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黃姜 -【科舉出仕(士)】《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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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發表於 2019-7-7 01:28 PM

第45章

  就像高考、國考這樣的大考前要做好准備一樣,科考前也要做好充足准備。黎池不想再發生縣試時忘記帶磨墨的清水,那樣的事情了。

  當然,據說鄉試不需要帶水,考場上會有水供應,否則九天的用水量……怕是要提一只水桶進考場了。

  考前准備,首先是筆墨和硯台,答題紙和草稿紙這些紙不需帶,到時考場上會統一發放。

  筆墨硯台黎池都已經准備好了。他沒有買新筆,而是備了一支已經用熟但還未用禿的舊筆,這樣寫起來就很順手。硯台和墨錠也是一樣,說不上精品,但卻是他用慣了的。

  鄉試要在貢院裡待上九個日夜,除了筆墨硯台外,還要帶些必需的日常用品。比如燒水煮飯的小陶罐、碗筷,還有清潔的布巾、換洗的裡衣和外袍等。

  像是桐油燈、炭火這些是不用考生帶的。到時會給每個考生發三支蠟燭,讓白天沒能答完的考生夜裡答題用。炭火也是這樣,每個考生發一盆木炭,隨便考生是用來煮飯還是取暖,總之只有一盆炭,用完即止。

  需自帶的物品不多,黎池都是從家裡帶了的,因此不用再費心准備。

  除此之外,還要准備食物。黎池和大多數男子一樣,一直都沒去學做飯、自然也就不會做飯,因此帶米面進去他自己做飯是不用想了的。

  何況是在貢院的狹窄考棚裡做飯,不太靠譜。做飯時湯湯水水、煙熏火燎的,一不小心就可能濕了或燒了試卷,因此黎池選擇帶做好的干糧進去。

  農歷的八月份已是秋天時節,天氣已轉涼。可從黎水村到省城要花上七八天的時間,之後又還要等上一些天才進考場,從家裡帶做好的干糧來是不現實的。而他們自己現做干糧也不行,因為除了黎池,黎棋和黎湖也不會做飯。

  於是,第二天,黎池和黎湖就決定出門去,看看買些什麼干糧。

  如今正值鄉試前夕,像黎池他們這樣的穿著,走在路上很容易就能知道他們是來赴考的秀才。

  因此當他們邊走邊問,找到有名的吃食一條街後,一路走過去就有很多小攤販熱情地招攬,推銷他們家的東西當干糧帶進考場再好不過!

  黎池淘汰了饅頭、甜糕、餡餅……等等,這些東西都可能不滿九天就壞了。

  最後,黎池選擇了和包煎餅果子的餅皮差不多的薄餅皮。薄餅皮厚度約0.1釐米、幾乎薄可透光,直徑約三十釐米,烙熟後被去掉了大部分水分,這個天氣放上十天半月沒問題。

  黎池撕下一點嘗了一口,味道尚可很有嚼勁,於是就決定買這個當干糧了。

  “這個餅皮我先預定一百張,待鄉試前一天來取,可以嗎?”

  一百張聽著挺多的,可將鄉試提前一天入考場算上,鄉試前後就共有十天了,這樣的話每天不過十張而已。以黎池不太大的食量,一天吃這樣薄薄的十張餅皮,剛好保持不飽不餓的狀態。

  “可以可以!這位秀才老爺您一看就是識貨的,老孫我這餅皮當干糧是再合適不過了!不是吹牛,我這孫記餅皮,在這淮陰城裡可是出了名的好吃,還放得久!保管秀才老爺您出貢院時,我這餅皮還像剛出鍋的一樣香!”

  一百張餅皮八十文錢,黎池付了三十文的定金。“看孫老板的這個店面,就知道孫老板你所言不差。”

  孫記餅皮有一個小店面在,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這孫老板就基於此也會認真經營的。相比流動的小攤販,這孫記就要可信許多。

  這也是黎池選擇它的原因,否則如果鄉試時入嘴的食物,是在路邊小攤上隨便買的,他是不放心吃的。

  預定好鄉試吃的干糧,黎池和黎湖也不忙著直接回住所,而是決定在外面走走,繞遠路回去。

  黎池正路過一個二層客棧的下方街道時,感覺身體陡然被一股力道推了出去!

  就在他被推得失去平衡的瞬間,耳邊響起‘嘭!’的一聲清脆而後又沉悶的聲響!

  在倒下去的那一瞬間,黎池本能地在空中側了一下身體,護住了拿筆寫字的右手,避免右邊身體最先接觸地面。

  黎池倒地之後,驚魂未定地轉頭看過去。

  在他被推開之前所在的地方,墜落了一個破碎的花盆,碎瓷片和泥土四處濺開……

  若他剛才不是被推開,那個花瓶可能就砸在他的頭上了。

  一想到這,黎池後知後覺地被驚出了一身冷汗!

  抬頭看向花盆墜落的客棧二樓,目之所及處,空無一人。

  “黎兄?還好嗎?可有傷到哪裡?”鐘離書上前扶黎池起來,“情急之下只能將黎兄推開,不知傷得可嚴重?”

  “鐘離兄?” 黎池回過神來,循著聲音看過去,借著攙扶的力道站了起來,“只是小擦傷罷了,相比被那個花盆砸到可能受的傷,這傷幾乎算不上傷了。”

  黎湖因為分心去看路邊小攤上的小玩意兒,落後了黎池幾步,聽到聲響後轉頭過來就看見黎池倒在地上。再一細看場景,也是驚出了一身冷汗!

  黎湖趕忙上前,和鐘離書一起攙扶黎池,並且還將他拉離了客棧樓下,以防二次意外。

  黎池站定後伸開左手,手掌上被擦破了油皮,正在往外冒血珠,看著血肉乎乎有點慘烈。

  “萬幸,黎兄這是傷在左手。”一向與鐘離書形影不離的明晟,圍上前來慶幸地說道。

  “明兄。”黎池與明晟打了個招呼,將左手傷口中的石子砂礫輕輕地抹掉,“是啊,萬幸。而且若不是鐘離兄,說不定我黎池這條命就懸了……”

  順著黎池的眼光,鐘離書和明晟看向依舊空無一人的二樓欄杆處,神色不怎麼好。

  鐘離書的聲音冷凝中透著厭惡,“三年前你沒參加的那屆鄉試,也有幾個在學子中頗負盛名的考生,或是被發瘋的牛馬衝撞,或是被擠得落水,還有被意外掉落的異物砸中,有的僥幸躲過了沒事,有兩個卻因此受傷沒能參加那屆鄉試。

  你可是這屆鄉試中,唯一的一個‘小三元’,且你登載於《院試詩文合集》的詩賦文章,也已被不少人看過。說句輕狂的話,不說天下學子,至少臨淮的學子少有不知道你的。可不就惹人嫉妒了……”

  黎池這四年來差不多都窩在村裡,對於自己的名氣倒沒什麼感覺。

  但黎池了解人性之中的惡,會有人用陰險歹毒的行徑以排除對手,也不奇怪。只是沒想到,他會在這樣一場鄉試中見識到,並且親身經歷。

  兩千來名秀才考生,難不成凶手以為排除掉幾名優秀的考生,他/他們就能取而代之?

  也許凶手純粹只是看不慣別人優秀罷了,就像前世那些仇富的人見不得別人富,自己矬就不承認別人優秀的人一樣。

  黎池轉回頭,朝著鐘離書深深地鞠躬、行拱手揖禮,“今日我黎池,謝過鐘離兄的救命恩情!”

  鐘離書扶起黎池,語調別扭地說:“嗯,順手而為罷了,誰要你……咳,不用多謝,不用放在心上。”

  黎池站直身體,“哈哈,鐘離兄真是……口不對心得很可愛了。”

  “……哼。”鐘離書轉過頭,悄悄地紅了耳垂。“我已經取字了,以後你可叫我字:竹帛。”

  即使四年過去了,鐘離書還是那個看著面癱冷酷,實際卻性格害羞的人,明晟也還是體型微胖又愛笑。

  “竹帛?著於竹帛謂之書也。鐘離書,鐘離竹帛,簡潔明了。”黎池品了品鐘離書的表字。

  明晟也報出了自己的字,“冠三,黎兄以後亦可直呼我的字。”

  “昂頭冠三山,俯瞰旭日晟。明晟,明冠三,也是好字。”

  “那黎兄你的字呢?”明晟好奇地問道。

  “……”黎池一時間被問住了,他還真沒取字。“我還沒取字……要不,以後竹帛和冠三就先叫我‘小池子’,等我取字了再改過來?”

  小池子,是黎池的親近之人叫的小名。在鐘離書和明晟提出以表字互稱後,黎池因沒取字而讓兩人稱呼他小名,倒不顯得三人間疏離,甚至還顯得非常親近。

  “小池子。”鐘離書立即叫了一聲。

  “……唉,竹帛。”看出了鐘離書眼底難得的促狹,黎池還是乖乖地應了一聲。

  “小池子。”明晟也從善如流地(湊熱鬧地)改口。

  “嗯,冠三。”黎池淡定地應道。既然已經提出讓他們先叫小名了,他也不是扭捏不好意思的人。

  黎池三人站在一起敘話的這片刻,從二樓掉了個花盆下來的客棧的老板,終於出來了。

  客棧老板滿臉都堆著惶恐抱歉的笑容,點頭哈腰的邊朝三人走過來,邊道歉:

  “秀才老爺,真是對不住!對不住啊,不知怎麼的,二樓的花盆突然就掉了下來,讓秀才老爺受驚了。小老兒在這賠禮!您看要不您……您們進客棧去,讓小老兒給您們整治一桌酒菜壓壓驚?”

  現在鄉試前夕,客棧裡住滿了趕考的秀才,很難抓住推花盆下來的犯人。而能被這樣針對的,往往無一不是當屆考生中優異突出的,這樣的人若是無事,很大可能都會有所成績,到時候這人報復回來……

  客棧老板真是滿心酸澀……他能怎麼辦?只能道歉賠禮,破財消災讓這秀才消氣。稍後就將放在二樓的花盆,全都撤下來!

  黎池看這老板的樣子,應該是沒抓到真凶,就自己出來頂鍋賠罪了。

  黎池面容溫和地開口:“在下臨淮府黎池,今日險些遭這無妄之災,萬幸同年友人及時出手將我推開,算是有驚無險。只是老板以後可得將花盆放實在了,否則稍微風大時,就能被吹落到樓下,這砸著過路人就不好了。”

  風大吹落花盆?誰都知道不過是塊遮羞布罷了。

  “是是,黎三元說的是,小老兒以後定然將花盆放得實實在在的!”眼前秀才就是傳言中的‘黎小三元’,而他也果真如傳言中溫文爾雅,不是那類清高自尊到有些桀驁尖酸的讀書人。客棧老板心裡松了一口氣。

  “在下不才,只得了臨淮府童生試中的三個案首。若不成文地稱呼,可稱一聲‘小三元’,黎三元這個名頭是萬不敢當的。”黎池糾正了客棧老板討好他的稱呼。

  “酒菜壓驚也不必了,在下與朋友好久不見,只想安靜地敘上一敘。”

  黎池不管是為了維持他的溫文形像也好,還是知道在這事上客棧老板也只是被拋了一頂鍋也罷,他都不打算揪著客棧老板,在這事上不依不饒。

  但是,他也不想因一桌酒菜——或許酒菜後還有賠償,就輕描淡寫地將這件事翻篇了。

  如此一來,別人再談論這事時,就會摻雜一些銅臭味。黎池還是想讓人知道,他雖表現得性格溫和,卻也不是沒有讀書人的氣節的。

  客棧老板笑開的臉上又爬上一抹苦澀:讀書人不可欺啊,哪怕看起來多溫文爾雅的人。不過看這‘黎小三元’,也不像是會事後報復的,如此已經是萬幸了。至於酒菜甚至是銀錢賠禮的事……

  “小老兒不敢耽擱黎公子與友人敘舊,只是看您手掌擦破了,必然是先要去醫館包扎治療的。”客棧老板換了一個方式來表達歉意,“您這二位友人想必也擔心您的傷勢,不若由小老兒和這兩位先陪您去醫館治傷,之後您們再敘舊?”

  黎池看看鐘離書和明晟後,答應道:“我對這省城不熟,一時半會兒還真找不著醫館,還煩請客棧老板幫忙帶路。”

  客棧老板連忙在前面帶路,“您們請跟小老兒來。”

  黎池除左手掌擦傷,左邊腿的膝蓋也摔傷了,走起路來不自禁地一瘸一拐。

  黎湖趕緊上去攙著他,鐘離書和明晟也緊跟著,與他保持步伐一致,如果摔了還能扶他一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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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之後,客棧老板領著黎池,進了一家氣派古雅的醫館,從門面上就能看出和那些小藥攤、小醫館不同。

  館內坐堂大夫給黎池看了傷,又清洗包扎之後,就又給開了幾劑尋常滋補的藥。

  黎池不過一點小擦傷,卻給開了吃不壞人又不便宜的滋補藥,明顯是大夫看有人付賬,於是宰客而已。

  客棧老板毫無二話地搶著付了診費和醫藥費,之後黎池就態度平和地與他道了別。

  “竹帛,冠三,你們什麼時候到的?可有找好落腳的地方?”出了醫館,黎池出口問道。

  明晟立刻愁眉苦臉了,“我們是前天到的。城裡專門租給考生住的小院子已經沒有了,就只好找了一間客棧住著。只是客棧裡住客太多,過於嘈雜,夜裡甚至都不能安睡。”

  黎池以前在府試和院試的期間,也都是住的客棧,太了解客棧的環境了。不過幸好這時的古人睡得早,到了晚上十點左右,即使再嘈雜也都歇下了,經歷過通宵狂歡是常事的黎池,還能夠接受。

  不過,顯然明晟和鐘離書這樣,一般天一黑就睡覺的純正古人,還是不習慣。

  黎池開口邀請到: “托縣裡四寶店徐掌櫃的福,讓他的友人省城四寶店的陳掌櫃,幫我們找了一個甚是寬敞的小院子,還空著三大間房,擠一擠再住十來人都可以。要不你們搬去,與我們同住?”

  鐘離書推辭道:“不好麻煩小池子你,客棧也住得下去。”

  黎池已經接受鐘離書是性格使然,對他言辭稍顯生硬的拒絕也沒在意,“說不上麻煩。那院子就在貢院大門的街對面,環境既安靜又清雅,是一個絕佳的待考住所,比你住在魚龍混雜的客棧要好很多,也安全很多。

  況且,你們住過來後,我們就能在一起探討文章,如此必然能互有進益,豈不是很好?”

  一旁的黎湖也表態說:“是啊是啊,說不上麻煩的。”

  鐘離書本質上是一個愛學的讀書人,棲身之處安逸與否,他不太在意,但能與黎池一起探討學問,對此倒很心動。“那好。”

  相比鐘離書的純粹,明晟更要知曉人情世故一些,“小池子,那院子是徐掌櫃托友人陳掌櫃幫忙找的,若我們住進去,陳掌櫃可會介意?”

  “應是無礙的。”黎池想了想又說,“要不這樣,我們順路去找陳掌櫃,由我去向他說明一下。”

  於是三人一起去往四寶店,見到陳掌櫃後,黎池問道想邀請他的兩個朋友來住,不知道可以不可以,若是可以租費又該怎麼算。

  “既然院子已租給黎世侄,那就全由你自個兒支配了,世侄你盡管邀請朋友一起住就是了。”陳掌櫃笑著說,“至於租費更不用多說,還是當初我們已經談好的那個價。”

  黎池和鐘離書他們誠心地謝過之後,就拜別陳掌櫃,一起回他們落腳的客棧收拾東西,准備搬去黎池住的小院子。

  就像黎池有他爹黎棋和他三堂哥黎湖陪同一樣,鐘離書和明晟也各自有兩個族人陪考。他們很快就把行李收拾齊整,退了客棧的房後就跟著黎池他們走了。

  出來開門的黎棋有些驚訝。黎池他們出去時還是兩個人,回來時身後怎麼竟就浩浩蕩蕩地跟著六個人了?

  不過黎棋是見過鐘離書和明晟的,雖然不明就裡,也還是熱情地將他們請了進去。

  一行人一邊寒暄著,在黎池他們住的北邊正廳裡坐定。

  接著黎湖說出了在街上的驚險遭遇,言及幸得鐘離書及時推了黎池一把,才免去了不可預估的後果。黎池也在一旁不時補充幾句,將今天外出的經歷述說完整了。

  黎棋聽完,對鐘離書那是感激萬分,甚至恨不得叩謝他對自己兒子的救命之恩!

  黎棋如此,也是把鐘離書弄了個手足無措。

  廳內的人說的說、勸的勸,黎棋這才止住了向鐘離書鄭重道謝的行為。

  黎池與鐘離書乃是平輩結交,黎棋一個長輩向鐘離書叩謝他對自己兒子的救命之恩,這事有些不靠譜,可他確實是真情實感地感謝的。

  這表現在之後對待他們的態度上。黎棋對陪同鐘離書和明晟赴考的長輩和同輩族人,安排得那是細致周到至極,也堅決拒絕了他們想要共同分擔房租的提議。

  如此,黎池、鐘離書和明晟三人,就住在了同一個院子裡。三人的鄉試手續、考試物品等也都早已經完備,於是就全身心地沉浸於探討學問中。

  隨著交流的深入,鐘離書和明晟感覺到了他們與黎池間的差距。且明顯感覺到黎池較之前院試有了大幅進步,兩人對此暗嘆不已,也佩服不已。

  院試之後的這近四年的時間,黎池從未懈怠過學習。不僅‘溫故知新’復習了之前所學,還將《二十四史》抄寫了一半、翻看了全部。

  而且每隔兩三個月,就能看到‘筆友’趙儉從京城寄來的新書,又還時常借四寶店裡的書回來看。

  如此多的書讀下來,又做了那麼多的‘練習題’,黎池有大幅進步是必然的。

  然而,黎池這近四年的時間,只每月初五這天會去縣學,與教諭或訓導交流。平時都在黎水村家裡自學,即使有時會與先生黎槿交流經驗,卻終究還是缺乏與同齡學子的交流。

  黎池與鐘離書和明晟探討交流之後,豐富了他切入問題的角度,活絡了思維思路,也有所受益。尤其是兩人已經參加過一次鄉試,有許多親身得來的經驗可以分享給他,這比那些道聽途說聽來的訣竅,要靠譜許多。

  想到上次出門上街的驚險遭遇,三人就一直窩在了院子裡探討學問、互相學習,一直到八月十五中秋節,都再沒踏出院門半步。

  八月十五,團圓的節日。

  而這一天,貢院外張貼出了鄉試須知。上面寫清了鄉試考生的座位號,以及鄉試注意事項等。

  黎池和鐘離書他們去將各自的座位號看仔細了,也沒怎麼多和同來看通知的秀才們攀談,去取了訂購的干糧後,就又立即返回住所,靜心養性,只待考試來臨。

  而八月十五這一天,也正是臨淮府院試開考的日子,二堂哥黎河此時應該已經坐在考棚內答題了。黎湖和黎棋他們心裡也惦念著,默默祈禱黎河院試順利。

  ……

  鄉試又稱‘秋闈’,來年二月的會試則稱‘春闈’。鄉試每三年一次,在各(行)省的省城舉行,各省主考官均由皇帝從朝廷中央欽派。

  秀才通過鄉試後就稱為舉人,而舉人實際上已經是候補官員,有資格做官了,像浯陽縣的縣令就是舉人出身。

  除此之外,舉人的待遇在秀才的基礎上也有所提升,田畝免賦的數額、免服役的戶數相應增加,考上舉人的好處可謂多多。

  黎池前世語文書中《範進中舉》這一課裡,雖講述的是範進中舉後的喜極而狂的醜態,還有周圍人因範進中舉後而陡變的諂媚巴結,抨擊了封建社會裡的科舉制。卻也說明了,在當時那個社會裡,一個舉人的地位是絕對不低的。

  因此,對於鄉試秋闈,黎池他很看重,他不過也是個俗人罷了。

  恰巧自黎池下場科考起,縣試、府試和院試都趕上了‘京中某人’影響下興起的科舉改革。而黎池沒參加的上一科鄉試,也‘不負眾望’地有所革新。

  除新出的為防舞弊的新規外,最大的改變是在鄉試時間的安排上。之前的鄉試共分三場,每場考三日,每場間有一日間隔。而現在的鄉試依舊是考三場,卻是連考九日。

  提前一天進入考場後,還要在貢院裡連待九日。

  雖說須提前一天即八月十七這天進入貢院,可這核檢入場也需要不短的時間。黎池他們住的地方距貢院近,於是他們等過了晌午後才提著考籃去貢院外排隊核檢。

  等輪到黎池他們核檢時,日頭都已經偏西了。

  鐘離書和明晟排在黎池前面,已經先他一步進去核檢了,黎池告別送考的他爹和他三堂哥,也跨入了貢院的大門。

  鄉試核檢入場的程序與縣府院試時並無大不同,只是要更加嚴格一些。有參加過一次鄉試的鐘離書他們指點,黎池並沒有帶容易引起誤會的東西,因此很順利地核檢過關入了場。

  在貢院內手持長矛士兵的帶領下,黎池順利找到了自己的考棚——甲三號考棚。

  甲一至甲八號考棚,為江淮省八府院試的案首。

  黎池環視著這間他‘吃喝拉撒’都要在裡面,足足要呆九天九夜的考棚。

  考棚十分狹窄,長寬都可能才兩米。即使最近幾天都出著太陽,號房裡都還有一股縈繞不散的霉味和濕氣。

  考生私下稱考棚為‘號房’,也很貼切了。

  號房裡面的東西不多,一眼就可以看盡。上下兩塊木板,上面的木板白天被當做書寫答卷的桌子,下面的木板則當椅子,晚上睡覺時將上面的木板取下、兩塊木板並在一起,就成了一張床。

  上面的木板即‘桌子’上,放著一盆炭火、三支蠟燭。下面的木板即‘椅子’下面,放著一只夜壺,之後九天九夜的拉撒就要在這只壺裡解決了。地上靠牆的地方,放著一桶清水,吃喝和磨墨都用它了。

  黎池放下考籃,拿出麻布帕子開始擦拭木板上的灰塵,擦干淨之後才把考籃裡的陶罐、干糧、打火石等等雜物拿出來,擺放整齊。

  至於筆墨硯台這些考試要用的東西,黎池暫時沒拿出來,先讓它們放在考籃裡。

  黎池收拾完,又在‘椅子’上坐了一會兒,看外面天色漸暗,也到時候吃完飯了。

  黎池將滿盆木炭倒在牆角,只撿了兩捧木炭放在炭火盆裡。然後生火燒了一小半陶罐開水,然後就著三張餅皮吃起來,這就是鄉試考場裡的第一頓飯了。

  黎池剛吃完晚飯沒多久,就有士兵過來將號房的門從外面鎖上了。在之後九天的考試期間,‘吃喝拉撒’就都在號房裡了,直到考試結束。

  號房裡頭上遮瓦,牆壁也沒有窗戶,門一旦鎖上後房內就陰暗下來不少。要不是門上還有一個安著木窗格的小窗,即使在白天,號房裡恐怕都是伸手不見五指。

  等天完全黑下來之後,黎池將兩塊木板並在一起拼成床,拿一件帶進來的外袍鋪在上面,然後脫下身上的外袍、躺下後蓋在身上。

  放空腦海,漸漸進入睡眠。...<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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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二天一早,黎池被士兵敲擊窗格的聲音驚醒,彼時號房內還光線昏暗著。

  “甲三號考生,請來領取試題和答卷。”

  黎池迷迷糊糊地,下床時腿一軟就一個踉蹌,不過立即就穩住了身形,半拖著鞋跨步過去接下試題和答卷。

  分發試卷的士兵走開了,黎池坐回木板床上,感覺腦袋有些昏昏沉沉的。

  既然已經在分發試題和答卷了,就說明已到辰時即早上七點多了。黎池身體中的生理鬧鐘是很准時的,一慣都是卯時中即早上六點就醒了,結果他竟然睡到了辰時開考才被驚醒……

  黎池用食指按壓著一跳一跳地漲疼的太陽穴,過了一會兒,仔細感受過自己的身體狀況後,他得出結論:他可能是著涼了。

  農歷八月中旬已經是秋季了,加上號房內濕氣不散、晚上睡的又是不保暖的木板床,即使他特意多穿了一件厚實的外袍進來,也沒能防住。

  連考九天的鄉試才剛開始,而他就已經有著涼的征兆,這情況實在太糟糕了。

  然而事已至此,心急慌張也沒用了。

  黎池把帶著替換的襪子也找出來穿在腳上,然後才穿上鞋子。也不知道是因為已經開始發燒了,還是因為在這秋天就穿了兩雙襪子,總之他感覺兩只腳熱烘烘的。

  護住雙腳、防止腳底涼氣上湧後,黎池又穿好外袍,將自己收拾得整整齊齊的。雖然現在情況不太樂觀,但首先還是要護住自己的心氣兒,不能頹喪,否則心氣兒神一垮就真崩了。

  在其他考棚裡已經傳出‘嘩啦啦’的翻試題的聲音時,黎池依舊不緊不慢地生火,燒了半陶罐開水。

  雖然嘴裡沒味沒有食欲,黎池還是就著開水吃下了三張餅皮,並且將陶罐裡剩下的開水也喝完了。

  等黎池不緊不慢地做完這些,他腦袋也清醒很多了。同時也真切地感受到身體的症狀,低燒、發冷、流清鼻涕,是著涼感冒了。

  黎池雖然告訴自己不要慌張,但心裡也是真的緊張的。雖然再等三年也不是等不起,可這會打亂他的人生計劃,也會帶累家裡。

  架起‘桌子’,擺好筆墨硯台。黎池看著手裡的三份試題,做了一個決定:要趕在感冒尚不嚴重、頭腦清醒的時候,把費腦子的事先做了。

  因為科舉革新後,現在鄉試是連考三場、連考九日,且考生被鎖在考棚裡減少了舞弊可能,所以三場的試題和答卷在一開始就全發給了考生。也即是說,只要做完這三張試題,這場鄉試也算是結束了。

  因此,黎池決定趁他腦袋還清醒的時候,抓緊時間快速答完試題。

  不過,在黎池瀏覽了一遍三張試題後,預估出沒有四天時間,他是做不完的。果然,鄉試不愧是鄉試,題目還是很有難度和深度的。

  感冒這種病,有時來得快也去得快,但有時又拖拖拉拉能拖上十天半月的。四天時間,黎池不確定他能否頭腦清醒地撐住。

  於是他決定改變計劃,先將第三場‘策問場’的三篇策問的答題思路和細綱寫出來,這樣即使他之後腦子混沌了,也能照著細綱寫出來。

  黎池花了一上午的時間,在下發的草稿紙上將三篇策問的細綱列了出來。文章主旨、架構、各分論點以及論證分論點的論據等等,他都目錄詳細且用詞精簡地列了出來。

  整個上午,黎池的腦袋都在高速運轉,中午一松懈下來之後就渾身疲憊。

  他又燒了半陶罐開水,就著開水硬逼著自己吃了兩張餅皮,之後就在狹窄的號房裡開始踱步,以提振精神。

  到下午,黎池又將第二場‘經義場’的三十道經義題試題拿出來,開始將每道經義題的答題要點列出來。

  因為經義算是黎池的優勢科目了,雖然此次鄉試的題目相比院試時的要有深度得多,不過通篇看下來,到底沒有能夠難住他或繞暈他的題。

  三十道經義題的答題要點寫完時,透過門上的窗格可以看見外面天色還早。

  至於第一場的‘雜宗場’,黎池起初在看過一遍試題後,就決定將其放在最後。

  鄉試和會試中的‘雜宗場’,也是科舉革新中的一項——同時也是最大的一項。是在‘雜文場’——寫詔、判、表、誥等公文一道的基礎上,又增加了包括歷史、地理、政令、律法等方面的題目,以填空題(帖經)的形式出現。

  黎池看過‘雜宗場’的試題,感覺都是送分題,不用特意提前做。

  於是黎池又重新將三篇策問的細綱推敲一遍,在一些細節方面進行了增刪替改,以確保盡善盡美,做完這件事後天色已經開始暗下來了。

  黎池停筆,將筆墨紙硯收回考籃裡。然後生火燒開水,他這次燒了滿滿的一陶罐開水,先是強迫自己吃了四張餅皮,之後又將一陶罐開水全都灌進了肚子裡!

