做閒聊罷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r3431323 發表於 2011-7-28 11:39 PM

第九十八章 儒

   出房間的時候,寧毅歎了口氣。

   李頻還在房間裡呆著,可能是在消化那些想法,甚至可能記下一些。那也無所謂了,說出來的一些東西,便不存乎他去想,將來去推敲,那也是李頻的思想和路了。

   有些想法他說了,有些想法他沒說,如同他所說的那樣,“都是玩笑。”這並非只是一句故作姿態的避嫌的話,而是這一切,在他看來真的只是玩笑,不負責任的玩笑。

   要在眼前的這個政體裡彌補缺陷和漏洞,近乎癡人說夢。當然,若純粹去說面臨的問題,他自然也有想過,例如商業,商業在武朝不是迫切需要發展的短板,它已經是一塊長板了,而且比誰都長,以平衡發展的觀念來說,其餘的許多制度眼下已經跟不上商業的發展,再發展商業,就算能嘗到甜頭那也是畸形,對一個國家來說,這個畸形直是太危險。

   而儒學已經到了眼下這個飽和溢出的地步,若直有可能積極地往前走一步,細化分工也是一個,很好的方向,一方面合理分流溢出的教育能力,另一方面迎接接下來可能的工業革命,當然看上去很美問題在於,這就是個玩笑。

   一切的原因也就在於儒學。

   寧毅說他崇拜儒學,這不是什麼奉承話或是反話,這是發自內心的高山仰止。他以前是做慣管理的,能夠看清楚各種管理學科的優劣。一個公司幾幹人幾萬人,他可以將制度完善,將人管好,大家照著制度去做,循環建立起來,一切無事,可人生不是這麼簡單,一個國宗也絕非如此膚淺。

   儒學不是什麼孔老二的迂腐無用的學問,孔子的論語,只是教人修心養性的道理,一些人生的規律。而後來的統治者們在這樣的規律裡找出了關竅,找到了如何去制定規則,利用和引弄這此規律的方法。然後一代一代的完善、增補,若遇上了問題,就修改、微調,找出折中的方法,數千年來,每一個,朝代的頂尖人物都投入到這套統治暫學的完善中來,如同大浪淘沙……

   撕去表層看來溫和迂腐的外皮之後,這是一套真正實幹到極點的統,治系統。現代的管理哲學中,譬如一個公司,能夠培養出公司文化。讓人產生歸屬感就已經要花極大的力氣,幾平已經懸終極目標。如果說現代管理學是一套八位的計算機程序,儒學就是一整套的基因樹圖。它管的是幾幹萬的人心,而且根本讓人感覺不到,人們只會帶得理所當然。

   幾千年的發展,進化,物盡天擇適者生存,如果將漢民族作為一個整體,這幾乎就是他發展出來的其中一道基因束。即便是此後十年,任何人統治這片大地,最終都只能變化式的使用儒學,並不是說誰誰誰真的心慕漢族文化,而是不用這個模式,就只能被淘汰,在其精巧與複雜的程度上,無論歐洲君主立憲、議會制、教會統治,日本的武士道,或是印度的種姓制度等等,與儒學相比都遠有不如。

   像是一個大的蜘蛛網,你動一下,旁邊的人就會拉著你,一環扣一環層層疊疊。想要內部改良,誰也不知道要往哪裡用力,誰也不知道要用多大的力氣才能達到成果,好像你一拳打在水面上,濺起再高的水花它們最後也會推回來。一個人想要改革,面臨的甚幾千萬人組成的巨網,是數千年來每個朝代每今年月最頂尖的人物智慧的集合體,一個碩大無朋的太極圖,這等若是一個人的力量想要在這樣的體系中翻個花繩。

   作為寧毅來說,他會坐在那兒思考和欣賞這樣的體制,甚至為其中的精巧絕倫感到戰慄,他將之當成一種藝術品來看,可是要讓他在其中做改革,他也不存在這樣內部革新的自信。有些朝代會有些天才絕倫的人找到其中的關鍵點,可到底那關鍵點對不對,沒多少人能有信心。北宋的王安石變法,一個天才得到了皇帝的支持,堅持了許多年,最後還是被反饋過來的巨大壓力壓死,秦朝的商鞍變法找對了一個關鍵點,他成功了,但作為個人的一部分,他還縣得罪了太多人,最終被五馬分屍。

   中國的哲學中有太極陰陽,用力越大,反饋回來的力量越大,想要在儒學體系中做大力改草的人多半沒有好下場。當然,有一定想法的人,可以以自己的努力在這個體系中推一下,李頻有這樣的資格,想做就去做,因此寧毅才會跟他隨口說出那此東西。

   不過在寧毅本心之中,內部改革吃力不討好,他就算再擅長勾心鬥角權力鬥爭,有現代理論支持,或者可以耍著太極拳帶動一個朝廷亂跑,但當這力量反饋回來,他也沒有自信能擋住。

   當然,何必去擋呢。如果真要做些什麼,寧毅只會考慮成為另一個遼、金,從外部將整個武朝打垮,統治體系一定要依附於人的存在,國家被打垮之後,儒學體系陷入僵化狀態,人便能趁機將想要塞進去的一些東西塞進這個體系裡,順便這個統治系統運行這麼多年產生的諸多沉冗也能一掃而空。就像是電腦系統重裝,然後……看它耳度運行起采的時候慢慢消化會變成什麼樣子……

   這是寧毅真心覺得最簡單的改革方法,當然閑的無聊,也不可能跟李頻說這個。李頻想要的是有關內真的一些手段,他便說說內部革新的看法,李頻不是那種盲從而不懂思考的人,即便自己危言聳聽,他被嚇到一次,此後自然也今漸漸消化,轉化成他自己的觀念。若將來這人真能有所建樹,寧毅大概也會在旁邊看著這一切的變化,感到有趣罷了。

   無非閒聊而已,時間只是下午,他也只朵個閒散無聊的商家贅婿。空談的話說完之後,也就拋諸腦後,一路朝書院外走去到得豫山書院門口時,看見兩匹馬車便停在外面路邊的牆角下一此踉班護衛大概在等人。雍王府的車,寧毅微微疑惑,回頭朝書院那油看了看。

   那對姐弟莫非又跑來踢館,跟自己錯過了?

   錯過就好。寧毅壞心眼地搖頭笑笑,逕自離開,他這時環沒吃午飯,準備去書院附近街道的酒樓上吃些東西,走過道路轉角時,正看見小嬋自道路那邊過來,經過路邊一棵大槐樹的樹蔭訓看貝他,便笑著揮了揮手:“姑爺。”陽光從槐樹上方照射下來。

   跟著小嬋過來的還有一名家丁,手上棒了些盒子。最近忽然進城的災民不少,雖然治安基本還好,不過蘇府還是叮囑了女眷丫鬟出門必須有人陪同,免得出事。這家丁大概是被小嬋支使著一路過來當跟班和保鏢的,此時已經看見了寧毅、小嬋便回頭說了幾句,隨後微微點頭躬身道謝,將對方打發回去。那家丁也有些受寵若驚心情好的時候,小嬋一向是最為有禮貌的,對誰都是很和氣親切的樣子。

   與此同時,寧毅方才離開的豫山書院門口,一對姐弟才鬼鬼祟祟地從那邊出來,見不到寧毅的身影,才又光明正大起來。周君武看著兩邊的街道,垮下了肩膀:“姐姐,那個寧毅很厲害啊。”

   周佩微微有些沉默,皺著眉興,過了許處才憋弟弟一眼,“我也知道很厲害。”

   “那我們還考他嗎?”

   “當然要問他。”周佩想了想,朝馬車那邊討去“不過等到準備好了再來。”

   “嗯嗯。”周君武在後面跟著,贊同地點頭“他居然能讓那個李頻都甘拜下風,太厲害了,到底有多厲害呢……不過他說的我也有些不太懂……姐姐姐姐,你懂了嗎……”

   “閉嘴。”

   “哦……可是我覺得呢……”

   姐弟倆的聲音隨著馬車的起步消失存這動的街頭,初秋的午後。白雲悠悠,另一邊的街道上,寧毅與小嬋正去往附沂的酒樓。

   這天晚上,周佩坐在康王府的花園裡發呆,周圍沒有堂燈,沒有什麼過來打擾的丫鬟。擁有郡主身份的小小少女從來喜歡在這樣幽靜的環境想想事情,她穿了長長的裙子,沐浴過後的尖發還帶著濕氣,脫了鞋襪綺靠在花園中的涼亭裡。時間接近七月半,月頭皎潔,螢火蟲在附近的花草叢中飛舞著。

   周君武今晚不在家,吃過晚飯之後跑去駙馬爺爺那兒玩,這時候同樣也在駙馬府的花園中坐著乘涼,乘著其他孩子亂跑玩,鬧的空閒,他偷偷地跟康賢複述了今天聽到的事情。

   “駙馬爺爺,那個寧毅,他說的有道理嗎?”

   康賢皺著眉頭,目光嚴肅得如同萬仗深潭,他的治學向來是以嚴肅著稱的,只是在周佩周君武這些孩子面前是另一種嚴肅,不常有這樣的目光,而除非是與秦老等人真正談起非常重要的事情,否則只是朋友之間,也不會將這種目光拿出來。

   “他……就說了這些嗎?”