  不得不說,開水在很多時候確實是一劑良方。一罐子開水下肚,黎池感覺身體舒服了很多。

  然而今天一整天,黎池也清楚地感覺到了,他的感冒雖然沒加重,卻也沒好轉。

  考慮到夜裡溫度會降低,而考場裡又沒有厚棉被,就這樣在木板床上睡一晚上……一覺睡醒後,明天病情如何也無法預料。

  事實上,黎池對自己的身體抵抗力不報期望,極有可能感冒會加劇。

  可是現在已經沒辦法了,他又不敢點燃炭火放在床下,這樣肯定會很暖和很多,可是炭火只有一盆,若是都用來烤火取暖了,之後他連開水都會喝不到一口。

  而且,牆邊放的那一桶水,如果不煮沸殺菌的話,他是不敢喝的。否則別到時候感冒還沒好,又鬧肚子,那就真是雪上加霜了。

  黎池拿出床底的夜壺解手過後,就躺上床睡下了。

  第二天起床時,黎池的感冒並沒有好轉。甚至剛醒來那一陣的症狀,比昨天早上剛起時還更加難受,頭疼、鼻酸、喉嚨痛,還伴有時不時的咳嗽。幸好的是,他的腦子還是清醒著的。

  黎池燒了小半陶罐開水喝下,又嚼了兩張餅皮咽肚子裡。接著架上木板桌子,拿出筆墨硯台、磨好墨,鋪上答題紙,開始作答第一篇策問文章。

  不是黎池自傲,他是真的幾乎寫盡了所有可能出的策問文章。就如他前世備戰國考《申論》時,將政治、經濟、社會、文化和生態這幾大版塊,各個主題可能出的應用文寫作題目都寫了一遍一樣。

  當然,當時市面上有各種國考教材對幾大版塊的主題進行歸納,相比科考策問,這個‘寫盡’的目標更容易達到。

  黎池寫策問文章的熟練度高了,加之昨天又已列好了詳細的細綱,作答策問幾乎與‘照抄原文’也沒區別了。因此,哪怕黎池感冒了影響狀態,他也只花了一個時辰就寫好了第一篇策問文章。

  寫完一篇策問文章的過程,正好讓黎池集中了精神,狀態也出來了。雖然因為感冒而渾身有些乏力,使得他作答時落筆不如平時果斷有力,但若是不去細品也看不出字的差別,沒大多影響。

  於是趁熱打鐵,黎池立即開始作答第二篇。

  作答第二篇策問文章時,黎池寫到後來精神集中度就開始下降,最後寫完時比第一篇多花了兩刻鐘的時間。這篇文章的字數與第一篇一樣,都在一萬字左右。

  黎池實在沒胃口、也沒感覺餓,於是中午就只喝了半罐開水,然後就又開始作答第三篇策問文章。

  作答這一篇策問時,也許是感冒開始加重了,黎池的腦子時不時就會懵一下,集中注意力變得越來越難。

  為了防止出錯,黎池每落筆寫下一句話前,都會在嘴邊默念三回,確認沒錯後才下筆。

  直到天色開始變暗,黎池才終於寫完了這篇文章。

  雖然作答時黎池身體狀態不好,可等答完了檢查時,卻並沒有偏離早前寫好的細綱,也沒有明顯錯漏的地方。

  一天的時間,寫了三篇策問,總字數約有四萬左右。

  黎池本就因為感冒而渾身乏力,一旦松懈精神放下筆,甚至都不想收拾桌面,就只想立刻躺下就睡!

  然而黎池已經有些混沌的腦子裡理智尚存,他還是小心地將筆墨硯台和答卷都放回考籃裡。然後將白天用作‘桌子’的木板拆下,與用作‘椅子’的木板並在一起,拼成了一張木板床。

  強忍住立即躺上去的欲望,黎池不顧形像地蹲到地上,在炭火盆裡生起火,然後將裝了半罐水的陶罐放上去等它燒開……

  等水開的間隙,黎池拿出三張餅皮搭在陶罐上,等它被烤熱。等著等著,他就將雙手伸到了燒著水的炭火旁,以此取暖、驅散身上的寒氣。

  終於水燒開了,黎池強迫自己和著熱水,將三張餅皮嚼碎了吞咽下去,然後又將剩下的熱水一滴不剩地喝光。

  黎池又烤了一會兒火,等火盆裡的炭火熄滅之後,他才躺上木板床准備入睡。

  考場上其他號房裡傳出的窸窣聲響漸漸遠去,以前還縈繞在鼻間的霉味和夜香味,也早已因為感冒鼻塞,而聞不到了……

  黎池漸漸沉睡過去,在睡過去前混混沌沌的時候,他想著:

  反正才過去兩天時間,何況三篇策問也作答完畢,明天就不用早起了,那就休息一天好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9-7-9 08:34 PM

第48章

  也許是黎池昨晚在進入深度睡眠之前,混混沌沌中給自己的身體下了指令:不用早起、休息一天。

  又也許是他的身體實在撐不住了,自動關閉了體內的生理鬧鐘。他這一覺,一直昏睡到正午時候才醒。

  休息睡眠,是自我治愈感冒的一個常用方法。如果是平時,在暖和的被褥裡大大地睡上一覺,說不定一覺醒來感冒就好了。

  但現在不是平常,他在這四四方方的一間狹窄號房裡,只有被鎖住的門上有一個小窗格內外通風,房裡透不進風而且見不了一絲陽光,裡面的濕氣被鎖住、不能消散。睡的又是沒有暖和被褥的木板床,這樣的環境裡靠睡眠自我治愈感冒……

  不但不可能,甚至還會加重感冒。

  黎池睜開眼,看著上方青黑的號房屋頂,聽著隔壁的、更遠一些的其他號房裡的窸窣聲響,腦袋混沌得似一團漿糊……思緒斷斷續續的,總不能順暢地連接起來。

  黎池感冒病症加重,腦袋雖然不疼了,可卻像在腦仁兒上蒙了成百上千層的紗一樣,感覺腦海裡的思緒朦朦朧朧的看不清、抓不住……

  “咳咳!咳咳!啊嘁!”黎池咳嗽幾聲後,狠狠地打了一個噴嚏,然後清鼻涕和眼淚水瞬間齊下,儀態什麼的也全都沒有了。

  雖然感覺全身暖呼呼的甚至有點燙,可黎池並沒貪戀這點溫暖,而是強迫自己撐起軟綿綿的身體爬起來。因為那暖呼呼的感覺,不過是感冒發燒帶來的幻覺罷了。

  黎池拖著軟綿無力的四肢,爬起來生火燒了開水,吃了兩張餅皮、喝了一壺開水後,就又爬到木板床上坐著了。

  以他現在這種身體狀況,是肯定不能拿筆寫字了的,因為寫出來的字肯定是軟趴趴的。

  黎池就這樣在床上坐了一個下午,期間鄉試的正副主考官巡查考場時,見他這樣坐在床上,還在窗格外面多停留了一會兒。

  只是逆著光,黎池沒有看清考官們的臉。

  說起來,黎池只知道此次鄉試的正副主考官是朝廷派遣的,主考官是翰林院梅翰林、副主考官是內閣學士林學士。除此之外還另外派了一個監察學官,負責監督鄉試公正順利地舉行。

  黎池這一坐,就昏昏沉沉地坐過去了一整個下午的時間。

  到傍晚,他又燒了半罐開水灌下肚子後,就直接睡下了。

  鄉試正式開考的第四天早上,黎池竟然醒的很早。

  從窗格看出去能看見一點燭光,耳邊是考生們此起彼伏的鼾聲,鼻間又重新縈繞著霉味混合著夜香味的氣味……

  黎池下床拿出放在床下的夜壺,解了手。

  然後點燃蠟燭,鞋襪穿戴整齊,將‘桌子’架上、擺出筆墨紙硯,就開始作答第二場的三十道經義題。

  不知道是感冒陡然好轉了,還是怎樣,反正黎池現在覺得他腦子非常清明。除了全身還有酸軟的余韻和咳嗽外,鼻塞、噴嚏、喉嚨疼等這些症狀都沒有了。

  三十道經義題的答題要點,黎池在開考第一天就已經列了出來的,而且他現在腦子不暈乎了,根據要點很快就能答出一道題。

  考場內有日夜兩班值守的士兵和考官,注意到甲三號考棚傳出來的動靜和亮起的燭光後,士兵先是過來看了看情況,然後就去請了值班的考官過來,順路來的還有同樣早醒的監察學官。

  兩人來到甲三號考棚外,透過窗格看進去。一點燭光下,黎池正奮筆書寫,全然沒有注意到外界情況。

  考官和監察學官見沒有異樣,於是就悄悄離開了。

  等進入考官們等候監考的屋裡時,“甲三號考生,看著像是好了。”

  “梅翰林,還不能現在就松懈,還要讓士兵密切關注。”上輩子黎池鄉試時,沒有聽說過他有風寒著涼這一遭,這就由不得他不謹慎。

  “是,儉王。”

  ……

  號房之外的情況黎池全然不知,他全身心地專注於作答經義題。

  每道經義題大約需作答三百余字,三十道對應就一共要作答約一萬字。因為事先已經寫好答題要點,只需再稍微組織一下語言就能直接寫上去,所以黎池作答的速度並不慢,到中午時候就全部作答完畢了。

  從頭至尾檢查一遍沒有錯漏後,黎池就將經義答卷小心收起,和策問答卷放在一處。

  黎池早起候就專注於答題,早飯都還沒吃,現在一松懈下來就感覺到肚子餓了。

  照樣生火燒了開水,就著開水吃了五張餅皮,黎池這才感覺身上有力了。

  然而,即使是自己的身體,也照樣摸不清它的脾氣,你以為它已經痊愈了,可說不定就是‘回光返照’。

  黎池早上和上午都還感覺好好的,中午甚至胃口大開吃了五張餅皮,可午後身體立即就急轉直下。

  吃完午飯沒一會兒,黎池才只做完十來道‘雜宗題’,就感覺越難越集中注意力了,身上也開始低燒。又過了半個時辰,黎池甚至開始拉肚子。

  做題是不用想了,黎池收起筆墨紙硯,將兩塊木板重新拼回一張床,然後坐在床上全心抵抗身體的不適。

  吃喝拉撒,都在一個不到五平米的號房裡,儀態風度這些是早就沒有了的。

  只是黎池沒有料到,他竟然還拉肚了……雖然沒和考官及其他考生面對面,但他已經覺得有些害臊了。

  一整個下午,黎池隔上一兩刻鐘左右就要拉一次肚子,直到晚上天黑後都已經沒東西可拉了,症狀才稍緩。

  拉肚子症狀稍微緩和後,可感冒卻加重了。

  黎池覺得他現在應該是已由低燒轉為中燒了,只覺得全身都熱烘烘的,燒得人四肢無力,再加上拉肚子拉得體虛,他只覺得整個人的筋骨都沒了——軟得支撐不起身體。

  但黎池腦子裡理智尚存,硬是扶著床勉強爬起來生火燒了一罐開水,全部灌下去之後才上床睡下。

  這一晚上,黎池又起夜了七八次,最後拉出的幾乎是清水了,到後半夜了他才迷迷糊糊地睡過去。

  ……

  鄉試的第五天早上,值白班的考官巡視考場時,發現甲三號裡的考生沒有動靜。不過想著考生也許是睡過頭了,就沒去在意。

  中午,考官再次巡視考場時,甲三號房的考生依舊沒動靜——如果考官記性好的話,甚至能發現他連睡姿都沒變。

  於是考官詢問了值守在甲三號房外的士兵,得到了甲三號考生昨夜多次起夜的回答。想著考生也許是整夜沒睡,白天睡得就久些了。

  科考有規定,考官不能過多與考生交流,這種考生睡懶覺的私事,他也不好過問。

  直到晚上,該考官再次巡視考場時,發現甲三號房的考生竟然還是沒動靜。然後突然想到什麼,臉色猛地一變,也不繼續巡視考場了,轉身就朝考官休整的屋子疾步走去!

  “甲三號房的考生,似乎有些不對勁!”從考官林學士壓低的聲音裡,能聽出幾分焦急和驚惶。

  正躺在一旁床榻上休息的某人,聞言猛地坐起,“甲三號考生,他怎麼了?!”

  同樣正休息的梅翰林也被驚醒,“何事?!”

  甲三號房裡的考生,是黎池。四年前院試時的一篇‘因地制宜’之中的對策,現在正施行於大燕朝的四方邊陲,效果顯著。

  要不是當今聖上說過:“先不去打擾他、讓他安心讀書”,說不得現在他就不會出現在這貢院中了。

  但朝廷中央上下誰都知道,只要黎池考上去了,被重用是必然的事。

  若是這樣一個人才夭折在了這裡……雖然按考場規定來說,這並不是他們的過錯,但也難免會惹得聖上不滿。

  “怎麼了!倒是說啊!”監察學官亦是三皇子趙儉,一邊穿外袍一邊催問林學士。

  趙儉這一呵斥,林學士立即拉回發散的思緒,“他今天一天沒動靜了,我早上去時以為他是睡過頭了,中午……”

  還沒等林學士說完,趙儉就似一股風一樣刮過,眨眼就出了屋。梅翰林和林學士趕緊跟上。

  趙儉來到甲三號考棚,透過窗格看進去,只見床上靜靜地平躺著一個人,想到剛剛林學士說的‘一天都沒動靜了’,心就瞬間緊縮,揪成一團……

  “鑰匙拿來,把門打開。”趙儉向隨後跟來的主考官梅翰林伸手道。

  “儉王,按規定,貢院一旦關閉,必須九日後方能開啟,期間非聖旨親至不可打開。”梅翰林嘴中發苦地解釋道。

  儉王自小到大一直聖眷濃厚,逆他的意不是件輕松的事,但儉王雖然霸道果敢卻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於是梅翰林試著解釋一句。否則到時被人得知此事,他這個主考官也照樣不會輕松。

  “在本王這裡,他黎池的命比規矩更重要!”趙儉低聲駁斥。

  “況且,規矩只說了不滿九日、不開貢院大門,可沒說不准開考棚的門。要是考生有個好歹,難不成竟就這樣眼睜睜看著,枉顧性命?!”

  梅翰林和林學士低頭不語。

  事實也確實是如此,不管是以前鄉試的連考三場、一場三日,還是現在的連考三場、連考九日,都是一旦鎖了門,不管考生是被蛇咬了、生病了還是怎樣,都是不到散考不開門。

  每科考試都有考生死亡的事發生,甚至上一科鄉試因為科舉革新後連考九日,全國考生死亡的數額上增至七人。

  趙儉很快就明白了,梅翰林和林學士的沉默就是默認,雖然心中憤懣不已,卻一時間也無可奈何。

  “鑰匙拿來,所有後果本王承擔。”

  沒辦法,梅翰林遞過一長串鑰匙。

  趙儉接過鑰匙,找出標著‘甲三’的打開門,一跨步就到了黎池床前。伸出食指去試探他鼻下的呼吸,卻沒有感覺到呼出的熱氣……

  —‘通過測鼻下是否有呼吸來確定生死,其實是不准確的。而且要是風寒著涼導致鼻塞,就改用嘴呼吸了,哪還會用鼻子呼氣吸氣。’

  剛才心髒漏跳一拍的趙儉,將手指向下移到黎池微張的嘴間……有呼氣!只是呼出的氣竟是滾燙的,看來是風寒加重了。

  趙儉起身出門,快步離開,不過馬上就又抱著一床錦被回來了。

  梅翰林一看就明白儉王是想給黎池蓋上被子,連忙勸阻:“儉王,您這……不合規矩,考生不可……”

  ‘考生不可與考場中其他人交流’,這是心照不宣的規矩了。可還真沒明文規定過‘考生不可用考官的東西’,主要是沒有哪個考官會為了一個考生,而甘願擔上一個‘可能科舉舞弊’的名頭。

  趙儉看都沒看梅翰林一眼,直接將被子蓋到黎池身上,然後又推著他翻個身,將他整個人嚴嚴實實地裹進被子裡,最後還順手將被角掖嚴實了。

  哪怕黎池被翻過來翻過去地,像是烙煎餅一樣地翻動了一番,也依舊沒有醒過來的跡像。

  “本王見甲三號考生風寒嚴重,若等貢院大門大開之日再去尋醫問藥,他恐有性命之危。這貢院裡的秀才考生,來日都可能是國之棟梁,沒了哪一個都是我大燕的損失。事急從權,本王這才打開考棚門,將自己的一床被褥給他。

  之後若有苟且小人因此攻訐本王不公,本王甘願一力承擔。當然,也希望梅翰林、林學士能幫忙作證,本王除了送他一床被褥外,未做其他不妥之事。”

  趙儉說這話時並未刻意收聲,至少甲一至甲八號房的八府案首是能聽見的。他這樣光明坦蕩地說出來,先發制人地確立了他愛才、磊落的形像,反而不容易被心思陰暗的人等事後去暗搓搓地發作。

  話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梅翰林和林學士再不答應,那就是當場表明要與趙儉為難了。而一旦在貢院考生的耳朵下答應了,若事後反水,那他們也就聲名掃地了。

  “鄉試須知事項中,並未明文規定考試期間不許打開考棚門,也未規定監察學官不許救助考生性命。儉王愛才愛民,是聖上之幸、大燕之幸,亦是天下學子之幸。”

  梅翰林擺事實、講道理地為趙儉開脫。也得到林學士的連連點頭應和。

  “梅翰林和林學士也是愛才之人啊……”趙儉欣慰而又滿意地感嘆。“門鎖上,我們繼續去巡看考場。”

  原本是由林學士一人巡視完之後,再與梅翰林交接的。現在處理了黎池這樁意外後,趙儉和梅翰林也順勢加入到了巡視中來。

  這一趟巡視下來,又發現兩個得了風寒而咳嗽不止的考生,一個因打火石不靈而生不了火的考生。

  趙儉就把分發後剩下的炭火,多給了咳嗽不止的兩名考生一盆,也給後者換了一個能打燃的打火石。

  這樣一來,趙儉似乎真的只是愛才愛民、體恤考生的品德使然,因而樂於幫助考生。他給了黎池一床被褥的事,也就不顯得那麼突兀了。

  或許在臨淮府和浯陽縣這樣的小地方,沒有人聽聞過儉王。

  但在京城和淮陰城這樣人來人往、通訊靈便的大城裡,那些中上層人家尤其是書香門第,那都是聽聞過儉王在士林中愛才惜才的名聲的。而且遍布大燕大小府縣的四寶店,就是他的產業。

  因此儉王今晚的所作所為,雖在以前沒有過,但也正好符合了他愛才仁善的為人。

  不管是不是所有考生都是這樣想的,還是有身體健康的考生會心中不平衡:儉王救了他們的對手,相應就壓制了他們。趙儉都沒有再多去在意。

  他只是還有些擔心黎池,巡視完之後經過甲三號考棚時,向裡面望了一眼,也沒看出個什麼來。

  不過他也只能做到這裡了,打開考棚門、送進去一床被子,已經是他能做到的極限,現在只有他父皇能打開貢院大門。

  貢院裡沒有大夫,也沒有治療風寒的湯藥,只能靠黎池他自己撐下去了。

  趙儉相信黎池他可以的。畢竟,上輩子他是能在大皇兄的放逐下,在四方邊陲歷練後功成歸來的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9-7-10 07:28 PM

本帖最後由 yayo117 於 2019-9-18 12:40 PM 編輯

第49章

  貢院條件艱苦,趙儉又是身負監察學官職務進來公務的,可是即使這樣,他身為一個王爺,用的東西再怎麼都不會差。

  他重生後就吩咐府上的針線娘子,將他的被褥、靠墊、坐墊等都換成了鴨絨的。自然,給黎池蓋的那一床被子就是鴨絨的,既暖和又輕便。

  暈乎混沌中不計時,黎池在混混沌沌中感覺很熱、非常熱,就像是在‘鐵鍋燉自己’一樣……

  他又覺得自己被做成了叫花雞,被荷葉和泥土緊緊地包裹住,被埋在了土裡炙烤……

  混沌的思緒跳躍而荒誕,就像蒙太奇快剪一樣毫無邏輯。

  甚至他還夢見了前世那個猝死在辦公桌上的自己,他撲在自己身上大哭:我不要死啊!我要鍛煉身體,我要舉鐵,我要去打妖怪!嗚嗚嗚……

  夢裡的他哭得非常傷心,眼淚嘩啦啦直流!然後某一刻他全身就長滿了眼睛,全身的眼睛都開始‘嗚啦啦’地哭,嘩嘩地開始流眼淚……

  全身長滿眼睛?!

  黎池從夢中驚坐而起!

  驚魂稍定後,這才感覺到全身都有濕意——一身衣服裡外都汗濕了。然後又發現自己身上蓋了一張被子——華麗且暖和的被子。

  黎池疑惑於這張被子的來歷,於是轉頭透過門上的窗格看向外面,正好和向裡探望的士兵視線對上了。

  士兵並沒有給他解惑,看他確實醒了,也坐起來之後,就立馬轉身走開。

  黎池有些納悶,這位士兵不站在值崗的位子上,怎麼走開了?