   “嗯。姐姐好像聽懂了一些,不過應該也有很事不懂的……我覺得他很厲害啊,那個李頻也甘拜下風了呢。駙馬爺爺,請他來當我的老師可不可以……”

   同一時刻,蘇府。小樓的二樓廊道上,寧毅早凡忘了白天說的亂七八糟的東西,此時正跟蘇檀兒又嬋兒、娟兒、杏兒悠閒地坐在涼亭裡剝桔子吃。當然真要說有多悠閒那也不見得一吃完了一顆桔子蘇檀兒擦擦嘴起身:“我吃飽了,相公慢慢吃。”

   “喂,不用這麼快吧。”

   寧毅語氣隨意,不過也正是蘇檀兒頗為適應的風格,桌上的小竹筐裡桔子還有很多,蘇檀兒回過頭來歉然而無奈地一笑,“還有事情要做呢……”

   “要幫忙嗎?”

   “不用,相公吃桔子吧。”

   蘇檀兒嫣然一笑,轉身回房,她最近確實挺忙,水患將至,城門快封了,各種事情都要先做預案之類,然後抽調手頭的資金偷偷摸摸地積累準備有大動作,雖然累,但看來精神倒好,估計是皇商的事情真正有了突破了。

   一切看起來都挺順利的,就如同這生活一般……...<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r3431323 發表於 2011-7-30 11:42 PM

第九十九章 蘇檀兒的一天(上)

  中午時分,秦淮河畔的街道上分外喧囂,這是位於碼頭附近的一個街區,商鋪林立,貨物上下繁忙。掛著蘇氏布行的小商鋪後方有一個大庫房,門從側面開,便於出入,此時一整船的貨物就在從碼頭那邊運過來,貨物、搬運工人、夥計進出不停,將整個場面弄得有些擁擠。

  如今長江上游的水患各地受災嚴重,災民還在往這邊聚集過來,江寧城門一旦關閉,接下來的情況怕是持續一月兩月都有可能。城門一關,城內布行的生意肯定要受損,但貨物仍舊要準備充足,以往也有過這樣的情況,如今也只是按部就班了。

  庫房外層看起來像是一個大藥鋪,巨大的架子有陳列一些布匹盒子,也有儲存各種染料,此時一些要精心儲存的樣品還在不斷搬進來,擱在櫃檯上給掌櫃和負責這方面的夥計過目,不過這時候除了負責這邊店面和庫房的廖掌櫃,作為東家的蘇檀兒也在櫃檯裡一樣樣的看著這裡的東西。

  初秋的氣息只是剛剛脫了暑熱,天氣仍舊不見得涼爽,蘇檀兒今天是一身簡單的婦人打扮,白色的衣裙與天藍色的衣襟、袖口,不見得繁瑣,但簡潔清爽,不失大氣。旁人在店鋪內外忙碌的時候,她也在如藥鋪般的櫃檯內走動著,不時打開一個新送來的盒子看看嗅嗅,或是抽開裡面櫃子的小抽屜,看看裡面原本放著的東西,不時做出一兩個指示。

  “朱砂、茜草、明礬、馬蘭花、這是冬青這些鼠尾葉有問題看,廖掌櫃你來看看,另外那邊五倍子也發黴了,暴然只是用來對數的原料,發黴的還是要換出來,是不是因為滲水弄的,今天下午就找人把那邊弄一下……啊,杏兒,你來……”

  “大概還得一個時辰才能卸完,船不等人,叫那邊還是繼續卸。隆慶樓那邊飯菜準備得好點,要有肉,下午還有一船到,今天會很累,看子時以前能不能全卸完。茶水一定要夠,另外街口那邊買一擔涼粉來,喜歡的,喝喝解渴也行。”

  這次入庫的東西門類繁多,有許多製成染料的原料,也有已經製成的染料,蠶絲,已經成成品的布匹,乃至於織機都有。東西多,都往這邊庫房裡塞了過來,有的還得分流到其它庫房中去。搬運工、夥計們的忙碌之中,蘇檀兒與杏兒這樣的女子混在其中,卻也沒有絲毫的不協調產生,這主要也是因為蘇檀兒對這些事情也已經駕輕就熟了。

  她若是不過來,廖掌櫃大抵也能自己把這邊的事情弄清楚,不過過來一趟,這些幹活的人們的福利多半就能好些,若是時間緊任務重,有時候提前完成還能從她的手上拿到些賞錢。真到需要旁人出力的時候,她在這方面從不吝嗇。

  吩咐著杏兒去處理吃喝的事情,櫃檯裡的事情吩咐完之後,她一路出門往碼頭那邊過去,廖掌櫃與一名夥計連忙跟在後面。這條街道上也是魚龍混雜,雖然沒有舊碼頭海慶坊那般亂,但也是三教九流雲集,繁忙的生意背後也有各種的利益牽扯,幫派勢力爭來搶去。每過幾日也會大大小小地打上一架。不過蘇檀兒倒也已經熟悉了這裡的氣氛,一路前行,還幫著兩名抬箱子的夥計扶了扶箱子,兩名夥計連忙道謝時,她也只是笑笑:“沒事,快過去吧。”

  街道上人群熙攘,各種店鋪商戶,與一名行色匆匆的年輕男子擦肩而過時,蘇檀兒才陡然停下了。那男子也回頭望了一眼,他的一隻手上拉著的是原本掛在蘇檀兒腰間的粉白色香囊,此時看來柔弱的女子單手抓住香囊的另一端不肯放,下一刻,那男子猛地用力搶了香囊便要跑,被跟著廖掌櫃過來的夥計撲倒在地。

  人群一時間混亂起來,蘇檀兒的右手大概被香囊的繩子勒了一下,此時握著拳頭,眉心微蹙地看著這一幕。那年輕男子爬起來就要繼續跑,跑出兩步,陡然被迎面面來的一名大漢一拳打倒在地。

  鮮血濺出來,蘇檀兒偏過頭微微眯了眯眼睛,隨後去撿起香囊並且將夥計扶起來。低著頭將香囊掛回腰上,歎了口氣快步朝前方走去。後方的毆打還在繼續:“媽的!瞎了你的狗眼!”

  距離這裡不遠的河邊有個紮了涼棚的小茶攤,此時涼棚中便有一撥人坐著休息,為首的是一名身材乾瘦但目光有神的中年人,看見她過來,笑著起身抱了抱拳:“蘇小姐。”

  “荊五叔。”蘇檀兒笑著打了招呼,然後回頭看了看,“謝謝荊五叔,已經好久沒遇上這樣的事情了。”

  “哈哈,不知道哪裡新來的小子,招子不亮怎麼出來混,既然蘇小姐心有惻隱,這邊算了,否則得廢他一隻手。”

  “不是什麼大事,若少一隻手,往後做其他事也難……”

  這名叫荊五的中年男子乃是這碼頭區域的黑幫老大之一,與耿護院有過命的交情,也是因此蘇檀兒的事情耿護院早已知會過這邊。這邊荊五揮了揮手,那邊才停止了毆打。蘇檀兒道謝之後,一路去往碼頭邊的一艘貨船,娟兒此時便在船上拿個小本子清點著一些東西。三個丫鬟中,娟兒的心思最為冷靜縝密,因此這些細部上的事情,通常也是讓她來。

  午後白雲悠悠,一船的貨物下完之後,杏兒也已經叫了飯菜過來。搬運工、布行夥計們也就聚在河邊的那些涼棚裡吃起飯來。杏兒拿了一壺茶水走來走去,作為大丫鬟,她在蘇府的位置與廖掌櫃比也沒什麼差的,這也是象徵性的一圈。娟兒與蘇檀兒坐在不遠處的一張桌前,拿著一本小冊子在做著整理,她們準備吃的也是與其餘人差不多的食物,並不多。這年頭午餐不是定式,不過對於其餘做體力活的人來說,能多吃一頓自然更好。

  方才有人偷蘇檀兒香囊然後被那樣毆打的事情此時也已經在眾人之間傳開了,娟兒也在問:“小姐,先前有人偷你東西?”

  “嗯,被荊五爺的人打了。”蘇檀兒簡單回應,娟兒也就“哦”地點了點頭。

  在其他人那邊,話題明顯就複雜許多。

  一些搬運工們不會很清楚蘇檀兒的身份,布行中也有新夥計。

  此時在人群間竊竊私語,顯然無法理解這樣一名嬌弱的女子為何會來到這邊管這些事情,這種女人對於生意來說,明顯該是外行才對,不過話說回來,吃喝的東西準備得倒真是豐盛。

  這些疑惑細細碎碎地出現,隨後當然也會有人解釋一番。

  “我們家小姐可不簡單,你懂什麼……”

  “將來是要管整個蘇家的。”

  “弄不出來吧?你這樣的當然看不出來……”

  “別看小姐這副嬌滴滴的樣子,也不潑辣,可管起事情來就是有聲有色的……”

  “人家的厲害是藏在心裡的,她要真生起氣來,蘇家的那些少爺什麼的在她面前可連大氣都不敢喘……”

  “怎麼樣,想不到吧?做久了你就知遵小姐就是個大家閨秀,可人家想的事情比你多多了……”

  不久之後第二艘大船靠岸,眾人便又行動起來,杏兒是幫忙負責掌控全域不出問題的,她擅長這個。娟兒則又跑去船上首先清點一些貴重的東西不出問題,蘇檀兒坐在涼棚中的桌邊扭頭望望那大船,看著碼頭那邊的情況。另一側那荊五一眾手下聚集的地方,閒聊之中倒也有些人往這邊看過來,熟悉的陌生的。

  “這女人跑過來能幹什麼啊……”

  “這女人可不是凡人……”

  “媽的長得真漂亮,你說這麼漂亮的小娘皮拋頭露面做生意,太可得……”

  “少他媽廢話,人家做生意可做得比你好。”

  “看不出來。”

  “這要是能嫁給我當老婆,他媽的……嘖……哎你說她就真不嫁人了啦,女人就是要嫁人的嘛,相夫教子……”

  “你也傻啊,沒看見人家都是嫁了人的打扮了嗎?以前過來這邊,可都是打扮成男人的,不過就算打扮了,樣子也俊……”

  “嫁了?”

  “沒錯,聽說招了個贅婿,是個書生。”

  “沒骨氣的男人。”

  “人家蘇家有錢,你剛才不是說嫁給你當老婆嗎?你不入贅能娶到這樣的女人?”

  “可那是書生,入贅了被壓一頭,我就不同了……”

  “嘁,這女人那是真厲害,她厲害在心裡,就不跟你發脾氣不跟你說半句重話你也得聽她話,你就是長得壯點,還想壓人一頭……”

  碼頭內內外外異常繁忙,一家家店鋪的掌櫃、管事都會在附近看著或者乾脆過去幫手,所有這類人中,年僅十九歲的蘇檀兒大抵是最為另類惹眼的一個。年輕貌美,對人和氣,使人喜歡又使人疑惑,看來平易的身影背後,也有著難言的分寸與距離感,樣貌、家世、才能往往都能令許多人忍不住自慚形穢。

  她終究也不好拋頭露面太久,在河邊涼棚裡看了一陣後,起身朝蘇氏的店鋪那邊走去,隨後倒像是發現了什麼,皺眉笑了笑,一路小跑過街。之前她雖然平易,但總顯得沉穩,這時候才有了如少女般的模樣了。到了街道那邊,才與一名過來的行人打了個照面,那男子微微露出驚奇的臉色,隨後也就笑起來。眾人看見蘇檀兒笑著行了個禮,隨後在路邊交談著。

  從那行禮的態度和表情看起來,該是女子對丈夫或情郎的,因為那感覺,親密而隨意。...<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r3431323 發表於 2011-8-1 12:04 AM

第一百章 蘇檀兒的一天(下)

  車馬蕭蕭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倉庫後方的巷道間樹影斑毅,兩道身影坐在那兒各自捧了一碗涼粉在慢慢吃。

  “江寧城裡的幾家店,每天都要走走管管。爹爹以前帶著過來,說真想管這些,就得huā大工夫把該弄懂的都弄懂了。現在家裡的那些少爺沒幾個真能把店管好的,我就能管好這些,哪個掌櫃手上的事我都可以代下去……”

  隔著矮牆與樹影、水溝,隱隱可以看見那邊集市之上的情況,喧鬧聲傳來。寧毅是今天中午下課之後閒逛到這裡的,兩人此時便在這後方吃著涼粉,稍稍休憩閒聊。蘇檀兒平時不怎麼吃零食,此時倒像是晚上在那小樓的二樓廊道上一般,一面捧著個小碗,一面瑣瑣碎碎地說些東西。從留仙裙的由來到一些染料的配比之類。

  “西京雜記裡有記述,留仙裙的由來是因為趙飛燕,西漢以前的裙子其實都是沒有這樣的褶皺的”不過據說有一次趙飛燕跳舞的時候裙擺被一位宮女拉了一下,有了皺紋,跳起來反而更好看了,後來宮中女子紛紛效仿。不過當時裙擺的褶皺也不像現在這樣,唐朝的時候有一種好看的紋路,比現在的裙子要多七道工序,不過呢穿的時候有些麻煩的講究“…………”

  “今天的衣裳白色跟藍色也不是簡單的顏色,這種白色要染出來很麻煩,一共有二十三道工序,首先選用的染料就很特別,不用硫磺也不用石灰……藍色反倒好染”不過這裡是翠藍跟寶藍之間的顏色,用了很貴的暗藍星彩石,就是家裡放在二樓的屏風上的那種,如果用作描眉的脂粉可貴了。安南坊那邊有一種,很小的一盒要十五貫”,蘇檀兒在家中的時候多半說些家長里短”講講一幫傻瓜堂兄弟的壞話,或者罵罵生意夥伴什麼的”吃著東西顯得有些壞心眼。這時候卻只是講著與印染、織布、制衣有關的東西,隨便棒了寧毅身上的東西都能侃侃道來,她不是在背書的態度,而是本身就非常理解這些,也不知在這上面已經huā了多少的功夫,寧毅端著半碗涼粉,聽這有著自己妻子名義的十九歲女子說著這些”倒也頗為有趣。

  前方倉庫裡的搬運一直在繼續著,辛時左右倉庫那邊的街道上似乎傳來喧鬧的聲音,杏兒跑過來說前方打架了”兩個幫派打群架什麼的。蘇檀兒也只是扭頭看了寧毅一眼,笑道:“這兒常打架”有時候會死人,我們別去看了吧……”

  她言語之中有些懇求的味道”寧毅點點頭:“嗯,免得被誤傷。”杏兒看看氣氛,又笑著跑掉了。蘇檀尼才扭頭朝裡面喊了一聲:“別受傷啦。”

  一邊隱約傳來混亂的廝殺聲,一邊還是繁忙的車耩耩馬蕭蕭,兩人坐在這後巷裡聊著天”聽著秋日的蟬聲”看著從樹隙落下的光彩斑駁,那些聲音似乎都變得有些遙遠。涼粉並不好吃,蘇檀兒喝了一。便端在手上沒有動過,一片樹葉落在碗裡,她也只是看著,過了好久才用調羹弄出去”隨一勺糖水灑在地下。

  “好久沒有這麼悠閒的時日了呢,若是閉了城門,怕是要更忙了。”

  “閉了城門不是要更悠閒麼?”寧毅將拿在手上好久的半碗涼粉又吃了一勺。

  “幾年前也閉過一叮亠月的城門啊,那時候年紀還不大,但也覺得悶。”蘇檀兒看看他,“相公莫非連這個也忘了?”

  “不記得了。”

  “相公以前該是個什麼樣的人呢?想不透……”

  “大概是個書呆子吧,也許是很呆的那種,又或者跟現在也沒什麼兩樣……呃,你那種眼神是在想什麼?”

  “我以前去看過相公,跟小嬋小娟她們去的,打聽相公是個什麼樣的人。”蘇檀兒想了想,笑起來”“那時候大家確實都說相公是個書呆,我偷偷去看過相公一次,遠遠的看見,沒能上去說上話,所以也不知道那時的相公究竟怎麼樣“相公那時候埋頭走路,不知道我跟小嬋她們在不遠的馬車上掀開簾子看你。”

  遠遠的傳來慘叫聲,“殺人了”之類的呐喊聲,簡直像是混亂不堪的背景音,寧毅想了想,笑笑沒有說話,蘇檀兒偏了偏頭:“相公生氣了?”

  “沒有,只是覺得事情很有趣。”

  蘇檀兒點點頭,會意一笑:“妾身也覺得有趣。

  ”話語之中,似有微微有些感慨,心情稍有些複雜,當然,這份複雜與寧毅心中的或許不同。

  不久之後,衙門的捕快過來,驅散了前方的打鬥,大概也抓了些人,將至傍晚時甯毅與蘇檀兒穿過倉庫去到前門,街道上已經恢復了正常的熙攘狀態,行人往來,搬運貨物的工人們來來往往,店鋪負責人如同之前無異地吆喝著指揮工作。經過倉庫的時候,發生了一件小事。

  那是原本看起來不是很穩的一個木架,兩人經過的時候搖了幾下,因為對面有一名夥計正在上大件的貨物,大概一時間也控制不住,搖搖欲墜,寧毅看見了,本想用手往前去扶一下,走在稍前方一點正望著另一側上貨的蘇檀兒大概是扭頭注意到了這邊,幾乎也在同時揮手退了一步,試圖將寧毅擠開。

  這或許是個下意識的動作”因為連話都沒來得及說出來,她終究將寧毅擠得停了一下,也沒能完全扶住前方的一個大袋子,白色的棉紗錠從口袋裡掉出去,都是些輕巧的東西,其中一顆砸在蘇檀兒的頭上,蘇檀兒眯著眼睛縮了縮脖子,這才輕呼一句:“啊”隨後又道:“相公……”前胸貼後背”兩人幾乎就這樣靠在了一起。片刻”寧毅才退後一步。

  就算一整袋棉紗鏈掉下來砸到人估計事情也不大”不過那下意識的阻擋結果幫了倒忙的動作倒令寧毅多少有些好笑,隱性的強勢。過得不久”寧毅笑著說道:“知不知道上面如果是其它的東西被砸一下就麻煩了?”蘇檀兒也只是偏了偏頭,淡然笑笑:“看見是棉紗鍵才過去的嘛。”

  “哦。”寧毅點點頭”隨後又笑起來,“幫倒忙……”