  不過他很快就顧不上納悶這些小事了。他身上還穿了一身汗濕的衣服呢,要趕快換下來,以免好不容易感覺像是好些了的病情又有反復。

  黎池脫掉身上幾乎能擰出水來的三件裡衣、一件中衣、一件外衣和褲子。然後穿上了睡下時用來搭在身上當被子,但醒來後莫名被拿開放在一邊的外袍,再把汗濕了一面的被子翻個面披在身上。

  身上干爽舒服了,黎池這才感覺到腹中空空。

  於是,他把汗濕的衣服攤開在床上,讓它去晾干之後,就披著一張被子下床,拿出火盆、加入木炭、生火、燒水……

  等接到士兵報信的趙儉過來看黎池時:黎池就那樣披散著一頭亂發,裹著一張被子,蹲在地上專心地盯著火燒開水,儀態全無。

  趙儉看到這樣的黎池,放下心來之後又感覺有些新奇,他還沒看見過這樣狼狽的黎池呢。

  趙儉沒有多說或多做什麼,看見黎池醒來,而且能下地生火做飯之後,就默默地轉身走開了。

  黎池沒有發現門外有人來過。等水燒開之後,揭下貼在陶罐上加熱的餅皮,就著熱開水開吃……

  他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感冒好轉後又胃口大開,那是真的餓狠了!一連吃了八張餅皮,喝了一陶罐開水,才感覺到肚子裡飽了。

  黎池知道他這一覺睡得不短,今天肯定不是鄉試第五天了,但他卻拿不准究竟是第六天還是第七天。

  都讓主考官打開門給他送被子進來了——這貢院裡除了同樣歇在裡面的主考官外,也沒有其他人有被子了。那想必他昏睡時的情況肯定不好――甚至可能是很嚴重,有可能都生死懸於一線了,主考官這才可能破例給他送被子。

  既然這樣的話,他昏睡一天甚至是兩天都有可能的。

  黎池透過窗格看看外面的天色,應該是中午了,那現在就是鄉試第六天或第七天中午,當然也不排除是第八天中午。

  如果是鄉試第九天中午……那就有點可怕了,從鄉試第四天晚上一覺睡到鄉試第九天結束前半天……

  貢院裡是有專人報時的,可報日期是在每天早上辰時,之後就只報時辰了。

  黎池不敢等到明天早上辰時報日期時,再確定具體日期、再計算時間作答,萬一今天就是鄉試第九天了呢?那就太可怕了。

  基於此種最壞的打算,黎池吃過飯之後,就立即架起木板桌子,開始作答最後的順序為第一場‘雜宗場’的試題。

  ‘雜宗場’試題共三百道,相當於後世的填空題。涉及到了歷史、地理、政令和律法等多方面的知識,對這時候的注重‘四書五經’、聖賢之言的讀書人來說,是有一定難度的。

  據說上一科鄉試時,‘雜宗場’出來的分數簡直慘不忍睹。

  黎池他也是幸好一直在注重擴寬面,起初抄書掙錢就是抄寫的歷史和律法方面的,因此這兩方面是沒有問題的。

  剩下的地理和政令相關,也因為有了趙儉這個時不時給他寄書、互相通信的京城‘筆友’,也沒有問題。

  黎池現在算是大病初愈,身體裡殘留著病後的虛弱感,四肢無力。但腦子卻像是扯掉了之前蒙蓋著的紗幔一樣,又如暴雨後的大地一樣——清澈清明得很。

  腦子清醒了,黎池拿起試題一眼看過去,就能得出答案。

  前世國考,兩個小時做130道行測題,他都是全部做完了的。雖這‘雜宗場’有三百道題,雖然不似行測題一樣是選擇題――而是填空題,但難度卻是遠遠比不上行測題的。

  這雜宗試題,就是那種‘傻瓜式’填空題,只要記得知識點就能得分,完全沒有設計題目陷阱。

  因此,黎池保持著約一分鐘一道題的速度,花了五個小時即兩個半時辰就做完了雜宗題。檢查過後,答卷上也沒有錯漏的地方。

  到此時,看外面天色已經將近傍晚了。

  黎池將已經答好的‘策問場’和‘經義場’試卷又拿出來,又從頭到尾地檢查了一遍,卷首密封線內的姓名籍貫沒有錯漏,答卷整體沒有塗墨錯字、卷面整潔。

  等黎池又從頭到尾地將答案一字一句地讀了一遍之後,到底還是遺憾地嘆息了一聲。

  鄉試第一天寫策問和經義的細綱和答題要點時,黎池的腦子還是清醒的,策問文章的架構立意、經義的作答要點都寫的不錯。

  可之後鄉試第二天寫這三篇策問時,腦子到底還是開始有些暈乎了,雖然也完全照著細綱寫出來了,可在遣詞造句上還是沒做到他的盡善盡美。

  而經義題黎池在是鄉試第四天作答的,是在第三天感冒加重後不得不休息了一天後的第四天。雖然作答時他自我感覺腦子還算清明,可當時他的自我評估有點偏差。

  經義作答要點倒是都答出來了,但同樣地,在遣詞造句和體現個人思想上有些欠缺,就好比當初縣試時一樣,答案顯得有些死板。

  還有一個問題,那就是因為他感冒後四肢酸軟乏力,在書寫答卷時落筆缺乏力道,一筆‘台閣體’只在表面達到了‘秀潤華美、正雅圓融’的要求,卻缺乏一點內裡的蒼勁有力。

  不過答卷已成、無法更改,說這些也沒意義了。

  檢查完,黎池又把試題、答卷和草稿紙小心整理好收起來,到時可以直接拿出來交卷糊名,筆墨硯台也收到考籃裡。

  然後黎池就把晾干了的衣服重新穿戴整齊,束好頭發,將自己拾掇齊整。如果今天是鄉試第九天,那他立即就可以交卷。

  “酉時已至。”“酉時已至。”“酉時已至。”……報時的士兵開始在貢院裡走動報時。

  酉時即17時至19時,酉時已至即剛到下午五點。黎池豎起耳朵仔細聽著,也沒聽到‘酉時已至’後的下文,於是得出結論:看來今天不是第九天,否則這時候就要開始糊名交卷了。

  既然如此,黎池就開始生火燒水准備晚飯。

  黎池感冒鼻塞的症狀已經沒有了,因此在他就著開水吃餅皮的時候,就聞到了縈繞在鼻間的……不可言說的夜香味。

  這氣味的來源,有來自於他所在這間號房裡‘床’底下的夜壺裡,也有來自內外通風的窗格外……

  黎池可能是沒飢餓到中午剛醒時的那種程度,聞著無處不在的味兒就沒有胃口了。硬塞了兩張餅皮、灌了半罐開水後,就草草了結了這頓晚上。

  之後黎池就熄了火,上床裹著被子睡覺了。病後初愈的身體本來就虛,又做了一下午的高速腦力活,躺下後很快就睡著了。

  夜裡巡視的趙儉和梅翰林,從甲三號考棚的窗格裡看進去,看見床上縮在被子裡睡得小聲打鼾的黎池,也放心地繼續去巡視了。

  次日早上,一夜酣眠的黎池按時醒來,但卻裹著鴨絨被在逼仄號房裡賴床了。不管今天是鄉試第幾天,反正他已經答完了、隨時可以交卷離場,起那麼早作甚。

  黎池賴了會兒床之後,報時的士兵終於在貢院裡走動報時,而早上辰時的第一輪報時還會報日期。

  “乙未年八月二十四日,辰時已至。”

  “乙未年八月二十四日,辰時已至。”

  “乙未年八月二十四日,辰時已至。”

  ……

  八月十八日是鄉試第一天,則八月二十四是鄉試第七天。

  黎池心念一轉、換算了日期,看來他只昏睡過去了一個白天和夜晚,現在離鄉試結束還有三天。

  在之後的三天裡,黎池就在吃睡與睡吃之間度過,也將病後初愈的虛弱養好了兩三分。

  乙未年八月二十六日,即鄉試第九天,傍晚酉時報時之後。貢院內響徹三聲鑼響,標志著為期九天的鄉試結束,開始糊名交卷。

  按照考棚號數順序,甲三號房的黎池在糊名交卷的前三之列。鑼響後不過一會兒,他所在考棚的門就自外面打開,監察學官、正副主考官一行三人走了進來,開始給他的答卷糊名。

  黎池在靜等糊名密封時,眼神不經意間掃過站在一旁監督的監察學官的臉。

  在接近傍晚時的稍顯昏黃的光線中,黎池看清那張臉之後,他先是愣怔片刻,然後就轉頭看向床上的那床錦被……

  “甲三號糊名完畢,請考生立即離開,不得喧嘩逗留。”

  黎池提著考籃,低眉垂目、姿態恭謹地向三人微微一欠身之後,就跟在帶路的士兵身後離開了考場。

  趙儉側頭目送著黎池消瘦的背影,消失一排考棚的盡頭轉角處,然後他就轉頭繼續監督梅翰林和林學士糊名了。

  現在這個場合和時機,不適合交談解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9-7-10 11:28 PM

第50章

  黎池迎著天邊晚霞走出貢院的時候,胸中生出了一種猶如隔世的恍惚感……

  擠在人群中的黎棋和黎湖,看到從貢院中走出的那個身形消瘦的人時,甚至都不敢相信那是他們家的小池子!

  “小池子,你這是?”黎棋擠出人群,上前扶住黎池,“你這是遭了什麼罪啊?怎麼成這副模樣了?”

  黎池今早特意拾掇了自己一番。雖然九天沒洗頭洗澡、也沒換衣服……但只看表面的話,他現在的樣子絕說不上蓬頭垢面。

  不過若是湊近,就能聞出他身上積攢九天九夜的,源於時間的味道……

  親近之人如黎棋和黎湖,自然一眼就看出黎池消瘦得厲害!黎池平日裡是身如修竹,可經過一場鄉試後,就瘦得形銷骨立恍如一根麻杆了!

  “爹,湖哥哥。”一旦離了那間逼仄封閉的昏暗號房,見到熟悉的親人,黎池的心陡然就放松不少。

  “不過是在考場裡生了一場病而已,現在已無大礙。”這一場鄉試考得黎池身心俱疲,他現在不想繼續面面俱到、體貼他人,整個人都表現出‘不想多說‘的樣子。

  “小池子看著是遭大罪了,我們趕緊扶他回去,然後請個大夫來給看看。”黎湖說道。

  黎池將身體靠在黎棋和黎湖身上,任由兩人將他攙扶回去。

  從貢院大門出來,過街後再走不遠就回到了他們租住的院子。

  黎湖將黎池送回小院,就立即轉身出門去請大夫。黎棋則將黎池扶到屋裡,想讓他躺下休息。

  不過黎池拒絕了,“爹,我想先洗個澡,換身衣服。”

  黎棋自然是順他的意答應了,“好,那你先在這坐著,我這就去給你燒熱水洗漱。”

  干柴旺火,黎棋不一會兒就燒好熱水,“來來,小池子快來泡個熱水澡!”

  黎池拿著提前准備好的換洗衣物,進去臥室的屏風後面洗漱。

  “小池子,你先洗著哈,我去外面街上買些吃的回來!”

  黎池解開頭上的布巾,散開一頭長發,邊打濕頭發邊回答:“嗯。買點口味重些的小食,嘴裡感覺沒味。”

  黎池眼見遭了罪,身形消瘦得厲害,這激起了黎棋的滿腔慈父之情,正待抒發呢。“好的咧!我去給你買一盅‘瓦罐鴨湯‘補補,然後就給你買你最喜歡的羊肉串!”

  至於說病後忌油膩葷腥?在這個時代,平民視肉蛋為精貴稀罕東西,只有逢遇節日喜事,以及生病需要進補時,他們才舍得吃上一次,吃了之後精氣神立即就起來了!

  當然會有吃了後肚子不舒服的,但心裡舒坦了啊,於是也就覺得值得了。黎棋他們包括黎池也是這樣覺得的。

  黎棋掩了房門,又帶上院門,出門去買晚飯了。

  黎池用皂角粉即皂莢曬干後磨碎的粉,洗了時隔九天沒洗過的頭發。之後脫掉身上的髒衣服,隨意扔地上,進入浴桶中去泡澡。

  熱氣升騰間,黎池終於卸下他年年如一日地掛著的溫雅面具。疲憊不堪的神情中,又有面無表情的冷漠,眼神清冷疏離。

  黎池一邊用帕子擦洗身體,一邊想著前不久在貢院內見到的那張臉。

  很明顯地,他的‘筆友‘趙儉是此次江淮行省鄉試的監察學官,而那床錦被應該就是來自於他……

  正在此時,外面傳進來問話聲,“小池子,你可還好?”

  聽聲音是明晟,看來他們也糊名交卷出來了。

  黎池提高聲音回答:“冠三,我還好。正在洗漱呢,你們也去休整休整,稍後我們再好好說話。”

  “好。”是一同回來的鐘離書的聲音。

  黎池於是加快速度、專心洗澡。又洗了約一刻鐘,感覺全身都已經洗干淨,黎池這才站起身跨出浴桶,然後穿上干淨的衣服。

  因為怕感冒反復,黎池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裡衣、中衣、厚外袍一件不少,甚至還披上了毛披風,儼然一副過冬的樣子。

  毛披風是他爺爺將親手鞣制的、積攢了好幾年的野兔皮拿出來,再由他奶奶親手縫制而成的。雖然因為是許多張兔皮拼接而成,毛色顯得有些駁雜,但真的是暖和。

  黎池又用自制的牙刷蘸了粗鹽,刷了牙、漱了口,這才感覺他全身上下都干淨清爽了。

  黎池這邊剛洗漱完畢,拿著一塊干帕子絞濕頭發,就聽見外面響起他爹與鐘離書和明晟家人的談話聲。

  “你們也回來了!在燒水給竹帛和冠三洗漱呢?”

  “是啊,已經燒好讓他們去洗了。黎老弟這是去買晚飯了?”

  “是呢,他們在貢院裡熬了九天,可得吃點好東西補補身體。”

  “也是,我燒好水之後也出去一趟,買些滋補的讓竹帛吃。”

  “那順便幫我們冠三也帶一份?”

  “好啊,也不是什麼麻煩的事。”

  ……

  黎棋推開房門,就看見黎池正靠坐在窗邊的小榻上,手上絞濕頭發的動作顯得緩慢無力。

  “快來,小池子,過來喝碗鴨湯。”

  黎池放下帕子,披散著還在滴水的及腰長發,來到桌邊坐下,端起盛好的一小碗鴨湯喝起來。

  葷而不膩的鴨湯很好地解了饞肉的飢渴,熱而不燙的暖流順著喉管流進胃裡,暖意進而蔓延至全身……

  黎池愜意地喟嘆一聲,“嗯,很好喝。”

  “也別光喝湯,吃一口這肉夾饃和羊肉串。”

  黎池一口肉夾饃、一口瓦罐鴨湯,再來一串噴香的羊肉串,吃得非常暢快。

  黎棋看兒子胃口不錯,心也松快些了:雖然遭了大罪、瘦得都脫形了,但看他胃口不錯的樣子,應該沒有大礙。

  “三叔……”去請大夫的黎湖氣喘喘吁吁地回來了,“我找了好幾家醫館,結果大夫都去出診了……”

  千人參考的鄉試,像黎池這樣在貢院中生病的考生必然也不少,大夫供不應求是正常的。甚至很多考生家住省城的,不管他們有沒有生病,家人為防萬一都會事先將大夫請到家裡侯著。

  “我早就勸你們別去請大夫,我身體早已經沒事,養上幾天也就好了。”黎池說道,語氣有些生硬。

  黎棋原本一個性格干脆的大男子,今天也有了向嘮叨老媽子發展的趨勢。“小池子,你看你都瘦成什麼樣了?不請大夫來給你看看,我不放心。”

  黎池為挽回剛有些生硬的語氣,立即順著他爹笑道,“哈哈,反正我這也不急,等過幾天大夫們不忙了,再請來看一……”

  “小池子!你還好嗎?在貢院裡聽到儉王說甲三號考生恐有性命之危時,你不知道我們有多擔心!”

  黎池正說著,已經洗漱完畢的明晟和鐘離書就走了進來。

  “幸好之後沒聽見不好的動靜。”鐘離書接著明晟的話補充。

  兩人進了屋,就看見黎池正端著一只小碗在喝湯。散著頭發,披著毛披風,整個人清雋中透出兩分病弱。

  看著是瘦得狠了,但氣色尚可。明晟和鐘離書心裡也放松了不少。

  一旁的黎棋,聽到兩人的話,腦子轉了好幾轉才理清楚。

  “小池子?竹帛和冠三說的是怎麼回事?!你怎麼有性命之危了?”黎棋理清兩人話裡的意思後,立即感覺心驚肉跳的。

  “讓竹帛和冠三擔心了,快請坐。”黎池連忙放下碗招呼兩人坐下,又向黎棋解釋道:“爹,事情都過去了,您不要急,我說給您聽……”

  黎池一邊說著這九天九夜,在考場中發生的事。另一邊,也暗裡思量著兩人所說的‘儉王‘。

  儉王的‘儉‘,與趙儉的‘儉‘,應該是同一個字了。說起來,大燕的國姓就是趙姓。

  趙儉,不僅是‘筆友‘趙儉,也不僅是監察學官趙儉,還是儉王趙儉。

  “……我醒來後就發現身上蓋著一張錦被,直到剛才都還在疑惑那被子是從何而來呢。冠三這麼一說,我才知道是…儉王憐憫考生。”

  黎池講完前因後果,明晟接話道,“儉王果真如傳聞中那般仁善愛才!在你之後,儉王又給兩個風寒著涼的考生多給了一盆炭火,給了一個打火石不靈的考生兩塊新的火石。”

  黎棋聽完,不禁拍撫著黎池的肩膀,慶幸地感嘆:“儉王真是我黎家的恩人哪……小池子這次的鄉試也真是多災多難,不過萬幸人沒事就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人還在,就還有盼頭。”

  說完這話,黎棋慶幸的神態中又透出幾分安撫來,像是生怕黎池因此而產生什麼不好的心結。

  黎池大概明白他爹是以為他這次鄉試考砸了,所以反過來安慰他呢。

  未到放榜,黎池自己也說不好這次的結果如何,索性也就接下他爹的體貼安慰,暫不作解釋。若到時放榜後成績還不錯,就是一個驚喜了。

  鄉試連考九日,哪怕剛洗漱後洗去了身上的幾分乏意,也依舊還是身心疲乏的。不止是黎池,鐘離書和明晟也是一樣。

  因此,幾人簡單地說了自己的情況後,也沒有再深談,就各自回屋睡下了。

  鄉試結束後的第二天,黎池一覺酣睡到中午才起床。鐘離書和明晟,也只比他早起不到半個時辰。

  洗漱後吃了飯,三人就聚到黎池屋裡,湊在一起仔細談起了這次鄉試。

  先不說黎池如何,但看鐘離書和明晟,兩人都感覺這次的把握比上次要大,名次不好說,但都有五六分把握能榜上有名。

  雖說是五六分把握,但或許能有七八分把握。黎池明白兩人只是顧及到他的心情,不好在他面前"炫耀",因此保守地估計罷了。

  畢竟,按照黎池昨晚的說法,他真正用在答題上的時間只有三天半而已。又還受了風寒影響——甚至因此而一度性命垂危,鄉試成績有所影響也是正常的。

  黎池此時也不好說什麼,畢竟結果還沒出來,一切變數都有可能,只能真誠地透露出他對於結果的豁達。

  黎池如此的豁達態度,倒也沒掃了兩人的興,三人也算是暢談盡興了。

  之後,在黎棋和黎湖的雙重看顧下,黎池又感覺自己身體的確有些虛,於是也就樂得聽話地在屋裡養著。之後就在吃睡、睡吃中度過。

  這期間,黎湖一直奔走於各醫館請大夫,終於在供需不那麼懸殊的時候,請回了一個老大夫。

  老大夫給黎池把脈之後,說了一堆‘體虛虧空‘之類的拗口話,總之得出結論:需要進補。最後花了十兩銀子,抓了三副進補的藥。

  黎池勸了他爹,說不用浪費這十兩銀錢。可黎棋難得一次堅決地駁回了兒子的意見。

  黎棋去街上買了個藥罐回來,小心地盯著熬了藥,然後又緊盯著黎池,讓他把藥一滴不剩地喝完了。

  終於,鄉試結束後的第五天中午,貢院方向傳來鼓聲。

  三聲鼓響過後,鄉試張榜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9-7-11 08:04 PM

第51章

  黎池他們並沒有到貢院大門外去看榜。看上去似乎對榜上有名與否,全然不在意的樣子。

  倒不是黎池真對鄉試結果豁達到如此程度,他主要是想著看榜的人太多,懶得去擠。等人少些了,再去看一眼就好。

  而黎棋和黎湖同樣沒去看榜,則是他們認為黎池這次鄉試必定是考砸了的。雖然人沒事已是萬幸,但也不想去看別人中舉的場景。

  於是,一個是想著等人散去一些後再去看,另兩個因為怕觸到前者的痛處,於是裝作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如此,黎池他們竟然都沒第一時間去看榜。

  ……

  與黎池他們‘淡定豁達‘的狀態不同,貢院前的大街上人頭攢動,已經擠滿了看榜的人群。

  時間一到,鼓響三聲。

  鄉試結束放考生出來後就再次緊閉的貢院大門,在第五天的中午再次被打開。

  英姿勃發、朗朗如一輪明日的儉王,手捧大紅卷軸榜單,當先走出貢院。

  正副兩位主考官即梅翰林和林學士,一人手捧一卷張貼著榜上之人答卷的大幅卷軸,緊跟在後。

  在士兵的護衛開道之下,儉王親手將榜單掛上了公示欄。

  卷軸自然地‘唰啦‘垂下展開時,看榜人群中,立即彌漫開來一股迫切卻又害怕的氣氛……

  既想得知結果,卻又害怕結果不如人意。

  另一邊,梅翰林和林學士也在士兵的幫助下,將張貼了答卷的卷軸掛上公示欄。

  “本王在此恭賀榜上學子喜登秋闈鄉榜,但也望諸位不忘繼續奮進,期待諸位有朝一日成為國之棟梁。

  又或有急流勇退、就此選擇為官者,本王也望此中諸位:若為官必為國亦為民,成為國之基石、民之庇佑。”

  這鄉榜上的人都已是舉人,可以選官做官了。有選擇繼續參加會試殿試,爭取考取進士的,也有自知資質有限或現實所累,選擇放棄考試而直接為官的。

  儉王這話顧及到了兩者,可說是既高遠也不缺務實。

  “而此次稍有欠缺而致落榜的諸位學子,也不必自卑自棄。諸位可潛心苦學三年之後卷土再來,若是現實所限無法再來一次的,也莫要讓你們的學識埋沒浪費了,或用以興家旺業,或為民開智,都要去做利國利民的好事。”

  此次榜上無名的考生依舊還是秀才,有的會選擇繼續再考,也有的就此止步了。

  但即使選擇不再科考的秀才,儉王作為高高在上的王爺也沒有看不起他們,而是鼓勵他們學有所用,或為家、或為民,總之去做利國利民的事。

  儉王這兩番話,榜上、榜下學子都提及到了,且對他們都有期許、沒忽略掉鄉試中的"失敗者",這兩段話可謂滴水不漏,很好地體現出了他仁善愛民的品格。

  在場考生、陪考的和看熱鬧的,雖觸動他們心扉的點各有不同,但卻都因儉王這兩番話而感到心裡暖烘烘的。

  一旁的梅翰林和林學士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佩服的神色。

  趙儉能從小到大都深得聖心,作為有望觸及那個大位的皇子,他到底是不同於普通皇子的。這收服人心的言語手段,也顯得格外妥帖自然。

  等儉王說完話並示意梅翰林之後,梅翰林才開口道:“望諸位學子能謹記儉王教誨!”

  “學生謹記儉王教誨!”考生紛紛回答。

  “榜上之人的答卷也已張貼出來,與榜單一樣都將在此公示三日,以供學子們評判及學習。”梅翰林說完,就與儉王和林學士一起後退,將榜單前的地方讓了出來。

  這現場的人,有考生、有來陪考的,還有純粹來湊熱鬧的,加起來怕有兩千人不止。若是這些人全都瞬間湧到榜單前去,那場面可能稍有不慎就會發生踩踏事件。

  但所幸考生們還顧及著顏面儀態,不好在儉王和兩位考官面前失儀,於是又還連同一部分陪考的也沒有一窩蜂湧過去。因此,場面也不算混亂或難看。

  而且,除了鄉榜可看上榜與否和名次高低外,答卷公示欄也同樣可以看。

  “解元竟是黎池!”

  “當真?竟是臨淮府浯陽縣黎池?!”

  答卷公示欄上最頂端,張貼著的答卷赫然就是黎池的。

  策問場三篇策問答卷,分別是玖拾肆分、玖拾貳分和玖拾分,合計貳佰柒拾陸分。

  經義場共三十道題,黎池每道的答案都沒有錯誤,但每題也各扣了零點伍分,最後總計貳佰捌拾伍分。

  這兩場的成績,若是只單看某一場,黎池的成績都不是排名首位的。但黎池他勝在一個‘穩‘字,尤其是雜宗場,三百道題他竟只有一題答錯,他雜宗場的分數為貳佰玖拾玖分。

  就是唯一錯的那一道史學題,也存在爭議。

  “‘景廣文王於何年遣使北匈奴議和?‘我也是寫的和黎池一樣的答案,我記得這在《漢書》中有明確記載啊,為何就是錯的?”

  “不,在《通史》中記載的是174年,而非172年。”

  這時圍繞黎池議論起來的,也都是看完榜單後成績不錯的考生,因此才有心情過來八卦。

  “黎池不是在貢院裡突發風寒甚至命垂一線,幸好有儉王送去一張被子才使他得以活命?怎麼還考得這樣好,甚至高踞解元?”

  抱有這樣疑惑的考生不少,甚至看那些考生的神色,有的都已經往徇私舞弊、陰謀詭計方面想了。

  但黎池的人緣是真的不錯,他之前請酒吃席、參加聚會等,苦心結交人脈的作用體現出來了。與他有過接觸的學子,大多對他抱有善意。

  於是就有與黎池同桌吃過飯的臨淮府秀才,仗義執言:

  “他該是在病倒之前就寫下了答卷?看這答卷上的一筆‘台閣體‘雖然也出類拔萃,但看過他筆墨的人,就能看出這缺了一分力道,說明他也是受了風寒影響的。

  但他學識畢竟過人,即使身患風寒也能考出這樣的成績,我是深感佩服的。”

  此時,明晟也幫腔道:“在下浯陰明晟,此次與摯友鐘離書和黎池同住一個小院,在鄉試之前我們整日在一起探討學問,因此我們最是清楚他學識過人。

  期間也品讀過他的文章,只能說,比這次鄉試所寫……要更加精妙得多。”

  鐘離書也冷冷地補充:“這次的策問和經義,一看就少了一分靈氣。寫成這樣,他當時腦子怕是已經燒糊塗了!”

  明晟榜上排名第十一,鐘離書排名第十,這兩人說的話還是有很高可信度的。

  而且很湊巧地,鐘離書就是那唯一在三篇策問的總分上,超過了黎池的人。由他說出這話,雖語氣略顯高傲,但同時也更加有可信度。

  之後同樣來自臨淮府的秀才,也都紛紛幫腔附和。

  如此,一場還在醞釀之初的非議質疑,因為黎池的好人緣,有肯為他挺身執言的人,在最初萌芽時就消彌於無形之中了。

  也許還有心思陰暗的人會心存質疑,但卻已在當下失了掀起風浪的時機,再難借此次的‘首開考棚門‘、‘儉王贈被‘、‘身染風寒卻中解元‘等由頭,進而興風作浪。

  當然,也不排除若是之後黎池虎落平陽了,有人以此為借口對付他。

  但什麼是借口?就是敵人借題發揮的托詞。別人若是存心想要對付他,總能找到借口的,因此有沒有此次這個借口都不重要了。

  有關於黎池的討論,只占了這次鄉試張榜中的一隅。

  更廣闊和普遍的,還是諸多看榜人的百般情態:或跌足慟哭,或喜極狂笑,或隱忍喜悲……

  到了這個時候,也顧不上還站在貢院大門處,居高臨下看著人群的儉王和兩位主考官了。

  趙儉來回掃視著下方的人群,到底是沒有發現黎池的身影。

  黎池那樣的人,即使陷在人群中,也能夠很快就吸引周圍人向他靠攏,能讓人一眼就從人群中找出他。

  這一邊的鐘離書和明晟,與相識的考生又說了一會兒話後,就叫上陪同他們的族人,歡歡喜喜地回去了。

  ……

  那些榜前看熱鬧的閑人,可不光是去看個稀奇的。他們在看到榜單後,就會立即飛奔去考中之人的家裡或住所報喜,總能或多或少得幾個喜錢。

  雖然從上一屆即黎池沒參考的那屆鄉試開始,就廢除了由官府衙役上門報喜的規矩,這給中舉者家中節省了一筆打賞的喜錢。但是,民間的這種報喜風俗,卻是無從禁止的。

  可是,鄉試前黎池他們幾乎是足不出戶,也就沒人知道他們的住所。因此直到鄉榜已經張貼出好一會兒了,也愣是沒有人來報喜。

  直到鐘離書一行人回來之前,黎池都還不知道他中了鄉試解元,還盤算著再過半刻鐘就去看榜。

  鐘離書一行人進院裡時,黎池正在他爹的監督下喝補藥。

  “小池子!你著實厲害!考中了解元啊!恭喜啊!”明晟進院門後,邊向北邊黎池屋裡走、邊道賀。

  黎池聽了外面明晟的話,神情恍惚地一愣。

  解元,能取得這個名次,黎池是真的很吃驚。他有七八分把握能考中舉人,但卻沒想到能得個解元。

  畢竟江淮省之中,有才之人必不會少,他這次又受了感冒影響沒能全力發揮。他是真沒想到,他還能考個鄉試第一名解元。

  黎棋也是愣怔了一會兒,等鐘離書他們都從院裡走進屋了,才反應過來。‘解元‘就跟之前童生試的‘案首‘一樣,是對第一名的別稱。

  “這麼說小池子你不僅考中舉人了,還考了第一名?!”黎棋激動得漲紅著一張臉!

  “小池子你明明考得這麼好,卻不給我們說!”話是這樣說,堂哥黎湖的語氣和神情中卻不見絲毫責怪,“虧得我和三叔還擔心你落榜了傷心,都不敢去看榜,結果你竟然考得這樣好!”

  “未成定局的事,哪敢下斷言?何況我當時也不確定,受風寒影響到底多大,真不是我故意瞞你們。”黎池這時候也由衷地笑了。

  “竹帛和冠三,你們呢?是否能道聲同喜?”

  “同喜同喜!”本就愛笑的明晟此時笑得格外開懷,“我考了第十一名,竹帛剛好在我前面——考了第十名。”

  有些面癱冷酷傾向的鐘離書,也難得地抿唇一笑,“同喜,我們三人都考上了,這就很好。”

  黎池他們這些年輕人在一起說話,黎棋就去招呼鐘離家和明家來陪考的人,五人在一起互吹互擂,變著花式地互相誇著三個年輕人!

  一時間,屋裡是歡聲笑語,氣氛很是喜慶熱烈。

  “不如我們今晚叫上一桌酒菜,一起來慶賀一番?”黎棋提議道。

  不過,明晟立即就否了他的提議,“今晚是不能的了,難不成你忘了今晚有‘鹿鳴宴‘?”

  經明晟一提醒,黎池立即就想起來了,自鄉試開始,放榜後就有由官方舉辦的宴會了。

  今晚宴會的話,他們也要趕快准備起來。

  今晚的鹿鳴宴,與院試之後學政章城、以私人身份在折桂樓宴請榜上秀才不一樣。

  鹿鳴宴的花銷是由省衙門出的,場地也在官衙中,再有出席者的身份——當朝儉王、翰林院翰林、內閣學士。

  這次宴會,黎池將它視為結交人脈、儲存人脈資本的好機會,必須要好好把握。

  黎池又和鐘離書他們說了會兒話之後,就去當初報名鄉試的地方,領取了鄉試考中文書。他快去快回,還沒花到兩刻鐘的時間。

  回來之後,黎池就開始為晚上的宴會做准備。不說焚香,但沐浴還是必須的。

  黎池泡了澡、洗了頭,然後換上一身干淨衣服。外袍挑的是最能襯托他容貌和氣質的,一件天青墨竹花紋的窄袖書生袍。

  又將一頭長發向上梳得服帖而整齊,再用祥雲纏繞的青銅發簪簪住。

  黎池將自己收拾整齊之後,攬鏡自照,自戀地在心裡評價了一句:自己真是生了一副君子幽雅的好皮相,這在人前更占便宜一些。

  正在此時,外面傳來三堂哥黎湖的聲音,“小池子,儉王府長史到訪。”

  黎池聞言一頓,然後整理了一下衣袖、衣領和衣擺,笑意溫潤地往待客的正廳而去。

  王府長史,相當於有公家編制的王爺私人秘書,是有官階的官身。

  於是黎池上前躬身揖禮,“在下黎池見過長史,接待不及、怠慢長史之處,望您多多海涵。”

  “黎公子多禮了,在下姓楊,是儉王府長史,您喚在下楊長史即可。”

  根據這個楊長史的言語態度,黎池可以在心裡對他身後的儉王推測一二了。他要確定筆友趙儉和儉王的區別,或者說現在的儉王的態度,據此來確定自己之後與他來往時的尺度。

  現在看來,這楊長史表現得很是溫和有禮。

  “楊長史請坐。”黎池招呼著,就欲開口讓站在一邊的黎湖幫忙去燒水沏茶。

  但看來楊長史不打算久留,也不打算喝茶。“不好久坐了。在下是奉儉王之命前來,儉王見黎解元今日未去看榜,擔憂您身體是否久未好轉。正好此次王爺身邊有御醫跟隨,於是就來接您去讓御醫看看。不知您此時可方便隨在下走一趟?”

  “在下剛才正好收拾妥當了,等時辰一到去赴晚上的宴會。此時不過是在無事干等,再方便不過了。”

  “那正好,瞧完御醫了剛好能和儉王一起去赴宴。黎公子,我們這就走!”楊長史提議道。

  禮讓一番後,黎池依言行走在前。臨行前又叮囑了黎湖一句:“湖哥哥,給我爹還有竹帛與冠三他們說一聲,我提前出門了。”

  “好的。”黎湖目送他堂弟跟著儉王長史走了。

  出院門,外面有一架用馬車停著。拉車的馬匹神俊無比,車架低調而奢華,只看車廂外表就能知道車內必定不會狹窄。

  見兩人出來了,車夫連忙將墊腳板凳放在地上。楊長史示意道:“黎公子,請上車。”

  黎池心中有些納悶,不過還是順從地踩著板凳,在楊長史的虛扶下登上了車架。

  當黎池撩開車簾,看到車廂裡坐著的人時。他就懂了,為何楊長史連稍坐一會兒都不肯,為何整個請人的過程都透露著幾分匆忙……...<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9-7-11 09:19 PM

本帖最後由 yayo117 於 2019-7-11 09:19 PM 編輯

第52章

  黎池只在撩開車簾的那一瞬,有一點措手不及,立即他就又恢復如常。

  車廂內確實還算寬敞,但如果正經地行一套面見王爺的禮節,地方還是顯得狹窄了。

  於是,黎池只能弓腰拱手行禮,“學生見過儉王殿下,讓儉王殿下久等。”

  在黎池撩開車簾時,趙儉就笑盈盈地向黎池伸出手,准備扶他進來坐下。這一伸手,也正好方便將彎腰行禮的黎池扶起來。

  “池弟,快快坐下!”趙儉一如既往的爽朗疏闊,笑容和神情真是友好而親切。

  “雖和池弟你常有書信往來,可自四年前一面之後,再未能與你對坐暢談,為兄實在想念的緊呢!”

  黎池聞言深受感動!感動的神情中,又有幾分恰到好處的拘謹和惶恐,“儉王殿下,學生惶恐……”

  趙儉喚他‘池弟‘,他卻不能沒規矩地繼續稱他為‘趙兄‘。

  “池弟,你我在浯陽時一見如故,之後書信往來也是互稱兄弟。池弟你今日與我這般疏遠,可是怨我未曾向你道明身份?”

  黎池連忙否認,“並非如此!儉王殿下身份尊貴,若是逢人首先就報明身份,嗯……那就不是待人真誠,而是囂張跋扈了。”

  說這話時,黎池笑容中帶著點調皮,語氣裡有著一兩分的、不顯出格的調侃意味。

  黎池這話一說,車廂裡的兩個人就似是心有靈犀,又或是心照不宣地,放松下來。

  “何況這也怪學生孤陋寡聞,您從一開始就道出了真名,是學生愚鈍未能猜對您的身份。”

  黎池這話也沒說錯,確實是他孤陋寡聞。淮陰城的讀書人都知道四寶店乃儉王名下的產業,若他一早也知道的話,自然也能聯想到‘四寶店少東家‘的趙儉就是儉王。

  趙儉看著端正地坐在對面的黎池,他低眉垂目、神態恭謹,又帶著兩分恰如其分的重逢再見的愉悅……

  “駕!”外面車夫一甩馬韁繩,馬車啟動,開始平穩前行。

  “池弟不怪為兄就好!我就知道你心思最是豁達不過了。我也知道你平日謹遵禮節,在外人面前就不說了,可在私下你我還是依舊稱兄道弟,可好?”

  “好,趙兄。”黎池從善如流地又改口回來。

  黎池怪趙儉?他不敢,也沒必要。

  這幾天從鐘離書他們那裡了解到的,以及聽說的傳言中,黎池已經知道‘儉王‘其人,在大燕、朝堂和皇室中的地位。他一個舉人,去責怪儉王未與他坦誠相交?他不敢。

  他早已不是十幾二十的毛小子了。該妥協的、要認慫的,他已經能在衡量利益得失之後,很干脆地妥協認慫。

  而且說實在的,他也沒覺得趙儉隱瞞身份這事——甚至用的真名只是沒報出他‘儉王‘的身份罷了,有什麼可去責怪的。

  他又不是小女生,何必做小女兒姿態,只因為趙儉沒挑明他王爺的身份就鬧別扭。他沒這個必要。

  況且,識時務者為俊傑,‘儉王於黎池有救命之恩‘這件事,已是廣為人知,他們之間已然牽連在一起了。既然如此,何不和和樂樂的呢?

  只是,他最近欠下救命之恩的頻率很高呢……

  “謝趙兄在貢院內的救命之恩!我當時昏睡得不省人事,幸虧有趙兄贈被,若不然我或許就已一睡不起了。”

  “我怎能眼看你蜷縮在陰冷的號房裡受凍?況且於我來說,將我的被子勻給你,也不過舉手之事。”

  黎池眼睫半垂,斂住眼底的深思。“在鄉試途中的貢院內贈考生被褥,這事於趙兄是否是舉手之事,池弟心中明白。趙兄的這份恩情,我銘記於心,日後若有了報答的能力,必結草銜環以報。”

  “池弟你啊……真是讓為兄不知道說什麼好了!我們是兄弟,何必如此見外。”

  黎池依舊重申了他銘記恩情的態度,然後轉而聊起各自的近況……如此,一路上車裡的氣氛也很好。

  聊著近況時,黎池沒說起當初在浯陽四寶店時,三人中的嚴瑾。趙儉也好似完全忘了這個人一樣,沒有主動提及。

  一路閑聊期間,黎池腦海裡一個念頭最終成型:趙儉當初去浯陽縣的目的,或許就是為了他。

  ……

  因為嚴琳琅的事,黎池已與嚴家和嚴瑾斷絕往來。這四年間,他也沒聽徐掌櫃提起過趙儉與嚴瑾還有往來。趙儉此時也一句都沒提過,那麼或許一開始,嚴瑾就只是個搭橋的作用。

  其實還有一種可能。聯想到面前這人的皇子王爺身份,他名下的四寶店也就不僅僅是來錢的產業了,更還可能是情報收集站。

  那麼,有關他們的消息,趙儉知道的就不止是他在信中所說的那一點了。趙儉應該是早就知道他與嚴家的事,為防尷尬才特意避開不提。

  但是,如果是第一種可能:嚴瑾只是起個搭橋的作用……

  一個受寵皇子王爺,繞道偏僻的浯陽縣,與他結識。之後保持書信往來,每一兩個月通一次書信,還給他順道寄來書籍。貢院內冒著被質疑舞弊的風險,開門把他自己的被子送給他。

  還有趙儉與他相處時的姿態……

  以趙儉的身份,黎池覺得他太過殷勤……

  殷勤到黎池覺得趙儉是在……刻意結交他。說句再自戀一些的話,趙儉甚至有點像是在討好他。

  黎池被自己的這個結論給驚到了!他什麼時候變得如此自大了?他有什麼資本,可供儉王‘討好‘和圖謀的……

  此時,黎池腦海裡忽然靈光一現!

  “要說鄉試結束後養病的這些天,最遭罪的還是我這張饞嘴,明明都這個季節了,卻還想吃一口冰淇淋。”黎池說這話時,目光緊緊盯住趙儉。

  趙儉聽得半懂不懂的,“兵…冰器林?這是何物?池弟風寒初愈,可不能因嘴饞就亂吃。”

  黎池目光未錯分毫地盯著趙儉的表情變化,發現他是真的疑惑。

  “沁涼的泉水冰鎮過的荸薺和菱角,簡稱冰淇淋。平民人家吃的東西,這個時節也快過季了,今年卻還沒吃到,因而有些饞嘴。趙兄這話說的,跟我爹教訓我時相差無幾了。”

  “長兄如父,我自然也不能由著你亂來。”

  趙儉這話說得極其親昵自然,讓黎池一時間也分不清他是人際交往能力爆棚,還是真情實感了。

  “唉,私下我也就和趙兄你抱怨兩句,要說我這次鄉試如此驚險,也是怪這‘科舉革新‘。若非‘考三場、每場三日‘的規矩,給革新成了‘考三場、連考九日‘,說不得我也就沒這場驚險了……”

  黎池眼看著趙儉的神情變了,雖然是細微的變化,但依舊沒逃過他的眼睛。

  “……如果是每場考三日的話,我第二三場就棄考了。雖說這次僥幸考中解元,但實在是太過驚險。”

  聽了黎池的話,趙儉心中陡然一震。

  若是沒有他借鑒黎池之後的舉措,提前革新科舉、改成‘連考九日’,說不得黎池真不會有這場性命之憂的驚險。

  上輩子黎池考鄉試時也許同樣身染風寒,但或者是在兩場考試的間隙時,迅速調養好了,他才沒有聽聞過黎池鄉試時有變故。

  而這次他上奏,提前促成了科舉革新,變成‘連考九日‘,這才使得黎池有了這場嚴重的風寒……

  那麼這‘救命之恩‘,他受之有愧啊。

  趙儉的表情管理無愧於他的身份,神色變化算得上細微,但黎池依舊捕捉到了。

  看來,提出種種革新科舉之策的人,就是趙儉了。再加上剛才的‘冰淇淋‘試探,也暫時能確定趙儉與他不一樣,或許只是思想超前而已。

  自縣試後就讓自己一直忌憚的人,就是趙儉,那他現在所處形勢也就由明轉暗了。

  現在,他與一朝王爺,建立了‘救命之恩‘的聯系。換句勢利的話就是:他攀上了高枝。這於他是有好處的。

  至於會卷入皇權爭鬥?現在他不過是一個舉人而已,這離他還遠著呢。

  況且有人的地方就有爭鬥,相比做一只哪方都靠不上的小蝦米,最後被隨意踩死。他更願意做其中一方手中的鷹犬,雖然看著受掣肘,但內裡究竟是誰影響誰、誰利用誰,等成長強大後有無掙脫鎖鏈的可能,都還是未知的呢……

  趙儉與黎池兩人心裡一番計較,面上都未顯分毫。

  “哈哈哈,是我對不起池弟!”反正朝中官員都知道是他提出的科舉革新,趙儉也就大方地承認了,“這科舉革新的政策,是我向父皇獻的策。”

  “哈哈哈哈,小弟我也就是隨口打趣一句罷了!”黎池也哈哈地笑開了,笑容和語氣中滿是惡作劇成功的得意。

  “我前兩天就已經知道了!‘科舉革新‘之策是趙兄上奏的善策,小弟我不過是想戲耍趙兄一下罷了!看趙兄認真解釋的樣子,真是有趣!哈哈哈……”

  事實上如何呢?這不過是黎池隨意找的借口而已。

  “池弟,你啊……看著君子端方的一個人,竟也有這種調皮的時候……”趙儉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

  趙儉這樣說,那事實上又如何呢?

  ——攜‘因地制宜‘之策,歷練於四方邊陲之地,將大燕的邊疆治理得牢不可破。多年後回歸朝堂,還能在他昔日的大皇兄、當時的皇帝的猜疑之下,一路扶搖直上。

  趙儉無比肯定一件事:黎池,心裡無疑是存了社稷黎民的,但他絕不是一個純粹的君子,自然也說不上君子端方。

  趙儉明白,哪怕是現年十六歲的黎池,也一樣並不簡單。黎池,或許是屬於天生多智的人。

  ……

  黎池與趙儉兩人,一路聊著,不一會兒就到了趙儉落腳的地方。...<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9-7-13 10:05 AM

本帖最後由 yayo117 於 2019-9-19 08:41 AM 編輯

第53章

  趙儉住的地方無需多說,那是寬宅大院,大氣亦不失優雅,有士兵把守,戒備森嚴。

  趙儉帶著黎池進了待客的正廳,就吩咐楊長史將御醫請過來。

  御醫也是大夫,總歸逃不過望聞問切之後,再說一堆常人聽不懂的專業術語。不過御醫水平要更高些,說的話讓黎池更加聽不懂。

  御醫看完診之後,趙儉就讓他給開了個方子,並讓他立即去抓藥。

  趙儉這樣一個受寵的王爺出行,有隨行的御醫,那也有齊全的各種常用和救急藥材。

  御醫很快抓好三包藥呈上來,趙儉接過來遞給黎池,黎池沒推辭地就接下了,也沒說付藥錢這些話,否則就太不識趣了。

  只是認真地道了謝,“學生謝過儉王!不僅贈學生錦被以抵御風寒,之後更是勞您掛念,且命御醫大人給學生看診,贈學生藥材。您的這份恩情,學生銘記五內!”

  趙儉與黎池對視一眼後,就明白了這生疏有禮的話,是說給一旁不是他心腹的御醫聽的。

  趙儉想到自己身邊這個御醫的身份,於是順著黎池的話回答,“本王向來愛惜有才之人,幫你也不過是隨心、隨手而為罷了,你不必記掛在心上。你若能勤學向上,有朝一日成為國之棟梁,就是對本王最大的報答。”

  黎池自椅子上起身,恭謹地表示,“學生一定謹記儉王教誨,必定勤學向上!不敢妄言國之棟梁,只希冀有朝一日,能於國、於民有用。”

  這一唱一和的車轱轆趕場漂亮話,兩人說得很是順暢。等御醫退出去之後,兩人又不禁為這份默契而相視一笑。

  到這時辰,也已經差不多該去赴‘鹿鳴宴‘了。於是之後兩人沒聊多久,就又出發一起乘車去往省衙。

  這次鹿鳴宴擺在省衙——即承宣布政使司簡稱布政司裡,主要宴請的是鄉試榜上有名的舉子。出席宴會的還有梅翰林和林學士這兩位正副主考官,以及淮陰行省的政事一把手——承宣布政使即布政使。

  當然,此次宴會身份最高的出席者就是儉王,即以監察學官身份來監察淮陰省鄉試的趙儉。

  馬車到達省衙外,黎池在坐車架上的楊長史的攙扶下,率先下了馬車,然後在下面虛扶著趙儉下車。

  下車後,趙儉很自然地走在前面,往省衙裡去。

  黎池稍愣了一步後,也跟楊長史一起,跟在趙儉後面走著。

  黎池這樣和趙儉一起進去,也就正式在眾人面前表明:他與儉王已經建立起了私交。這樣有好有壞,在此不必細說。

  若是為了避免這種情況,讓儉王這樣身份的人在外面等著,等黎池先進去後他再進,這顯然是不太可能的。趙儉也用他走在前面的行為,給出了答案。

  當然,黎池若是決意要避嫌,還可以刻意落後一段距離,等趙儉進去後他再進去。

  但這在禮儀規矩上很不妥,他一個舉人學生,竟然在當朝儉王都到場後才姍姍來遲?即使趙儉不計較,他也會被非議不知禮數,之前建立起來的溫文有禮的人設也就崩了。

  黎池跟在後面邊走邊思索著。

  撇開可能帶來的壞處,只說好處。這次自己與儉王一起出現,算是成功地‘狐假虎威‘了。以後別人在面對他時,就要忌憚一下他身前的儉王了。

  黎池心中思緒是千回百轉,外表卻維持著一副恭謹又不卑怯的形像,步態平緩地跟在後面走著。

  而走在前面的趙儉,心裡也很滿意。

  從趙儉這輩子最初特意安排的一見如故,又有之後四年間的書信往來、贈送書籍,再到鄉試時的贈被‘救命之恩’,直至不久前的表明身份,為其尋醫贈藥。

  還有現在的這一步,兩人一起出席宴會……

  趙儉這一步步地算計下來,既有私交友情,又有救命恩情。再加上他身份地位的吸引力,以及黎池現在的身份還只是舉人,果然就成功將黎池早早地就拉入到他陣營了。

  趙儉早早地預謀、拉攏,黎池順勢地‘攀高枝’、狐假虎威,兩人之間也說不上誰吃虧,誰算計了誰。

  反而,是各取所需、互惠互利。

  ……

  黎池跟著趙儉進到省衙布政司大堂後的官暑大廳。

  鄉試榜上一百四十八名舉子,盡皆聚於此。仿照古禮,支著小食案,案後鋪一張四方的葦席,眾舉子席地而坐,滿滿當當地坐滿了大廳。

  舉子們見儉王到來,紛紛起身整衣,然後下跪行禮。“學生見過儉王!”