  “知道了……”蘇檀兒做出微微有些糗的表情。

  只是一件小事,整理了一下稍微被打亂的頭髮後,似乎也就這樣過去了。

  夕陽西下,跟廖掌櫃說了幾句話後,蘇檀兒與甯毅一同找到娟兒與杏兒”搬起幾個大大小小的盒子準備上馬車”回家,仍在這碼頭上忙碌的眾人大概得一直忙到子時左右才能得以休息。

  時間接近七月半,一路回去蘇府”沿途中都可以看見不少賣紙、竹、冥錢之類的攤子,如今災民正過來,各種面有悽惶之色的行人也不少,道路兩旁的乞丐、流民。回到蘇府之後”偌大的府第之中也多少不少的生面孔”只在進門之時,便有等在門〖房〗中的十餘人過來與蘇檀兒說話”蘇檀兒也笑著一一點頭說話打招呼”寧毅自得陪同在旁,不一會兒”大概也忙碌了一天的小嬋自夕陽那邊的院門中小跑出來”笑著朝這邊揮揮手”隨後悄然擠入人群”無聲無息地移動到蘇檀兒身後。

  回去院子的路上,!蔔嬋也得嘰嘰喳喳地彙報一些家中的情況,哪位親戚遇上了什麼困難啊。這其中有些與大房關係比較密切的,或者由蘇伯庸那邊處理”或者就得由蘇檀兒這邊搞定。據說有一位遠房來的表少爺近幾天常在江寧城中閒逛,今天去了一個賭坊惹了事”被扣下了,他母親不好找蘇伯庸幫忙”聽說蘇檀兒這邊一向很好說話,如今也求了過來,蘇檀兒也只得皺著眉頭問了涉及的銀錢數目,隨後讓小嬋去找府中一個比較擅長處理這類事情的孫護院過來。

  類似的事情常常會有,特別是在這幾天”還不止是一兩件而已,晚飯之前那名叫孫二的孫護院就過來了,跟蘇檀兒瞭解了具體事情之後拿了張銀票就出去。晚飯之前蘇檀兒還去了父親那邊一趟。晚餐過後入了夜”便又有各種人來拜訪”遠遠近近的親戚,這些人大抵都離開了,蘇檀兒才能回去自己的房間裡處理一些要處理的文件帳目。

  許多時候甯毅其實覺得這樣的忙碌很有趣,對於真正有心、有目標的人來說例如蘇檀兒,這一點的忙碌在平時倒還不會對她造成太大的問題,看著她熟練地處理掉這些事情,寧毅偶爾會想起以前的自己。不過最近幾日,終究是有些超負荷了。

  準備七月宇祭祖的事情,安排和處理一些大房親戚的事情,城門將要關閉的事情,最重要的恐怕還是因為皇商事情的進展,這天午夜時分,蘇檀兒那邊房間的光芒未滅,寧毅看了一會兒書,去到院子裡走走。秋夜涼爽”他最近練著陸紅提教給他的氣功吐納方法,破壞力上的成果倒還沒有見到,但精神不錯,他走到蘇檀兒那邊屋簷下的走廊間停下來”微微歎了口氣。

  蘇檀兒臥室的窗戶打開著”書桌就擺放在窗前,油燈的光芒在桌上微微地顫動,暖黃的光芒中,蘇檀兒趴在幾張信件的箋紙上,此時已然睡著了”稍嫌紛亂的髮鬢。

  寧毅站在窗前看了一陣子”隨後呼的吹滅了桌上的油燈,那窗戶暗下來”明月清輝灑在這片庭院中。正準備轉身離開,後方似乎察覺到了光芒的變化,傳來“唔”的一聲響,寧毅回過頭去,蘇檀兒也在那邊艱難地坐了起來,迷迷糊糊的伸手揉了揉眼睛,隨後吸吸鼻子,朝窗外望了出來。

  月光中有些平淡的對視,蘇檀兒的雙眼在黑暗中像是有著光芒一般,但睜得不是很開,有幾分慵懶與迷茫:“呃……夫君……”

  月光下,那是如同小女孩一般的低聲呢喃……...<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r3431323 發表於 2011-8-2 07:58 PM

第一〇一章 浴室

  院子裡,蘇檀兒的表情看來稍稍有些迷茫,她以往稱呼寧毅皆是“相公”此時一聲“夫君”嗓音柔軟,仿佛帶著軟入心田的溫暖。不過那稍有些迷茫的狀態過得不久便即褪去了,她舉起手揉著臉搖了搖頭,隨後拿起了桌邊的火摺子。光芒在窗間亮了幾次,再度點燃了房間裡的油燈,寧毅撇撇嘴,那邊也不好意思地笑笑。

  “呃,就快處理完了……有點累。”

  她搖了搖腦袋與已經有些散亂的髮髻,隨後雙手交疊在桌子上,仰起頭笑望著寧毅,過得片刻,寧毅轉身離開,窗口中的女子身影又忙碌起來,待到燈光終於熄滅,也已經到了半個多時辰以後了。

  這一天是景翰八年的七月十一。第二天去到書院裡,蘇仲堪、蘇崇華以及其它幾名書院老師開了個會,當然也叫上了寧毅與李頻。主要是因為外面的形勢開始變得有些緊張,書院也已經準備暫時關閉了。

  在書院裡學習的這幫孩子一般都與蘇家有著親戚關係,這個時候若是家在城外的,大抵都已經與他們的父母入了城,安排在蘇府住下。閉城門之後的一兩個月時間,城外相對亂一些,城內其實也不怎麼好要,不可能各種生活還一切如常。例如秦老,早兩天就已經收了棋攤,不再出去擺了。

  書院裡此時也已經知道了李頻將要赴京的事情,本擬水災之後方走,會多呆在這裡教一個多月。但眼下既然書院要暫時關閉,這一個多月大抵不會在書院見到了,中午時分由蘇仲堪做東,在書院附近最好的酒樓上擺下了宴席,以做送別。

  從李頻進入豫山書院開始,蘇崇華等人便知道他不可能在這家小書院長久教下去。不過籍著李頻的名氣,豫山書院自然也可以提提身價,此次離開一些知道內情之人大抵也明白他要去當官了,蘇仲堪毫不吝嗇地送上大筆薪金與盤纏,又說上不少好話,祝其一路順風,飛黃騰達。

  “德新與立,恆,乃是我豫山書院最出色的兩人,我等皆已老朽,無甚大用了。倒是立恆這性子太過清淡,令人扼腕,當多向德新學習,德新人情練達,方是將來做大事之人應有之修養……”

  酒宴之上,其餘的都是中年老年人了,免不了將寧毅與李頻一塊拿出來說說。事實上如今兩人都被人認為是江寧頂尖的才子,但寧毅的情況比較極端,聽說他名氣的一部分人將他認為是江寧第一才子,他一出現旁人連詩詞下筆都有些猶豫。可他不參與詩會應酬,不與眾多文人往來,又頂個贅婿的頭銜,他有這等才氣卻實在看不出他想要些什麼,如今也只得認為他性情古怪。私下裡認為他沽名釣譽者有之,認為他乃鬼才者也有之,但跟李頻曹冠這些人的名氣總是不太一樣。

  蘇崇華說這番話是以長輩身份,寧毅也只得笑笑:“山長莫要挖苦我了。”李頻笑道:“立恆為人處事勝我頗多,是我該向立恆學習才對……”

  “哎,我知你二人關係親近,不過德新不用替立恆講這好話。”蘇仲堪也在旁邊笑著揮了揮手,“這城門一閉,也不知何時才得開,德新至少還有月餘時間才走,總不好老是悶在家裡,若去參加什麼詩詞聚會之時,德新儘管過來將立恆帶上。立恆雖是書生,但性子太悶了,總是不好的。要不這樣,今晚我著文興等人在燕翠樓做東,立恆、德新同去,都是年輕人聚一聚,勿要推辭了,家中晚輩都不成器,立恆德新便當是教教這幫兄弟輩,如何……”

  李頻對這類事情本身就不介意,蘇仲堪作為二叔開口了,寧毅一時間自也不好推辭,一時間只好答應下來。待到餐宴過後,一行人下樓,蘇仲堪走到了寧毅身邊來:“旁人在家中劃小什麼大房二房三房,實際上皆是無聊外人看著熱鬧而已,其實都是一家人,哪有這許多好分的。你那幾個堂兄弟不爭氣,若真讓他們接了家業,遲早也得敗個精光,檀兒商才不讓鬚眉,將來她若接蘇家,反倒是最好的一件事。可惜她終究是女兒之身,有時候難免勢單力孤,最近城內城外形式緊張,她那性子也有些事必躬親,最近見面,看得出來檀兒總有些勞累,你是她夫君,當多看顧憐惜她一些,勸她適當放鬆心情。天下生意,不是一時可以做得完的。”

  蘇仲堪言辭懇切,寧毅也恭敬地點頭應是。蘇家第三代除蘇檀兒之外無甚可取之輩,但第二代可不是這樣,蘇伯庸、蘇仲堪、蘇雲方各有本領,如今蘇家大局還是由他們在掌握。無論是真心還是假意,只憑這段話,便能知道蘇仲堪這人確實不簡單。