  當然,跟在趙儉後面的黎池,也在剛一進屋時就上前與眾多舉子跪在了一起,向趙儉行禮。

  仁善愛才的趙儉,沒有讓眾人行完叩見王爺的全部禮節,在受了一跪一叩的禮之後,就喊了他們免禮平身。

  眾人向趙儉行過禮之後,接著趙儉又說了些必要的場面套話,等這一套禮儀都走完,最後才回去坐定。

  眾人回座後,坐在首位的趙儉舉杯。第一杯為慶賀淮陰省此次鄉試圓滿結束,第二杯為祝賀在場學子成功考取舉人,第三杯則宣布鹿鳴宴正式開席。

  三杯酒飲盡,加之趙儉表現出的大度疏闊,廳中的舉子們也不再過度小心拘謹,氣氛開始活躍起來。

  主考官梅翰林出了一道‘立冬‘的節氣詩,依照作詩要求,舉子們相繼作出詩來在席上吟誦。

  趙儉渾身氣度不凡,卻又能不失親和地不時點評一兩句,及至後來,氣氛就越來越熱烈。

  有那二三個疏狂不羈的舉子,甚至從席上站起,捏著酒杯,腳下跌跌撞撞,搖頭晃腦地吟誦……

  對此,趙儉也沒斥責那舉子失儀,而是表情寬和地看著下面的舉子們。看著他們喧鬧,欣賞他們意氣風發的模樣……真是一副與民同樂的美好場景。

  黎池坐在趙儉、梅翰林和林學士,以及沒有什麼存在感的布政使四人之下,百多名舉子之首。

  他也湊合地作了一首中上水平的詩,得了趙儉幾句點評,以及眾多舉子的恭維。

  一輪詩過後,林學士出了一道實務題:論治水。讓在場舉人各抒己見。

  治水,古有大禹治水,後有諸多能臣巧匠疏浚河道、修築溝渠,這都是治水。

  讓在場沒有實務經驗的舉子談治水,無非也就是引經據典,泛泛地談一談必要性而已。

  至於提出具體的、有建設性的措施?囿於他們自身目前的經歷,大半就不能指望了。

  但黎池不一樣,他在實務這一塊,不管是實踐經驗還是知識儲備,即使有時代不同帶來的差異,他也比在場眾舉子(甚至在某些方面比趙儉他們),都要更加擅長。

  在‘治水‘這一題上,黎池是大出風頭。他從農田灌溉、河道疏浚、澆築堤壩等各方面,分別提出了針對性措施。

  相比其他人的泛泛之談,黎池的對答格外的具體,高下立判。

  不僅在座舉子們心服口服,就連梅翰林和林學士都連連點頭。梅翰林更是感嘆:“黎池,長於實務之人。”

  趙儉更是眼神晶亮地緊盯著黎池,仿佛一字一句都不願錯過一樣……

  等黎池對答完畢,趙儉開口:“黎池,你可取表字了?”

  趙儉這突然轉換話題,讓黎池有那麼一念之間的愣怔,反應過來後立即答到:“回儉王殿下,學生還未曾取字。”

  “君子,和而不同,周而不比。”趙儉說道,“不如本王給你取一個表字:和周?”

  趙儉這突然給黎池取表字的行為,有那麼一瞬間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不過也只是一瞬間而已,黎池很快就站起身,走到中間的空地跪下,叩謝趙儉:“學生叩謝儉王殿下!”

  “和周,不用多禮,快起來!”趙儉起身離席,親自上前將黎池扶起來。

  “本王實在愛惜你這樣的俊才,聽說你還未取表字,忽然想到‘和周‘二字寓意甚好,用來形容你也再貼切不過了,一時衝動就為你取了這個表字,你不覺得冒昧就好。”

  “何來冒昧之說?學生能得儉王殿下取字,實是三生有幸。”

  黎池,此刻起又即是黎和周了。本該由他的師長為其取的表字,現在由儉王代勞了。不過在世人眼中,趙儉身尊位高、德行出眾,是絕對有資格為黎池取表字的。

  和周,這不僅僅是一個表字,更是黎池被徹底拴在趙儉這條船上的一把鎖。

  這把鎖從此刻起就鎖死了,且還沒有鑰匙。除非不計後果地暴力拆除,否則再沒其他辦法能打開這把鎖。

  宴上的話題從談論‘治水‘,跑題到為黎池取字,雖感覺有些莫名,卻也無人敢有異議。

  眾人心中思緒紛紛:這黎池竟得儉王為其取字,看來真是不得了了……

  話題陡然跑偏之後,趙儉又將其拉了回來。“和周,你剛說若能有一種水潑不進的東西,用它來澆築堤壩,那必能保堤壩百年不朽。可真有這樣的東西?”

  —‘浯陽縣的黎池黎青淮,燒制出一種粉狀泥土,與河沙或碎石一起加水攪拌後,以其澆築堤壩,可水浸不透、浪衝不毀。以其建堡壘、築城牆,不損一兵一卒,可使外敵久攻不下。因黎池在族中的排行為‘水‘字輩,故名為水泥。‘

  因此趙儉知道,肯定是有的。

  黎池初來這個世界整理記憶時,像水泥這類實用的配方,他都鄭重地將其存放在了腦海中的記憶宮殿裡。

  “學生年幼時,曾跟隨祖父上山燒制‘火肥‘。火堆熄滅後,灰燼中有一塊已燒化的石頭,祖父將其挑出扔在一旁,卻甫一觸地即被摔成粉狀。此時突然一場大雨來襲,學生與祖父就匆忙回了家。兩日之後,學生再次隨祖父上山,竟然發現……

  那一攤已摔成粉狀的石灰,竟又聚成了一塊石頭……”

  黎池講述的這段往事很是離奇,就跟聽說書先生講鬼怪志異一樣。

  席上有人忍不住發問:“和周,你可是真的親眼見那石頭摔成了粉末?或許是你記錯了?若不然,那粉末怎會又變成了石頭?”

  提問的那人一臉驚奇中夾帶一絲驚恐,活像是在聽鬼故事。

  黎池又接著說:“並未記錯。學生當時也如王兄一樣異常驚詫,於是仔細觀察之。發現那一堆粉末重組而成的是石頭,亦不是石頭。只因那塊‘石頭‘雖比泥塊堅硬許多,卻到底不如石頭堅硬。

  彼時學生正是調皮多動的時候,不明白這是為何。於是這之後的一段時間,學生就一直想著這事,且浪費了好幾捆柴火用來燒石頭,有的被成功燒成了粉末,有的沒有。

  到最後,學生大概得出了答案:只有特定的石頭才會比較容易燒成粉末,也只有特定的石頭燒成的粉末,才能在摻水後重新凝聚成‘石頭‘。”

  黎池這一大段回憶他頑童時光的話,眾人聽完了。可聽完也就聽完了,卻不知他為何要講這些。這與儉王的提問,好似並不相干。

  可趙儉不僅聽得認真,甚至在黎池的話告一個段落,看起來這段與他的提問風馬牛不相及的回答,都像是結束了時,他依舊看著黎池,等他說下文。

  “和周,然後呢?”

  對於趙儉這與眾不同的反應,黎池心裡竟生出了一種心有靈犀的感覺。“然後學生偶然發現,用來攪拌那粉末的小小水塘裡的水,竟然在一日之後還未滲盡……”

  “噢?難不成這就是和周所說的,水潑不進的東西?”

  “回儉王殿下,是的。”黎池剛剛才扯了這一大段謊話,卻依舊臉不紅心不跳地回答。

  “當時學生年幼沒定性,後來被不知其他什麼事引過去了,轉頭就忘記了這事。直到剛剛才又忽然想起來。”

  應該說黎池剛剛臨時編造了這件事。若是有一個稍微懂些的人在,必然能發現他話裡滿是漏洞。不過,當下沒有這樣的人在,就連趙儉也只能知道他制出水泥這事,卻不清楚其中細節。

  “和周,等你忙完科舉考試了,可一定不要再忘記這事,好好地去試驗試驗。”趙儉叮囑著,“若是那東西果真水潑不進,晾干後又堅如山石,那用它來澆築堤壩,不就是上好的治水良物?”

  趙儉這一說,在場眾人才終於算是聽明白。若真有那樣的東西,‘治水‘這個難題基本就算是迎刃而解了。

  不過那東西聽著是挺玄乎的,能不能成尚還未知呢。

  所以眾人聽聽也就罷了,在場也就只有黎池和趙儉兩人,心裡很有把握。

  “是,學生謹記儉王殿下吩咐。”瞌睡來了就有趙儉遞枕頭,初入朝廷官場,若就有水泥這一治水(甚至是鋪路、建堡壘)神物開路,黎池覺得他能走得更順暢些。

  梅翰林出了‘立冬‘為主題的作詩題,林學士出了‘治水‘這一實務題,按例接下來就該由趙儉拋出一個話題了。

  不過趙儉估算一下時辰,發現也不早了,於是就沒再出題。

  之後趙儉又挑了幾個他上輩子有印像的人物,挨個與他們交談了幾句。

  然後不禁感嘆,難怪黎池後來雖歷經波折卻依舊屹立不倒,實在是他結交的朋友很有用、很實用,總能幫到他。

  因為趙儉有印像並與之交談的幾個人,竟都是與黎池交好或相熟的,這其中就包括鐘離書和明晟。

  ‘幸虧黎池雖然看重權勢,卻不玩弄權勢,又懷有一顆姑且算是為國為民的心。‘趙儉暗想。否則,他可能就不敢用黎池了。

  宴已近尾聲,趙儉說了一番冠冕堂皇的散場前的套話之後,梅翰林和林學士也先後說了一番花團錦簇的場面話。就連宴上存在感不強的淮陰省布政使,也儀式性地說了兩句。

  然後至此,這次鹿鳴宴就散場了。

  赴宴時,黎池是和趙儉一起來的。回去時,黎池准備和鐘離書與明晟一起走。

  不過出官暑臨走前,趙儉叫住了黎池他們,說是順路乘坐他的馬車。

  推辭不過,黎池和鐘離書與明晟三人,最終上了趙儉的馬車。

  趙儉說順路不過是個借口罷了,黎池他們也都知道,因為儉王落腳的宅邸與黎池落腳的小院,壓根不在一個方向。

  因此趙儉將三人送到了再折返離開後,明晟直道‘儉王殿下真是平易近人‘,鐘離書雖沒說話,但觀他表情,一眼就能看出他同明晟的看法一致。

  待到趙儉的馬車走遠後,黎池他們三人才轉身進院子裡去。

  至於趙儉平易近人?黎池覺得這說法正確,卻又不完全正確。

  正確在於趙儉的本性應該確實是心胸寬廣、不斤斤計較的,看起來也就是平易近人。

  不完全正確在於,根據這些天聽聞的、以及親自接觸後來看。趙儉是大燕朝的王爺,且還是從小到當前都極其受寵的王爺。既如此,那他這人就不能單單用一個‘平易近人‘來形容了……

  以上且不管,黎池他有一種直覺,或者說是從眾多朦朦朧朧的蛛絲馬跡中得出的結論:趙儉對他有所圖謀,可這種圖謀又不像是圖謀不軌。

  這種似是而非的矛盾感覺,黎池暫時還理不清頭緒。

  不過這無所謂,趙儉對他有所圖謀,他難道就對趙儉沒有圖謀嗎?答案毫無疑問,是有的。

  剖開包裹在兩人關系之外的,那層友情和恩情的厚重外殼不談。只談利益關系,黎池圖謀的是:趙儉的身份,以及他身份代表的權勢。

  他前世是只靠自己的實力走到那一步的,可並不意味著他不知道權勢和靠山的助力作用。當然,靠山的性價比要足夠好才行,否則若被靠山完全挾制住了,那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要靠山。這大概也是屬於男人的自尊。

  而看樣子,趙儉這座靠山的性價比還不錯,有助於他實現自己的職業目標和個人理想。

  既然選擇了趙儉做靠山,自然也就要接受這靠山帶來的麻煩。

  而不管是在新世紀,還是這個時代,都一樣總是有陣營之爭,這是避免不了的。你說你要以一人之身自成一派,哪方都不摻和?除非你是一只無關緊要的小蝦米,否則絕無可能。

  而且在你選擇獨善其身、自成一派時,這就已經行成了一個陣營。既然已成陣營了,自然也就有陣營之爭。

  黎池知道他選擇趙儉這個陣營,自然也就要面對隨之而來的陣營之爭。在這個封建社會,趙儉所面臨的陣營之爭,就是奪嫡之爭,爭奪的是那把龍椅。

  但或許是男人血液中的雄性爭奪天性使然?又或許是黎池他性格如此?他不熱衷於政治和陣營鬥爭,卻也不害怕爭鬥。

  相比趙儉的權勢給他帶來的好處,那些隨之而來的爭鬥也就能夠接受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9-7-13 10:59 AM

本帖最後由 yayo117 於 2019-7-13 11:00 AM 編輯

第54章

  鹿鳴宴散後,黎池和鐘離書他們回到住的小院,各自回房。

  回房後,黎池又與還等著他的黎棋和黎湖,講述了宴會上的事。

  關於宴上的表現,老父親黎棋是不擔心的,他兒子理所當然是表現得很好了!

  不過在知道儉王殿下竟然給自家兒子取了表字後,黎棋激動異常!

  當場就換了稱呼,不再稱‘小池子‘、轉而叫他‘和周‘!不僅他自己這樣,還讓黎湖以後也要叫‘和周‘。

  和周,這可是王爺取的字!當朝的王爺啊,就如那天邊雲一樣的人物,和他們這種在泥裡扒食的人,那真是雲泥之別!

  黎湖是讀過書且有童生功名的,相比黎棋只知道王爺是很尊貴很厲害的人物,他要知道得更多些,對於階品或階級有著更清楚的認知。

  因此,在知道自家堂弟得了王爺——且據說還很受寵的王爺,取字‘和周‘之後,黎湖是既感到震撼,又覺得與有榮焉。

  高興歸高興,黎棋還是沒有忘記掉儉王贈送的藥材,他熬了會兒夜將藥熬出來,盯著黎池喝下後才准許他去睡覺。

  鄉試已塵埃落定,黎棋他們帶的五十兩銀子的盤纏還剩下一半,想著這輩子還是第一次來省城,不好好去逛上一逛有些不甘心。

  於是第二天,黎棋、黎湖並黎池,三人就去逛街了。淮陰與浯陽兩地之間路途遙遠,一路顛簸,帶東西回去就太麻煩了。

  因此,黎棋他們就沒買大件的東西,當然即使他們想買,手頭的銀錢也不夠。就給家中女眷買了些頭繩絹花,給爺爺黎鏢買了根旱煙杆,還買了一包干昆布即干海帶,據說這些海貨是走大運河這條水路上來的,黎棋想著買了回去嘗個鮮。

  三人在逛街的同時,也順道去了各車馬行,看有沒有合適的回程的牛車或驢車。找了好幾家,才找到一家價錢合適、感覺也還靠譜的,付過定金後,約好了後天一早出發。

  車並不是馬車,而是驢車,且只到臨淮府的府城臨濠城。到時黎池他們到了府城後,還要再找車回浯陽縣,最後再走路回黎水村。

  當然,萬一到時臨濠城到浯陽縣沒車的話,又或者想節省車資,他們還可以像當初去趕考府試時一樣,用兩條腿走回去。

  回去後的當晚,與鐘離書和明晟他們說起後天離開的事,並問他們是否要一起走。

  不過因為鐘離書和明晟他們是浯陰縣的,雖說浯陽縣和浯陰縣是相鄰的兩縣,但從淮陰城去往兩縣的路線卻是大有不同。黎池他們回浯陽是經臨濠城再至浯陽,鐘離書他們卻是直接從淮陰至浯陰。

  路線不同,因此就說了回去時不一起走。

  在黎池他們逛街後的第二天,原本黎池也打算去趙儉暫住的宅邸辭行,恰好趙儉也派楊長史來接他過去一聚,於是黎池欣然前往。

  趙儉和黎池見面之後,寒暄閑聊了沒一會兒,他就讓楊長史及服侍的侍女僕從退了下去。

  黎池看這樣子,便明白趙儉應該是有不便入他人耳的事情要說。

  “和周,我們初見時談及過…欣賞何種類型的女子,不知和周可有找到合乎心意的?”

  趙儉這問話顯得有些多余。

  徐掌櫃是四寶店浯陽分店的掌櫃,是趙儉派往大燕各府縣經營店面,兼具打探消息的眾多可信屬下之一。有關黎池,有關嚴家的消息,那必然是遞到了他案頭的。

  黎池也知道這點,但即使兩人都知道對方知道,這事卻不好說開。

  “說起來也是…令人唏噓。”黎池笑容苦澀地緩緩道來,“我四年前原是與瑾兄之妹……有過一次婚約的,但興許是造化弄人,不過才一兩個月,這婚約就作廢了。因為此事,我也與瑾兄和嚴家有了齟齬,不再往來。”

  雖然黎池知道趙儉必然是知道這事的,但這些交代的話還是要說。

  “唉……”趙儉嘆氣,表情說不上是惋惜還是其他什麼,“造化弄人啊。”

  趙儉確實是知道這事的。

  他上輩子隨父皇南巡時,中途並未找‘巡查產業‘的借口繞道去浯陽縣,他與黎池、嚴琳琅和嚴瑾的初次相逢,是在黎池進京參考會試時。

  不知道是因為他這輩子去了浯陽而產生了什麼變故,才致使兩人有了婚約,就如因他革新科舉而使黎池在鄉試時發生的變故一樣。

  亦或是上輩子兩人也有婚約,這就能解釋嚴琳琅一個女子竟跟隨黎池上京趕考了,但他們隱瞞的好——或者是因為自己對嚴琳琅一見鐘情,而使得他們不敢再說出來。

  事實究竟是怎樣的,現在也無法考究了。

  可以確定的只有,在他趙儉的這輩子裡,黎池與嚴琳琅兩人締結了婚約,但卻很快就又當街退了婚。

  這事的前前後後,趙儉都知道。當初他看完遞上來的密信後,一時間也是情緒難辨……

  不僅僅是因為,自己上輩子的王妃與別人有了婚約,卻又當街被抓到與其他男子行為不檢,因此被當街退婚。

  趙儉還為他上輩子莫名其妙的行為和感情,感覺不可思議。

  他上輩子究竟是被灌了什麼迷魂湯?竟會對那樣一個說好聽點是活潑開朗,說不好聽點就是粗魯無禮的女子一見鐘情?而且嚴琳琅的姿色……在現在的他看來也就那樣而已。

  而且……上輩子嚴琳琅也不是沒有過與其他男子牽扯不清的時候,不僅是與黎池,還有與他的幾個皇兄皇弟。而他竟然沒有像黎池退婚這樣,果決地撒手休了她……

  現在想來,趙儉也是不懂當時的他在想些什麼。

  ……

  趙儉明顯在走神,黎池察覺到了。

  於是,黎池也不急著說話,等趙儉看來像是回魂了,才說到:

  “姻緣這事,確實說不准。”黎池感嘆狀,“要說合乎心意的女子,真還有一個……”

  即使之前徐掌櫃只是趙儉手下的眾多可信掌櫃之一,可在趙儉去過浯陽縣之後,以及得知他與黎池早已有友好往來後,趙儉也已經將徐掌櫃當做心腹在要求和對待了。

  因此黎池有意徐掌櫃女兒的事,徐掌櫃自然也是向上呈遞了的,趙儉自然也是知道的。

  “和周的心上竟已有合意的女子了?不知是哪家的閨女?”

  黎池知道趙儉想必也是知道的,不過還是那句話:他們之間還不到坦誠相待的程度。“是照顧我許多的,浯陽四寶店徐掌櫃的千金。”

  “原是徐芩的千金啊!徐芩雖給本王經營著浯陽的四寶店,卻不是商人,身上也是有秀才功名的。只因他早年受過本王恩惠,那恩惠雖不過就是本王一句話的事,他卻知恩圖報甚至想自簽身契給本王,可本王哪能同意?推卻不掉之下,就讓他幫忙去經營浯陽的四寶店。

  不過,本王只知徐芩有一千金,卻也很少聽聞她、更沒親眼見過,倒不知她品貌如何。不過,能讓和周心動的女子,想必是不會差的。”

  不管趙儉所說前後緣由有幾分真,但可以得知的是。一、徐掌櫃不是商人戶籍,他甚至還有秀才功名。士農工商階級鴻溝沒有了,若黎池與徐掌櫃之女成親,不會因階級之別而招人非議。

  不過在徐掌櫃是否是商人這事上,黎池並不是太過在意。女子出嫁從夫,即使徐家是商戶,也對他無實質上的影響。讀書人娶商戶之女的並不少,不僅不少、還很多,尤其是家境貧寒的讀書人。

  二、徐掌櫃沒有簽過賣身契,非是趙儉的奴僕,是清白的自由身。這一點是最重要的,不然若到時黎池娶了一個奴僕之女,雖女子出嫁從夫,但也免不了說黎池是‘奴僕之婿’、‘半個奴才’……那就真是不好聽了。

  在來趕赴鄉試之前,黎池還不知道趙儉的身份,自然也就沒想過徐掌櫃的身份有可能是他人奴僕這一層,因為在這個時代,掌櫃這個職業還是很有社會地位的,大多是契約雇佣關系而非是奴僕關系。因此才向他透露出結親的意圖。

  但在知道趙儉的身份之後,黎池就不確定了,昨夜裡還在思考:回去浯陽後到底要不要登徐家門?

  黎池很理智也很現實,結婚不光是所謂愛情和心動,還有很多外部因素需要考慮。最後,黎池還是決定先了解清楚,如果徐掌櫃是簽了身契的奴僕,那就看看能否與趙儉商議一下,暗地裡抹去他的奴籍。

  所幸徐掌櫃不是奴僕身份,他不用去費事了。

  或許是趙儉知道他的顧慮,因此才主動挑出話題,解了他的顧慮。

  至於這第三點,趙儉的後半段話裡,說沒見過、沒聽過徐家女,是澄清了‘下人之女與主家男主子‘的那點旖旎猜測。

  不過趙儉後半段澄清的話,黎池倒是不怎麼在意,他確信她不是那樣的人。

  ……

  黎池心裡思緒閃現電轉,面上卻帶著不深不淺的兩分少男春心萌動的羞赧。說話竟少見地不利索起來,“徐……徐伯父,我與徐伯父來往這些年裡,也為他的品行才學所折服。”

  對於黎池開口那一句生生停頓住的‘徐……‘,或許是‘徐姑娘‘,亦或許是徐姑娘的芳名?趙儉並沒多認真探尋,因為他覺得黎池臉上的兩分羞赧,或許都是他計算好了的。

  黎池這人……看似無意,實則有心。小到一次言談中的小表情,大到一步一步的謀算,都是這樣。

  但黎池這人又很矛盾。說他工於心計、無心無情,卻偏偏又還有幾分人情味……

  趙儉拉回走偏的思緒,也陪著露出了心照不宣的打趣的笑容,“哈哈哈,是啊,徐芩嘛~品行才學都不錯!”

  黎池好似是被趙儉打趣得不好意思了,於是只好胡亂轉移話題。“趙兄此次出任淮陰省的鄉試監察學官,在外奔波,也是辛苦了。”

  “能為父皇分憂,再辛苦也都不辛苦了。況且我的七個成年兄弟也同樣各自監察了一個省的鄉試,都是一樣的。”

  黎池不是隨便問的,趙儉也不是隨便答的。

  不過黎池現在還只是舉人,對一些朝廷和皇家情況做到心裡有數也就罷了,他現在還沒有那個資格去參與其中。

  “這次淮陰省的鄉試,算是圓滿結束,雖中間有些小波折。”黎池似隨口感嘆。

  “世間少有一帆風順的事。好事多磨嘛,不過一些小波折而已。”趙儉也似隨意地搭話。

  看來其他幾個皇子在監察鄉試時,或大或小也有些波折,這些波折能夠用來互相牽制。那麼,黎池鄉試時的‘開門贈被‘這事,也就沒什麼問題了。

  此時,黎池覺得與趙儉相處感覺很舒服,趙儉能明白他話裡的深意,還能跟得上他的思維,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然後,輪到趙儉換了一個話題,“和周,我看了鄉試張貼出來公示的答卷,你的一筆‘台閣體‘真是已臻化境!能讓人一眼就認出來。”

  黎池一愣,誇他字好的人很多,也被誇過一筆台閣體字寫的‘已臻化境‘。但他覺得趙儉這句話的重點不在於誇他字好,而在於最後的那句:‘能讓人一眼就認出來‘。

  能讓人一眼就認出來,那麼之後會試和殿試時,即便答卷密封糊名了,評卷官也能一眼就認出他的答卷……

  黎池心裡一‘咯噔‘,明白了趙儉這麼說的意圖……

  黎池的童試‘小三元‘加上鄉試解元,就是‘四元‘了。要說到現在他還沒有一點‘六元及第‘的野心,那是不可能的。

  自古以來‘六元及第‘者總共才兩名而已,黎池能否成為這‘第三人‘,光靠他自身才學過人是不夠的。

  這‘六元及第者第三人‘的名頭,不僅僅是一個名頭,還牽扯著各方的利益與勢力糾葛。六元及第,是才學、巧合和利益恰巧達到平衡的結果。

  黎池與儉王私交甚篤——儉王甚至為黎池取了表字,這個事實已是眾所周知。黎池作為儉王陣營的人,其他皇子陣營會輕易讓他六元及第?

  哪怕趙儉肯定會護著黎池,但誰能保證護得住?

  黎池的字能讓人一眼就認出來,這裡的‘人‘當然也包括會試和殿試時的判卷官。現在上榜考生的答卷都是張貼出來公示了的,要想看到並記住他的筆跡,實在不難。

  根據筆跡認出他的答卷,再做些什麼就很容易了。別說科舉舞弊一旦被抓後果嚴重,認出答卷後多的是方法做手腳,最簡單的就是:少給分。

  即使最後要公示出來,文章水平高低是很難給出具體可量化的標准的,判卷官多給幾分少給幾分,只要不太明顯就根本無從理論。

  “……和周明白了。”黎池心裡並不平靜。不過幸好,會試在開年後,筆跡的事還有轉圜余地。

  趙儉見黎池一點就透,也感覺很舒服。

  若是因為他趙儉的緣故,而使黎青淮——這輩子叫黎和周了,而使他丟了‘六元及第‘的名頭,不僅是對不住他,也是削弱了自己的助力。

  因此,趙儉才要提醒黎池。...<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9-7-13 04:07 PM

第55章

  黎池被接到趙儉暫住的宅邸見過面之後的第二天,一大早上,黎池他們就與同樣是今早離開淮陰的鐘離書和明晟一行人道了別。

  因為黎棋在前一天就已去將院子的租金結清了,所以黎池他們一行三人就直接包袱款款地,去到與車馬行約好的地點,乘車離開了淮陰城。

  當然,趙儉沒有親自來給黎池送行,若不然就太打眼了。只是遣了他身邊隨行的一個書吏,過來給他們幫一把手,幫忙收拾行李、搬送包袱。

  這個趙儉派來的書吏,在把黎池他們送到淮陰城外後,還給了黎池一個不小的木匣子。黎池以為還是像以往一樣,是趙儉贈給他的什麼書籍,於是收下了。

  驢車離開淮陰很遠一段距離後,黎池打開木匣子,准備看看趙儉給他送了什麼書。

  木匣子裡確實裝有趙儉送給他的書。

  《芒山先生集》,《石譚讀‘四書‘雜記》,等等諸如此類的書,共計十二本。根據著者的別稱名諱,發現都是前大燕開國時、以及當今朝中的儒學大佬所著。

  這些大佬的學說思想,正是當下所盛行的。還有一部分大佬更是朝中翰林院和內閣的中流砥柱,是對會試和殿試所出題目有很大建議權的人。說不得之後會試和殿試的評卷官,就出自其中。

  顯而易見,趙儉給黎池的這一匣子書,是多有用了。若是黎池讀透了這些書,就相當於至少揣摩到了四五分出卷人以及評卷官的心思,這在會試和殿試中是很占便宜的事。

  而這匣子中除了裝有趙儉送給黎池的書,還有一張一千兩的銀票。

  黎池一手拈著這張銀票,一手拿出放在匣子底部的一封信……

  黎棋這輩子只見過銅板和銀子,還沒見過銀票。黎湖也沒見過銀票、但聽說過,湊過頭看清黎池手上拿著的‘紙‘時,低聲驚呼:

  “這是銀票?!還是一千兩銀的!”

  “銀票?一千兩銀子的?”黎棋震驚問道。

  此時黎池也看完了趙儉給他的信,“嗯是的,是一千兩的銀票。”

  他們家以前每年田地產出折算後才二十五六兩銀,後來黎池中了秀才廩生免了田賦,每年也才三十一二兩銀的收入。田地的產出,不過剛剛夠一家人吃穿罷了。

  加上家裡有當初黎池他們琢磨出的造紙這門手藝,自家造的紙能供家裡四個讀書人用,紙優惠賣給族學不但讓黎河和黎湖免了束脩,還能賺點錢。否則真的供不起家中這麼多人讀書。

  黎池趕考的費用,都是他自己一邊學習一邊抽空抄書賺的。這次鄉試的趕考費,有族裡資助的,有這四年間以廩生秀才身份給考生作保獲得的報酬,當然還有他抄書賺來的。

  這四年間攢的錢,當然不敢全部用在這次趕考鄉試,還要為明年開年後的進京趕考會試和殿試預留著。

  黎棋他們一直在為開年後黎池的趕考費而擔心,那可是去京城趕考啊,或許要呆上個多月的時間,一百兩銀子萬一不夠用呢?

  他們擔心一百兩銀子不夠用,現在竟然有了一千兩銀子!

  “一千兩銀子啊……家裡種田一輩子,怕是都存不了這麼多。”黎棋唏噓感嘆。

  黎池能體會到他爹話裡的那種心酸,他前世也是出自貧農家庭,有些人隨便一個月的工資,就抵過他們一家人種田一年的收入。

  “這一千兩銀子,是儉王殿下的恩賞。”黎池將書和信放回木匣子中,“儉王殿下知道我們家中貧苦後,就賞賜了我一千兩銀子。”

  黎棋聽了黎池的話,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一時間百感交集。“儉王殿下……實在是個好人,我們要感謝儉王殿下。”

  然後黎棋又看著黎池,欲言又止的樣子,最終只是說了一句:“小池子,爹知道你……唉,是爹沒用。”

  黎湖也看著自家堂弟,不知道說什麼好。

  他這堂弟是端方自尊的君子,但奈何他們黎家貧困家薄,如今竟讓他受了這‘嗟來之食‘。雖然說是儉王殿下的恩賞,但到底是他人憐憫‘施舍‘的。

  黎池觀了兩人的表現,大概明白了:他爹和三堂哥,是認為他受了黃白之物的侮辱?

  黎池心裡暗想,看來他的君子形像塑造的很成功啊。

  身為一個男人,被他人施舍錢財,確實是一件有些傷自尊的事。黎池作為一個男人也不例外,若是有人拿錢砸他臉上,他當面或許只會笑嘻嘻地拒絕,但事後絕對會暗地裡整殘那人!

  不過,趙儉送這張一千兩銀票,並不會讓黎池覺得有被施舍、被用錢砸臉的感覺。一是趙儉為怕傷他顏面,沒有將銀票當面給他。二是匣子裡那封趙儉親筆書寫的信,措辭實在是妥帖真誠,能讓人感受到他十二分的幫助摯友的真情實感。

  黎池不是自尊心過甚的那類人,他現在確實銀錢困頓,趙儉也是真心想要幫助他,那他為何不高興地收下這一千兩銀子呢?

  “爹,儉王殿下是何等尊貴的人,是聖上的三皇子、是龍子。能得儉王殿下的賞賜,那就是光耀門楣的事,我們只該感謝和高興。”黎池神情愉悅中又榮幸非常,讓人能感覺到他的高興,感覺完全沒有一絲難堪的情緒。

  黎池對於他爹和三堂哥,第一時間想到的是怕傷他自尊,而不是為得了儉王的賞賜而感恩戴德,他感覺很暖心。

  黎棋看兒子不像是感覺不高興的樣子,也放心了。“嗯嗯,和周你說的對!”

  ……

  很幸運地,黎池他們到臨淮府的府城臨濠城後,當天下午就又找好了到浯陽縣的驢車。

  一行三人在臨濠城的客棧裡住了一晚上後,第二天一早就又乘車往浯陽縣趕回去。

  八月份除黎池去省城參加鄉試外,還有不黎湖在府城參加院試,院試與鄉試的開考時間就在一前一後相隔三天時間而已。

  不過據說這次院試的第二場覆試只考了‘一文‘即一篇策問,算上正試和覆試之間的空閑時間,院試就只考了六天時間。

  黎河考完院試後,黎池還在鄉試考場上。因此,黎池他們到臨濠城時,黎湖他們早就回去了。兩伙人,自然也就沒能一起回浯陽。

  黎池他們到達浯陽縣那天,時間已經是漫天煙霞的傍晚時候,當天是肯定不能在天黑前趕回黎水村了的。

  於是黎池他們決定在縣城歇一晚上,第二天再回黎水村去。

  黎池他們一路上已經與車馬行趕車的車夫混得很熟,進了浯陽縣城後,車夫再決定多送他們一程,將他們送到袁家客棧。

  在去往袁家客棧的路上,驢車要經過南門大街——即錢鐵匠鋪所在的那條街。

  在行到那段街道時,黎池看向錢鐵匠鋪。

  頭發已花白的老錢鐵匠,正在爐火前舉著打鐵錘‘叮叮當當‘地敲打著,聽那敲擊的聲音,就讓人有一種像此刻天邊夕陽的遲暮感……

  都已經過去近四年時間,黎池雖記性太好是不可能忘記那事的,但當時的情緒早就消散,再回憶起那件事時,就感覺像是發生在別人身上一樣。

  但顯然別人不那麼認為,“黎老爺,您……我應該繞一條路走的,走這條路真是平添晦氣!”

  車夫口中的黎老爺,並不是稱呼的黎棋,而是黎池。黎池現在身上已有舉人功名,一般人當面稱呼他就要稱‘舉人老爺‘、‘黎舉人老爺‘或‘黎老爺‘了。

  車夫說的這話,黎池心念一轉就明白為何了。“無礙,事已過、不留痕,黎某早已不在那些事了。”

  “黎老爺到底和我們不一樣,心胸開闊!”車夫誇贊道。

  對於車夫的誇贊,黎池沒有多說,問道:“沒記錯的話,老錢鐵匠已是花甲之年?他不是幾年前就已頤養天年,可怎麼剛還看到他在打鐵?”

  黎池不過是隨口一問而已,可車夫卻似是知道內情,回答得很詳盡且聲情並茂。

  “嗨,這事,還真是一言兩語很難說清……

  老錢鐵匠家祖輩自前朝起就是匠戶,有一門打鐵的手藝,等大燕開國後,他家自然也依舊是匠戶。老錢鐵匠只有一個兒子,也就是那個…後來的錢鐵匠,但因為只有一個獨子,老錢鐵匠難免溺愛一兩分,將錢鐵匠養出了幾分不安分的牛脾氣。

  然後在錢鐵匠長到十四歲成丁,要接過他老錢鐵匠的擔子,去省兵器局登記後再定期去服役前夕,錢鐵匠跑出了家,據說是留信要去保家衛國……

  再然後,就是四年前,已經二十出頭的錢鐵匠才回家。

  我們外人也不知道錢鐵匠這些年去了哪裡、做了什麼,只知道他回來後就接過了老錢鐵匠的打鐵鋪子,並在之後……咳咳,買了一座兩進的院子,將嚴家姑娘八抬大轎迎進了門。”

  對於車夫有些啰嗦的‘講古‘行為,黎池只微笑地聽著,等待車夫講到他提問的內容。

  “嚴家把嚴姑娘嫁出去後,就與她斷絕了來往,就連她三朝回門都沒讓夫妻兩進門。連著發生了兩件那樣的醜事,嚴家在縣城的雜貨鋪也開不下去了,於是嚴家就關了鋪子搬回縣郊的老家去了。這四年來,嚴家都沒怎麼到縣城來過,也就當沒嚴姑娘這個女兒一樣。

  不過這也是活該!嚴琳琅那樣的女子,她嚴家的父母和兄長要付很大責任!”

  黎池心裡暗暗挑眉,看車夫這陡然憤慨的神情,或許重點還在後面?車上的黎棋和黎湖,也聽得是津津有味的,等著車夫接著講後續。

  “不說她之前與黎老爺……唉,您也是可憐受了無妄之災。只說她與錢鐵匠成親之後,身為有夫之婦卻依舊不知收斂,經常都有人撞見她與別的成家的、沒成家的男子說笑打鬧!甚至還被撞見過走路時,走著走著就裝進了別的男子懷中,走著走著就崴腳倒在了別的男子面前……嘖嘖~

  更別說侍奉家中老人、相夫教子了,兩人成親四年,與錢鐵匠同樣年紀的人都在給自家兒女相看親事了,她肚子裡卻依舊沒有任何動靜。聽她自己說,她也很著急傷心,可我們倒是沒看到她有傷心過,明明就跟以前一樣地過日子。”

  黎池看看兩邊駛過的景物,心裡估算著到袁家客棧剩下的路程,思考著這車夫能否在到達之前講完。

  “唉,說起這老錢鐵匠啊……”

  很好,終於講到他提問的內容了。

  “這老錢鐵匠啊也是個苦命人……也算是老來得子,可獨子錢鐵匠八歲時,老錢鐵匠的媳婦兒就因病去了。之後獨子又不安分、留信跑了,終於獨子回來了、且應該還帶回來不少銀錢,然後卻又給他娶回來那麼一個兒媳。

  不說孫子無望,就連兒子也被兒媳給攏住了!枕頭風一吹,錢鐵匠就覺得自家老父親是一個刻薄的公公,對他媳婦兒有偏見,見不得他們兩夫妻好。甚至……我聽說啊,甚至錢鐵匠還懷疑……老錢鐵匠對他媳婦兒有……咳咳,那話怎麼說的,有非分之想。”

  黎池:……

  這真是好大一出狗血劇啊。

  “要我們外人來說,老錢鐵匠都多大年紀了,又是自己的親兒媳,他再怎麼也不會有什麼非分之想啊!

  可錢鐵匠不這麼認為啊,他在家時還好,到底礙於父子孝道,讓老錢鐵匠住在院子的倒座房裡。可等他每個月去省城兵器局服役的那十多天時間裡,他就讓老錢鐵匠住在鐵匠鋪裡。

  可據那嚴琳琅理直氣壯地說:他為老不尊,難不成我還依舊要供著他、養著他?!

  於是老錢鐵匠雖然這麼大年紀了,也只能在鐵匠鋪裡打鐵賺點飯食錢……”

  終於在到達袁家客棧前,講完了前因後果,車夫還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唉……這世間的事啊,這世間的人啊,真是多稀奇的都有啊……”

  黎棋和黎湖聽了,也是一時間竟然不知道從哪開始說起,最後也只能跟著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唉……”

  “唉……幸好啊,和周與她斷了那門婚約,否則我們家怕也是會家無寧日了……”

  “黎老太爺說的是啊,那樣的女子……嘖嘖,哪裡配得上我們黎老爺這樣的男子啊,她當初還對黎老爺挑挑撿撿的,怕是沒想到黎老爺能中解元!更何況黎老爺的前程,還不止眼前這一段呢!”

  車夫又與黎棋聊了起來,兩人那真是同仇敵愾,共同討伐嚴琳琅和錢鐵匠,並為老錢鐵匠同情唏噓……

  黎池:……

  真是好久沒有這種……不知從何說起的感覺了啊。

  車夫所講,有幾分真幾分假,不容易分辨。畢竟緋聞流傳開去後總會有幾分失真,但在這個沒有互聯網的時代,只靠口耳相傳,可信度還是相對要高一些的——畢竟能夠相對容易地追溯到造謠者。

  所以,嚴琳琅的相關傳言,應該還是有幾分真實的。

  也就是這幾分真實,讓黎池無話可說。

  他當初還是低估嚴琳琅了,他只以為她是活潑灑脫過頭了,卻不想她竟是一朵遺世的奇葩……...<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9-7-13 06:21 PM

第56章

  黎池三人在縣城的袁家客棧歇了一夜。

  鄉試的結果比黎池他們更早到達浯陽,因此黎池中了鄉試解元成為舉人的消息,也早就在浯陽傳開了。

  像袁家客棧這類人來人往的地方,消息也更加靈通,袁家客棧的掌櫃自然也早就知道了。

  現在黎解元入住他家客棧,袁掌櫃親自接待,並跟著忙前忙後地安排好他們的房間,洗浴的熱水、晚飯吃食等,都安排得妥妥帖帖的。

  袁掌櫃更是不肯收黎池他們住店的錢,只說是為了恭賀黎池考中解元的小小心意。

  幾番推辭未果之後,黎池最終接受了袁掌櫃的恭賀。一晚上的食宿費而已,也不是什麼大額的銀錢,袁掌櫃或許是想要與他結個善緣。

  歇過一晚上之後,第二天一早,黎池又去了一趟四寶店,將帶回來的‘伴手禮‘送出去之後,才動身回黎水村去。

  黎池的伴手禮並不多麼貴重,一包干海帶,兩匹來自南方的布料,還有一斤茶葉。

  在黎池走後,徐芩翻看了黎池帶回的禮物。然後就吩咐書童看好店,拿著禮就物高興地回家去了。

  ……

  “來看看,這是黎和周從省城帶回來的禮!”徐芩叫來妻子和女兒,將黎池買的禮物攤開來。

  “黎和周?”徐夫人疑惑問道,“就是那黎池?”

  “嗯,和周,是儉王殿下給黎池取的表字。”

  徐芩這一說,徐夫人立即表現得很高興,“儉王殿下取的表字啊?!這就好了……”

  雖說徐芩是自由身,但儉王也是他們的主子,現在儉王格外看重黎池,那是再好不過的了。

  一邊站著的徐小姐,眼神落在她爹攤開的那幾件禮物上,然後慢慢地嘴角就泛起了笑意。

  徐芩察覺到女兒的目光所向,心裡也很高興。

  儉王殿下看重黎和周,甚至在信中暗示了要與他‘交好‘——或者說是籠絡住黎和周,而他、他妻子和他女兒也很滿意黎和周,這就是一件兩全其美的事。

  黎和周能夠處事周到,將他們和他女兒放在心上,徐芩心裡就格外舒坦。

  “辛娘,你來看看,這兩匹布花色艷麗,應該是黎和周專門買給你的。”

  徐夫人上前伸手摸了摸,和儉王殿下賞賜的宮錦是不能比的,但也算是不錯的布匹了,可貴的還是黎和周的這份心意。

  “你怕是近些年來老眼昏花了,這兩匹布哪就花色艷麗了?這一匹桃花暗紋的素淨羅紗,也是買給我這老婆子的?”

  徐小姐是多聰慧的一個女子,自然聽得懂父母親這一唱一和的是在打趣她,倒也沒臉紅害羞,只是落落大方地上前將那匹羅紗抱在懷裡。

  徐夫人也不再打趣了,“黎和周挑的這匹羅紗很適合你,做一套輕薄的春衣正好。等能穿這套春衣的時候,也是明年春闈之後的時節了,到時你正好穿上這身衣服去與他相見……”

  徐芩也笑著贊了一句,“黎和周,實在是個有心人。”

  金榜題名後,意氣風發的俊秀少年,桃花夭夭的少女,一旦相逢……那想必會是一場美景。

  徐小姐終於還是悄悄地紅了耳尖……

  ……

  雖新規說不讓官差衙役上門報喜,可黎池考中鄉試解元的消息,依舊在早幾天時就有衙役來黎水村來報喜過了。

  這次來報喜的衙役較上次的要更加客氣有禮,且熱情許多。並且還帶著三份賀禮及三封賀帖,分別是來自縣尉、縣丞和縣令。

  黎家說起來有個‘四爺爺‘是朝中正三品高官,但那位四爺爺確是連黎水村都沒來過的,是出了五服的遠親。幸得‘四爺爺‘照顧族人給置辦了百畝學田,黎水村這才能興建起族學供族中子弟讀書。

  說好聽點,黎水村黎家是耕讀之家,但其實應該是‘耕作之家‘,因為黎水村黎家幾乎全部都是普通農人。

  黎鏢所在這一家也不例外,但其實在黎池中了秀才、黎河和黎湖中了童生之後,黎鏢家就已經算是耕讀之家了。更何況這次黎河八月院試也中了秀才,黎池更是鄉試中了解元成為了舉人。

  但黎鏢以及家中的其他人,雖然感覺有些揚眉吐氣了,卻依舊還是沒有意識到家中有什麼大變化。這主要也是在黎池的影響下,全家都覺得這也沒什麼。

  直到這次衙役帶來了縣丞、縣尉甚至縣令的禮物,他們才意識到,他們家的確是變得不一樣了。

  那可是浯陽縣的父母官啊!以前去上繳賦稅時,有幸才能遠遠看上一眼的大人!只遠遠望見他們那一身官服,就能讓人生畏。哪怕據說‘四爺爺‘的官階比縣令要大很多,可他們那不是沒見過嘛,他們意識到的最大的官兒,就是眼前的浯陽縣的縣丞、縣尉和縣令。

  現在這些父母官,居然給他們家(主要是黎池)送賀禮!

  黎池他們回來之前,家裡人就已經持續高興好幾天了,那真是昂首挺胸、走路都腳下帶風!

  在浯陽三個父母官送了賀禮之後的幾天裡,浯陽縣的其他有名有姓的地主鄉紳和富商,也相繼遣人或親自上門送來了賀禮。

  那源源不斷的賀禮,有些送的是物件,看不出價格也還罷了,那些直接送銀錠子、銀票的,那動輒就是五十兩銀起,更甚至縣中一富商送了五百兩銀!

  這可就嚇到黎鏢他們了!他們雖然是耕作為生的農民不錯,但到底與當下大多農民還是不同的。也大概知道那些白花花銀子,可不是隨便能收的。

  別人送了那麼多銀錢,那必然不會是白送的,以後都是要從他們這裡賺回去的,甚至是加倍賺回去的!

  黎鏢慌了,立馬去請了族長黎欽和先生黎槿來,讓他們幫著接待上門道賀送禮的人。

  有黎欽和黎槿在,那些送禮不重只是結個善緣的人,他們就接下了他們帶來的賀禮。那些賀禮過重,明顯是有所圖謀的,他們就言語客氣地退還回去了。

  如此,在黎池還沒到家的這段時間裡,家裡也沒亂收什麼不該收的。

  ……

  因為早上黎池去四寶店送禮,耽擱了一會兒,自縣城動身回黎水村時,太陽就已升至半空了。所以等黎池他們一行人趕到村口時,已是午後時辰了。

  農民一年到頭都有事做,沒個真正空閑的時候。

  但小孩子們就沒那麼多事了,自從報喜衙役來過之後,這幾天都有小孩子們等在村口,等他們村裡的第一個舉人老爺回來。

  於是當黎池他們出現在村口時,在村口邊玩耍邊等人的小孩子們,一下就嚷開來。

  “舉人老爺回來了!舉人老爺回來了!”

  “爺爺,爺爺!舉人老爺回來了!”

  “哦~哦~舉人老爺回來了~”

  黎池好笑地撈過一個小孩兒,給他塞了一顆在縣城買的,專門用來待客的飴糖。“小火焰,誰讓你叫舉人老爺的?”

  “他們都這麼叫的!”

  “那是背地裡談論時的稱呼,你以後還喊我池五叔就好。”黎池掐了一下小孩兒的臉頰,然後給圍過來的其他小孩子們分發飴糖。

  黎湖看這個架勢,說道:“虧得和周想得周到,買了飴糖。”

  黎棋笑看他兒子被小孩子圍在中間,兒子笑容溫柔地挨個分發飴糖,“這種喜事,是該買些喜糖分發出去,讓其他人也沾些喜氣。以前很少人這樣,是因為沒有銀錢,現在手頭寬裕了是該這樣才好。”

  黎池那邊終於給每個小孩兒都分發了一顆飴糖,“喜糖都有了?我現在要回家去了,你們是回家告訴家裡人‘舉人老爺回來了‘,還是跟著我一起去我們家玩?”

  “我要回家去告訴我爺爺,然後再去池五叔家!”

  “我也是!”

  “我跟著‘呲五酥‘!”

  一群小孩兒決定了去留,要先回去告訴家裡人的就‘呼啦‘一下跑開了。決定跟著黎池走的,就跑前跑後地繞在他身邊。

  黎池看著精力旺盛地跑前跑後的小孩子們,然後喊上他爹和他三堂哥,往家裡走去。

  ……

  黎池他們到家時,奶奶袁氏和娘親蘇氏,以及大伯母和二伯母,得了先前跑開的小孩順便的報信後,正翹首等在院門外。

  看到黎池他們時,嘴裡就直呼著黎池的小名迎上前去:

  “哎喲,奶奶的小池子回來了!可想死奶奶了!”奶奶袁氏腳步顛簸地衝上前去,黎池連忙上前一步攙住。

  “娘的小池子啊,怎麼瘦成這樣了?”娘親蘇氏看自己兒子明顯瘦了一大圈,立即心疼了。

  “小池子啊,大伯母讓你大伯前天就去抓了一條草魚,正養著吐腥味兒呢,一會兒大伯母就去給你燒了它!燒你最喜歡吃的糖醋魚!”大伯母王氏也心疼,於是立馬想起給黎池燒一條魚補補。

  天生嗓門兒大的二伯母趙氏,這些年來已經很少大嗓門兒了,可今天一激動就又亮出了她的大嗓門兒。“小池子!哎喲!二伯母可想你了!”