  一路回家,這個下午已經過去了一半。穿過外庭內院,由於最近安排了許多親戚住到蘇家這邊來,外面稍稍有些喧鬧。回到居住的院落時,那些喧鬧聲便小了起來。陽光透過高高的樹杈灑進有些寂靜的庭院裡,似乎沒有人,嬋兒娟兒杏兒都不在,也不知是隨著檀兒出門了還是去處理那些跟大房親戚有關的事情。蘇檀兒那邊房間的窗戶開著,寧毅走過去時,看見她趴在桌子上睡覺,與昨晚的情況差不多,今天恐怕是午間處理些事情,然後睡著了,吹過庭院的風將女子的髮絲拂動起來。

  她既然在睡,寧毅也就不打算打擾她,徑直回去房間看了會兒書。蟬鳴聲中,又起身去旁邊燒水的小廚房看了看,生火燒水,準備洗個澡。

  這年月裡,洗澡其實是件麻煩事,每次洗澡要將那只浴桶倒滿總是得來來去去許多次,滿費事的,洗完之後要將浴桶裡的水倒掉就更費事。浴室裡有一個儲水的大缸,不過今天水用完了,只得去隔了一間房的小廚房提過來,熱水也從那邊提。若是冬天浴桶下也可以生火保持水溫,不過夏季和初秋基本不這樣弄。

  他近來力氣見長,特別是練了陸紅提教授的吐納法子之後,這等簡單勞動根本連汗都不出,提進提出的也頗有成就感,大概摻了些熱水,倒滿了大半桶之後,院子裡還是靜悄悄的,喧鬧人聲遠得不似真實。初秋的下午,在距離曾經的那個現代一干年的古代世界裡,一個人做著這樣的事情,感覺倒也真是蠻奇妙的。

  葬多東西都沒有,不過至少有武功了,有這樣的一個……小小的家族。往水缸裡打水的時候,他感受著身體裡蓄積的力量,想了想在這樣的下午,華三個丫鬟又在各自忙碌著怎樣的事情,隨後提了兩隻水桶轉過走廊,一路去到浴室外間,隨後掀開簾子進入裡面,走了兩步,才看清楚站在浴桶前的那道身影。

  青色的外衣與長裙已經搭在了旁邊掛衣服的架子上,女子穿著紅色的肚兜與白色的薄綢褲,身材婀娜,白皙光潔的裸背正對著寧毅這邊,鞋秣也已經脫在了一邊的地上,她伸手拔掉了頭上的幾根簪子,一頭長髮如雲瀑般的披散而下,隨著她搖頭的動作而晃動著。寧毅注意到這光景時,女子也已經回過頭來,雙手捧在臉頰上,幾根手指滲入了一頭烏黑的髮絲裡,目光有些剛剛醒來的迷惑。

  蘇檀兒的迷惑其來有自。中午的時候在家中處理些事情,由於昨晚睡得晚,這幾天睡眠質量也不好,正午的氣溫偏高,院子裡又安靜,她便有些犯困。趴在桌上想著打個盹,外面零零碎碎的有些聲音,是娟兒在搞衛生什麼的,擦著一些瓷器、茶具、桌椅板凳,於是她下意識地吩咐娟兒燒點熱水洗澡,這時候本身意識就模糊,然後沒撐住,就睡著了。

  娟兒聽了吩咐興沖沖地跑去燒水,待到一切準備好,跑去喊人的時候,小姐已經睡著了。娟兒是知道她這幾天的辛苦的,心想睡覺最重要,於是繼續搞衛生,搞完衛生自己也一身汗,小姐睡得沉,水快冷了,她就乾脆自己去了洗了澡。隨後有人過來找蘇檀兒,她便跟著出去處理事情,寧毅回來見到浴室裡水缸沒水了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

  蘇檀兒方才醒過來,一時間分不清時間,迷迷糊糊往這邊來。她都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說過要洗澡,看見水已經好了這才拉回了認知,正脫了衣裙,回頭看見自家相公在後面提著兩桶水微微皺起了眉頭。

  寧毅也是有些疑惑的,但他反應過來快得多,此時略想了想,水桶放下,默默地轉身出去。

  還沒出那簾子,後方“啊”的一聲低呼,砰的一下,蘇檀兒掉進了已經有大半桶水的浴桶裡,顯然方才也的確是被嚇了一跳。

  被嚇到的時候不會喊出來,這個也不知該說是有自製力呢還是該說性情被壓抑得有些古怪……寧毅回頭看一眼,心頭歎了口氣,隨後拉起旁邊的一塊浴巾走過去,伸手將蘇檀兒從浴桶裡抱了出來,用浴巾裹住了上半身,隨後扶著她到旁邊坐下。

  靠在寧毅的懷裡,蘇檀兒一時間不斷咳嗽著。寧毅隔著浴巾拍拍她的後背,歎了口氣。

  “如果在自家浴桶裡被淹死了,傳出去不知道別人會怎麼說,啊?”

  “咳、呵……咳咳……相公……”

  蘇檀兒身體顫抖著,赧然而艱難地笑出來,一時間,咳嗽就變得更加嚴重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r3431323 發表於 2011-8-3 12:06 AM

第一〇二章 小心眼

  區區浴桶中的水量,畢竟淹不死人,就算一時慌亂,會倉進口中的水也是有限。稍稍的慌亂過後,蘇檀兒終究還是清醒過來,害羞與試圖拉開距離的表情占了上風。

  甯毅拍拍身上的水漬起身出去,蘇檀兒坐在裡面的木椅上,裹著浴巾咬了咬嘴唇。

  “相公……相公怎麼會……在這裡的……”

  話問到一半,聲音其實已經低了下去。寧毅在簾子外回答道:“我準備洗個澡,然後……你呢?”

  “我……我讓娟兒幫我燒水……”

  寧毅愣了半晌。

  “我回來的時候,院子裡沒有其他人啊,娟兒出去……呃,你在睡覺,你什麼時候吩咐她的……”

  浴室裡蘇檀兒其實已經反應過來了,哭喪了臉露出一副糗大了的表情,過得好久,話語聲細若蚊蠅地回答:“……中午……現在什麼時候了?”

  看看外面的天色,恐怕都已經辛時了,外面寧毅的回答等了好久,只聽他笑道:“呵,你先洗吧,反正都弄濕了,我去……換件衣服。沒事。”

  方才將蘇檀兒從浴桶裡抱出來,身上的袍子也已經被水弄濕,寧毅看看身上的狀況,轉身出門,還沒到門口,聽得有些為難的聲音又從裡面傳出來了:“相、相公……等等……”

  “嗯?”

  “水……有點冷。”

  ……………………

  換掉外袍,隨後趕快去小廚房裡生火、燒水。寧毅目前的體質不錯,這種天氣就算全洗冷水問題也不大,他只是覺得在那樣一個房間的浴桶裡泡著,全是冷水不合氣氛,但方才燒的熱水也不多,讓蘇檀兒洗,肯定是不夠的。

  下午寧靜的院子裡,秋葉沙沙,寧毅一面燒水,一面與那邊的蘇檀兒說著書院的事情,書院的關閉啊,李頻要離開,以及中午的飯局之類。

  “……二叔說,都是一家人,不分什麼大房二房三房的,那都是外人看著熱鬧。他幾個兒子不懂事,這個家,將來終究是你掌最好,所以最近看你太累了,讓我叮囑你多休息……哦,對了,他還說,天下的生意,一時之間是做不完的。”

  提了熱水過去,寧毅口中說著這些話,牆壁隔開的房間裡,蘇檀兒微帶笑意的話語傳出來:“相公信嗎?”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寧毅笑著點頭。

  這樣的回答大概是令蘇檀兒覺得賴皮,一時間有些氣結,走進浴室外的大門時,寧毅道:“天下的生意,一時之間做不完,這句話撇開了說還是有道理的。”

  “那也分時間緊迫的和時間不緊迫的啊……”蘇檀兒在裡面呢喃一句,隨後道:“不管這句,其它的呢”相公信嗎?”

  “……做人要實誠。”

  推開簾子進入浴室,蘇檀兒正用兩塊浴巾加上衣服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蜷縮在那椅子上,她原本身材高挑婀娜,這樣子蜷縮起來雖然只露出了臉,卻也依舊有著一股異樣的魅力,這時候雖然臉紅,目光卻也是望著寧毅:“這可不算回答。”

  “做人要實誠……所以二叔看起來也蠻實誠的。”寧毅說著將熱水倒進浴桶,伸手探了探。

  “相公不實誠。”

  “不實誠的人才老覺得別人不實誠,我呢,還是相信二叔的。”

  “賴皮。”

  “很熱,水溫應該差不多了……你跟你二叔有矛盾,不能因為我說你二叔實誠就這樣污蔑我吧……”

  蘇檀兒笑著望定他,一字一頓:“相公賴皮、不實誠。”

  “好吧,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相公最圓滑了,賴皮、不實誠。”

  “不跟你計較。”掀開簾子準備出去,後方話語聲傳來。

  “不說真話,不實誠。”

  “好吧。”寧毅歎了口氣,轉身退出那門簾,僅僅露出一張臉,他眨了眨眼睛,“剛才走進來,真不是故意的。”

  這句話說完,蘇檀兒瞬間瞪圓了眼睛,一張原本只是微微有些粉紅的臉頰轉眼間漲紅起來,她抱著身子坐在那兒,想說點什麼,又有些說不出來。寧毅放下簾子出去好久之後,蘇檀兒才掀開浴巾走下地面。浴室原本是一層門簾加一層木門的結構,木門關上了便進不來,蘇檀兒原本以為是娟兒在家,一時間沒有將門完全關好。此時才過去,扣上了木門的門閂。

  她依舊是肚兜、綢褲、赤足的打扮,此時半個身子都已經被水弄濕了,一時間自然幹不了。嗯起那傢伙方才可能看到的情景,她的臉又紅起來,雙手抱在胸口靠在那門板上。他在外面肯定在笑呢,心中如此想著。

  腳步聲響起來,寧毅輕哼著歌聲走過了浴室外的院廊,預備去燒自己的洗澡水。蘇檀兒抿了抿嘴:“相公不實誠!”

  她小聲喊了一句,估計外面能聽到,但也不敢喊得太大聲,聽得外面腳步聲微微頓了頓。她吸了吸鼻子。隨後笑著往那浴桶走過去了。

  ……………………

  蘇檀兒沐浴完畢隨後才是寧毅,待到洗完這個澡,時間也已經接近傍晚。眼看大概是下午五點左右的光景,寧毅坐在院子中間的涼亭裡等著頭髮被風乾,嬋兒娟兒也已經回來,夕陽之中與寧毅打著招呼。嬋兒過來晃了晃:“姑爺洗澡了?”聊了幾句天之後又去忙碌自己的事情了。

  過得一陣,蘇檀兒笑著過來,她簡單束起一頭長髮,穿上了湖綠色的衣裙,坐下之後,眯著眼睛望瞭望樹隙外的夕陽:“這麼說,相公晚上要與文興他們去燕翠樓?”

  “嗯。”寧毅點了點頭,隨後仰起臉想了想,“不知道那裡當紅的姑娘是哪位……”

  “最當紅的……叫做呂霞。”

  “你怎麼知道的?”

  “我去過一次,女扮男裝的。”蘇檀兒捂著嘴笑了起來,隨後道:“相公玩得開心些,畢竟李公子也要走了,替妾身向他道個別,說句一帆風順。至於那些不怎麼實誠的,便大可不必理會了……”

  “嗯?”

  “其實照妾身想來,相公若是與李公子兩人去玩,要比同文興這些人一同過去好得多。沒什麼意思,倒怕他們掃了相公的興。”

  蘇檀兒這人性格強勢,但對家裡人是好的,當然,能被她認為是家裡人的,大抵也就只是區區幾個。過年的時候她也拉著寧毅各家各戶的串門,平日裡偶爾也有這類的宴席聚會,每次的宴席之上,她總是很顧著照顧寧毅的存在。雖然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寧毅需不需要這種照顧都是無所謂,但蘇檀兒這種“多餘”的舉動卻足以證明她是真的將這段婚姻當做一段婚姻來經營的。

  寧毅能夠走到這一步,不會去追求什麼純粹的愛情。在他來說,上輩子與蘇檀兒的位置有些類似,假如是他處於相同的人生中,被安排了一個配偶,自然也是只能如此的“經營”下去。用的是這樣的詞語,但自然並不讓他反感,你不可能要求兩個人一見鍾情然後就親親我我什麼的,在一種情況下,你只能按照一種情況的模式來看事情。

  蘇檀兒的婚姻最初自然是沒有辦法,但既然接受,表現的確實足夠的真誠,她已經給了一個原本的陌生人足夠的尊敬與真誠。寧毅也是認同這種情緒的對方已經在很用力地表達她的誠意了:若是可能,我們便這樣過下去吧。

  她從一開始便沒有多少的選擇,寧毅所看見的是一個十九歲的女子全心全意的認真和努力。

  一方面用力顧及著她的生意,另一方面用力顧及著她原本就沒多少選擇的家庭,這便是她的真誠了。寧毅欣賞這樣的情緒,他原本就做著過不下去就走人的打算,既然能過下去,華邊留下來當然也是計劃的一部分。

  雖然曾經是在某種相對刻意的“經營”下過著這樣的生活,但如今彼此其實都有些好感,這樣其實就很理想了。這時候她說出這番話來,其實也是覺得寧毅無需去敷衍這幫家中的二世祖,寧毅便也笑起來:“無妨,掃不了興的。”

  “相公既與李公子他們去,便不讓小嬋跟著了。”蘇檀兒說著,從衣袖中掏出幾張銀票來,“相公身上的銀子怕是不多了,這裡有五百兩,相公拿著,若是有喜歡的,便多做捧場些,相公有第一才子之名,出手總也不能寒酸了。”

  說著這個,她又笑起來:“二房三房那邊的那班兄弟確實不怎麼爭氣,家若是放到他們手上會被敗光了二叔三叔肯定也知道,可如今他們也不過三四十歲的年紀,如同父親一般,孫兒輩出來了,成才了,他們也還是爺爺一般的掌權人呢。所以說不爭,就是不實誠,二叔三叔為自己爭,可不是為後輩爭,文興他們才傻呢,怎麼也當不了家的,只能當當家人的爹……”

  蘇檀兒低下頭,話語轉的輕柔了一些:“相公往後莫要站在二叔那邊說話,好不好?就算是故意的,妾身也想聽相公說二房三房的壞話……我覺得相公該是站在妾身這邊的。就愛聽相公說二叔三叔不實誠,不愛聽相公說二叔實誠,便是故意的也不愛聽。妾身在這方面,小心眼著呢……”

  她抬起頭來,微微抿了抿嘴,笑著與寧毅對望著,那笑容中微帶懇求,夕陽灑下來,落在那臉龐上。這片刻間,寧毅覺得被這小心眼打動了。

  不論真假,確實很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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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3431323 發表於 2011-8-3 11:30 PM

第一〇三章 燕翠樓的偶遇

  田光暗下去,然後江寧城裡熱鬧了起來,一艘艘畫舫樓船,一家家青樓燈火。這裡的夜生活自然不止是逛青樓一項。看看秦淮夜景,常常糕點小吃,在茶樓上坐坐,聽聽故事小曲,不過相對而言,逛青樓確實是其中最為時髦的一項。

  城內城外緊張的局勢,幾年一次的水患,觸動不了這繁華奢靡的景象。有錢人始終還是有錢人,況且在類似江寧、揚州、東京這類富庶之地,官府的掌控還算是有力的。過些時日即便是關了城門,大部分的青樓妓寨、煙花之地還是照常營業,而且由於閉了城門,物價更高,收費也更高,可沒有其它地方可去的富人們過來的頻率也會變得更高,這一段時間,反倒回事這等娛樂場所的黃金時段。

  與李頻、蘇文圭、蘇文興等人來到燕翠樓前的時候,其餘約好了的幾人也已經到了,這些大抵也是蘇家子弟的朋友,其中有兩名是沒多少名氣的才子,想來見見寧毅李頻。這次過來的不僅僅是二房的蘇文興蘇文圭蘇文田,也有三房的蘇文洛、蘇文季,平日裡比較親近蘇檀兒這邊的蘇文定也過來了,總之是蘇仲堪見人就招呼了一聲,今天反正是他出錢,讓蘇家一群小輩過來玩。

  如同蘇檀兒所說,蘇仲堪這人不怎麼實誠,對於家主之位興趣肯定是有的。不過話得分舁說,即便如此,他眼下也沒必要對寧毅弄點什麼無聊的小手段。這次的宴會只是個閒筆,一方面以蘇家的名義送別李頻,另一方面也是真心想讓家中這幫孩子跟寧毅、李頻這兩人多接觸畢竟家中這幫孩子不怎麼成材蘇仲堪是明明白白的,如果是為了折辱寧毅,那恐怕也只等於是打自己臉而已,何況還有個長袖善舞而且必定會站在寧毅一方的李頻在這。

  燕翠樓不像那種常常會出幾大行首幾大huā魁的青樓一樣出名如同金風樓、綺蘭所在的凝雨樓這幾間名樓算是江寧青樓的第一梯次,燕翠樓便算是第二梯次中最好的一類。排名勉強能進江寧前十,服務和娛樂其實也相當周到,但說起來未必有金風、凝雨這般高雅,純屬品牌效應。

  譬如說如果江寧知府或者膾馬康賢這等人宴客,說去燕翠樓,那是沒面子的。不過諸多富商平時還是喜歡來這裡捧捧場。文人當然也來,許多人沒那麼多講究,但來得倒不多,這裡畢竟並不是首選。

  今天大家一路過來並沒有人開口談詩論文。諸如蘇文興、蘇文定等人平日裡也愛當今才子什麼的,但此時也有自知之明。寧毅、李頻這兩人都在,江寧城中小有名氣的才子都不好在他們面前胡亂獻醜,之前還有陳季問遇上寧毅寫詩不敢落筆的事情,何苦談些自討沒趣的東西。這些人分屬大房二房三房的都有中間平日裡或者也有些摩擦口角,但這時有志一同,只談生意,不說詩詞。

  以己之長,攻彼之短。此時頗和兵法,蘇文興、蘇文圭、蘇文季這幾人都有在家中試著管理一個店面什麼的。一路之上蘇文季就跟寧毅比較聊得來這小子號稱蘇家的小孟嘗本身能力不足但用人得法,本身態度放得也比較低,言語謙和。寧毅覺得頗為有趣,人際關係上有長處這就不錯,不過真正能管人的人對人才也必須有權衡制約的能力,這方面恐怕就是弱點了。

  這些能力需要長期培養,與本身資質、後來的教育也有關,要用一個本身有百分能力的人才,自己至少也得有六十分的能力才行。不是培養不了,但這等事情寧毅自然沒必要去說些什麼,路上聽蘇文季說著這方面的心得,一些商場趣聞,寧毅自然笑著點頭表示受教。蘇文季心中便更加高興起來,難得能在寧毅這等人面前表現一番,當然便又說得更加深入一些。偶爾蘇文興、蘇文圭也會插入話來:“立恆,經商這等事情你不懂,你別聽他瞎說,他唬你的,太湖的那筆生意,文季這小子根本不知道問題出在哪。”

  “誰說我不知道!”