  近些年來已經有些耳背的袁氏,都被趙氏的大嗓門兒給震得耳朵裡嗡嗡直叫,“你這嗓門兒!你嗓門兒這麼大,去把地裡的男人們喊回來!”

  “唉唉,好,我這就去。”趙氏笑嘻嘻地答應,就提腳准備去地裡叫人。

  黎池連忙開口攔住,“二伯母不用跑這一趟,就在家裡等著,剛回來時遇見好些小孩子,一路上怕是會喊得全村人都知道我回來了。”

  跟著黎池去省城跑了這一趟的黎湖,他娘親蘇氏的親兒子。回來後,他娘第一個衝向的人是小池子而不是他,並且到現在都還沒看他一眼,把晾在一邊。

  站在一旁的黎棋:你三叔我不也一樣?習慣了就好。

  等家中一眾婦女稀罕完了,黎池才插得進話挨個打招呼,“奶奶,娘,大伯母和二伯母,我回來了。”

  “唉!奶奶的小池子終於回來了……”

  一行人簇擁著黎池,一邊說一邊往院子裡走。“小池子怕是也餓了,老大家的你去做飯,把那條魚燒上!”

  “唉,我這就去。”大伯母王氏笑著快步往廚房走。

  “老二家的,你去把家裡待客的瓜果拿出來擺上,把茶水也燒上,等會兒家中就要來好多客人了。”

  “唉,我這就去。”二伯母趙氏聲音響亮地答道,然後幾步就進了北邊的屋裡。

  “老三家的,你去……你就照顧著我乖孫子。”

  黎池的娘蘇氏得了婆婆的吩咐,更加心安理得地圍在自家兒子身邊,“小池子,你口渴了沒?娘給你去倒碗水?”

  都是一家人,黎池也沒和他娘客氣,她的一腔熱烈母愛也要有地方表達出來,“是有些口渴了,那娘給我倒碗水。”

  黎棋:……

  黎湖:三叔,習慣就好了。

  在一直被忽視的叔侄二人的心‘涼透‘之前,終於有人注意到他兩了。“當家的和大湖,你們兩跟著小池子照顧他,也受累了。你們口渴嗎?我順便給你們倒一碗水?”

  雖然是‘順便‘的,但終於有人關心他們了!

  “那就勞煩三嬸了。”

  “嗯,也給我倒一碗水。”

  ……

  沒有多久,家裡的其他人就相繼回來了。回來見到面之後,自然少不了一番敘話,表達著各自的喜悅。

  除了在族學讀書還沒放學的黎溏,去縣裡見同年秀才的黎河,以及今天帶著女兒回娘家去了的黎江妻子外,家裡人都回來全了。

  然後陸陸續續地,家裡又來了不少村裡的鄰裡親朋,如同四年前黎池考中秀才回來的那天一樣,屋裡屋外都是來恭賀的人。

  還沒來得及和家裡人多說,黎池就又去招待前來道賀的客人,挨個親手遞上幾顆飴糖,然後又滿臉笑容地謝過他們前來道賀。

  鄰裡親朋們見黎池依舊熱情有禮,說話也是親親熱熱的,完全沒有因為考中了解元舉人而看不起他們,也就更加高興了幾分,對黎池那真是贊不絕口。

  大伯母王氏燒好飯菜,客氣地問過道賀的客人吃過飯沒,要不要來吃點飯?

  客人們都知道這只是客氣話,那飯菜明顯是給趕路回來的‘舉人老爺‘做的,他們也不是那種沒有眼色的人,都紛紛說吃過飯了。

  於是黎池、黎棋和黎湖,就在眾多客人的圍觀下,一邊與他們說鄉試的事,一邊吃飯,這個時候也不用講究那套‘食不言‘的規矩了。

  熱熱鬧鬧一下午之後,在傍晚天擦黑的時候,來黎家恭賀的人這才漸漸散去。

  又吃過晚飯之後,一家人才得以坐下來,好好地聊聊黎池的這次鄉試。

  有關這次鄉試的前前後後,黎池都一一娓娓道來。貢院內的那場風寒,瞞是瞞不住的,於是他就簡單幾句話帶過去了。

  黎池是幾句話簡單帶過去了,可有黎棋和黎湖兩人在一旁補充啊,什麼“險些性命之危”、“儉王殿下的救命之恩”、“出貢院時一副形銷骨立的樣子”……等等。

  從這些話裡,就能聽出黎池這次鄉試的驚險。

  其他人還好,只覺得心有余悸,嘆一聲‘幸好‘。

  但家中女眷如黎池的奶奶袁氏和娘親蘇氏,聽著他們的講述那真是心驚肉跳,到最後更是眼泛淚光,訓起人來時聲音都哽咽了。

  沒錯,黎池挨訓了,哪怕他成了村中的第一個舉人老爺,哪怕他連中四元已經是鄉試解元,還是躲不過家中女眷的念叨和教訓。

  “小池子,奶奶給你說過多少次了:身體最重要,你這個人最重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舉人可以三年後再考,可命只有一條!”

  “你是要娘的命啊!既然得了風寒,哪怕在貢院裡出不來,你也應該多休息啊,你定然是不但沒休息還惦記著考試!萬一沒有儉王殿下呢?那你不就……不就出不來了……”

  說到最後,蘇氏的眼淚‘嘩嘩‘地直掉,聲音也哽著讓人聽了就心酸。

  黎池這下不知道怎麼辦了。

  他前世的媽,是一個能夠在地上撒潑打滾的女人,眼淚是說來就來,並不能根據她的眼淚去判斷她是真傷心難過,還是在裝腔作態。於是這練就了他不為女人眼淚所動的性格,甚至他小時候還沒養成所謂男子氣概時,也學會了用眼淚去實現他的目的。

  但黎池這世的娘親,雖然一貫溫溫柔柔的,但卻是個柔中帶剛的女人,從她與她娘家人的相處中就能窺見一二。黎池很少見她哭,不,這甚至是他第一次見他娘掉眼淚……

  因為黎池這世很少見女人掉眼淚,也許是對女人眼淚的免疫力下降了,他現在看著他娘哭、看著他娘‘嘩嘩‘掉眼淚,一時間就有些懵,不知道要怎麼辦……

  黎池還在為他娘掉眼淚而苦惱著呢,沒成想他奶奶也跟著掉起眼淚來!

  袁氏的頭上青白發絲交錯,臉上爬著皺紋,面目滄桑,掉起眼淚來,又更多了幾分歲月賦予其中的心酸……

  黎池:……

  許久不見自家厲害哥哥的黎溏,忽然覺得他哥哥哪怕是考了解元又怎樣?別人都說他聰明至極,可他奶奶和娘親幾串眼淚一流,他也照樣沒轍了!

  腹誹完自家親哥的黎溏,衝他親哥挺挺小胸膛,然後‘噸噸‘地衝到他奶奶面前,把胖墩墩的身子就往袁氏懷裡擠!

  “奶奶,奶奶,抱小溏子~”

  黎溏比黎池小八歲,今年虛九歲。因為他小時那一頭稀黃的頭發,而使黎池決心要好好喂養他,之後一直監督著他吃多、吃飽,養到現在已經被養成胖墩墩的模樣了。

  現在黎溏整個人肉乎乎的,又愛撒嬌賣萌,是非常能得老人長輩喜歡的那類小孩子。

  以前家中最得奶奶袁氏喜歡的一直是黎池,不過現在看來,他的得寵地位不保啊……

  “小溏子,不要鬧!你那麼重,奶奶抱不了,快下來!”蘇氏見小兒子又像麥芽糖一樣,在他奶奶懷裡黏著撒嬌,趕忙訓斥。

  黎溏這一出,打斷了流淚的袁氏和蘇氏,之後也顧不上掉眼淚了。

  “你個小機靈鬼,就你最機靈!”袁氏點點黎溏的鼻尖兒,然後又訓起黎池來:“小池子,你以後可再不能這樣了,要好好愛惜身體!什麼都沒有你身體健康重要!”

  蘇氏也擦擦眼淚,附和:“你要要注意自己的身體!命沒了就什麼都沒了。”

  這時黎棋插話道,“儉王殿下親自給小池子取了字,這是多大的恩賞啊,我們以後要記得不要在外面叫他小池子,要叫他和周。”

  一家之主的黎鏢也點頭贊同,“對對,以後也要給村裡人說說,記得以後要叫小池子的表字和周。這可是當朝王爺親自取的字啊,今年過年時是不是要記到族譜裡去呢……”

  然後一家人又就黎池的表字‘和周‘,開始展開討論。

  而黎和周本人,此時思緒有些恍惚。

  —‘命沒了就什麼都沒了。‘

  這話雖然說來很淺顯,但卻是真的有道理。

  他前世算是年輕有為了,甚至某種程度上說來是前途無量。可一朝工作過勞,猝死在了辦公桌上,也許在他死後能上一次當地社會新聞,謳歌一下他熱愛工作、一心為民的事跡。可身後名再怎麼光輝,死了終究是死了,什麼都沒了。

  今生現在重來一輩子,他竟依舊沒意識到生命和健康的珍貴。

  他雖算不上三步一喘的孱弱書生,卻也沒在運動健身上花費功夫。他這次鄉試得風寒,歸根結底,其實是他身體不夠強健罷了。

  想想明年的春闈,北方二三月的氣溫,比這次八月的鄉試要冷得多。到時他能不能堅持下來?若是又一次被凍感冒,他是否還有鄉試時的好運?是否還能考出好成績?

  這樣想著,黎池覺得必須要在研讀趙儉送的那一匣子書,以及練字改變筆跡之外,也要將鍛煉身體、提高身體抗寒能力和免疫力,安排進計劃裡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9-7-14 08:32 PM

第57章

  之後的兩三天時間裡,來黎家道賀的人絡繹不絕,黎池就專心地招待前來道賀的客人。

  三天時間過後,在族學先生、族長和族老們的約束下,村裡族人們也就不去登門打擾黎池備考了。

  之後即使有縣裡或其他地方的人,前來登門道賀結個善緣,黎池也是能避則避,或是讓家中的幾個堂哥去接待。

  黎池雖然看重人脈資源,平時也總是笑臉迎人,輕易不與人結怨,但他卻知道事情輕重。

  與會試和殿試相比,花時間去親自接待幾個前來恭賀或說巴結的人,得不償失。而且像這樣巴上來結個善緣的人,也不會因為他沒有親自接待他們,對他產生怨懟或對他產生威脅。

  黎池沉浸到備考中去。

  每天早上起來做些運動,鍛煉身體。早飯後,就開始抄寫趙儉送他的那一匣子書。

  黎池選擇抄書,一是為了背誦並理解,這與出聲誦讀的作用差不多。二是為了練習出一種不同於他慣寫的筆跡,這不是多難的事。

  徹底另創一種字體不容易,但黎池只是想要區分並遮掩一下他平時的筆跡,這不是多難的事,只是要練到手熟而已。

  午飯過後,黎池就作一篇策問或寫一首詩,用來保持做題的敏感度和熟練度,確保會試之前不手生。

  晚上入睡之前,黎池必須回想並總結過白天所學,才會安心睡下。

  黎池全身心投入到了備考開年之後的會試中去,家裡其他人也不去打擾他。

  不過在黎池備考之外,家裡也有其他事情在發生著……

  ……

  首先就是黎河,在八月份的院試中成功考取了秀才,雖然在黎池‘解元舉人‘的光環之下,不是那麼顯眼。

  可黎河身上到底是有實實在在的秀才功名,雖不是廩生秀才,不能為參加科舉的讀書人作保從而賺取外快,也沒有朝廷出錢米供養,但‘免田賦八十畝、免徭役兩人‘的特權卻是有的。

  更何況黎家還有‘連中四元‘的黎和周,浯陽的人更是認為他八成就是一個進士了。未來進士的兄長,家裡其他兄弟除了老四黎海還看不出來外,其他的看著也都是有出息的。

  這樣的黎河,在相親市場上,那真是搶手得很!本人有出息是秀才,兄弟更有出息,還家庭和睦,不知是多少姑娘的理想郎君。

  當然,如此理想的郎君,一般的農家姑娘也就配不上了。不說什麼門戶、家財之類的,考慮到黎家以後的前景,黎家孫輩娶進來的妻子,至少要識得幾個字,性情要溫和聰慧。

  若是娶進來一個大字不識、粗鄙蠢笨的,說不得一不小心就能給家中招惹來禍事。雖現在家中黎池還只是舉人想這些還早,但現在看來可能明年黎家就是進士之家了,萬一因為家人行事不當而影響黎池的前程……

  黎江娶的是鄰村私塾先生的女兒李氏,雖然現在還只給黎家生養了一個女兒,可家裡人對她還是很滿意的。一是家裡還只有黎燚這一個重孫輩兒的,也只有她一個女孩,家裡人也不像他人想的那樣嫌棄她是個女娃,反而很喜歡她。

  二是李氏的教養很好,她身為私塾先生的父親將她教得很好,識文斷字,性情大方溫和,友愛兄弟。李氏現在就成了黎家孫輩媳婦兒的標准了。

  然後猝不及防的,黎河從縣城見同年好友回來之後,就向家中長輩提出了請媒人的請求。

  在了解清楚後才知道,黎河是看上了他去拜訪的,同年好友秦善的妹妹。

  黎河的同年秦善也是秀才,且還比黎河考得好,是廩生秀才。黎河與秦善又是好友,也比較了解秦家。

  根據黎河的講述,又多方打探,得知秦家世代居於浯陽縣城,雖人口單薄,不及黎家這樣家口興旺,可難得的是沒有養歪的後人。

  這樣的秦家家風自然也很是清正,沒有傳出過什麼腌臜事來,與鄰裡親朋間也相處和睦。女兒藏於閨閣,無法得知她詳細的品貌,也不好無禮地去打探,但這樣人家養出來的女兒,想必也差不到哪去。

  更何況既然是黎河自己說看中了人家小姐,想必也是與她見過一面的,至少樣貌上不會差到哪兒去。

  於是,黎家依舊請了村中善於牽線拉媒的婦人作媒人,前去縣城的秦家說親。

  黎河的這樁親事很順利地就定了下來,之後的三書六禮也有條不紊地在走著。

  ……

  同時黎湖也終於靠抄書,自己掙滿了十兩銀子,然後開始在縣城之間來回奔波,找合適的地方開設私塾。

  不過在黎池察覺到三堂哥預備開設私塾的地方,都集中在縣城北方那一片,幾乎能圍出一個圈時,黎池終於在全家人面前戳破了他的心思。

  其實黎池在鄉試前說看破黎湖有中意的女子,真不是隨便說說的。

  既然黎湖的心思被戳破,家裡人又了解了他中意的女子的情況後,也就咬咬牙請媒人前去提了親。

  為何說黎家是咬牙前去提親呢?只因女方孫家,是浯陽縣內小有名氣的人家,算是士紳之家。

  孫家故逝的老太爺即女方的曾祖父是舉人老爺,雖沒做官,但有舉人功名加身,又經營有方,愣是掙出了一份有千畝田地的家業。

  相比起來黎家就顯得家業單薄了。

  不過黎家後代有出息啊,雖然黎湖本人只是童生功名,且看樣子他這輩子也就滿足於這個功名了,但奈何他族人眾多、兄弟出息啊。

  相比浯陽的其他人,出過舉人的孫家更明白黎池‘連中四元‘的分量。不出意外,黎池這個鄉試解元開年後穩穩的就是進士了。若是再想得大膽點,若是會試又考取了‘會元‘……

  六元及第,也不是不敢想像的了……

  於是在黎家上門提親時,孫家也沒將話說死,態度有些模棱兩可。

  媒人回來之後,把話傳到了。

  在一次晚飯時,黎池提議讓黎湖不要租房辦私塾了,干脆大氣地買上一座兩進或三進的宅院,到時候前後院分開,前院辦私塾,後院自住。若是買不著合適的,自己買地建一座也行。

  黎家與孫家相比,家財確實遜色不少。那想求得人家的女兒,就要表現出一定的誠意。比如,為黎湖在縣城購置一處房產,在縣城開設私塾,這樣至少能確保人家女兒吃住無憂。

  可如此一來,就要由公中支出一大筆錢了。他們家裡雖然兄弟和睦,但嫌隙就起於這些‘厚此薄彼‘的事情裡……

  於是黎池又提議,二堂哥黎河也即將成家,那給他也在縣城裡買一座或建一座宅院。

  不過黎河拒絕了在縣城買房或建房的建議。說他決定就住在村裡,以後若是在科舉上能更進一步那就再說。若不能,他決定從黎槿手中接過族學先生的擔子,就在村裡教族中幼童。

  於是黎池轉而建議,科舉的事不在一朝一夕,可他成家的事就在眼前了,新房的事要趕緊解決。那就像大堂哥黎江一樣,在村裡建一座房子。

  黎江娶妻時家中出錢給建了青磚黛瓦的新房,那後面的弟弟娶妻時自然也要比照著來,因此給黎河起新房、給黎湖置新房也是正常的。

  只是黎湖因為想求的是孫家的女兒,這新房要更好才行。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況不同,難不成還能死摳著每個兄弟娶妻都用一樣的銀錢嗎?

  一家人之間,不能這樣一分一釐地計算得精確。家人間要公平對待,卻不能過於追求絕對公平,不然這家或許也就被計算得沒有家的味道了。

  黎河和黎湖的這兩筆置辦新房的銀錢,是肯定要從公中支出的。只是,現在這公中的銀錢,幾乎都是別人恭賀黎池喜中解元送的禮金……

  於是,黎家人都沉默了。

  黎池既然都提出來給二堂哥和三堂哥置辦新房的事了,自然也早就想過銀錢的問題。

  最後黎池親自出口說,將家中收到的禮金,用於給兩個堂哥置辦新房、准備聘禮等。

  在伯伯、伯母和堂哥們的推辭下,黎池又說既然他們現在是一家人,就不用分得那麼清楚,也許每個人對家裡的貢獻大小上會有所不同,但都在努力為家中做貢獻就很好了。

  最終一家之主黎鏢,欣慰地表揚過黎池之後,采納了他的建議。當然,那用以黎池上京趕考的一千兩銀票,那是絕對要好好地留著的。

  過了幾天,家裡花了三百五十兩銀子,在縣城給黎湖買了一座三進的院子。

  然後媒人二次登孫家門時,孫家就同意了這門親事。三書六禮的流程禮儀,也有條不紊地走了起來……

  之後,黎湖也開始忙於改建院子,開辦他的私塾。

  黎河的新房也選好址,破土動工了。

  至於動用恭賀黎池中舉的禮金,給兩個堂哥用來置房娶親這件事,該如何說呢……是理所當然的。

  這甚至都說不上黎池‘聖父‘與否。黎家並未分家,既未分家,何來私產?那些禮金也就算不上是黎池的,只是因為黎家人的品性尚算端正,這才會覺得花用那禮金不好意思。

  可若是被這些事困擾過久,黎家人還會一直堅持不用禮金嗎?

  不會的。他們最後會心懷愧疚地花用,或許時日久了,甚至是心安理得地花用。這就是人性。

  黎池深知這一點,既然如此,那他何不主動提出來呢這樣既有利於家庭和諧,還會讓家人感念他的大方。

  其實這事,跟黎池前世社會裡的一種情況很相似。家中學生高考完後辦‘升學酒‘,那這酒席時收的禮金該如何花用?

  與黎池前世同齡的或比他小的人,大多是獨生子女,他們不會遇到這種難題,反正最後都是用到他們身上。但也有不是家中獨生子女的,將‘升學酒‘接的禮金用到兄弟姐妹身上的比比皆是。

  ……

  黎池在年前的備考期間,二堂哥和三堂哥的親事已經定下來。至於四堂哥黎海……家中也是拿他沒辦法了。

  黎海就是屬泥鰍的,滑不溜丟的!說他訓他,他乖乖聽著、態度極好,你讓他成家立業,他就溜了。

  家裡拿黎海是沒辦法了,可也不能讓黎池一直等著啊。

  於是依舊與上次一樣,跳過了黎池頭上親事還沒有著落的兄長,家裡直接給黎池操辦起來。

  小輩的親事本就是由長輩親手操辦,黎池上面有奶奶袁氏和娘親蘇氏,也用不上他去操心。他只在需要按禮親自到場的時候,耽擱一天兩天的,因此倒也不影響他備考會試。

  於是在黎池備考會試期間,他與徐家小姐的親事也在過年前定下來了,之後就是慢慢地走婚嫁禮節,只待黎池考完試之後就能成親。

  就年前這三個來月的時間裡,黎鏢黎家的三兄弟的親事,一下就全都落定了。這也真是傷了不少姑娘的芳心啊!

  以前隔三差五就有一個媒人登門的熱鬧景像,也漸漸地消失了。

  當然,偶爾也還會有一個媒人上門,是給黎海說媒,可給他說媒的對像與說給他兄弟的,就相對要差些。但也比一般農家子能說到的對像要好些,畢竟黎家眼看著不一樣了,黎海的兄弟也有出息。

  雖然自家人將黎海說的一無是處,但到底是自家人,說是說、訓也在訓,可還是想要給他說一個好些的姑娘,不說很好的卻也不能太差了。那些媒人給說的大字不識的農女,黎海他娘趙氏就看不上。

  黎海十七歲,在這個時代在他這麼大年紀,已有兒女的男子不少,比他大如黎河和黎湖這樣,還沒成親的也有。不小也不多大的年紀,既然沒有合適的也不用太急。

  ……

  時間一晃而過,來到了年底。

  族裡這一年的收獲,可謂不少。

  今年黎家族學裡有好幾個子弟通過了縣試,黎湖八月院試考中了秀才。黎池又考中鄉試解元成為了舉人,更還有儉王殿下親口為他取了表字。

  這樣的話,黎水村的黎家去年大開宗祠、祭拜了祖宗先人,沒道理今年卻不開宗祠祭祖。

  大年初一,黎水村黎家的宗祠大開。

  依舊由族長黎欽和幾位德高望重的族老,組織族人祭拜了祖先。

  依舊請出了族譜,將該添加入族譜的族人添加了進去。

  不過這次有些不同,在添加完正常入譜的族人之後,族長又在族譜上記載黎池的所在頁面上,添加上了他的表字:和周。

  也許‘和周‘這個表字,在趙儉和黎池他們看來,看到的不僅是友情上的、還是利益上的捆綁和牽絆。但於黎家族人來說,他們看到的是無上榮幸:那可是當朝王爺,聖上的第三子親自賞賜的表字!

  黎池對於自己的表字被記入族譜這事,也沒怎麼在意。

  祭祖之後,黎池趕在大年初一的當天之內,去給村中必須要登門拜年的人家拜了年。如族長,幾個族老,以及先生黎槿這類相交深厚的人家。

  然後大年初二的時候,黎池跟隨他娘蘇氏,去了他外公家。

  說來不可思議,那是黎池第一次去他外公家。他長到十七歲了,第一次見到他外公和兩個舅舅,以及兩個舅母和三個讓人喜歡不起來的表兄弟。

  還有更不可思議的,他八月份考中鄉試解元後,他外家依舊沒有一個人來過一趟黎家。在黎池到了蘇家之後,他外公和舅舅……

  嗯,也非常一言難盡。

  黎池和他娘到了蘇家之後,黎池就按禮見過了他外公和舅舅們,又與三個表兄弟打過招呼。

  然而,面對黎池和蘇氏,蘇家外公和舅舅們一臉冷漠地端坐上首,低眉耷眼,只用鼻孔‘哼哼‘了一聲以作回應。

  蘇家舅母們則都瑟縮在廚房裡,讓黎池想正經地見禮都不能,她們已經不是沒有存在感的問題了,而是她們在蘇家完全沒有地位。

  還有三個表兄弟,嗯,性格……很是活潑和自信。活潑到討人嫌,自信到自大的地步,儼然是蘇家外公和兩個舅舅的幼年翻版。

  黎池當時一度搞不明白他外家的操作。

  仔細想過之後,才大概捋明白。

  黎池的外公和兩個舅舅,也許是家學淵源、兒子肖父,都是重男輕女的人。對他娘蘇氏以及他這個‘女兒/妹妹之子’,從根本上就首先瞧不起他們了,善待和禮遇自然也就無從談起。

  而往往重男輕女的男人,還是大男子主義的擁擘,自尊心尤其強。黎池的外公和兩個舅舅,想要從黎池這個解元舉人這裡得到好處,但黎池又是他們‘沒用的女兒/妹妹‘的兒子……

  在黎池中秀才後,還已經請求(命令)過一次,可結果未遂。那麼,他們怎麼可能再去放下身段?!

  想讓他們和顏悅色地主動去巴結?那是不可能的!他們可以給一個機會,允許黎池他們主動把好處送上門來!