  “你就是聽你手下掌櫃瞎扯的,他們說什麼你信什麼……”

  “我至少會分辨什麼事情有道理!”

  雙方免不了吵起來,馬車之上寧毅與李頻便看得有趣,過得一陣,那邊又過來跟寧毅說:“要不然晚上你回去問二姐,看看她怎麼說……哼。”

  儘管蘇檀兒是女子,大家此時對家產也在明爭暗鬥,但真心說起來,不會有人否認蘇檀兒的商才。至於寧毅,他或許是個大才子,但對於經商之類的事情自然是絲毫不懂的。無論蘇仲堪還是蘇雲方大抵都跟這幫孩子說過當初讓寧毅入贅的理由是什麼,席君煜反倒是因為太有商才才落了選,這一點毋庸置疑。

  於是一路炫耀著商場上的心得,就在這些人努力地試圖將商場的精彩展露給寧毅與李頻看,並且表現一番自己的出色的時間裡,大家也下了車,在門口與幾個邀請來的朋友匯合。蘇文興首先進入燕翠樓,不一會兒,卻是在前方遇上了熟人。

  大部隊進入燕翠樓大門時,已經看見蘇文興與薛家的薛進在那兒針鋒相對的冷嘲熱諷著,薛進的旁邊還有他的兄長,如今薛家年青一代的薛延,據說這是薛家今後的家主人選,另外也有些朋友啊、客人啊,看見蘇家突然進來十多人,也聚集過來了。燕翠樓的媽媽、龜奴見勢不妙,連忙過來說好話、打圓場。

  青樓楚館為爭風吃醋容易上火,但此時不過幾句口角,大家也各有身份,倒不至於真吵起來什麼的。雙方都看著有趣,只是薛進見到寧毅,臉色就有些不好。“道士吟過兩首”,之後他基本就不敢寫詩了,老覺得被人嘲弄。這時候兩邊都有些鬧哄哄的,薛延與蘇文圭等人笑著打了個招呼,媽媽居中調停,薛進與蘇文興嘲諷了幾句”心中還在想著針對寧毅的話,寧毅身邊的李頻倒是與對面一人打了個招呼。

  “青狄兄,你也在。”

  “德新兄,幸會了。”

  那邊也是一名才子,名叫柳青狄的,與李頻、曹冠等人也是名聲相若,招呼一打,薛進也抬頭介紹了一句:“這是家兄的好友,柳晏柳青狄。”這邊便是一陣久仰,薛進盯著寧毅,寧毅扭頭看青樓的佈局擺設。

  方才只有薛進與蘇文興,便是口角與火氣,這時候人一多,看起來就有些和樂融融了。互相招呼幾句,口蜜腹劍暗暗諷刺幾句。薛延笑道:“燕翠樓特色,終究還是大堂這邊坐著舒服,我們今日在大堂這邊看看表演,不知諸位如何?”

  這邊蘇文圭笑道:“薛兄慧眼江寧誰人不知,今夜薛兄既在這裡,我們自然也在大堂坐坐……我們去二樓。”

  一般來說青樓的外樓一二兩層構造都差不多,基本是圍繞著前方舞臺如戲院般的構造,這裡自然也有包間,也可以狎妓喝花酒,只是舞臺上的表演就比較大眾化,而且大庭廣眾之下,自然也不可能對作陪女子們做出太過分的動作來。誰到這裡來也不是為了看戲什麼的。

  若真有心狎妓,深入發展,還是得換房間,寧毅一路隨著上樓,扭頭問李頻道:“這幫傢伙又打算怎麼爭風吃醋?”

  李頻笑了起來:“燕翠樓外堂的表演也是蠻花功夫的,例如呂霞之類的當紅女子,有時候不受提前邀約,她們在外堂表演,若是看上了誰,下臺敬上一杯酒,然後才會隨之入內堂作陪。呵,大庭廣眾下的一杯酒,這事情挺有面子的,商人、才子,誰都好,都喜歡這等各使手段奪得美人歸的情節。”

  寧毅點點頭:“這麼說起來,要看上誰,大概還是得花銀子了。”

  “這個自然。”李頻笑道,“當然也不只是這麼單純,譬如你是老相好也行啊,或者乾脆立恆你為她寫一首好詩詞,她自然過來將這酒敬你。總之無非是這等路數,要出風頭,也得下些功夫才行。”

  “喔,待會李兄可是打算寫一首奪得美人歸麼?”

  “這有些難,那柳青狄的詩才可是不輸於我,何況你看薛延他們的表情,分明是此地常客,贏定了。當然,你的這班兄弟怕是也知道這些,之所以有信心,無非是見到你我二人皆在此地,待會若只是我寫詩,就算輸了,呂霞多少也得上來打個招呼,但若立恆你也寫上一首,第一才子、鬼才之名,再加上你這班兄弟銀彈攻勢,這事情結果,可就真的尚未可知了。”

  “喔,總之很有面子……”

  “哈哈,便是為了面子……”走向二樓能看表演的包間時,兩人說笑起來。事實上李頻對這類事情還是蠻感興趣的,就算寧毅不寫,他多半也會寫上一首,接接那柳青狄的挑戰。寧毅回頭看看,只見下方大堂裡,那名叫柳青狄的書生似乎也正朝這邊望過來,笑著揮了揮手,很是友善的樣子。不過寧毅的目光劃,過去了,因為忽然間,舞臺一側一個房間窗口的景象將他吸引了過去。

  那房間窗口看來並不起眼,因為在舞臺側面,估計也不是用於宴客的地方,寧毅會注意到,是因為方才勸架的媽媽此時正朝那邊進去,然後,寧毅看見了那裡露出來的一張臉,竟是聶雲竹。

  這女子也不知在那房間裡看了多久,這時候寧毅的目光望過去,她頓時笑起來,朝這邊輕輕揮了揮手,寧毅也笑著揮手時,另一道身影從那窗口一邊探了出來,那也是一名女子,她有些好奇地望望聶雲竹的表情,隨後在大廳裡搜尋著熟人的身影,看見寧毅時,眼睛眨了眨,整張臉皺了起來。這是元錦兒。

  感情這兩個傢伙跑過來賣皮蛋麼……

  心中正在想,那元錦兒也不知說了些什麼,聶雲竹笑著沒好氣地瞪她一眼,說話辯解。隨後只見兩人打鬧一番,元錦兒推著聶雲竹離開了窗口。一秒鐘後,她又探回身來,朝著這邊的寧毅吐著舌頭做了個鬼臉,仿佛因此霸佔了她的雲竹姐,啪的一下將窗戶關上了。

  寧毅有趣地笑了出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r3431323 發表於 2011-8-5 12:27 AM

第一〇四章 微笑

  聶雲竹與元錦兒兩人的確走過來賣皮蛋的。

  距離元錦兒跳水離開金風樓過去了僅有幾天時間,如今外面還在瘋傳她自金風樓消失的內幕,金風樓的楊媽媽眼下也在生氣。不過元錦兒本身是個閒不住的性子,她將手頭的錢全拿來入了股,便打算跟著聶雲竹出來拉些生意,享受一下作為女強人的感覺。

  不過其實這生意也就是以前便有的關係,元錦兒與燕翠樓的陳媽媽認識,拉著聶雲竹過來開拓市場。代售松花蛋的生意相對于燕翠樓的規模和收入來說本身是小事,既然是熟人,說一說也就成了,倒是另外附帶的一些事情比較麻煩。

  “……,剛才說到哪了,楊秀紅這人的性子行裡的誰不知道。你這瘋妮子,身在福中不知福,松花蛋只是小事啊,回頭錦兒你還是去給她道個歉服個軟,隔得久了傷人心,那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嘁……,話說回來啊,我是不管下面的姑娘贖身之後幹嘛,可你們這樣的真讓人頭疼……”

  走進房間,那陳媽媽坐到銅鏡前開始補妝,口中還沒完沒了地絮絮叨叨,當然,也是以往與元錦兒很熟識了因此隨意說話。錦兒眯了眯眼睛。

  “知道了知道子,嘮嘮叨叨的雞婆得不得了,人醜話多討人嫌知不知道!”

  “呵,這就是你來做生意的態度啊!”

  “就這存度了。”

  幫陳媽媽三十多歲的年紀,長得卻是漂亮,她接了這燕翠樓的生意才只有幾年,背後有個當官的“乾爹”當靠山,脾氣倒也蠻直爽的。此時與元錦兒互相瞪著眼睛針鋒相對,聶雲竹苦笑著居中調停:“好了好了好了,你們兩個。”

  “哼,要不是雲竹站中間,今天非撕了稱這妮子的嘴。”

  “來撕啊。”元錦兒吐了吐舌頭,然後扭頭問道:“對了,剛才外面是怎麼回事?”

  “還能怎麼回事?開布行的薛家跟開布行的蘇家人對上了唄,冤家對頭。不過今天來的人倒真是厲害,柳責狄、李頻,還有那個最低調的從來不上青樓的寧立恆,哈哈,他要是今天能在燕翠樓寫一首詩,那燕翠樓可就要出名了……對了,聽說你跟那個柳青狄很熟,他怎麼樣?”

  錦兒眨了眨眼睛:“詩他是隨手寫,寫得也不錯,李頻也常常留詩作下來,至於那個寧立恆……”她望瞭望聶雲竹,“那可就沒什麼希望了。”

  陳媽媽一面往自己臉上補些脂粉一面聳聳肩:“隨便,有柳青狄和李德新這兩位的詩作就好,至於寧立恆,明天就著人宣傳他今晚來我燕翠樓捧場的事情,待會倒是要叮囑一番阿霞她們好生表演,把氣氛炒熱一些,最好真能弄出些火氣來”讓那寧毅忍不住就最好了……”

  “詭詐。”

  “有什麼詭詐的,你家楊媽媽還不是這麼弄的,你當好多次那些大才子為你爭風吃醋的時候沒有你楊媽媽在中間做手腳啊?”

  “我風華絕代嘛。”

  “黃毛丫頭一個。”

  兩人繼續在房間裡針鋒相對,這樣的房間又是用的銅鏡,裡面的影像看的不是很清楚,陳媽媽眯著眼睛描眉線的時候,元錦兒不耐煩地過去拿過了筆,幫忙描畫著,口頭上兩人卻還是互相膈應不休。聶雲竹在後方笑著聽著,此時開江道:“若那寧毅真的寫詩捧場了,阿霞會上去麼?”

  陳媽媽在那兒微微沉默片刻,隨後輕笑著望過來一眼:“那可沒這麼簡單,捧場嘛,總還得看有多少銀子的。”

  “蘇家怕是也不會吝嗇銀子吧。”

  “若真是這樣,為難的可就是我了……”陳媽媽輕笑出聲來。

  “怎麼了?”

  “雲竹你不知道,阿霞跟那薛家的薛延早就有些私情,這次又有柳青狄的在,若蘇家那邊只是一首好詩詞,再加上銀子。我們自然是說阿霞比較喜歡薛家的捧場,若加上那寧立恆,這分量可就不同了。可阿霞是我們燕翠樓的台柱,總不好逼著她在這種時候倒了薛公子的面子吧,這不是壞人姻緣麼……”

  陳媽媽歎了口氣:“可話說回來,若是蘇家那邊連第一才子都為她賦詩了,她最後還是將那杯酒敬與薛延,日後傳出去,人家要怎麼說我燕翠樓,怎麼說阿霞。說她不識好歹不識抬舉,有心拿架子,這可就麻煩了……當然,若那柳青狄能寫出一首絕佳的詩詞來,一次壓倒那李頻與寧毅的詩作,就如寧毅作出那兩首詞作時一般,這就沒問題雲竹你詩文最好,覺得有這可能不?”

  雲竹想想,隨後微微皺了皺鼻子,幅度雖小卻異常堅定地搖了搖頭:“當然沒有。”看得出來,她連那想的過程都覺得有些多餘。

  “不就走了麼。”陳媽媽補好妝起身準備出門,“還好那寧立恆一般不作詩,好了,我先出去了。你們倆,自便就好”有什麼相熟的姐妹就找著敘敘舊,不過不許把我這的也拉走了,雲竹你想的事情我懂,可女人……就是這命,總之不如去當今少奶奶……”

  “多話……”元錦兒嘟囔著。

  “好吧!我人醜話多討人嫌,不說了!死黃毛丫頭……倒是你,你跟那柳青狄那麼熟,他就在外面,不打算出去見見?”

  “不見!不熟!”

  “那就自己躲好了……”陳媽媽說完,搖著頭出去了,元錦兒悄悄推開窗看了看,大廳之中,一片喧鬧的景家……

  ……………………

  燕翠樓中,其實進出的多半都有些商戶背景,家境不錯的商賈之流愛來這裡走走玩玩,不光大廳這邊節目不錯到得內堂之中,各個姑娘的服侍也有夠貼心。

  這裡其實各方面前已經到位了,只是品牌、名氣還不夠而已。

  江寧看來很大,但上層的圈子實際上倒並不寬常來這燕翠樓的商人間或多或少都有些認識,這時候大廳之中便有不少人在互相打招呼,二樓觀看表演的包再走廊間也不時有人串門閒聊的。各種各樣的點心、菜肴已經擺了上來,也有姑娘們過來陪酒、陪坐。不久之後燈火漸暗,下方舞臺上的各種表演開始展開,大廳中的聲音也漸漸小了一些。

  燕翠樓的這場表演,走的其實是與花魁大賽類似的模式。樓中最好的幾位姑娘們準備一次小型的晚會式表演,每人演兩場,然後自然有各種各樣的捧場。姑娘們也會根據大家的捧場選擇中意的人作陪,這不光光是今晚陪陪酒宴異日過來也會有一次優先的招待。

  這種如同競標一般的模式其實算是一種很好的經營模式,當然,也得那些表演的姑娘本身有不錯的藝業才行。對於男人們來說,求的大抵是熱鬧與面子。樓上的蘇家人與樓下的薛家人今天來得都比較多,又有三位大才子到場算是他們的主場,另外倒也有兩三名家業不輸薛、蘇兩家的老闆到場,但今天這樣的場面,未必會為之爭到底。

  樂聲在樓內悠然響著,與之配合的舞蹈氣氛也確實不錯。樓上樓下偶爾就有人打奐招呼,也有人互相走動談談生意或聊聊這些表演什麼的似乎也有人在議論薛家與蘇家今晚打算爭奪那呂霞陪席之類的八卦。

  呂霞的第一輪表演是一場舞蹈排在第五名出場,她走的是相對嫵媚迷人的風格,一副唐時宮裝打扮,霞帔舞動間目光流轉眼神與肢體的暗示令人心旌動搖。在聶雲竹與元錦兒這裡這樣的舞蹈或許過於直白,但在這表演中卻委實是獨秀一枝了表演完後,柳青狄當即奉上一首詩作”著人在舞臺上念出來:“花影雙來亂玉屏……”

  “李頻也在上面作詩了……”整個晚會的層次對於聶雲竹與元錦兒來說是有些低的,不過她們也一直在附近看著,更多的是看看下方薛家的動靜,上方蘇家群體中李頻與寧毅的動靜,整個過程裡,李頻與甯毅其實一直在交談著一些什麼東西,除了對呂霞的表演認真看了一會兒,對其餘的表演大概也不是非常上心,這時候那樓上不算明亮的燈光中,只見李頻也讓旁邊的女子拿來了紙筆,大概是要寫上一首詩作獻給呂霞。而樓下的柳青狄則偶爾回頭看看那上方的情景,對於李頻這反應,笑了起來。

  李頻寫完詩詞,又與寧毅討論起事情來。

  “雲竹姐,要是待會那寧毅也寫詩怎麼辦?”

  “嗯?”

  “李頻既然寫了,柳青狄又有心挑釁,他說不定也會寫一首啊。寫得差了,砸招牌,寫得好,那個阿霞又不給他面子,跑去敬那薛延的酒,那不是很難堪麼?以後傳出去了,名聲可不好,旁人會說在呂霞心裡,寧毅比不過柳青狄呢。”

  聶雲竹笑著望她一眼:“錦兒你不是很討厭他的麼,怎麼忽然這麼擔心他了?”

  她這樣說話自是打趣,元錦兒的原則一向是疏不間親,這時候自然是覺得寧毅比那薛家更值得支持。沒好氣地瞪了聶雲竹一眼,撅了撅嘴,懶得為此做解釋,過得片刻,只見樓上的寧毅起了身,離開那包間大概是要去如廁,錦兒一挑眉,轉身往外走:“我去警告他別寫詩去,寫了丟面子的!”

  “喂……”聶雲竹笑著喚她一聲,然而元錦兒已經飛快地跑出了門,爭分奪秒了。元錦兒出門之後,那柳青狄似乎是看見甯毅離席,想了想,也起身離開,朝大廳一端走去。聶雲竹斜斜地望瞭望舞臺上仍在進行的表演,目光晃動間,想了好一會兒。

  她關上了窗戶,走到那陳媽媽先前用過的梳粧檯前,眉頭微蹙地站了片刻,隨後坐下來,望著銅鏡中的自己。今天仍舊是村姑般的打扮,她看著鏡中映像,伸手碰了碰臉頰,撫弄了鬢角,過了幾秒鐘,深吸一口氣,拔下了將頭髮挽起來的木簪子。

  一頭青絲呼的舒展開、滑下來,她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看著。銅鏡之中,一張瓜子般柔美的臉頰,有清澈、有成熟、有嫵媚,然後鏡中女子的嘴角微微動了一下,有些生澀,又有些自然地笑出來了。

  如同一個孩子,在生命中第一次笑出來的感覺……

  最後聶雲竹的兩段權衡了近兩個小時,終於搞定。...<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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