  黎池的外公和舅舅,可能以為黎池和蘇氏這次大年初二登門拜年,是主動去求著給他們送好處的,結果就‘傲嬌‘過頭了。

  可是,黎池和蘇氏並不是求上門,來給他們送好處的。他們只不過是為了面子情,不給別人說他們‘不敬老人‘的機會。

  既然走完過場,面子也做到了。進門放下拜年禮物後,甚至都沒待足一刻鐘,蘇氏拉著黎池就起身離開了蘇家。

  事後,黎池再想起他外公和舅舅的言行……好,相比那類黏上來就甩不掉的極品親戚,他外公和舅舅這樣的親戚,簡直太過可愛。

  於是最後,黎池決定就讓他外公和舅舅,繼續這樣‘傲嬌‘下去。想要他黎池主動貼上去?不可能的,永遠都不可能的。

  ……

  大年初三,黎池以准未來女婿的身份,又帶上禮物去縣城徐家拜了年。

  初三拜年這天,黎池並沒有見到他未婚妻徐小姐,不過吃到了她親手做的飯菜。

  黎池在嘗出飯菜的味道後,有一瞬間的愣怔。

  因為那些飯菜的味道,就跟當初他考中童生後、參加院試之前,在四寶店蹭書讀的那段時間裡,吃到的吃食是一個味道。

  而當初徐掌櫃告訴他,那是徐夫人憐惜他辛苦,給他做的。

  兩人婚事已定,都到這個時候了,徐小姐是沒理由來騙他的,因為婚後很容易就能拆穿。那就只能說明這桌菜是她親手做的,那麼以前那些托徐夫人之名送給他的點心吃食,其實也是徐小姐親手做的……

  想明白這些,黎池那一顆靈魂年齡已有五十來歲的心,竟然羞恥地跳動失常了,狠狠地急速跳動了好幾下……

  初次相見,是在樓梯上狹路相逢,於是驚鴻一瞥……

  二次相見,是她代母上來續茶,之後有了那一場旖旎夢境……

  再後來,在院試後的那近四年間,兩人接觸漸多。

  他察覺到了自己對她的欣賞,拋開老牛吃嫩草的羞恥感,矯情地說,他察覺到自己對她的喜歡與愛。

  在考量了一些現實因素之後,黎池直接選擇向徐掌櫃暗示結親的意圖。這樣可能顯得有些霸道,因為他並未與她本人確認過意願。

  於是黎池在推測出,徐小姐在之前就托她母親的名義給他送過點心和吃食,說明徐小姐也早就對他有意後,他終於心跳失常了……

  ……

  大燕朝科舉革新後,會試的開考日期是文曲星誕辰那天,與科舉的開端即縣試的開考日子是同一天,即二月初三。

  這一天也是黎池的生日,而明年二月初三會試開考那天,他就滿虛十八歲了。

  過完春節三天年之後,會試開考的日子就在眼前了。

  因此,黎池從縣城回來後,就開始收拾行裝,准備啟程前往京城赴考了。

  村裡的據說擅長掐算看風水的釗大爺爺,翻歷書、掐指節、扔龜甲……等,將看吉日的一套程序做完整了,最後才給黎池選出一個動身上京的好日子。

  正月初六,宜出行,宜動土,宜婚嫁……萬事皆宜。

  於是正月初六這天,全村人站在村口黎水河回繞處的空地上,目送黎池他們背著包袱,漸漸遠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9-7-14 09:11 PM

第58章

  這次陪黎池進京赴考會試的人,依舊是他爹黎棋和他三堂哥黎湖。

  本來家裡面還想讓黎河也一起去的,不過讓黎池拒絕了。人夠用就好,用不著那麼多。

  黎池他們一行三人,步行到浯陽縣城,然後乘驢車到府城臨濠城,再又換乘到省城淮陰城,再經大運河乘船北上,最後下船後或步行、或乘轎子進京城。

  黎池他們正月初六出發的,正月二十抵達京城的運河渡口。

  黎池他們下了船、登上岸,岸上人聲攘攘。

  有如黎池他們這樣的形形色色的抵岸行人,有正在卸貨搬貨的力夫,也有力夫閑散地或站或坐在岸邊等活兒的,以及在岸邊翹首以盼接人的……

  黎池看著這與前世風格迥異的碼頭景像,眼露贊嘆神光。

  黎池他們正提著包袱,預備擠出人群時,忽然聽到有人在喊他們。

  “黎公子!黎公子,這裡這裡!”

  黎池尋著聲音看過去,看見了一個眼熟的人,是在淮陰城見過的趙儉身邊的楊長史。

  黎池領著他爹和他三堂哥,往楊長史站的地方走過去。“楊長史!多日不見。”

  “黎公子,多日不見!”楊長史笑容滿面地與黎池打過招呼,又與黎棋和黎湖簡單示意招呼過。

  “黎公子,儉王殿下想著您抵京也就是這幾天的事,於是就派了楊某在這等著。正月天氣本就正冷,這地方又是濕氣太重的河邊風口,不如我們……”

  楊長史正要說‘不如我們上轎去儉王府’時,有道一聲音打斷了他的話。

  “唉呀,這就是浯陽縣黎水村來的黎少爺?可叫老奴我好等啊!”

  黎池輕輕挑眉,看向說話的人,“在下確是浯陽黎水的黎和周,敢問貴府是?”

  黎池問是這麼問,心裡卻已經對這個擠到面前來的人的身份有所猜測。他們在這京城中,除了趙儉,也就只與那位‘四爺爺‘還有些關系了。

  果然,黎池沒有料錯。

  “老奴福來,是黎右侍郎府上的。我們家老爺得知有族中後輩要上京來趕考,就叫老奴在碼頭這等著黎少爺。既然黎少爺和……你們已經到了,那就趕快跟老奴走,府上老夫人還等著呢。”

  福來沒見過黎池身後的黎棋和黎湖,也就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只用‘你們’代替。

  這面前有兩路人來接他們,黎棋和黎湖兩人不知道要跟誰走好,於是習慣性地看向黎池,等他拿主意。

  黎池眼神掃過楊長史和福來,一副為難不知如何是好的樣子,“楊長史,你看這……”

  楊長史還沒說什麼,倒是一旁的福來,一副好像才看見楊長史的樣子,“哎喲,這不是儉王府的楊長史嗎?老奴年紀大了眼花,這才認出來。”

  “在下正是。”楊長史神情清冷地禮貌一笑,沒多說什麼。

  黎池在心裡暗暗挑眉。看來他直覺沒錯,兩人這一來一回間,能看出來確實有點什麼。而且不是楊長史和福來兩人之前有什麼私怨,更像是兩人背後的人之間有點什麼。

  楊長史背後的人是儉王趙儉,福來代表黎右侍郎府,那‘四爺爺’背後的人是誰……

  心念電轉間,黎池笑容抱歉地回絕了楊長史。

  “讓楊長史在這濕寒的風口上等候在下許久,在下心中實在愧疚,還要勞楊長史幫忙向儉王殿下回稟:在下已平安抵京,勞儉王殿下惦念了。族中長輩派人來接,在下也不好讓長輩們久等,這就告辭了。”

  黎池彎下腰拱手賠罪。既然楊長史還沒說出接他去儉王府的話,他也就只當沒明白楊長史的真實意圖。

  黎池在這裡,就將楊長史的意圖,當成了只是來確定他已平安抵京的。

  如此,楊長史和黎池,以及‘搶人‘的福來及其背後的黎右侍郎府,都不會過於尷尬。即使都心知肚明是怎麼回事,但到底有層遮羞布在。

  楊長史眸光暗沉地看了拱手賠罪的黎池一眼,語氣不辨喜怒地說到:“既如此,黎公子就趕緊去,不好讓長輩們久等的。”

  於是,黎池他們與楊長史辭別,跟著福來走了。

  黎池他們三人跟著福來到地方,那裡早有兩頂四人抬的青帷小轎等著了。

  黎池他們分兩批坐上轎子,然後轎子被轎夫們抬起,晃晃悠悠地前行而去。

  行進途中,黎池撩開轎簾一角,看向轎外的街景。

  有別於浯陽縣城的簡陋,外面的街道青石鋪地,街兩邊的商鋪門面或民宅門牆,多是青磚黛瓦,氣派中又不失古韻。

  也有別於淮陰城的南北兼容的和諧,這京城不愧是一國之都,橫平豎直,盡顯闊正大氣的風範。

  一路看去,黎池看得心湖泛起微瀾。

  作為男人,就該在這樣的地方有所施為。

  大燕朝至今不過二世,這京城的住房情況,還算輕松。遠沒到王朝中後期時那樣緊張,緊張到大多數官員都只能租房住。

  因此,作為工部右侍郎的黎鏡,他也有一處不算小的府邸。

  黎池透過轎簾往外看。黎府門前蹲坐著兩只威武的石獅子,丈許的高牆,獸頭的兩間大門,看上去氣勢非凡。

  然而,轎子並沒有從大門進,而是路過黎府大門後,又晃晃悠悠地行了兩三分鐘時間,最後停在了院牆上開的一個角門處。

  黎池他們下了轎,福來走在前面帶路。從角門進入黎府,沒走多遠就來到一個小院外。院門上匾額題字:青朱院。

  “老夫人想著黎少爺立即就要考會試了,最是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安歇讀書,就吩咐老奴將黎少爺安排在這青朱院。”

  黎棋滿臉笑意地道謝,“福來,先勞煩你替我們向四奶奶道謝!等我們這收拾妥當了,我再當面去拜謝她老人家。”

  福來口中的老夫人應該是‘四爺爺’黎鏡的妻子,依黎水村裡的叫法,黎池應該喚四奶奶。而黎棋也可跟著黎池,叫她四奶奶。

  “是,福來稍後回老夫人話時,定將您的話傳到。外面站著的一個侍女和一個小廝,是任憑黎少爺你們差遣的,有什麼事盡管吩咐他們去做。”

  黎池也笑著謝過,“勞累老夫人為我們操心,有機會我們定會去拜見她老人家的。”

  之後福來又帶著黎池他們,將院子的格局和各間屋子的作用介紹了一遍,需要用到的物件的擺放位置等,也都一一指了出來。

  安排好黎池他們,福來又叮囑了侍女和小廝、讓他們務必精心服侍,之後才離開青朱院。

  這個時候天上太陽已經開始西斜。

  “你們兩叫什麼名字?”黎池將院裡的侍女和小廝喊過來詢問。

  “婢女喚靈仙。”

  “奴才喚蘇葉。”

  “倒是兩味不錯的藥材。”靈仙與蘇葉是兩位中藥藥材名,“靈仙你去燒壺茶水來,蘇葉你去燒一鍋熱水來,給我們沐浴洗漱。”

  靈仙與蘇葉垂著頭對視一眼,都沒有想到這個鄉野山村裡來的老爺的族人後輩,長得真是好看,與他們想的鄉下人的粗糙長相不一樣,而且使喚起人來竟也是得心應手。

  “是,婢女/奴才這就去。”

  沒過多久,黎池他們就喝到了熱茶。喝了茶歇過片刻後,又洗上了熱水澡。

  ……

  儉王府。

  “……於是黎公子跟著黎右侍郎府的僕人走了。黎右侍郎,眾所周知是大皇子義王的人,黎公子這拒了我們儉王府,跟著義王的人走了,這……”

  楊長史的欲言又止,趙儉聽出來了。正是因為聽出來了,趙儉才像是第一次認識楊長史一樣,一雙利眼盯住下面的人。

  “和周還不過是個一心讀書的讀書人,從哪裡去明白這些彎彎繞繞?黎鏡是他族中長輩,他選擇去黎府理所應當。”

  說完,趙儉揮揮手,“你下去。”

  楊長史退出去之後,趙儉摩挲著手下的座椅把手……

  上輩子黎池最後轉而選擇他大皇兄趙義,與黎鏡是趙義的人肯定有關。若無黎鏡這個橋梁,趙義那樣多疑的一個人,必是不敢用他的。

  這次黎池選擇去黎鏡府上,是真的只是因為黎鏡是他族中長輩?抑或是……黎池竟察覺到了黎鏡的站隊?

  那黎池選擇去黎鏡府上住,又代表了什麼……

  想到這裡,趙儉猛地一拍座椅扶手!

  他真是魔怔了!怎麼竟按照平常的想法,去猜測那人了。

  他與黎池有先前四五年書信來往的私交,又有之後鄉試場上打破規矩給他送被的‘救命之恩‘。再加上他這儉王殿下的身份和權勢,於情、於利,黎池都會選擇他。

  而且這輩子沒有嚴琳琅從中裹亂,憑他對黎池的了解,他會是黎池的第一選擇。

  既然黎池不可能另投他人,那麼他選擇去黎鏡府上住,或許是另有深意,抑或是只是巧合。

  想清楚這點之後,趙儉心中就升起了一股警覺。

  剛才楊薔說這番話時,他就感覺有些蹊蹺。從楊薔的儉王府長史身份出發,其實剛那番話並無不妥。但感覺有些話多了……

  楊薔上輩子一直沒背叛他,因此他這輩子才將他調到身邊來。但一直沒背叛他,卻不代表楊薔就一定不是別人的人。畢竟上輩子他是自己把自己廢了的,根本就沒用別人出手。

  那麼或許楊薔,只是一直沒有必要背叛他而已……

  趙儉現在並無證據,但像他們這樣的人,一旦懷疑種下就很難消除,也不需要所謂證據。...<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9-7-14 09:21 PM

第59章

  黎池他們洗漱完畢,各自又換上一身干淨衣服,穿戴整齊了。

  然後在與黎棋商量過後,黎池叫來婢女靈仙,說按禮要去拜見府中長輩才對。

  於是靈仙在前帶路,黎池他們挨個去拜見了府中的長輩。

  因為黎鏡是工部右侍郎,雖實權看著不及吏部和戶部的侍郎大,但也需要到衙當值,現在還沒下衙。

  於是就先去拜見府中的老夫人,即黎鏡的正妻陳氏。黎池他們過去時,陳氏院子裡冷冷清清的,兒媳孫輩都沒在跟前。

  陳氏是個和黎池奶奶袁氏差不多年紀的老夫人,從表面看起來,性格可能不太開朗善談。黎池他們拜見過之後,沒說一會兒話,也就告辭出來了。

  之後就是府中分住東院和西院的,兩房‘木‘字輩的叔伯。按照長幼秩序,黎池他們先去了東院。

  東院大房的男主人黎樓沒在,黎池三人簡單見過黎樓的妻子之後,就告辭出來了。

  最後是西院二房的黎渠,依舊很不湊巧,男主人黎渠不在。三人依舊是與黎渠的妻子說了十來句話,就告辭出來了。

  拜見完府中長輩,三人回到青朱院。

  也許黎棋不懂得很多彎彎繞繞,但他能感覺得出,這黎府的人對他們並不熱情。

  對此,黎池的看法是,“四爺爺做了一二十來年的三品高官,這府中的人迎來送往的想必盡是達官顯貴。我們不過是從遙遠鄉野來的尋常族人罷了,府中安排……也算得上周到了。”

  黎湖語氣嘲諷地接過話來,“也是,至少比住客棧來得好。不過,如果不到黎府來,我們就去儉王府住了,也不能去住客棧。”

  黎棋一直沒明白,為什麼兒子會推掉儉王殿下的邀請,選擇到黎府來住?畢竟儉王殿下的身份,要高過這府中的黎右侍郎,萬一得罪儉王殿下了呢?

  不過黎棋與黎湖都一樣,相信黎池既然如此選擇,必然有他自己的理由。也都選擇不問原因。

  黎池也沒多解釋。他住進黎府,是想有個機會,去了解黎右侍郎站在哪條隊伍裡。這對他自己很重要,畢竟他是黎鏡的族中後輩,如果並無例外,在外人看來他天生就是與黎鏡站一起的。

  這個機會很快就來了,且都還沒用黎池花心思套話,就有人相當於是直接告訴他了。

  將近晚飯時候,黎池想著是不是要吩咐靈仙准備晚飯時,福來就過來了。

  福來過來傳話,說是讓黎池他們去正院的正廳,與他們家老爺即這府中的主人黎鏡一起用晚飯。

  黎池他們三人,一起跟著福來前往。

  按照族中排行,黎池要尊稱黎鏡 一聲‘四爺爺‘。而他親爺爺黎鏢行三,也即是說黎鏡要比黎池爺爺的年紀小一些。

  從外貌上來看,黎鏡也確實比在田間勞作的黎鏢,要年輕不少。一頭青絲只鬢角有些許白發,一把胡須更是不見絲毫灰白。

  見面後,先自然是一番寒暄。

  黎鏡問了黎水村族人的情況,黎棋一一回答,黎池和黎湖時不時補充一二。

  又考了黎池和黎湖的學問。黎湖對答的還不錯,表現得符合他的童生功名。

  黎池自然要對答得更完美些,得了黎鏡一句“到底是連中四元的人”。

  寒暄過一陣後,婢女開始上菜了,依舊不見黎樓和黎渠前來。

  “你樓大伯和渠二伯外出有事了,我們就不等了。”

  開席後,在飯桌上,黎鏡就開始問起黎池與儉王趙儉的交情。

  黎池深思片刻,斟酌著回答:“和周先前與儉王殿下倒沒有什麼交集。只是在鄉試時,我身體不濟偶感風寒,鄉試後面幾天時風寒加重甚至昏迷不醒,儉王殿下仁善,贈我一條錦被,助我渡過了那場風寒。

  鄉試後的鹿鳴宴上,儉王殿下或許是覺得我合眼緣,順便就給取了一個表字:和周。”

  黎池雲淡風輕地說這話時,黎棋和黎湖聽著,雖極力隱忍,卻依舊沒忍住拿奇怪中夾著佩服的眼神,看了黎池一眼。

  黎池隱去了與趙儉的幾年私交沒提,這點黎棋和黎湖他們是知道的。而且儉王殿下還給了他一千兩的銀票。

  黎棋和黎池只看了那麼一眼,黎鏡沒察覺到。

  “儉王此人……名不配德,雖名‘儉‘,卻講究用度奢侈。又從他在士林中的赫赫名聲,可推測出他必定善於邀買人心。他對你施恩、為你取字,怕就是在收買於你,可見儉王不是值得深交的人。

  儉王就不及大皇子義王殿下,義王那才真是人如其名,有忠勇為國之義,亦有真誠待人之義。”

  似乎是為達到點到即止的效果,黎鏡在說完後,就不再多說,只是招呼著黎棋他們吃菜。

  黎池:說的好有道理的樣子呢……嘁,他判斷一個人是否值得結交,從來不是根據他人的片面之詞,對趙儉是如此,對從未謀面的義王亦是如此。

  可是,黎池卻作出一副神思不屬的樣子……

  黎鏡眼神掃過時,心下滿意。心中暗想:到底是沒經過事的少年人,從臉上表情就能一眼看清心底的想法。

  之後都沒再多說,只認真夾菜吃飯,最後在和諧的氣氛中結束了這頓晚飯。

  ……

  在與黎鏡用過一頓晚飯之後的第二天,黎池就表現出了全心備考的姿態,黎棋和黎湖也都安靜地待在院子裡,陪著黎池備考。

  不過,從始至終也沒有人來找過他們就是了。

  即使後來隔上那麼一天,黎鏡就會讓他們過去一起吃頓晚飯。可很神奇的是,黎池他們愣是沒見到過府中的黎樓和黎渠,對府中與黎池同輩的少爺們也只是耳聞,從未目睹。

  黎池他們抵京時就是正月二十了,會試時在二月初三文曲星誕辰那天正式開始,還要提前一天即二月初二那天就進考場。所以黎池全心備考的時間,也沒幾天。

  在鄉試進場前的這幾天裡,黎池他們就只在正月二十六開始會試報名那天,出去報了個名,以及二月初一那天出去看了張貼出的“會試須知”外,就再沒出去過了。

  會試時要帶的干糧,都是看“會試須知”那天順道買的。

  黎池之所以如此,一是因為他住在別人府上,經常進出的話會給別人添麻煩。二是因為黎池怕再出現鄉試前那樣的意外,要是又有花盆從天而降,到時躲不躲得過就不確定了。

  黎池不便出去,也就沒有見到相熟的同年考生,自然也沒遇見鐘離書和明晟他們。不過等會試結束之後,有機會再見到的。

  二月初一那天,黎池他們去看了“會試須知”回來後,黎棋就將包袱裡帶的單衣,不只是屬於黎池的,就連他本人和黎湖的多余單衣都給找了出來。檢查過沒有不妥後,就全部折疊放好,准備讓黎池穿進考場裡去。

  只因為自科舉革新以來,這一科會試竟又改了規矩。雖然考生依舊不可以穿夾襖等可能夾帶舞弊的厚衣服,但在單衣數量上卻放開了限制,只要單衣核檢後沒有問題,即使考生想穿十件、二十件都隨意。

  一切准備就緒,只待時間一到,就可入場。

  ……

  大燕疆域有‘一京十三省‘,江淮行省黎池他們這科鄉試,錄取舉人一百五十來人。

  雖各省鄉試的錄取人數多少有所差別,可都在一兩百名之間。如此算來,一科鄉試新增的舉人就有兩千多人,再加上往屆未考中會試累積下來的舉人,這次會試的考生怕是有七八千之數。

  二月初二這天,黎池在黎棋和黎湖的陪伴下,在貢院外排隊等待核檢入場。

  置身於前不見頭、後不見尾的隊列中,黎池具體而形像地感受到了,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壓力……

  根據以往幾科會試來看,這次會試的錄取人數在三百人左右。算一算的話,這‘二/三十比一‘的錄取率,競爭壓力也不小了。

  會試的考場,是在京城內城東南方的貢院裡。據說科舉革新後,貢院有過一次修繕,這一點從貢院外牆和牆上看著嶄新的瓦片,就能看得出來。

  幸好核檢入場的隊列不止一列,四五條隊列同時進行,黎池在午後時辰終於輪到他入場核檢了。

  “爹,湖哥哥,你們回去,我要進去了。”

  “小池……”黎棋想起來要喊自家兒子的表字,“和周啊,你進去後好好考,也要注意自己的身體。如果像上次一樣生病了……你就放棄別死撐,你人最重要。記得了嗎?”

  黎池看著他爹,認真地點點頭,“是,爹,我記得了。”

  “和周,三叔的話沒錯,一切以身體性命為重,你只要盡力考了就好。”

  “嗯,湖哥哥,我記住了。你和我爹互相照應,有什麼事就厚著臉皮去找鏡四爺爺,或者,找去儉王府也行。”

  “曉得了,我們兩個都是人高馬大的大人了,要你操那麼多心!進去。”

  “進去。”

  因為黎池他們並非是說悄悄話,左右隊列和後面排隊的考生也聽到了一些。對於這個存在於傳說中的‘黎和周‘,眾人給與了他注目禮。

  黎池與黎棋和黎湖告了別,在眾人的注目中走進了貢院。

  會試的種種流程和規矩,其實與鄉試的相差不大。只是在每個流程上,要求要更加嚴格些。

  就比如在這入場核檢一項上,會試就要求考生將衣裳全脫光了檢查,就連貼身的褻褲都不放過。

  好的是核檢的房間內,四個牆角都燃著四盆旺火,將整個屋子都烘得暖烘烘的。否則這二月初的天氣裡,像這樣脫光了檢查非得凍得著涼不可。

  黎池姿勢奇特地在屏風後站了一會兒之後,終於遞進來一條檢查完畢的褻褲,於是趕緊接過來穿上。

  然後一件一件的,黎池的一身衣服終於檢查完畢,他這才重新穿戴整齊走出屏風。

  屋內有三個同考官,黎池出了屏風後,三人就比照這報名文書上,仔細核對了上面記錄的黎池的長相:

  十七八歲年紀,身材頎長勻稱,膚白無須,面容俊秀。

  “考生黎池,江淮行省、臨淮府、浯陽縣、黎水村人。

  帶有竹編考籃一只,內有筆墨硯台一套,敞口陶罐一只,干糧若干。

  下穿一條短褻褲、四條單層長褲,上穿八件單層長衫。

  以上物品,盡皆核檢無異,可准許入場。”

  其中一個同考官念到,左邊的一位同考官即時記錄著,寫完後三人都簽上名字。再遞給黎池看,“看後若無誤,就簽上你自己的名字。”

  黎池接過登記的冊子,在下筆簽名時,筆尖一頓。

  最後,在三位同考官名字下面,黎池切換回他以往的‘台閣體‘筆跡,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核檢完畢出了屋,又有一個士兵上前,在前面引路,將黎池帶到了他的號房外——甲十號考棚,然後就站著不動了。

  黎池暗想,這是一對一盯防了?這士兵應該是專門負責盯他的,若是他事後被查出有舞弊行為,這士兵應該也要被連坐。

  這樣的話,這個士兵必定會全力盯他。

  不過這於他沒有影響,他本就沒存舞弊的想法。

  黎池進入甲十號號房,看清號房內的情形後,他忍不住驚訝地挑挑眉。

  喲呵,真是沒想到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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